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红楼之皇妃难当》雒璃 文案: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在宫中蹉跎了十年的元春在新帝登基之后在坤宁宫耳房里忽地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繁花似锦却终究零落成泥, 贾家烈火烹油却终究落得个食尽鸟投林。 面对曾经梦寐以求的青云路, 元春有些胆怯退缩。 但因着双日争辉的博弈, 她仍旧成了新帝的后宫, 但这一次,她并不想重复梦里的悲剧。 元春虽然有所改变,但本质上还是和原著里差不了多少,因为王夫人的缘故,她肯定还是不喜欢黛玉的,但因为梦里的结局,她也并不会很满意宝钗。 不过作者身为黛粉,会给黛玉一个好结局的。至于宝钗,总觉得以她的性格只要不是嫁给宝玉都总能让自己过的很好的。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春 ┃ 配角:徒明晅;抱琴等 ┃ 其它:红楼梦众人 ======================================================================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架空历史-小说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385418字 第1章 新皇登基 第一章 本朝开国以来,□□皇帝分封功臣,除自己个儿的本家兄弟按功分赏之外,还另给些功勋卓著的臣子将军们封了爵位,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四王八公了。 比起其他人的各自为营,八公中确是有对嫡嫡亲的兄弟,即为初代宁荣二公。 贾演贾源往下一辈却是代字辈,荣公家贾代善算得上是天子近臣宠臣,不降等席了荣国公的爵位,而宁国府贾代化则略输一筹。 贾代善年轻时征战四方,身上却是有不少的陈年暗伤,以至于英年早逝,只留下贾赦贾恩侯贾政贾存周两个儿子。 不过因为国公夫人史氏仍在,兄弟两个倒是并没分家,仍都住在一起。 兄弟两个的才干有限,远远及不上父祖的英雄气概。长子贾赦是个荒唐性子,虽是席爵人,但却只得了个一等将军的虚职。次子贾政得了父亲临终前的求恳,蒙荫封得了个工部的六品实职,只可惜努力了十几年也不过晋了半等,委实看不出什么前途。 而在下一代里,长房只养住了贾琏一个嫡子并一个庶出女迎春,贾琏却并无大才,只以收拾家中庶务为己任。二房里贾政有嫡出二子一女并妾赵氏所出庶子庶女各一,他嫡长子贾珠倒是个好的,只可惜为了科举熬干了心血,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个遗腹子贾兰,嫡出长女元春早年选秀入宫,但却没能得个结果,至今仍旧在宫中蹉跎,嫡幼子宝玉并两个庶出弟妹年纪都还很小,委实看不大出来将来会如何。 元春当年入宫,原是贾家和甄贵妃商议好了的,让元春去做甄贵妃长子的侧室的,但可惜那会儿正赶上贾珠病逝,甄贵妃无论如何不愿意元春给大皇子身上沾上晦气,便没立即指婚,而是将元春暂时留在宫里。 这一留便是十年。 秀女是不该滞留宫里的,但当年甄贵妃在宫中大权独揽,给了元春个女官身份,却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元春身上沾了白事的晦气,但凡有些门路的大多不愿意收留元春,一来二去的便被分到了李嫔身边。 李嫔原也是大选出身,是个四品官儿家的女儿,算不上多有颜色,只能勉强算上青春靓丽。只是她的运气实在不差,初一侍寝便有了身孕,生下了皇十二子徒明晅,这才算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 不过徒明晅到底年龄小些,李嫔有算不上得宠,是以这两人虽有点子身份,但委实在宫里如透明人一般。 元春刚入宫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虽从小就被严格教养,但到底难脱去一点子天真的念头,以为等贾珠孝期过了甄贵妃便能遵守承诺将自己赐给大皇子徒明昳,便老老实实的在李嫔那里呆了整整一年。 不过甄贵妃到底是当时的后宫第一人,甄家也因着贵妃皇子的存在而日渐得势,怎么会在意已经日薄西山的荣国府呢。 所以元春便被留在了李嫔身边。 期间元春倒也不是没想过挣扎一下,哪怕甄贵妃爽约,自己也总得给自己挣出个前程来。她入宫时带了大把的银钱,母亲王氏也心疼女儿,给元春递了不少银钱。元春下了大气力撒了大把的银钱,但都没能成功离了李嫔宫里。 要知道,元春能看重的大多是皇子生母或是宠妃宫里的位置,这些人一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对于元春的小心思自是看的清清楚楚,哪个都不愿意要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 元春素来也算是个玲珑剔透的,一开始不过是自己真慌了才显得急切些,真定下神来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看见宫中得势的主子们都并不怎么待见自己,索性一咬牙沉寂下来,一门心思的讨好李嫔一个。 元春入宫时徒明晅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因着在宫中算是个透明人的缘故,虽说并不怎么缺乏心机,但却倒也并不如成年人伶俐。 李嫔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除了对亲生儿子好上几分之外,旁的人如何她均不大放在心上。 荣国府里男丁多不成器,但是不得不说,其中的女孩儿却各个钟灵毓秀,元春作为四春之首,自然也是顶顶剔透的人,在她真下定决心讨好李嫔的时候却并不很困难。 久而久之的,虽说李嫔仍是一副清冷模样,并不很热情,但待元春却到底还是亲近了些。 不过,元春虽下了大力气讨好李嫔,但内里却也没完全放弃自己的前程,不过到底荣国府如今早已大不如前,元春本人又不是个倾国倾城的角色,哪个也不肯轻易惹上荣国府的烂摊子。 后来元春又垂死挣扎了几年,一直到自己年纪过了二十,这才彻底死了心。 不过元春待自己也自有一股子狠劲,既然已经没什么可能攀上高枝,总得给自己留下个退路,也便狠狠心专心服侍李嫔。 本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混成李嫔的心腹,等徒明晅封王爵之后自己身为李嫔身边人,到底也能提携娘家一二。 但这样的提携到底还是有限的,远远比不上元春成为皇子侧妃乃至未来皇妃能给家里带来的利益,贾家自然并不甘心。但元春的青春到底不浅了,除了她的母亲王夫人仍旧一心向着元春之外,旁的人或多或少都将更多的希望放在家里的姐妹们身上。 贾家里一共有四个女儿,除了元春之外,三个妹妹们都快要长成了,她们能攀上个好人家的可能可是远远比元春这个芳华已逝的大姑娘要大得多。 ————分割线—————— 圣上一辈子养下了十六个儿子,其中长子徒明昳是甄贵妃所出,皇二子徒明晰则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太子。贤妃沈氏则先后生下了大公主和三皇子徒明晔。四皇子也是甄贵妃的儿子,只是在襁褓中就早早逝世了。五皇子的生母安氏是个宫人,并没资格养育皇子,五皇子自幼是由淑妃孙氏教养着的。 六皇子七皇子都早年夭折,接下来的八皇子则是继后的独子,不过因为身为继后之子目标巨大,是以早早便被人陷害残疾了。 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是同母所出,生母魏氏也是个宫女出身,而十皇子则是甄贵妃的幼子。 大些的皇子大多各自站了队,三皇子和九十十一三个皇子站在了徒明昳身后摇旗呐喊,五皇子则站在了太子徒明晰身后,连带着八皇子也因着各种原因不得不站在了太子身后。 因着自己并不很得圣上青眼,徒明晅长到十七岁才指了个从四品清流官员家的女孩儿做王妃,李嫔也择了两个六七品小官儿的女儿给儿子做侧室。 不过哪怕得了指婚,徒明晅仍旧没能得个差事,只好在自己个儿的王府赋闲。 可谁都没料到太子徒明晰做了三十余年的太子,眼见圣上的身体仍旧康健,心里倒是再耐不住心思,竟逼宫造了反。 既是做出了这样的事,徒明晰自是得不了好,但徒明晰到底是圣上一手养大的爱子,真摇旗呐喊着想要落井下石的徒明昳一行人也到底没得个好,都被圣上一气儿贬了去。 三皇子五皇子和十皇子都在混乱中丢了性命,九皇子被毁了容貌,十一皇子被一贬到底,太子徒明晰当场自尽,大皇子徒明昳被圈禁,圣上所有皇子被废的废死的死,竟便宜了徒明晅。 圣上经了太子的事,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太医诊断说不宜再劳心费神。 圣上退位成了太上皇,想着在自己剩下的几个儿子里择一个继承人时才发觉自己竟没剩下几个儿子了。 于是排行十二的徒明晅就这么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被立为太子,转年登了基。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李嫔先封皇后,再成了太后,也算是登上了世间女人最高的位置上。 元春身为太后身边的女官,地位也水涨船高,虽然她的年华已逝,但是娘家里总还有年轻鲜嫩的小姑娘。 不管怎么说,元春当然不会甘心给别人做嫁衣,是以便想方设法的从太后身边调了出去,经过各方打点之后,终于算是去了皇后何氏的身边。 按照常理来说,荣府已经势微,断断没金钱能力能去支撑两个女孩儿去搏这个泼天的富贵。而贾王史薛四家同气连枝,虽说贾家的姑娘年纪还小,但薛家却有个大姑娘正当好年华,也并不耽误什么。 于是元春不甘心,到底奋力一搏,到了皇后身边,虽她年龄比如今的新皇徒明晅还要大上六七岁的样子,但到底自恃花容月貌,总不甘心就这么给别的人让路。 荣府里人多势乱,真说是在这方面全然和元春站在一起的也不过她的生母王氏一个。王氏旁的便罢了,倒是个真真的慈母心肠,不仅这么许多年哪怕再艰难都没断了给元春的金钱供应,更是在薛王两家都有心送薛宝钗进宫时更是咬牙偷着暗算了薛宝钗一下,以薛宝钗有个打死人的哥哥为由抹了薛家的小选名额,只为了防止薛宝钗进宫绝了自己女儿的活路。 还凭着自己当家太太的身份偷摸着打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顺着隐秘的渠道传进了宫里,指着用这个秘密铺就自己女儿的青云路。 第2章 黄柯一梦 第二章 贾家是个大家族,不论金陵的本家那里,只京城这边的主支便分了东西二府。开国之初初代宁荣国公原是嫡嫡亲的兄弟,宁国公为兄,荣国公为弟,是以两府素来就是极亲近的。 不过宁府一脉虽占了长房族长之位,但是代字辈贾代化夫妇早就过世,文字辈贾敬夫人过世贾敬出家,如今府里掌权的却是玉字辈的贾珍。荣府这里史太君到底是贾代善的原配嫡妻,有着国公夫人的超品诰命,算起来竟是两家的第一人,是以凡事倒隐隐以荣府这里为尊了。 贾代善生前原是太上皇的心腹,宁荣二府也早早的划归到了太子势力范围之下,史太君作为贾代善的夫人,竟也得了不少的私密消息。 废太子年轻时曾很是有过一段荒唐日子,还和个艺姬有染,暗结珠胎,生下了个女娃娃。那时候废太子年纪并不很大,太子妃又还未生育,太上皇也不知怎么的心软了,竟允许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这孩子被养在太上皇心腹秦邦业的家中。 秦邦业只是个五品官儿,在一众太上皇的心腹中并不怎么显眼。正好因着各种缘故,秦邦业并不能够生育,也不会存在什么亲子养子的区别。 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除了秦可卿外,还一个男娃娃,原是为了传宗接代之用。 秦可卿虽是皇家血脉,但是秦邦业却是将她的身世掩藏的极好,只贾代善因着各种蛛丝马迹隐隐猜出了些苗头。 后来,秦可卿被聘去了宁府做宗妇,虽秦邦业的身份略低些,但到底是沾了皇室血脉。那会儿贾代化夫妇已经没了,贾敬出家,是以贾珍便也略略问了贾母史太君。 史太君虽没和贾珍说这其中缘由,但却是同意了这门亲事的。且秦可卿长得妩媚婀娜极了,鲜花嫩柳般的人物,贾珍贾蓉也都算是注重皮相的人,竟也没多问什么。 秦可卿进门之后,为人处事事事妥当,家里无人不夸,连贾母也赞秦可卿算是她重孙媳里的第一人。 后来太子被废,自戕而亡。旁的人暂且不论,但史太君却是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的,虽史太君年老成精,但言谈举止之间却难免显出来些,这确是被王氏看出来些不对劲来。 然后王氏将这消息递给了宫中的女儿元春。 ——————分割线—————— 徒明晅之前并不是什么得意人,身边的服侍人并不很多,出身也都不高,便是将这后宫宫殿分了太上皇后宫一半,这宫室仍能算得上宽裕。 徒明晅登基,他的嫡妻何氏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娘娘,元春虽年纪并不大,但到底仍算是个鲜花嫩柳的年轻女孩儿。何氏虽心里并不很情愿,但元春到底理论上算是太后娘娘身边赐下来的,她也只能好好供着。 是以元春虽只是个女官,但却并不如坤宁宫里其他人一般,二十倍皇后娘娘开恩独自占了一处耳房,只元春带着自己从荣国府里带来的丫鬟抱琴一起。 因着在宫里呆了许多时候,只抱琴一个是元春从娘家带来的人,有些规矩就难免松了松。 皇后何氏给元春的待遇着实不低,这耳房虽比不上正经妃嫔的住处,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房间但却并不缺什么。 元春一人住在架子床上,抱琴则在软榻上歇着,都勉强算的上舒适。 因着白日总得早起工作的缘故,虽元春心里仍有心事,但到底担心睡眠不好影响气色,总得要求自己按时好好睡眠。 房间里点着花了价钱从太医院讨来的安神香,但这一日里,元春的睡眠却并不很好。 虽然平日里她也常常做梦,但总归都是回忆过往的梦境多些,也多繁杂冗乱,并不如这一日梦境清楚。 而且这梦境不仅清楚,还格外触目惊心。 前日里母亲王夫人刚偷偷递进宫来消息,说是东府那里蓉儿侄子的媳妇秦氏的身世似乎有些不对,恍惚听说那似乎是废太子的骨血,想着让她凭着这个消息在新帝面前讨个好处。 论起来,便是自己出首在新帝面前说了这事,秦氏之事也难免会连累娘家,元春也只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为自己搏富贵的心思占了上风,想着明日里便找机会去徒明晅面前展示一下自己。 但却没料到这晚上自己竟做了个这样的梦境。 梦里无论是荣府的覆灭还是元春自己的陨落,其实都算是多方问题的后果,并不能只责怪一个人。 但面对着可以说唾手可得的前程,元春不可避免的总会有些胆怯退缩。 毕竟若不是自己封妃之后省亲还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景象,也不至于真落得个那么个下场。 荣宁二府的覆灭开启了勋贵世家的坍塌,最终也成了旁的人家的出气筒。 太上皇看重勋贵人家,作为太上皇的儿子,论理徒明晅虽然可能并不喜欢勋贵出身的臣子,但到底也总得给对方留下三分余地。 只是荣宁二府那里却是太上皇在世时便被徒明晅收拾了的,那会儿太上皇却并没反对,只是保持沉默并未反对。 这原是和荣宁二府害死了秦可卿这个太子之女脱不了关系的。 这罪名原是私下里的问题,但却并不能明说,也不是荣府获罪的理由,在旁的人眼中却成了太上皇默许徒明晅处理勋贵人家的信号。 梦里的元春或许看不明白,但如今重历了梦里的故事,元春却是看懂了的。 秦可卿活着对徒明晅和太上皇来说都并没什么影响,但她死了却很能勾起太上皇的心思。于是她死在了宁国府却成了贾家的罪过,且又是贾家的人自己告的密表示自己其实知情,更是罪上加罪。 元春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入了秋,但她的头上却仍旧冷汗涔涔,并不安稳。 梦里元春身故,迎春死在中山狼手里,探春远嫁海外却也在那里香消玉殒,惜春独卧青灯古佛边却为保清白以死明志。 宝玉出家避世,宝钗虽如愿嫁了宝玉却到底未得善终。黛玉早早病故却到底死的清清白白,却是说不清是福是祸。湘云虽嫁了个良人,却白首双星,同样凄凄一生。李纨前半生清冷孤寂,后半生虽凭着贾兰的出息得了个诰命,但晚年丧子也是凄惨。 王熙凤汲汲营营一生,却死在狱王庙里,巧姐儿被贾蓉王仁卖去了青楼,幸得刘姥姥搭救,后来嫁了刘姥姥的外孙儿,虽不可能再有荣府里的富贵荣华,但到底也算是个好结局。 家里的男丁多入了罪,也并没什么真有才学的人,女孩儿各个钟灵毓秀但却都没善终,不能说是不凄惨。 元春看过了这些事,便忽地从梦里惊醒了,脸上难掩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元春身为女官,虽皇后给元春的待遇不差,但到底不能错了谱儿,晚上的时候房里总是不能点灯的。且元春拄着的架子床上有床幔遮着,元春的动作也并不大,到底没惊动了抱琴。 此时元春身上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脸上也是一层细汗。这样并不舒服,但元春如今却无暇顾及这些。 她只是用放在枕下的帕子草草擦了擦脸,透过床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是躺了下来。 她并不敢再闭眼,惟恐再想起来梦里的故事,只躺在那里睁着眼慢慢回想着梦里的一切,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分割线—————— 因着前一晚的睡眠并不很好,这一天元春的精气神就并不很好,只素着一张脸给皇后请了安,然后就自个儿躲到皇后宫室旁的书房里收拾整理了各种卷轴记录,全然不像前些日子里尽力讨好百般钻研的模样。 论起来,虽元春之前花了许多年的功夫扮出副乖巧样子,也让原先的李嫔如今的太后宫里不少人都信以为真。但如今皇后宫里的人却到底对元春仍抱着十二万分戒心,正是极防备的样子。 元春既不出头,抱琴也老老实实的呆在元春身边服侍着,只在元春礼节不周的时候略玲珑的打点一二。 皇后何氏出身虽并不高,比起太上皇其他的儿媳妇来说自是远远不如。何氏入主坤宁宫从甄太贵妃手上接了宫务,甄氏自然并不怎么情愿,于是为了防止甄氏下手,李嫔成了太后之后便象征性的给皇后赐了个女官辅佐宫务,便就是元春了。 不过虽说何氏出身有限,但到底也是大家小姐,且在徒明晅登基之前也掌管过王府里的事务,在这方面其实并不怎么欠缺。所以元春虽顶着分担宫务的名声进的坤宁宫,但实际上却并没什么大事可做,不过略整理些并不重要的档案书籍罢了。 原先元春只顾着汲汲营营的找寻上进的机会,对这些工作并不上心,多是交给抱琴来收拾。如今元春虽不想着上进,但倒也觉着坤宁宫的日子略有些枯燥繁杂,远不如先前在李嫔那里平静安宁。 再加上对于梦境中的那点子恐惧,她倒也生出了退意。 坤宁宫里分给元春的活计并不很多,便是平日里她三心两意的也总能做完,更枉论如今元春收了心思专心做事呢,是以不过半日的功夫,那点子东西便也处理完毕了。 元春也没想着再去多做什么,便索性带着抱琴会了住处。 “原是母亲那里传来的消息让我慌了手脚,才想着搏一搏的,如今家里那边宫里只我一个。若是娘家嫡亲的姐妹进了宫便罢了,若是薛家妹妹进了宫,只怕我会被碾到地里去,我到底是怕的。可我也知道,我的年纪已不小了,比圣上还大了许多年岁,圣上满宫上下定是也寻不出一个年纪如我这么大的了,便是再花容月貌也经受不住年华已逝。与其拼着这可能的繁花一现,倒不如退一步回太后宫里,太后的年纪还轻,又到底相处十年,有些情分在,结局总不会太差。“ 白日里寻常宫人多是正在当差干活,并没几个人会在房里歇着的,再把门窗一开,倒也并不害怕被人听见什么。 元春和抱琴虽名为主仆,但是却是两相扶持着在这深宫里活了十年了的,实则倒也有几分姐妹情分了。是以元春有什么话倒也都和抱琴去说,并没怎么隐瞒。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一个,尝试写文,欢迎大家踊跃提意见。 第3章 麦琪的礼物 第三章 对于抱琴,元春是信任的,也知道自己无论说了什么,抱琴总不会出卖自己。 先不说梦里的抱琴从始至终对自己忠心耿耿,便是自己身故也并未背叛。便是刨除了这些可能不大靠谱的因素,单只凭着抱琴这些年的不离不弃,元春也是很愿意相信她的。 不过,抱琴和元春的情分虽然好,但到底也是主仆分界。元春作为主子能放下姿态将她当成姐妹和抱琴抱怨,但是抱琴作为下人却也得守着自己的本分,并不会也不能对此多说什么,是以也只是安静的听着。 要知道,因着是嫡出的关系,又是这一代里家里的第一个女孩儿,元春素来都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因着王夫人的言传身教,元春从小就算是个自己很有主意的姑娘,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事情很有自己的主意,只要她打定主意的事就很难改变。在娘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更不用说如今在宫里自己做主的过了十年,更是习惯了凡事都自己下定主意,并不很愿意凡事都听从家里的意思。 之前她一心一意的想着从太后宫里来到皇后宫里的时候就是她自己打的主意,如今一心想着从皇后宫里回到太后宫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分割线—————— 而且要说起来,元春想要回到太后宫里的事其实并不难办。 要知道她原本就是从太后宫里调出来的,名义上又只是来暂时辅佐皇后的,甚至她如今仍旧占着太后宫里宫人的名分。 而皇后宫里这边,比起元春这个太后宫里出来的,虽然已经并不很年轻,但是仍旧带着五分年轻美貌的有着还算是比较良好出身本身又不大安分的女官,皇后这里自然更信任自己原先服侍的人。 退一步说,便是太后一定要赐下来个人给自己,她也更愿意要个年纪更大些的嬷嬷,一来对方总更有阅历些,二来这样的人总让她用着也更安心些。 元春这边一面给太后身边的人递话儿,那边又给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宫女儿递了些好处,和她们表明了自己的意向,也让抱琴不着痕迹的和坤宁宫里旁的宫人们打好关系,偷偷的透露了元春的意思。 说起来,皇后宫里近身服侍得贴心人儿多是自己嫁人时带进王府的或是在王府里收服了的人,论起来这些人的本事资质也并不算很好。毕竟因为皇后何氏的出身不足,也因为徒明晅年轻时在宫中的地位所限,这些人比起真正顶尖的下人肯定都有着各种不足。 虽然说这些人对皇后的忠心是没得说,但到底仍有着些小毛病。 若说元春给他们是递好处是盼着在徒明晅面前露脸或者是盼着在皇后身边露脸挤了他们的位置,他们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无论元春递了多少他们都绝对不会松口。但若是元春自己如现在这般“不求上进”,只盼着回到太后宫里“养老”,这样的好处她们却是敢收也是愿意收的,甚至还颇有些求而不得。 宫人们虽并不起眼,但在宫里的作用总是不可小觑的。元春表明志向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就能明显看出来她在坤宁宫里的待遇比起之前几日,就俨然已经大有不同了。 而元春在享受着这些便利的同时,也投桃报李的更低调了几分。 她虽因着出身缘故仍旧习惯出手大方四方讨好,但是却更加深居简出。依着宫里的规矩,宫人们原是不可以进行妆点打扮的,但元春作为女官在规矩上却又有些不同。 之前元春仍旧有着小心思的时候,多是在自己有限的服装里尽可能的选件鲜亮些的,也更愿意暗地里把自己的服饰进行了一点点的改装,将自己身上的优点尽可能的展露出来。脸上虽不浓妆艳抹,但也时时刻刻的带着精致的妆容。 而如今她却多择着些和寻常宫人款式颜色相似的服装,脸上只敷着淡淡的一层粉,并不很妆点自己,显得低调极了,泯然众人。 皇后何氏出身不高,但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元春的出身不差,容貌也算是上佳的,但是到底年纪并不小了,论起来以皇后的身份地位其实也并没有必要去为难元春。 但这并不表明元春和皇后之间就并完全不可能存在利益冲突,只是相对来说并不如再年轻些的小姑娘那么大而已。 若是元春仍旧想着去勾搭徒明晅,皇后自然是不乐意的,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总能让元春各种不自在。但若元春主动退缩,皇后其实也愿意和元春和平相处,也乐的给元春这个太后身边的人一点面子。 只不过元春刚刚来到皇后身边没多久,还并不合适马上回到太后那里,这才暂时耽误了一二。 ————————分割线———————— 而这边,所说元春因着梦境吓破了胆子,一心想着回到太后宫里安全些,但毕竟这只是她自己的意思,并不代表她娘家荣府里也人人都和她一般心思。 原先元春在宫里并不得志,只在宫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嫔位身边服侍着,几次挣扎都没什么结果,也看不出什么前程。荣府里的人从期待到失望,随着元春的年纪渐长,也对元春再不抱什么希望。 而待徒明晅一登基,元春从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嫔位身边的服侍人一跃成了太后身边人,再成了太后赐给皇后的体面人,这又自是不同了。旁的人暂且不论,单说王夫人知道了这事之后,就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念着阿弥陀佛。 在王夫人心中,凭着元春的钟灵毓秀花容月貌总能第一时间得宠的,但随着如今元春到了皇后宫里也有了些日子,却始终都没有更好的消息,这却让王夫人心里格外焦躁。 王夫人是个格外护犊子的,从来都是这样。要知道元春从太后宫里转到了皇后宫里,但却没能立即得了宠幸。若放在旁人眼里,这或多或少都要归咎于元春自身手段魅力不足,但在王氏眼中,便成了皇后不贤惠的标志。 虽说如今的荣国府已经不复荣国公在时的荣光,但到底也算是几代世家。虽说荣府里已经没什么能量了,但是到底仍旧还总有些老交情的人家,比如甄家。 甄家和贾家原都是金陵的大家族,论起来往上排上几辈也都是老亲,这几代里虽亲缘远了些,但交情却一直没断了。 早年贾代善仍在且甄太贵妃并未得势时,自是贾家比甄家好上不少。但甄家老太君原是太上皇的乳母,后来又有个姑娘在太上皇的后宫里还诞下了皇子,便也渐渐起来了,前几年夺嫡之时更是势力大涨。 王夫人如今是荣国府里的管家太太,和老亲们的年节来往多是她一手操办,虽说年长些的老太妃老太君们多只和贾母一人有交情,但如甄家这样的老交情,她却也能说上几句话。 甄太贵妃一生中为太上皇生了三个儿子,除了四皇子幼年夭折之外,却是养下了大皇子和十皇子两个儿子的。 只是之前那场太子谋反的混乱,大皇子被废,十皇子丧命,俨然受到了重创。如今徒明晅登基,甄家虽仍在江南呼风唤雨大权独揽,但是其实也已经隐隐有些颓势了。 甄家这边倒是真心想着再现荣耀的,但是甄家这里的人心也并不很齐。 甄老太君的丈夫已经逝世了,甄家这一辈里嫡出庶出一共六个男丁。甄家大老爷二老爷都是嫡出,下面三个却都是庶出,都是甄老太君给太上皇做乳母时生出来的,只后来一个行六的老爷是甄老太君回家后抬举的贴心人生下的,后来被甄老太君记在自己名下,也算是半个嫡出。 论起来如今甄家真的脸的也只两个嫡出的老爷罢了,便是六老爷也无形中气弱了些。 太上皇年幼时并不很得宠,多是甄老太君陪伴在他身边,是以和甄老太君感情很深。甄贵太妃原是甄家大老爷家的嫡长女,当年也是凭着甄老太君的脸面送进宫去的,一路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不过甄太贵妃虽然一路成了后宫第一人,但是到底棋差一着没能登上那个最高位置。 甄家自然并不甘心,到底是想着再送个女孩儿进宫,但问起送哪家的孩子进宫,却是争执不下。 甄家两个嫡出老爷家里都没有合适年纪的女孩儿,只三个庶出老爷的家里有年纪合适的姑娘。他们三家倒是哪个都想让自己家的女孩子搏这个富贵,让自己这支成为甄家的主支,但嫡出的两家却是并不可能甘心的,是以家里也就围着这事争执不休。 而甄太贵妃本人私心里也并不想让家里再有女孩儿进来,分拨了给她的支持。 比起甄家再送进来个自己的妹妹侄女儿或是侄孙女儿进来,甄太贵妃倒是宁愿让个旁的世家的女儿进徒明晅的后宫。 王夫人跟甄太贵妃一拍两合。 甄太贵妃承诺给太上皇提及元春,让元春能入徒明晅后宫,而王夫人则暗自表明元春得宠之后一定会为徒明昳说话。 这事儿高不高明是一回事,但是王夫人一心为女儿终身着想的心却是不假的。但若这事被一心想着回到太后宫里的元春知道了,非得气吐血不可。 不过到底宫里和外面沟通不畅,王夫人这边的想法做法元春是一无所知的,而元春这边的想法王夫人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麦琪的礼物。 第4章 太上皇插手 第四章 宫里甄太贵妃虽是也收了王夫人的孝敬答应给元春说话,但到底作为上位者,她其实真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就如同之前元春进宫那会儿她还不是满口答应给元春个好去路,将徒明晅给徒明昳做侧妃,可最后还不是白白耽误了元春十年的光阴。 这边虽然王夫人算得上尽心尽力,但原是她自己的意思,并未知会元春。而在元春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也并没有和王夫人一处使力的,且甄太贵妃那里也消极怠工的情况下,她虽心急如焚,但仍旧是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到回信。 宫里那边,在元春的四方打点之下,她在皇后宫里平平安安的低调的呆了三个月的时间,然后便平平静静的回了太后宫里,期间倒并没惊动很多人。甚至因着是她自己使力想回去的缘故,还有不少人竟全没发觉元春的想法。 虽说王夫人动作不慢,但到底元春这边也算是雷厉风行,再加上甄太贵妃那边的慢动作,竟等着元春都如愿放心回了太后宫里,甄太贵妃才终于和太上皇说起了元春这话。 随着太上皇的年纪渐长,加之如今又不用他亲自主持朝政,他便是万般心思,最多也只能略把握着大方向。 这般下来他自是闲了下来,闲暇时自是很有时间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事。 而对于他这种时候的听众,除了徒明晅之外,这宫里的人也便是太上皇的爱妃们,其中又数甄太贵妃和他最有共同语言。 毕竟甄家那里,除了甄老太君之外,甄太贵妃的父亲甄应嘉也算是太上皇的死忠,又是太上皇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是太上皇的嫡系老臣,是以在提及这方面的时候甄太贵妃和太上皇特别有共同语言。 这一日里太上皇又老调重弹的提起过去老臣的故事,甄太贵妃想起贾家那边的事儿,倒是顺势就将这话题转到了老亲贾家那里。 贾家如今的子弟不肖,但贾代善当年的确是太上皇首屈一指的心腹爱将。且贾代善并不是寻常勋贵人家荫封的子弟,却算是真正的武将良材,不仅从太上皇作为皇子时就忠心耿耿,太上皇即位之后他更是多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论起来真真是既忠心又能干的人物。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古往今来不少名将其实都难得善终,尤其是如今开国不久,这武将们虽得重用,但却难免也被防备着。 只是贾代善因为伤病过重早早就没了,不仅忠心耿耿,更是屡次救驾,留在太上皇心里的竟全是好印象。 元春是贾代善的嫡长孙女儿,却是沾了这么个光,到底得了一丝半缕儿的情分。 “这贾氏是贾公嫡亲的孙女儿,在贾公身边也长了好几年的。当年她进宫大选却不巧赶着娘家出了点子事儿,若是离了宫竟要蹉跎许多时候,那会儿那姑娘也十几岁了,再耽搁怕许是有些晚了。妾想着自己总有几分脸面,两家又是老亲,又有他家里来求了求,妾便做主将她留在宫里了些日子。不过因着当时妾身边的服侍人已经满了,实在挤不出空位,所以她便去了李姐姐宫里。如今李姐姐成了太后,这许多年里也和贾家的小姑娘处出了些情分,想着给她个终身,便让她去了皇后那里。” 甄太贵妃并不算全然说谎,但话里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半点没提及自己将元春留在宫里十年基本将她忘记了的事。 而对于甄太贵妃的小心思,太上皇也并不在意。 说实在的,元春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小卒子,他虽和贾代善有情份,但对于元春而言,至多有一点子香火请,并不代表他也会多看重元春。 太上皇这边虽退了位,但却并不是没有把持朝政的心思,到底君临天下了许多年,并不可能朝夕之间放弃执掌天下的想法,再加上觉着自己一生功绩并无什么错处,又到底觉着徒明晅年轻,有许多不足之处,心里想着让朝中的一切都如自己当政时一般才是最好。 要知道,徒明晅年少时并不得志,虽说作为皇子时也不是没有上进心思,学习了许多东西。但是他并不得用,学到的许多东西却并无用处,而又见着许多勋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却明明不学无术但却能光鲜亮丽,心里到底不顺。 是以这般情况下,也不怪徒明晅其实并不喜欢勋贵人家。 但太上皇却不可能理解徒明晅的心思,理所当然的一心护着和自己情分颇深的老臣们。 这对父子之间本就没太深的情分,如今又有着天然的矛盾。虽面上仍显出父慈子孝的一片和睦,但凭谁都知道,这内里却定然是风起云涌的惊涛骇浪。 随着太上皇的年纪渐长,他变得越发的刚愎自用,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错,反而觉得是因着徒明晅不够聪慧的原因。 太上皇一生许多儿子,而在他所有儿子里,只废太子一个是他耐心一手教养出来的。如今太上皇年纪已经不小了,待徒明晅这个已经长成了的儿子早没了青年时的那份耐心,是以便只是简单的想着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徒明晅,然后将徒明晅和自己的老臣们连接起来便罢了。 而在这事上元春无疑是个好人选。 以徒明晅如今的身份状态决定了他不得不孝顺太上皇,至少在这种事上他却是完全不可能违逆太上皇的意思。至于元春的心思如何,却并不在太上皇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来元春不过是个弱女子,入了宫来定然不是没这方面的意思。二来既然甄太贵妃说了这事,至少表明了这是元春娘家里定下的意思。 这就已经足够了。 ——————————分割线—————————— 于是,隔了几天的一大早,徒明晅就被太上皇召去了身边。 太上皇退位之后常常会召唤新皇来自己身边,一是表明自己对各式的态度,二来也是为了借着新皇的手把持朝政。 对于这一点,徒明晅虽并不情愿,但碍于孝道也不得不从,这许多日子里倒也习惯了。 在太上皇所有儿子之中,徒明晅虽说排名算是比较小的,但真被太上皇当成幼子疼宠着的却只甄太贵妃的十皇子一人。而徒明晅在继位之前,虽顶着个皇子的身份,但是在旁人眼中基本上也和透明人无异。 大概是因为年幼时渴望父爱却又失望太过,如今徒明晅待太上皇除情分上的孝顺之外其实情分并不深厚。 但到底太上皇占了礼法上的优势,且虽他成了新皇,但太上皇仍在,作为父亲他其实仍有资格废帝另立。 而太上皇当初虽是选择了徒明晅继位,但却并不代表太上皇那里并没有其他儿子。 甄太贵妃仍有大皇子在世,虽徒明昳被太上皇驳斥了,但是却仍活着。徒明昳在宫外有甄家把持江南叱咤朝堂,而宫内里又有甄太贵妃在后宫里吹着枕头风,仍是劲敌。 且徒明晅后面仍有弟弟,这些人也在长大,并不是全没一拼之力。 作为已经继位过的皇帝,旁人若上了位自己却是定然没有善终的。而徒明晅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自己落到这地步,所以便也只能憋屈的应着。 太上皇仍有旧臣在朝中,对朝中大小事情消息还算灵通。正巧这一日里朝中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索性全然不和徒明晅分说朝政,只做出副昨夜梦回怀念过去的模样。 徒明晅虽然年轻,但到底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不可能是个真天真单纯的性子。心里觉得太上皇不可能突然收了性子,但他的身份所限,除了认真倾听别无他法,也只能耐心听着太上皇老调重弹。 太上皇执政多年,有老臣有死忠,其中原是文臣武将都有的,许许多多。太上皇絮絮叨叨的从自己年轻时作为皇子提起,慢慢回忆过去。 太上皇虽是太子登基,但是却并不很得先皇青眼,他作为皇子时一同长大的老臣们虽都还算是体面身份,但人数并不很多,且这些子人如今不是已经仙逝就是垂垂老矣,并没有如今仍活跃在朝堂上的。 之前太上皇已经要求徒明晅提拔了不少自己老臣家的子侄,多是直接说某某家的子弟如何或是直接让他的嫡系老臣们运作,却从没如此迂回的时候,是以徒明晅一时竟没想到什么。 这其实原也不怪徒明晅迟钝。 要知道,他虽知道皇帝后宫里各类势力纷杂,也做好准备太上皇必然会插手自己后宫的打算,但是却没料到太上皇竟插手的如此迅疾,甚至等不及大半年之后的正常选秀的时候。 而且以太上皇的性子,若真是想着插手自己后宫,也多半是直接或间接的借由选秀时节下手,决计不会这时候想起来。 以太上皇的身份若是给徒明晅赐下什么人原是再顺理成章的,还能带着些长者赐不可辞的意味,并没什么问题。 也是太上皇信了甄太贵妃的话,打算抬举元春,但他到底没失了全部帝王心术,仍是派心腹询问了一二,这才知道元春竟已是二十四五岁的“高龄”了。 要知道,以如今的世道,寻常人家十岁上下就已经开始相看预备定亲,但凡略体面些的人家家里的姑娘都是最晚十五六岁便成亲出嫁。算起来真动作快些的姑娘在如元春的年纪时都可以开始为自己儿女相看人家等着抱孙子了。 这么算来,元春也的确是高龄了。 虽太上皇并不很在意元春的死活,但念着到底也是自己老人家的女孩儿,贾代善在他记忆里又多是些好印象,也便到底不打算让元春继续做个服侍人,难得起了恻隐之心的想着给元春个结果。 对于女孩儿家来说,成为帝王后宫原是最好的结局,更何况元春已到了如今的年纪,更该是没什么挑剔的。 至于元春如今的年纪进了徒明晅后宫能不能得个好结果,这却并不是太上皇关注的了。 太上皇做出副回忆老臣的模样,又谈了谈贾代善当年的忠心好处,然后提及贾代善家似乎有个女孩儿进了宫,被太后作为个贴心人儿赐给了皇后。 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而比起太上皇主持朝政,被插手后宫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无论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徒明晅面上仍恭敬的应和着。 第5章 是劫是福 第五章 元春自从如愿回到了太后身边,只觉着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自以为逃过了梦里的悲剧,倒是显得轻松了不少。 太后身边的人都是她极熟悉的面孔,多是太后原先为嫔时的老人,一个个都忠诚有余精明不足。虽说徒明晅登基之后出于孝心也出于礼法很是给太后身边添了些人,但太后许多年养成副淡泊的性子,再加上宫里太上皇仍在,甄太贵妃仍旧势大,到底不如那些丈夫已不在的太后般自在。于是便只说并不爱这些子热闹,虽收下了人,但却只让这些人外围服侍着,并不贴身侍候。 相处了十年的人,便是有些子不得意之处也总显亲切的很,太后也是女子,对元春的小心思倒能猜出几分,左右元春于她并不损害,再加上元春如今又似是放下了那些子心思,太后便也只当不知。 而元春心里受了那梦境所限,自离了皇后那里竟颇有些逃出生天的感觉,更是愈发如鱼得水了。 皇后宫里甚至徒明晅那里的事儿,一时竟似一并被她忘在脑后了。 王夫人年轻时是个如凤姐儿般性子的人物,贾家姑娘钟灵毓秀,元春却是将自家太太这份伶俐劲儿学了个十成十。旁的不说,但凡是她起了心思的事儿,总能钻研出个结果。 此时她下定了决心,更是下了大力气去讨好太后,甚至比之当年更甚些。太后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更兼元春虽有些自己的心思,但到底是主动回的她这里,她虽并不可能将元春当成心腹,但到底也爱她的伶俐性子,只当养了个逗趣的丫头。 太后能从太上皇万紫千红的后宫里活下来,还养下了个成年的儿子,手段心思总是有的。 元春敏锐极了,当然能觉察出来太后的意思,虽有些气馁,但是也从没有将全宫人都当成睁眼瞎,心里知道自己之前的事不可能瞒着所有人,只想着到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倒也只得咬牙忍下来。 到底以太后身份如今已很不用和人做勾心斗角的事儿了,宫里的事儿总相对清闲些,元春一心蛰伏下来,倒也总有些成效。 但饶是如此,太后宫里到底也单纯些,且元春如今并不需要想着上进的问题,比起之前竟还能少费不少心思。 元春如今的年纪算来已经有二十五了,在当时已算得上不轻了,但若放在咱们如今,却还是个正当年纪的小姑娘呢,远不到衰老的年纪。 而当时的女子之所以衰老的快些多是因着妻妾勾心斗角劳心伤神所致,兼之古代妆粉中铅粉含量较重,且不少女子自以为养了孩子后便很不该费心装饰自己衣着鲜亮,这才显得越发端庄些。 元春之前从没放弃过青云路,自是在保养上很是下了十二万分的气力,又因着在宫内很没有机会涂脂抹粉,容貌肌肤仍很是不差。兼之她的经历到底和寻常宫人有些不同,平日里若不注意便罢了,真关注了便也能明显感到远处难得不同之处。 是以在元春毫不在意的情况下,她仍在一众宫人间显得格外出挑些。 ——————分割线—————— 这边元春欢天喜地的回了太后宫里,因着宫中消息其实并不怎么灵通,又明知荣府里必不会应下自己的决定,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的,竟没让家里得什么消息。 左右自己年华已逝,家里其实并没对自己抱十分希望,且家里几个妹妹虽不差,但都有些缺憾,并不合适入宫为妃。且元春自诩自己在太后宫里,虽不一定能捧出个皇妃来,但若娘家真起了念头,自己阻止自家女孩儿入宫总不是难事,是以元春便只想了想,便将和娘家商量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而撇开元春这边,虽如今徒明晅和皇后何氏已算得上是这宫里的第一等的主子,但到底他们在宫里根基浅些,到底在消息灵通方面逊色一二。 这边徒明晅被太上皇唤去明示暗示他先收下元春,且多纳些勋贵出身的女孩儿入宫。 等离了太上皇那里,徒明晅只在勤政殿里又看了半个时辰的鸡毛蒜皮,虽心里仍有些少年人的志气,心里并不很愉快,但到底仍是按捺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去了皇后宫里。 他只道这贾氏定是还在皇后宫里的,且脑中把皇后宫里的宫人们盘算了一二,却没想起来太上皇所说的贾氏是哪个。 何氏出身不高,也有着许许多多的不足,甚至至今没能给自己养下一个儿子来,但因着是患难夫妻的缘故,两人虽说不上相互爱慕什么的,但是倒还有些子相敬如宾的情分。 太后之前在太上皇宫里的地位不高,但因着被人忽视惯了的缘故,兼太后到底有点子大智若愚的心计手段,这宫里的宫人们倒是罕见的忠心。 元春的年纪早算不上鲜嫩了,其实并不很引人注目。甄太贵妃那里到底自大了些,只觉得元春定是想着把自己牢牢地扎在皇后那里,好方便出头。太上皇虽知道元春似是最后要回太后宫里的,但也只觉得是皇后善妒不贤,没料到元春本人竟是对着皇妃的泼天富贵避之唯恐不及。 这几厢一对上,竟是哪个都没把元春当回事,竟让元春自己做主溜回了太后那里。 当徒明晅问起元春时,何皇后倒是有些懵了。 元春的南柯一梦原是刚来皇后宫里不足半月时的事,虽之前元春有着出头的意思,但自那之后就只顾着拼命蛰伏,竟是低调极了。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女子闺名素来都是机密事儿,原是不该外传的,且元春这名字又很有些来历,是以这徒明晅竟只知道太上皇说的女孩儿该是“贾氏”。 而宫里的规矩,只妃嫔贵人们能有这某某氏的叫法,嬷嬷们和年纪长些的在主子面前颇有些体面的宫人也是按姓氏称呼,旁的人都只叫着名字。 皇后宫里的人并不很在意元春,是以竟没几个人着意打听过。 倒是皇后身边的一个粗使小宫女儿因着在主子面前没什么体面,元春虽不得皇后喜欢,但到底总也算是个体面人儿,倒是着意巴结了元春一二。 她也总有两份机灵劲儿,正巧金殿给大宫女儿们递茶点时听到了这事儿,在发现皇后似是有些茫然之后,因着并不了解皇后的心思,倒是只悄悄和来接茶点的二等宫女明月说了这事。 “这原来太后娘娘宫里来的那位姑姑就是姓贾的,原我听姐姐们说好像名字是元春的。不过贾姑姑素来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出面,是以姐姐们可能印象不深。”这小宫女年纪很轻,但倒有两份机灵劲儿,并不直接在皇后面前卖弄,反而是着意讨好皇后娘娘身边体面的宫人们。 明月得了消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借着上前上茶点的功夫,悄悄在皇后耳边说了。 皇后得了消息,只对元春依稀有点子微薄印象,只觉得这是个安分极了的女子,心下倒是有些疑惑。 “咱们匆匆搬进宫里,身边人徒然多了许多。且陛下也知道这宫里的规矩,虽和王府里有些相似但到底多些,我原是直接进了王府的,竟没守过宫里一日规矩。咱们府里人口不多,但规矩却立的也不成样子,这刚开始的时候总忙的团团转,母后那儿赐下了位女官姑姑,只说是略指导我宫里人几日的,恍惚便是姓贾的。因着这贾女官和我的相处不多,只每日请安时远远见上一下,倒是并不熟悉,算是个老实本分的。因着她性情亲切,宫里人也多唤她的名字,原是叫元春的。不过她到底是母后身边得用的人,早便说好了,是以只将我身边得用的几个□□了一二便回了母后那里,如今已经又有些日子了,倒是不知道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贾氏了。“皇后和徒明晅少年夫妻,但到底没能养下个孩子,虽有情分但到底也担心地位不稳,是以虽理智上知道元春并不很可能得了徒明晅的意,但到底没忍住出口解释了几句。 不过说实在的,她对元春的感觉倒是并不差,倒也没怎么抹黑她。 不过好在徒明晅也对元春没什么感觉,甚至多有些厌烦,倒也没因着皇后这话起什么心思。 梦里元春在皇后宫里背主爬床又出卖了东府蓉儿媳妇秦可卿,再加上太上皇和甄太贵妃的撺掇,这才坐上了贤德妃的位子。 而如今元春虽什么都没做,甚至极力躲开梦中的处境,但仍旧因着出身的关系被徒明晅记了一笔,不得不说这原是她躲不过去的劫数。 第6章 元春侍寝 第六章 梦里的自己能够被临幸封妃虽不得不说和朝政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元春自以为和自己锲而不舍的奋斗也脱不开关系,如果不然徒明晅自是能择个更好些的人选,不会迁就自己这么个半老徐娘。如今元春自己既“想开了”不去主动做那徒明晅的垫脚石,也未想别的,只满心以为梦里的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贾家虽因着并无顶梁柱定然要衰败下去,但等上些年月,等兰哥儿长成了,总还有出头之日,并不至于烈火烹油,最后落到万丈深渊的地步。 毕竟论起来自己已算是个老女人了,又在这宫里沉寂了许多年,若自己不主动跳出去,徒明晅很不该想起注意到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元春的心里着实放松了不少。便是在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不巧的遇见了徒明晅,元春也能目不斜视地只当看不见,恭恭敬敬的没半点逾越的地方。 倒不是她有意刻意回避,实在是因为她真的全然没放在心上,半点没以为自己能和徒明晅再扯上关系。 所以她在离了正殿之后只和旁的宫人们略聊了几句,确认暂时没自己的活计了,然后便只留下抱琴在外面,自己则回了房间歇息。 她虽然服侍太后算是很用心的,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官,身上总是带着品级的,并不是普通宫人,是以自由度倒是比寻常宫人要高上一点的。 因为徒明晅在的缘故,母子两个说体己话的时候并不需要元春近身服侍,再加上这一日里太后宫里并没什么事可做,元春倒是闲了下来。 是以这一日元春一个人在房间里闲了一下午,也只看看书绣绣花做些杂事,悠闲地不得了,完全没有感到风雨欲来的感觉。 所以,在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叫出去的时候,元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显得有七八分的茫然来。 殿里,太后坐在位置上,倒是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说的话也极为和善。 “你从小小的一个的时候就在哀家身边侍候着,这许多年里也算是忠心,却没想到耽误了你的终身。你出身原本不差,若不是哀家耽误了你,原是能嫁的极好的。哀家心里有些过不去,便和圣上说了,圣上也觉得你很不容易,从今日起你便去服侍圣上吧。” 太后说的很好听,但是元春听了这话,却只觉得如坠地狱,当场愣住了。 能服侍圣上原是后宫女子汲汲营营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但于元春而言,却无异是一条通向地狱的深渊。 元春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但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谢恩,要不然便是不知好歹。 “奴婢入宫以来便服侍在太后身边,太后娘娘待奴婢极好,是以奴婢从没想过嫁人的事,原本是打算过两年自梳,长长久久的伴在娘娘身边。娘娘慈悲,还想着奴婢的事儿,这是天大的恩典,奴婢只觉得受之有愧。”元春跪在地上,也将话说的漂漂亮亮的,恭敬的给太后磕头谢恩。 她听了这消息,虽如晴天霹雳,但也不得不耐住心思谢恩,做出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但话里却流露出三分对太后宫里的眷恋来。 她可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只略一想便知道这事儿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推动,绝不可能是出于太后和徒明晅的主观意思。 想从徒明晅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虽然徒明晅年轻,但到底帝王心性,且对她绝不可能有半点好感,绝不可能多说什么。 她想要得知真相,最快的法子也只能从太后或是太后身边人那儿打听了。 她到底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年,从豆蔻年华到如今年华已逝,便是没功劳也总有苦劳。若是太后慈悲,心软一二,总能给她漏些消息,那便是最好的了。 而且退上一步说,便是太后真一言不发,她也不过是表明不忘旧主,实际上也并没什么损失。 元春恭恭敬敬实实在在的对太后行了大礼,一来算是谢恩,二来也在于道别。 太后身为徒明晅生母,将身边人赐给徒明晅做后宫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也没有避开人的必要,倒也并没屏退左右。 之前说过,太后从嫔位升到如今的位置,身边伺候的人很是被徒明晅添了一些。虽太后并不爱奢侈,并没怎么铺张,身边也总多了些人手的。 如今这殿里便站了几个新来的宫人。 刚入宫的女孩儿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青葱稚嫩,便是容貌许是并不算上角色,但到底胜在年轻,看着都青春洋溢。 而元春虽容貌底子不差,但到底年纪已经放在那里,站在那些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身边总能看出年华飞逝的痕迹。 两厢对比之下,这差距更是格外明显。 元春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年有余的时间,哪怕期间她起过各种小心思,但到底最终仍算是伴着太后熬过了最难熬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仍有三分情分在。且元春便是成了徒明晅的妃嫔,也其实与太后并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 元春求的就是太后可能有的一两分心软。 元春行了大礼之后,也并不再说什么了,便恭敬地退下了。 接下来侍寝的事儿无需主子们出面了,虽元春并无经验,但也自有太后和徒明晅身边的嬷嬷太监们会指点元春如何去做。 侍寝之前,元春除了沐浴更衣之外,还要由嬷嬷来给她挽面。 沐浴更衣时,是圣上身边的宫人们亲自来服侍元春。 而挽面时,却是由太后身边的梁嬷嬷动手的,也算是给元春提一提面子。 这梁嬷嬷原本是太后入宫时的陪嫁侍女,后来到了年纪不愿出宫,便自梳留在太后身边服侍,算是太后的嫡系心腹。 “这事儿原是北面那位起的由头。”梁嬷嬷亲自给元春挽面,趁着空儿悄悄多了一句嘴。 元春心下了然。 朝朝代代总是有太后的,这宫里太后宫殿份例自有定数。而太上皇却是不常有的,是以这宫殿份例多是有太上皇和新帝自行决定。 如今的太上皇,便是带着自己还算宠爱的妃嫔们住在北边,余下的年长些的失宠妃嫔们则跟着太后住在西边。 “若我再年轻五六岁,大概对这事儿该是满心欢天喜地,嬷嬷知道的,若不是家里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原是不用进宫的。可我如今年纪已经很不轻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我在宫外早早成了亲,如今都该是为子女相看亲事的年岁了。”元春睁眼看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轻声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出是喜是悲。 元春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若是按照外面十二三岁相看,十四五岁成亲的习惯看来,真不算是年轻了。 “我入宫是做女官的,在娘家时也是读书习字了的。原先太后娘娘境况不好,我平日里也并没什么事做,只隔三差五去尚书局里看些杂记罢了。看多了,便也旁观者清了。哪怕从前朝开数呢,宫嫔过了二十二三也多是红颜逝恩情断的结局,更妄论我如今的状况。”这等算是诉苦的话是不合适对太后说的,但却能透过梁嬷嬷向太后宫里慢慢渗透。 自从知道这事儿有太上皇插手,元春便笃定徒明晅心里定然是极不喜爱自己的,原是绝对依靠不上的。但如今太后这边既愿意和自己透些消息,便足够证明太后那里对自己仍有一两分香火情面,这是如今元春能看见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自要牢牢抓紧。 这梁嬷嬷原也是个苦命的人。她家里原有一兄一妹,当年她随着太后入宫,且太后入宫后没几年就诞下了徒明晅,是以凭着在宫里贵人伺候的体面,她娘家哥哥倒娶了个不差的媳妇。 然而好景不长,太后没几年就失了宠,梁嬷嬷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且娘家那里,梁嬷嬷的父母相继去世,家里除了兄嫂便只剩下幼妹。 她兄长是个软糯的性子,嫂子却极厉害,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把持在手里。 这样便罢了,偏她兄长是个福薄命短的,三十不到便没了,只寡嫂草草的将她幼妹早早的卖去人家做了童养媳打发出门,就拉扯着两个儿子过活。 宫女能够出宫的时候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若是父母仍在的许是还能好些,心善些的看着血脉骨肉亲情许是还有些好结果。若兄嫂当家的,日子便不那么好过了,更何况梁嬷嬷这等家里只剩个寡嫂的。 梁嬷嬷一咬牙,便自梳留在宫里了。 而元春刚入宫时的年纪,却正巧和梁嬷嬷苦命的幼妹相仿,却巧之又巧的真得了一两分移情。 元春是个顶伶俐的,打蛇随棍上,倒也真养出了两三分情分。 而如今元春便是想凭着这两三分情分,在太后娘娘那里最后得些香火情。 日后太上皇没了后,自己在徒明晅那里失了用处,许是还能凭着这点子情分到太后这里青灯古佛保住一命。 也不过这样罢了。 元春微微叹了口气。 第7章 梦游太虚 第七章 大概是因着梦里已经有了那么惨烈的结局,在初得知自己仍没能摆脱和徒明晅的姻缘之后,元春心里的确是极慌乱的。 但她到底是荣府里娇养了十几年的嫡长女,又在吃人的深宫里平安过了十年多的光阴,总不会放任自己一直自顾自的慌乱下去。 左右侍寝一事已成定局,她再无力挣扎,那便也只能接受了。 夜里,元春躺在徒明晅寝宫偏殿的床上,身边空空荡荡的了无人气。 她醒时还在思考,思考自己未来何去何从。 如今的境况和梦里虽有相同,但却仍有不同。 梦里她是在皇后宫里爬的床,只宿在皇后偏殿一处耳房的床上,一切都极其简陋。 而如今她是由太后钦赐,名正言顺的宿在圣人寝宫的偏殿,周边的一切都收拾的格外精致繁华。 梦里圣上临幸了她之后便离开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第二日里她被皇后草草封了庶妃安置在处偏远宫殿的偏殿里。还是她后来又使了手段竭力与圣上偶遇,卖了秦可卿的身世,才换了圣上一封封妃的旨意。 而如今她侍寝前便得了贵人的身份封号,虽比不上梦里最终正一品妃位的荣耀,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先分封才得幸,并算不上宫人出身了。 她原以为梦里她便是走错了路,但到底也能算是造化弄人。虽说缺了大智慧,但到底她也好歹是让自己经历过了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荣华的,也并算不上十分的愚蠢。 但如今她极力逃避,但却得了比梦里她汲汲营营所求的更光鲜些的荣耀。 这样的反差,让元春不由得有些沮丧,也有些恐慌。 她自诩聪慧,但却没料到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罢了。 圣上并不很爱美色,自即位起便并不常和嫔妃同宿,除非兴致来了御驾亲临妃嫔宫殿之外,若在自个儿寝宫偏殿临幸妃嫔,多不过临幸之后便自行去正殿歇着。这整后宫里便只皇后到底是正室嫡妻略有不同,能次次和圣上同床共枕之外,便是那几个潜邸里便侍奉着的妃嫔也多是守着侍寝的规矩,并没机会和圣上同床共枕。 可元春初承恩,名义上又是太后赐下的人,自然又有不同。 一来,元春原只是女官,并无合适的居所,二来她原是太后宫里的人,可圣上作为儿子,却是不能也不该在自己母亲宫里宠幸妃嫔的,是以便将元春带去了自己寝宫偏殿。 等一切事了了,圣上立马起身回了正殿住处,倒是让元春得了在偏殿歇息的荣耀。 元春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又有多少是圣上想要捧杀勋贵世家下的套。 但不管是怎样,元春只知道她既已又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便不可能再退缩了,只能尽力一搏罢了。 虽元春这一日里很是受了惊吓,一时之间把所有的瞌睡困乏都吓跑了去,但到底初承恩的身子也虚弱些,便是元春竭力想在明日直面后宫之前再仔细思考下人生,到底敌不过生理的困倦滋味,到底不过思考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分割线—————— 这红楼梦一书在我们眼中不过曹公笔下一世界罢了,但于这红楼之人而言却是真真实实的人生。 这原著里警幻仙子邀宝玉魂游太虚透露天机是好意歹意暂且不说,只这癞头僧人跛脚道人兼马道婆一流的存在,却是实实在在昭示着这方世界里是真有鬼神一说的。 这警幻仙子口中的荣宁二公挂心子孙一说,不管是不是警幻仙子随口说来搪塞宝玉的引子,但却谁都不能说这事儿是真不存在的。 宝玉虽是男孩儿,又是这一代里顶钟灵毓秀又顶得宠爱的男丁,若真他在太虚一梦之后洗心革面奋发图强,倒不是真不能救了贾家。只可惜贾家自己迫不及待找死的动作太快,贾宝玉又真受了神瑛侍者影响过重,成了个优柔寡断顶不起家业的性子,到底没能把贾家从深渊边上拉回来。 关系子孙后裔的大事,荣宁二公倒也没因一次失败就气馁了,仍咬牙花了大笔的功德气运决定再搏上一次。 荣宁二公并贾代化贾代善堂兄弟两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性子,这才在上一辈子里择了家里男丁中唯一一个还能看过眼的贾宝玉。 而贾家里真的能有些出息顶家立户的贾兰,一来他年纪太小,贾家却是等不及他立起来的时候,二来他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又有个那样性子的亲娘,只怕对贾家情分不深,三来也是他并不是仙籍人物,三魂七魄经不得先人入梦的阴气,也没资格进太虚阅仙册。 是以,荣宁二公也只得咬牙从女眷里择个人出来了。 贾家男儿不肖,但女儿们都是个顶个的钟灵毓秀,又均是薄命司金陵十二钗或副册上的人物,都是极好的。 而贾代善则拍板定下了元春。 虽虽凤姐李纨都是贾家媳妇,但一来这两个都不是贾家血脉,性子也都有着许多不足,二来虽凤姐在贾家也能管些事儿,但到底不过是个孙媳妇,人微言轻。 而元春虽是出嫁女,但比起姐妹们的年纪到底大些,性格也极为妥当灵秀,且皇家妃嫔大抵该是世上心思最向着娘家的出嫁女了,元春只有盼着贾家蒸蒸日上的道理。 “若要力挽狂澜,这世上从来都是自上而下容易些,元丫头入宫做了妃嫔,娘家只有对她言听计从的道理。虽攀着女人裙摆向上爬并不是大丈夫所为,但生死攸关也没什么计较了。若是妥善教育了,待下一辈儿的男孩儿长成起来撑住家业也是不差的。若下一辈里仍每个成器的,只在京里夹了尾巴做个富家翁便是了。到底咱们不过是前辈祖宗,只救了一次尽了心力罢了,再等一两代把这爵位虚耗干净了咱们也算功成圆满了,难不成还能护着子孙千万代不成吗?”这却是初代荣国公贾源拍的板。 虽说长幼有序,论起来初代宁国公贾演还是贾源胞兄,他这一脉又是贾家族长一脉,地位该比荣国公高些的。但谁让荣国府里论起来不过长幼无序,妇人胆大妄为惹出来的罪过,而宁国府里却是“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地界儿。 虽同样子孙无用,但到底矬子里拔高个儿,总还是能分出个高下来的。又有宁府里实在气数已尽,只能指着荣府罢了。几厢对比着,贾演和贾代化父子两个委实没什么发言权。 而作为贾家两任前辈荣国公拍板定下的能力挽狂澜之人,元春这日梦里理所当然的享受了自家弟弟曾经的待遇。 元春虽心下惶惶,但既恍惚睡去,只觉得一片魂魄悠悠荡荡的随个陌生女儿去了个陌生所在。 元春虽一直自诩大年初一的生辰,该是天生有大造化的,但到底不过一介凡女,并不如家里弟弟或扬州敏姑妈家的女孩子般生来又异象,所谓大造化的命格也不过为了给自己添些分量,其实没什么人当真。 世人对仙境想象多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的样子,而此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却又人迹罕至,却是半个江南园林半个桃花源的样子。 元春虽论起来不过五品官家的女孩儿,但她生时贾代善仍在,贾家仍是鼎盛时节,又是这一辈里第一个女孩儿,更兼在宫中这天下顶富贵的地方活了十余年,委实见识不少。 宝玉初来这里时只觉这地儿好极了,心里欢喜无限。但元春见惯了好东西,倒并不以为意,又并不很懂自己的处境,只懵懂的打量四周。 元春站在这地儿,忽地听了有个女子唱曲儿的声音。 在元春二十几年的岁数里,除了之前那个梦境之外,其实并没经历过什么神鬼之事,更兼如今却是在梦里,竟不知者无畏,只听着山石后头女子歌音,倒向着那方向走了去。 不过那曲儿却是不长,不过一两句话的长短罢了。元春还没走近,便见个女子从那边走了出来。 贾家女孩儿钟灵毓秀,元春原自负容貌不俗,梦里也是见过林家薛家两个表妹风格不同的美貌的,但此时也不得不赞一句这女子的容貌风情实在世所罕见。 这是个她从没见过的女子,大抵也该并不是她幻想中虚构出的人物景象。 好在她虽没怎么经历过鬼神之事,但到底也见过自家胞弟的那块通灵宝玉,也听过扬州林家表妹出生时的异象——甚至她到底还是经历过之前匪夷所思的梦境的,倒是对这些神鬼之事接受度颇高。 “我并不知这里是何处,但料料想既姑娘在这里,也该是知道的,倒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既又是个身不由己的梦境,元春倒也从善如流,很愿意接受对方的指导。 左右她是无能为力的,且那女子的容色平和,似乎并无恶意。 那女子见元春如此识相,也极为满意,只笑了笑略介绍了下自己,便引着元春去了另一个去处。 那女子自称警幻仙子,居离恨天之上,司人间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邀着元春去她那里听她填的《红楼梦》仙曲。 比不得宝玉入这仙境,那真是无畏极了,只关注景致优美,毫无敬怕之意。元春到底年纪大些,比宝玉更懂些人情世故,倒是乖觉。凡所经过的地方,那警幻仙子若不解释言说,她也不敢发问,只自顾自的多看多记罢了。 旁的便罢了,只警幻仙子将元春引入二层门里。这两边配殿借由匾额对联,悬挂各处名称释义。 警幻仙子停在一司门口,转而面向元春道:“此各司内贮藏些普天女子过去未来薄册,旁的便罢了,只这里略要紧些,虽你凡眼尘躯其实不便先知,但到底得了一二分机缘,只许你在这略看看罢了,若能得些好处也不枉你来一遭了。” 元春一副恭敬模样,朝那警幻仙子施了一礼,便进入警幻指着的那薄命司的门内。 第8章 太虚幻境 第八章 元春从小就是伶俐性子,那女子既自称仙子,又说了什么过去未来,还说元春若略浏览些许是能得些好处。 这么一来二去的,元春也知道这里定然藏着些仙人手段,该是极机缘巧合才能让她窥伺一二。 进了这薄命司门内只见十数个书橱,均是用封条封着,上书各省地名。元春虽也有几分好奇心思,但到底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只直奔写着金陵的那地儿看去。 金陵偌大一处的地界,人口该以数十万乃至百万计的,但在这里的不过只录了这么许多册卷中三册罢了,只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三本薄薄的册子而已。 “此即金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是为正册,另则又次之。旁的不过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警幻仙子见元春挑出这三册来,遂略出言解释一二。 元春听了这话略停顿半秒,倒是忽视了其余两本,只先拿了正册翻开。 想来这里东西更重要些,不然也不至于占了正册的名分。 这虽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但实则薄薄一本,虽说该是十二女子之册,但这里面所录入的也不过十一卷词画罢了。 元春虽心有疑惑,但见警幻神色却无解释之意,也知天机不可泄漏的道理,倒只好按捺下心中疑惑,只心里默念着这些句子,面上虽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暗暗将这些都默记在心里了。 虽涉及金陵不过三册,且警幻神色并无太多阻拦之意,但元春情知这正册总比副册更重要些,索性并不翻开旁的册子,只专注眼前罢了。 元春虽欲多看几遍将这些字句记得牢些,但到底天机不可泄漏,警幻仙子虽得了些便宜,但也不能放任元春将所有事儿都记了走,是以元春也不过略翻了两遍便被警幻仙子打断了。 既情势不由人,元春也是极懂得低头的,遂乖巧的弃了卷册,将三册放回原处,并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警幻见元春乖巧,心下倒是满意,倒也引着元春去见了见自家姐妹们,将红楼书稿给元春略看了看,又引着元春听了听十二曲儿。 “原是想往荣府接绛珠,倒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原是他们念着子孙后裔,倒是花了大功德想将子孙归引入正,这女孩儿虽无绛珠之清高,但倒也是个洁净有灵气的,倒也不枉了。” 原来此间倒是个仙人历劫的地界儿,此番仙人入界虽是以神瑛侍者为主,但却也有不少仙子也入了凡尘。 要须知这仙人最忌讳情爱姻缘,这最要紧的正册里的十二钗里竟有许多都是仙人转世历劫的。 这如秦可卿凤姐李纨一般的夫妻便罢了,横竖不过凡间走过一场,虽牵了凡尘红线,但不过是为履行凡人传宗接代任务,这红线不过只牵着肉身,并未系在元神上。 倒是这神瑛侍者到底自带灵气,倒很是吸引这些子忘却前尘未沾□□的女孩子们。 这些□□虽于神瑛无碍,却极耗损这些修行不深的女孩儿的元神的,竟由不得警幻不重视。 不过这话却不能明说——是以警幻只想着召来会受损最重的绛珠的元神来看看,只盼着能挽回一分是一分。或是能找来神瑛侍者,从源头解决问题也不错。 但中间被荣宁二公一阻,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招来元春罢了。 “仙子须知,这凡俗规矩与仙境不同,乃是重皇权威严的,这女孩儿虽在三十三天外未必算什么,但在凡间却是沾了帝星气数的,若能点拨了她去,可比那未成年不能自主的男女孩子要更好些的。” 警幻虽是仙籍,但到底也有拘束,既仙子下凡历劫,她其实并不很能直接插手凡间事务。而荣宁二公虽有大功德能够修行,但到底元不过肉体凡躯,拘束倒还少些,是以虽警幻仙子并不很看得上元春的身份灵气,但到底还顺着这二位的意思唤了元春上来。 这仙境灵气浓郁,其实远不合适这些已换了凡胎的人生活,原本宝玉凭着通灵宝玉庇佑才上来一游,还一梦过后并未记得什么,白白辜负了荣宁二公心血。如今元春还是凭借初承恩好歹沾了帝王精气,这才勉强得了机缘。 至于元春之前的梦境,不过荣宁二公花了大气力转换时间的后遗产物罢了。 这警幻备下的红楼梦原稿是仙人本事,元春便是强记竟也碍于自身限制,竟留不下多少印象,倒是舞女们的歌谣词句被元春花了大心力强记了下来。 因着之前元春只见了正册,警幻见元春乖巧伶俐,倒也起了一两分爱怜心思,只让舞女们歌了正册便罢,并不多损耗元春心神。 须知,因现凡有别,虽警幻有心点拨,但等元春离了这里,对这太虚幻境里的事儿却是不可能记得清楚的,只大约略有些印象罢了。又有这虽金陵有三册,却只正册里的十二钗是正经儿仙家女孩,旁的多是情鬼鬼仙一流,倒也并不值得警幻花太多气力。 那曹公所书红楼原著里,宝玉除得了警幻仙子点拨,还和警幻仙子之妹有巫山云雨的缘分。但一来元春原是女子,并无这般能耐,二来元春灵气较之宝玉仍逊色许多,并无力在这里多呆。 是以元春不过略饮了些这里的酒茶,听了一两遍曲子,便略有些晕眩之意。警幻也知元春到底天生灵气不足,怕她再呆下去损了元神,便只匆忙将元春推了出去。 ————分割线———— 而元春被警幻推出幻境,一梦醒来,触目所见却哪有太虚幻境中檐牙高琢之景,只自个儿一个仍卧在高床软枕之上罢了。 睡前的蜡烛已经熄了,此时屋里并未点灯,一副清冷模样。只依稀能见窗外隐隐泛了些白光,似是即将天亮的模样,估摸着是寅初的模样。 元春从榻上坐了起来。 既承了恩宠,又已经得封了位分,内务府自然不会耽误给元春配上一两个使唤人,只到底元春用惯了抱琴,等圣上走后,倒仍是抱琴给元春守的夜。 之前元春做女官时,两人独得了一处耳房,却是套间的模样。平日里元春卧在内间的架子床上,抱琴只宿在外间的榻上。 而这一日,抱琴却只得委委屈屈的蜷在元春榻前的踏脚上。 这样并不舒服,但抱琴却半点没觉得委屈,只心中到底与有荣焉,却是欢喜极了。 一是因为心中兴奋,二来也是因为今日到底住的并不很舒服,抱琴的睡眠很轻,元春刚有了动作,抱琴便已经醒了来。 “小姐……不,主子有什么吩咐吗?”虽因着到底身在圣上寝宫多少有些服侍不便,但抱琴仍极殷勤的想着元春。 元春略有些怔忪。 梦里之事宛若镜花水月,原是并不该信的,但元春到底并不信这一切都是虚构。 “没什么事,不过只是醒了罢了,咱们如今在圣上寝殿里,着实该小心些,还是莫做些其他动作了。”元春尚未回过神来,但却还是阻止了抱琴想要点灯的动作,“左右等等天也便该亮了,还是小心些,总无大错。” 这世道素来重嫡庶尊卑,贾家虽并不缺男女孩子,但元春却是哥哥弟弟都有,却是家里独一个的嫡出女孩子,从来在娘家就是极得宠得势的。若打个比方,许是如今被家里捧在心尖尖的宝玉也远不及当年元春得到的宠爱的。 而元春虽在宫里呆了十数年,将身上娇嗔之气尽去,但到底手中从没缺过银钱,凭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本事也是从没受过苦楚的,倒至少保住了三分娘家养出来的矜贵气势。 凤姐儿在自个儿不过五品同知之妻的情况下都敢说出“便是告我们家谋反都是使得的”这样的话,凭借着只是自己没半点身份的爹娘和一个那会儿二三品的叔叔王子腾——元春到底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嫡长孙女,虽父亲不过五品员外郎,但到底底气也还是比凤姐儿要足上许多的。 但便是这么个傲气的女孩子,到底也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干系未来故事的梦境吓得有些怯了,只一心学着那林妹妹初进贾府时的样子——“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心里却是怕极了。 到底梦里经了如今圣上的狠辣模样,元春如此,也不过是惟恐惹恼了这位真龙罢了。 虽元春的要求奇怪些,但抱琴到底没胆子违逆主子的意思,倒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了踏脚处呆着,并不敢擅动,一心只等着自家小姐的下一步指示,端的是忠心耿耿的模样。 只可惜元春并无闲心去管抱琴的动作。 虽人常有黄粱一梦的说法,但元春竟觉着自己今日这梦委实不似虚假之说,那梦里十一卷词曲并所谓红楼曲子在脑中虽仍能清晰回想出来,但却莫名的有股子力量让元春忘记这些东西。 这原是仙家手段,本不该被凡人发觉。但谁知元春之前梦里时却是着实下了大力气默诵的,只咬牙并不肯顺着那力气忘了这些词曲,倒一时成了场拉锯战。 而这拉锯战在旁人眼中,便是元春在默默发呆了。 第9章 凤藻宫 第九章 虽梦游太虚时饮仙酿得了些仙家好处,但元春离了太虚梦境之后却又为了强记那些本不该泄露的天机专门和仙家法术拗了好一会儿。虽于肉体无碍,但却是将自个儿元神得的好处又全拼了出去,甚至还拼出了个元神略有损耗的结果,头脑总时不时发晕刺痛,只能好好将养一阵子。 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让元春的面色显得极为难看,哪怕抱琴竭力给元春面上扑上层粉想要弥补,也很难掩饰住元春的坏气色。 这模样却不像刚承宠得了帝王恩泽的模样,倒活生生一副久病之下身体虚浮的样子了。 便是以贵人之位却穿着圣上破例恩典钦赐的嫔位正装,也总能看出气色不足的模样。 徒明晅生性其实并不是个喜爱美色的。且当年他并不得太上皇宠爱,没那个填充后院的本事,后来成了新帝有了广纳妃嫔的本事时又被太上皇压得死死的,至今仍没办过选秀。 如今这后宫里的女人并不很多,便是不论出身,满打满算也不过双手之数。 这些子人大多都出身不高,一朝鱼跃龙门虽有些仍气短怯懦些,但也不乏一朝得志便猖狂的。是以在知道今儿个徒明晅封了个新姐妹给她们,又是个太后娘娘钦赐的,未侍寝就封了贵人,想来总是自带三分体面的,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悦。 真说起来,徒明晅后宫里人虽不多,但位分却并不低,皇后何氏正位中宫自不必说,两个芝麻官家女孩儿也都是嫔位。另一个简氏虽不过通房丫头出身,但凭着养下了徒明晅目前唯一的子嗣——虽说只是个女孩儿——封了嫔位,余下几个通房也都是贵人位分,哪个都不比元春位分低。 ——要知道,当年太上皇宫里选秀,一般刚进来分封时也是常在答应多些,那还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真论起来许是不少比起皇后娘娘的出身都不差什么。 但这些都是潜邸里便伺候着的老人了,与元春这等圣上继位后才承宠的又是不一样的。 是以,在没见到这位贾贵人之前,这宫里人人都如临大敌,惟恐这位是个祸国妖姬般的人物,真夺了她们本就算不上多的圣宠。 只除了皇后娘娘到底记得元春已是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只和心腹嬷嬷嘀咕了半晚上而已,到底还沉得住气。 所以真见到和元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是圣上恩典的缘故,虽碍着规矩贾妹妹只得了贵人位分,但却该享着嫔位份例才是。”皇后娘娘端着副端庄贤德的模样,笑吟吟地对着元春并一众妃嫔。 元春虽其实并不愿走到这一步,但既然已成了天家妃妾,绝不可能有回头路,倒也把之前在娘家学的规矩本事全拿了出来,倒不再藏拙装成副乖巧样子了。 但指着元春神采飞扬,气吞山河却是不可能的了,早被之前的预知梦吓破胆子的元春能在面对着这满屋子妃嫔时仍保证了荣府嫡长女的不卑不亢地气势已是极不容易的了。 “这原是圣上和娘娘的恩典。”元春低眉顺眼的谢了恩,并不愿意很张扬,但也不曾真把自己贬低到地里去。 她之前随时吓得狠了,但真破釜沉舟起来,总还有三分胆气的。虽到底不能在正儿八经的主子面前逞威风,但便是撇开荣国府的出身,只一个五品官家女儿的身份,真在徒明晅后宫里当个贵人也算不得高攀。 见了元春的态度,皇后娘娘倒是挺满意的。 虽说秦时有人能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无论什么人都不得不承认,所谓出身决定眼界,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皇后娘娘虽也出身不高,但到底三品官家女孩儿也总比如今她身边这些妹妹们的眼界要开阔些的。 这贾氏在她宫里许多日子,都没能引起她或是圣上的半点关注,又是个委实能算上年老色衰的。她能得了晋封,绝不可能是圣上突然想着学世祖皇帝那般找个真爱。 再联系一下圣上原是从太上皇那里出来之后才提到贾氏的,皇后的心倒是定下来了。 比起宫里那些和她年纪相仿或是比她还小些的鲜花嫩柳们,元春委实算不上什么。 这么想着,皇后娘娘的脸色倒是更好看些了,说的话也更温和些:“一个贵人位也不值当什么,你自小陪着圣上长大,这些情分圣上也是记得的,还特地同我说让我给你择个好住处呢。我想着之前你在我这儿也住过些日子,看着仿佛是个恬淡性子,凤藻宫那里虽并不宽敞,但离圣上却近,又是个自成天地的地方,却是不错的。左右如今圣上后宫也宽敞,你一个儿住那里倒也是极好的。” 这原是极宽宥了。 元春虽享着嫔位的份例,但到底不过贵人位分,按理是该随着某位主位娘娘住在偏殿的,而元春却得以独居一宫——哪怕凤藻宫其实并不算是后宫中正儿八经的宫殿呢,这也是极大的恩典了。 元春垂眸,又起了次身谢恩。 徒明晅继位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因着初入宫时分封宫殿对这宫里的地理状况多了解了些之外,余下的都不过只来得及熟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但元春却是在宫里了十年,对一切都极清楚的。 哪怕没有梦里的记忆,元春也很清楚凤藻宫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好听了,这儿不仅离着圣上寝宫不愿,边上还有个仿着御花园的小花园,委实是个世外桃源般遗世独立的好位置。可说不好听了,这地儿却是偏的很,若是圣上有心,只要一句话的功夫,这儿便是个得天独厚的冷宫。 梦里元春只看得到繁花似锦,可如今的她却宁可将一切都往坏处想。 总归小心无大错罢了。 “总归小心无大错罢了,这偏殿里再不好,总比耳房强些,也总比幼时荣府里的住处好上许多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元春板着张俏脸,看不清喜怒。 侍寝了之后,徒明晅从自己身边拨了个宫女儿过来给元春使唤,请安时就跟在元春身边。而抱琴则带着内务府又拨来的几个宫人们收拾了元春的东西,搬去了凤藻宫。 且是搬去了凤藻宫的正殿。 这原也怪不得抱琴,凤藻宫原是世祖宠妃逛花园时歇脚的地方,地方并不很宽敞。且这里的建筑并不是极和规制的,尤其是偏殿更是狭小,原是当年预备着世祖宠妃万一想着歇在这里留给宫人住的地方。 论起来,这宫里只一个正殿的布置还配的上妃嫔的规制。 但元春却指使他们将东西重又搬去偏殿。 “虽这儿只住了我一个,但以我的位分并不足够住在正殿,哪怕偏殿规制不足呢,也总不能逾越了。”元春并没刻意避开人,端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指点着抱琴。 若元春训的是旁人,一来不能保证对方不怀恨在心,二来总会给人得志便猖狂的感觉。 可抱琴却又不同。 一来抱琴到底陪着元春过了十几年,算是打小儿就陪着她的心腹,断不能为她一两句话便离了心。二来哪怕元春并不是妃嫔,还只是个女官,抱琴也是她带进宫里的服侍人,原便是随她使唤的,她自训她的人,凭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 “便把铺盖东西搬去东屋里去,两边厢房给我做书房绣房罢了。旁的零碎东西贮在西面偏殿里,余下的房子你们自个儿安排便罢了。”这凤藻宫没有专给宫人住的耳房,原这里不住人时都只用些粗使下人洒扫,等不当值时他们自回内务府歇着便罢了,但如今元春既住在这里了,至少她贴身服侍的下人总得住在凤藻宫里。 本来东西都已经好好的收在正殿里,只等元春住进去便是了。却没提防竟还要重新布置,倒是一时有些为难。 不过好在元春虽没事给宫人们又找了事情做,但她本人倒没难为人的意思,只从自己的东西里挑了两本书出来,又随手点了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小宫女服侍,自去了东边的一处厢房,然后就放任其他人去折腾了。 论起贵人的位分,身边该是有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的,但元春独居一宫,再算上凤藻宫里原本该有的粗使宫人们,却是绝对不缺人手的。 抱琴服侍了元春许多年,论起来自然是这宫里最体面的一个,哪怕她刚被训了也绝不影响她在元春身边的地位。再便是圣上刚赐下来的宫女换作墨香的了,也该是一等宫女的份例。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内务府那边只一口气打发了七八个宫女太监过来,再加上凤藻宫原有的人手,可以说是人人抢着在元春面前露脸,只为了争她前面四个二等宫人的份额。 所以短期内,元春并不担忧她们不愿意使力。 而她点进房间里的那个小丫头,则是因着梦里她虽不如抱琴忠心,但在她故去之后也并没得过任何人重用,想来并不是旁人安插在自己这儿的人手。 左右元春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只盼着自己身边人能忠心耿耿,并不很在意那些人是不是又多伶俐能干。 既然不得不重走一回过去的路,她便也只图个自己顺心遂意而已。 第10章 元春日常 第十章 贾家男儿不肖,但女孩儿却各个都是才女,虽不能说熟读四书五经能有状元之才,但却各个不俗。而王家的教养却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多都并不怎么识字,更不要谈学识了。 元春是贾家二老爷和王家嫡长女的女儿。 她学琴棋书画,诗书文采,但也和母亲学了一手管家理事的好本事。 虽她因着入了宫,这管家理事本事已是全无用武之地。是以除了钻营人脉之外,元春便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琴棋书画上头了。 论起来,她最擅琴艺,但这却并不是能偷摸着练习的东西,而棋又不是一个人的本事,是以她倒是在书画上花了不少时间。 甚至隔三差五的,也仗着女官的身份去尚书局拿几本书看看,不拘是什么书,哪怕增长不了学识,用以解闷也是好的。 家里这一辈虽说有四个女孩儿,但只她一个正经嫡出,又养在超品国公夫人名下,甚至她年幼时祖父尚未过世时,也是指点过她的。 祖父说,技多不压身,想要出人头地只靠人脉钻研是万万不能的,只有真本事才是自己的。 祖母说,便是内宅妇人也不能真万事不管,总得对丈夫外面的事儿有些了解,这才是贤内助。 母亲说,女子要贤惠,妾只是解闷的玩意儿,只坐稳嫡妻的位置,莫要失了身份。 元春是个乖孩子,把这些话都听了进去。 所以哪怕进了宫,她仍没全扔下娘家里学的东西,哪怕不为了学以致用,至少也是个解闷的渠道。 祖母和母亲自己都是做嫡妻的,教元春的也都是嫡妻的贤德本事,梦里元春端着副比皇后还贤德的模样,却到底遭了厌弃。 母亲说,妾室只是解闷的玩意儿。 元春想着,那么这次我便做好这个解闷的玩意儿好了。 反正不管怎地,总不会比梦里结局更差了。 凤藻宫里的人刚迎来了新主子,都在亢奋的阶段,动作都极其麻利。 抱琴和墨香作为一等宫女,自是不用事事亲历亲为。但抱琴其实并不怎么放心其他新来的人,惟恐里面有旁人的细作会害了元春,是以一整天都跟着滴溜溜的转。倒是墨香虽占着个名头,但到底和元春并不熟悉,看着抱琴干的热火朝天的并不好插手,索性就去了厢房和小丫头五儿一起给元春端茶倒水。 然后被元春劈头盖脸的扔了个任务——帮她去内务府要些贵人样式的常服,或是拿了样子回来自己做也是使得的。 元春倒是有些衣服,但却多是做女官时的规制,便是有几件常服,但到底也并不怎么合规格,总得添些才成。 这满宫上下她只信得过抱琴一个,但比起其他不知来路底细的人,她倒宁愿用用墨香。 话说回来,徒明晅骨子里虽然是个狠辣性子,但却不至于掉份到对自己后宫嫔妃出手——梦里元春为上位弄死了秦可卿,彻底得罪了太上皇,那自然又是不同了。 左右如今太上皇仍在,只要自个儿不得了太上皇的厌弃,总还能好好的再活个十几年——太上皇的命挺长的,若是好好调养未必不能活的更久。 这么想着的元春,虽仍是对圣上带着十二万分的畏惧,但实际上却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 这宫里的人和元春并不很熟,最得力的大丫头抱琴又刚被元春斥了几句,又忙的团团转——她不仅不放心底下小丫头打理元春的东西,连墨香打理元春的衣物她也并不很放心,自是又借着搭把手的名义凑了过去。 小丫头五儿一个人在厢房伺候着元春。 五儿虽并不是伶俐性子,但却也算勤快。她刚入宫不久,深知在主子面前出头不易,难得贴身伺候主子,自然殷勤的很,端茶倒水自不必说,再加上元春看书入了神,倒也没察觉时间飞逝。 所以当徒明晅御驾亲临凤藻宫的时候,就只见元春穿着身再家常不过的衣裳,匆匆从侧殿的厢房小跑出来迎驾。 “妾身边没什么合宜的衣裳,墨香抱琴两个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尚衣居给妾讨几件,顺便也去要些脂粉首饰什么的。这院里便只剩下些粗使的宫人了,倒是怠慢了圣上了。”元春不甚真心的屈膝请罪,动作上也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头。看着这凤藻宫里的人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她心里倒其实并没怎么当回事。 徒明晅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不仅如此,他倒是难得的把对元春的厌恶之心去了三分。 元春从女官晋封,身边东西缺的其实不少,便是抱琴有心亲历亲为,但到底不可能如此。所以抱琴只好斟酌着和墨香分开,抱琴去讨些香粉布料衣裳,墨香则去要些首饰摆件。 这却让墨香得了机会去和自己原先的同僚们互通有无。 要说徒明晅好歹入主这皇宫半年的时间了,虽有人仍念着原先的主子并不肯对徒明晅掏心挖肺,但也总有不少俊杰们识时务的改弦易张,对着新主子效忠。 尤其是在这种小事上。 徒明晅自然知道元春这里一整天的兵荒马乱。 “贵人主子这儿的旨意仓促些,倒是缺了许多东西,抱琴姐姐倒是讨了个巧宗儿,香粉布料衣裳什么的都原就是内务府那边该拨给主子的。倒是首饰摆件什么的,贵人主子妆匣里空空荡荡的,就一套女官儿的细银簪环并几朵绢花,总得讨几套上得了台面的首饰头面,这却是个不怎么讨喜的差事。”墨香似是不经意的和个御前的小太监嚼了两句舌,便将元春宫里的事儿全交代了,“主子那儿倒是有好几本书呢,只叮嘱了我们几句便去厢房看书了,还说让收拾处书房出来呢。” 徒明晅这儿知道了元春那边捉襟见肘的状态,倒是笑了笑吩咐内务府莫要为难凤藻宫那里,只捡些好的分拨过去就是。 虽太上皇留了个烂摊子下来,国库内库都空虚的很,但也万没有舍不得妃嫔一两套衣履钗环的道理。 太上皇的私库仍被他本人把持在手上,自不必说。而内库里虽空虚的很,如雪锻鲛绫之类的稀罕物件也难得,但平常的蜀锦云锦类的好料子却堆积不少,平常样式的精巧些的金银钗环乃至绢花锦带也极为常见,并不难得。 徒明晅听过就算,心里全不在意,倒是听元春那里讨要了不少东西,仿佛样样物什都缺的很,倒是觉着她许是真没存着高攀的心思。 “你今儿个刚搬来,难免事情多些,等忙过了一阵子就好了。”徒明晅只略扫了一眼这跪了满地的人,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元春笑吟吟的顺着这话便直起身来,倒也没看这满院子的人,倒是径自将徒明晅引去了正殿。 凤藻宫里只元春一个主子,虽说她还并不是主位的位分,但到底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说了这凤藻宫是赏她独一个人住的,元春倒也理所应当的将凤藻宫宫务把持在手里了。 这正殿她虽不住,但也没空着的道理,倒是让宫人们打扫布置了一二,权作圣上御驾亲临时的落脚地方。 这用处不同,布置自然也能看出差别来,倒是惹了徒明晅略疑惑的神情。 “这原是学妾娘家的布置,娘家里的宅邸是国公府的布置,自祖父去后倒是不甚相合了——偏祖母有些春秋,不好早早动土改制,便将正堂空了去。”元春也是个察言观色等级不低的,自然不会等徒明晅问出口,倒是抢先一步解释了,“伯父仍住在东面,原是祖父在时的住处,只是又另扩了些地方,倒也不显寒酸。妾父亲是祖父次子,住在西边跨院里,离祖母近些。至于正堂,只待客或家里管家理事时用着罢了。” 元春深知,娘家很多事情并不怎么合规矩,可偏偏娘家如今仍沉浸在当初的荣耀里不肯醒来。她虽看的明白但却到底无能为力,便是梦里她成了贤德妃之尊,娘家也不是没有阳奉阴违的时候。 可叹她对娘家无能为力,但又不得不为了娘家在圣上面前描补一二。 徒明晅如今虽忌惮着功勋世家,但到底头上太上皇仍在,自己根基不稳,倒还没起其他心思。是以倒是只将元春所说听过就罢,并没入心。 梦里荣府获罪名目繁杂,元春虽有心巧言为娘家洗白,但到底也知道这是个长远功夫,并非朝夕之间能做到的,倒也并不多说,只略提了一两句便带过了。 这帝王后妃之间原本能说的事儿便不多,更妄论徒明晅和元春之间其实并不熟悉。若是旁的后妃,只想起来直接翻牌子带去承宠便好,偏徒明晅碍于太上皇还不得不对元春体贴些,只得略放下些身段。 偏元春自知自己和徒明晅不过貌合神离一对怨偶(甚至还远算不上怨偶),也并不怎么直接上去殷勤讨好,去做出副贤良淑德面孔。 不仅累的很,也并不怎么讨得到好。 所以二人也只聊些杂事。 比如太后那里的小事,再比如元春白日里做的事。 “原先在娘娘那里倒闲,并无什么杂事,便是有事也有抱琴呢,那原是妾自娘家带来的丫头,并不用妾动手——娘娘并不掌宫务,宫里能用着女官的事儿也不多,多数时候只是在娘娘面前撒娇卖痴罢了,总是闲的时候多些。闲时使些银子去尚衣居换些碎布料子,这些并不稀罕,给主子们做衣裳时常能剩下些边角料,都是好料子,扔了可惜的,但却有没什么用处,拿来换银子也能得些好处零花,尚衣居那里也是很愿意的。得了这些料子正好做些荷包帕子什么的练手,精致的很,得体面的大宫女们也喜欢,倒是让妾攒了好一筐子。再不然便是去尚书局了,宫女儿识字的不多,但妾年幼时却是读过些书的,女官职责打理内宫起居注,是能进尚书局的,妾便也得了便宜隔三差五的去尚书局花些银子借些书来看,权作消遣罢了。”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虽有些不和规矩,但水至清则无鱼,凭谁也不会苛责。 徒明晅白日里打理朝政,本就劳心劳神,再加上还要应对太上皇,听着太上皇那些子他其实并不很赞同的言论,回来还得应对后宫嫔妃。 比起太上皇当年后宫里百花齐放口蜜腹剑,徒明晅的后宫无疑要单纯的多——出身低微的女孩儿们见识少些,便是争宠使心眼手段也简单的很,很容易看出来,倒也让徒明晅更疲惫些。 倒是元春这般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的,听起来格外不费脑子。 第11章 琐碎小事 第十一章 元春在宫里呆了十年,说起宫里大事小情格外熟谙,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很够徒明晅听一阵子的。 “娘娘宫里有小厨房,我得娘娘脸面,也常去做些小食——到底能做的事儿不多,总得自己找些乐趣。”这说的却是徒明晅登基之后的事儿了。 真论起来,在宫里十年的光景,元春总是左右钻营的时间多些,但让她这么一说,竟把自己说成了个淡泊名利的主儿了。 这话原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徒明晅和元春原本又不很熟悉,自是没听出来太多问题。 曹公红楼梦里迎春温柔,探春敏慧,惜春虽年幼但也是个极清楚明白的好姑娘——要知道迎探都不过庶出女儿,惜春虽嫡出但却是隔府的姑娘,真论起教养来其实都比不过元春那会儿精心。 三春不及初春景,由此可见一斑。 真论起来,元春的伶俐敏慧其实是像了她娘家姑母贾敏,她这一辈的姐妹们也只林薛两个的灵气能和她媲美的。 前面也说了,元春真花了大力气只为讨好一个人,总是不难的。 徒明晅虽觉着后宫倾轧口蜜腹剑很是不喜,但若真把心思使得灵巧些不着痕迹,也不是不能讨好。 元春只做出副乖巧样子,并不将心机使在明处,絮絮叨叨说些杂事,徒明晅倒也听的轻松愉快,甚至偶尔还能和元春应和两句。 这皇宫中原是最踩低捧高的地方,当年太后不过嫔位,徒明晅年幼无宠,外家也并不显赫,其实没少受搓摩,也最是懂得小鬼难缠的道理。 这些琐碎的小事情,听起来最是温馨,不仅不费脑子,还总能让人会心一笑,这对于连着绷紧了神经许久的徒明晅而言却是极为难得放松了。 ——话说回来,这原也是身为嫡亲孙女儿和嫡亲女儿能从祖母母亲那儿学到的夫妻男女相处之道了。 虽和元春聊的愉快,但到底元春是顶着长者刺不可辞的名头被强塞给自个儿的,又是顶着个太上皇党的名头,徒明晅还是有些膈应的。 所以他虽宿在凤藻宫这里,但却也只是睡在这里而已。 元春对此完全不在意。 梦里自己虽凭借着各种生子秘方使尽了阴司手段,成功的怀上了一胎,但却也只得了个死胎,白费了一番心思,还送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元春并不相信自己还有儿女缘分。 既不是为了生儿育女,那么夫妻之事做与不做便没什么关系了。 还省得平白惹人忌惮。 天知道,她如今最大的野心也便是在宫中平安终老,若是可以的话略拉拔一下娘家,哪怕丢了爵位做个富家翁呢,也总比家破人亡好得多。 只盼着她乖巧一些,识时务一些,徒明晅应该也不会吝啬一个弱女子在他后宫里占个名分的。 是以这晚上过的格外平和,虽是同床异梦,但总也算相安无事。 至于后宫里的醋酸味儿,那却并不在两人考虑范围之内了。 连着两日承恩的结果就是,请安时元春几乎要被后宫里人的目光戳死了。 侍寝两日其实并不算太久,但谁让元春第一日是在圣上寝宫过的夜,第二日又得了御驾亲临,这才是后宫众人醋意所在。 元春倒是不卑不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还好徒明晅后宫里还算和平,虽说醋意浓了些,但好歹这些人都没什么力气使些手腕——或者说并没这个本钱。唯一一个有能力做些什么的皇后偏是能见到彤史的,知道昨日里徒明晅虽去了凤藻宫,但彤史上却并没记这一笔。 ——彤史上没记载就是没承宠,便是怀了孩子也没人认的,再想想元春的年纪,皇后的确还稳得住。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笑吟吟地看着后宫里这几个人你来我往的打言语官司,再看看不动如山的元春,感叹一下果真是得了好家教的。 这后宫里原都是王府后院的老人,出身与皇后原是云泥之别,在王府里也都是被皇后打压怕了的,各个都和鹌鹑一样。虽有时皇后也为丈夫的妾室们觉得有些醋劲儿,但她到底没对丈夫生出太多爱意来,至多不过相敬如宾的情分,看着平静如水的后宫和手段拙劣的嫔妃们,再想想当年入宫请安时听的太上皇后宫的热闹劲儿,倒也难得能生出些寂寞如雪的感叹。 直到来了个元春,虽论起来是女官宫人出身,但却有个好出身好名头。 刚开始的时候皇后也不是不忌惮的,但是再想想元春的年纪就不禁嗤笑了——这后宫里过了二十五岁还能生下孩子的便是再往上数三代也只一个甄太贵妃罢了,那还是和太上皇自小的情分呢。 比起来,元春又哪能和甄太贵妃相比。 也是元春之前安分守己的样子迷惑了皇后,再和前朝之事一对比,便到底猜出了元春这样许是和太上皇脱不了关系。 这样的女孩儿,便是再使心机,一力破十巧,圣上也是决不允许自己的长子出自这样人家的女子的肚子里的。 至此,皇后便也再不担心了,只当看戏罢了。 是以在如今满宫上下都把元春当成假想敌,只皇后一个透过迷雾看破了真相,元春若是知道了,也大概能感叹一句皇后的智慧了。 皇后十三岁出嫁,至今五年仍无所出,但却仍气定神闲,梦里再五六年之后皇后才先后开怀诞下了嫡子嫡女,那会儿满宫上下已有了四五个皇子了。 再后来,元春身亡,但仍以魂魄之神漂浮在皇宫上方,倒是看了不少故事—— 一来皇后早年极力拉拔后妃,徒明晅潜邸里的几个出身很上不得台面的妃嫔硬生生被她拉拔到高位去,使得后来的贵女们费尽心力也升不了位分。 二来她并不压抑着自己儿子的庶出兄长们的野心,等徒明晅处置了自己几个夺嫡的庶出子们之后,倒是看嫡子百般顺眼了,这才让自己亲子得了个大好局面。 梦里元春到底只是心系娘家,娘家树倒猢狲散,宝玉出家,兰哥儿失了科考资格却从军得了官职,没料到卷进了夺嫡时里一命呜呼,只一个薛家姐儿带着宝玉的儿子挣扎着过活。 然后元春便惊醒了,到底并不知道后事如何。 但这并不妨碍元春其实并不想和皇后为敌。 不过好在皇后也并没有为难元春的意思,虽元春如今还并不知道,但等她发觉了,也倒是松了口气。 如今元春只仍做出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就好。 淡泊名利的元春回了凤藻宫又换了常服拆了钗环卸了脂粉一头钻进了书房里。 之前她看的多是些游记杂书,如今却捡了些史书野史来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元春自知自己在圣上面前的印象分许是个负数,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去刷好感度,而对于圣上来说,没什么是比太上皇和他那些心思不死的兄弟们更头疼的问题了。 皇后在后院事情上是个高手,但到底家族底蕴有限,见识上实在做不了丈夫政事上的贤内助。 徒明晅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自己能给他帮上忙,他在收拾自己娘家的时候总是会下手松些的。 所以午后徒明晅找来凤藻宫的时候,又是捡到了一个家常版的贾元春,还是带着股书墨香气的。 这次倒不是凤藻宫的宫人又不精心了,实在是凤藻宫离乾清宫太近了些,便是凤藻宫里十分注意,也顶多能提前半刻钟的功夫知道消息。 若是寻常宫妃,这半刻钟的功夫大概是足够准备的,但换做元春这么个一回宫便将自己身上妆饰卸的干干净净的,那确是远远不够的。 顶多就是在在元春的家常发髻上添两件不夸张的首饰,再给她画个素净些的妆容罢了。 总的来说,却是小家碧玉款的。 “正礼服有些沉了,再带上一整副头面更是负重,等请安一回宫妾便卸了这些子东西,换些轻便些的妆饰,可陛下那儿离妾这里实在太近,倒是来不及再更换了。”这会儿元春是真尴尬了,不由得解释了一句,声音里倒是底气不足。 梦里元春承宠之后便真只一心盼着圣眷了,每日里每一刻松懈下来的,再有那会儿圣上倒是每次都午时翻个绿头牌,自会有人来通知她,时间自是来得及。可如今圣上不知怎么的更偏爱来个突然袭击,又正赶上不该进后宫的午后时节,可不就把元春堵了个正着。 要知道,元春如今穿着的衣服可真算是家常,简单休闲的很,真算起来都能算是御前失仪了。 徒明晅倒觉得有些稀罕了。 他从小到大见到的女眷多是太上皇或自己的妃嫔一流,各个都是以夫以子为天,仿佛每日里除了等丈夫等儿子再没别的事可做,千篇一律的很,便是当年王府里皇后还有管家的活计要做,平日里并没到无所事事的地步,但是日子也远比不上元春丰富多姿。 “妾父亲官儿不高,但妾是家里独一个女孩儿,那会儿姑母刚嫁了出去,祖父想着女儿有些难过,就把妾养在身边了。那会儿和家里女夫子学些琴棋书画,祖母教些女则女戒,祖父白日里考校哥哥四书五经时还顺口教妾几句,母亲娘家教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方面并不懂什么,倒是教了些女红厨事人情往来,所以学的倒有些杂了,爱好也广泛些。”元春略带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矜持。 这世间不少男子想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很不爱女孩儿读书识字,但有些却很喜欢灵慧的女子,想着红袖添香。 到了徒明晅这个地步,他自己做皇子时委实在上书房学过不少东西,倒是很想着有个解语花,可惜妻妾水平都不很够。 便是皇后出身书本网,但是也便是个能读书识字偶尔能背些耳熟能详诗词的水平,真论起灵气来却是不多的。 其他的人更是睁眼瞎的水平。 倒是后来选秀出来的贵女们,倒是有能合上徒明晅喜好的。 梦里元春从不曾和徒明晅交过心,便是有满腔才气也经不住徒明晅心里先入为主的厌恶,竟是从没机会显露出来。 而如今元春却在无意之间显了出来。 当然,这有意无意的并不好说,只徒明晅觉着元春是无心的便够了。 第12章 安嫔有孕 第十二章 出身决定见识,这话从来都是不错的。 便是放在如今,也仍有不少人结婚时想着门当户对,原也不是因着嫌贫爱富,只是到底见识有所不同而已。 哪怕网络媒体发达,知识的取得愈发容易,但仍是有寒门难出贵子的说法。 更妄论古代时书籍珍贵,更是如此。 这见识高低,虽也能用天资或刻苦程度衡量,但真说是拿金钱堆砌起来的也不为过。 荣府虽走了下坡路,但底蕴仍在,元春的见识到底不是寒门子能媲美的。 徒明晅虽明知元春是太上皇安□□来的,代表的又是他恨极了得旧势力,但既只谈些诗词歌赋,并不很涉及前朝政事,他念着太上皇的颜面,倒也不能拂袖而去,只坐下和元春略聊聊罢了。 但经不住元春在这方面造诣委实不差,又并不是个一味顺从的,有时说上一些辞赋上的事还有胆子和徒明晅争辩一二,倒是让徒明晅也得了些趣味。 便是不说辞赋,元春这个样子也委实比那些一味三从四德的女子鲜活些。 又有元春委实写的一手好字,虽及不上颜柳风流大气,但只论及手札里的一手簪花小楷在闺阁中也委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便是徒明晅有心清算世家,不欲在元春身上多放心思,到底也不由得赞声好。 元春也不惶恐,只抿着嘴笑笑,大大方方的谢恩认了这夸赞,没半点扭捏。 若元春摆出副诚惶诚恐的脸来,徒明晅约莫着也就夸这么一句也便忘了,倒是元春大大方方的认下了,徒明晅想着也不能白夸这么一句,倒是又说要赏些笔墨纸砚的给元春用着。 能用上赏字的,自然都是珍贵的好东西。 元春也大方的受了赏,但却又不怎么知足的开口讨了赏。 “砚台香墨便罢了,都是一块能用许久的东西,便是笔的耗费也算有限,倒是纸张损耗多些,妾能不能再讨个恩典,若是这纸笔用尽了,便容妾去内务府讨些,也不用极好的,只寻常用着的就行了,左右妾也便是写着顽,并不是奔着成书法名家去的。只这后妃份例里可是没笔墨纸砚的,尚不如做女官时倒算在俸禄里了,陛下若是能开口说一句,倒省得妾平白再多在这上花销了。”这原也是无法,女官倒是用得上这些,而后妃里常用这些的人却并不多,从没有在后妃俸禄里添这些的规矩。 元春倒也不是真缺这些,便是缺了去内务府要些也没人舍不得给,便是真要花销些也有限,她尽负担的起的。但她偏在徒明晅面前提了,一是显着她在这方面比旁人强些,二来也是撒娇作痴,指着徒明晅给自己做面子。 这只是小事,这寻常些的笔墨纸砚内务府也是从不缺的,多些少些也没人去问,徒明晅绝不可能不应下的,但却多少总给旁人一种元春极得徒明晅偏宠的感觉。 梦里元春虽得了贤德妃的封号,但面子上却也只在娘家人面前有些风光,这里子上却是没得到半分好处,死后哀荣更是半点没得。惊梦之后,元春想着收敛锋芒,好好服侍太后,哪怕面子上难看些,但里子上却是能得到十分好处的。可如今元春不得不入了徒明晅的后宫,既然得不到什么里子了,那总要给自己做出十二分的面子来。 正好徒明晅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心思相合,自然感觉无比融洽。梦里元春盼着面子里子都得了,自然双方都过的不痛快。元春觉得自己憋屈的很,徒明晅又觉得元春所求甚多。 而如今两人虽没明说,但却冥冥中自有默契,竟算是一拍即合。 徒明晅在元春这里呆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 然后回到前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贴身的魏公公特意跑了趟内务府专门说了自己给凤藻宫的恩典,还特地通知了尚书居,给凤藻宫那边送些杂书本子去。 虽说宫里有规矩制度,但是后妃们总有各种手段让自己的消息格外灵通。魏公公去了趟内务府和尚书局,还没回到徒明晅身边呢,这消息便几乎已经马上传遍了整个后宫。 太上皇听了自是觉得欣慰,太上皇的妃嫔们到底事不关己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倒是徒明晅的后宫里这一天里的锦帕瓷器的消耗量格外巨大。 便是稳坐钓鱼台的皇后娘娘心里也不禁泛了泛酸。 安嫔杨氏更是被满腹酸水呛得直泛恶心,忍不住唤了太医,倒是诊出了不足两个月的身孕来。 元春端坐在昨晚刚收拾出来的书房里,听五儿进来小心翼翼的和她说起安嫔有孕的消息,略侧了侧脑袋显出些意外的神色来。 但她手上却是稳稳的,笔端虽停顿了一会儿,但落下的字上却分明没半点波澜。 安嫔有孕的消息自然比圣上到贾贵人宫里歇了个晌的消息更引人注意些,更不用说徒明晅听了这消息还特地去安嫔宫里看了看她,赏了一堆珍稀物什,更显得元春得的笔墨纸砚不起眼的很了。 安嫔有了身孕自是不能侍寝的,徒明晅倒没在她宫里过夜,但却也没去幸其他的嫔妃,倒是在自己寝宫里过了一夜。 是以这一日一早的请安,元春倒摆脱了成为众矢之的的待遇,转而愉快的做个背景板,如个局外人看着其他人言语交锋。 徒明晅如今并没有皇子,只简嫔养下了个三岁的帝姬,若安嫔肚子里的是个男娃娃,那便是徒明晅的长子。安嫔母以子贵自是气焰十足,虽可能还没胆子和皇后拍板,但却到底自以为后宫第一人了。 皇后倒也不恼,仍端的稳稳的。 但其他人自没这个肚量。 安嫔最想挑衅的其实是元春,谁让元春这两日风头正劲,若不是为了压住元春的势头,安嫔其实本想着等三月满了胎儿稳了再择个好日子爆出去,却没想着被元春的消息激了一下,到底没稳住。 但元春也不以为意,并没做出什么表情来,并不主动招惹她。 其他人虽想着元春风头正盛,但到底安嫔有孕更刺激她们,却没和安嫔同仇敌忾的意思。 气的安嫔请安回去一回宫就又唤了太医动了胎气。 元春倒是仍端的住,请安散了回凤藻宫便又钻进了书房里,一心想着将前几日没看完的书看完。 今儿在房里服侍元春的却是墨香。 元春读书习字的时候其实并不很用人服侍,研磨翻书一类的事她更多自己亲手去做,一来是这些年里已经习惯亲历亲为,二来也是为了略静静心。 墨香的神色里略带些小心翼翼,端茶倒水进出之时愈发的小心,不敢出半点声音。 元春又往砚台里滴了一滴清水,手下缓缓地磨着磨,只抬眼看了她一眼。 到底墨香服侍她的时间短些,不仅摸不太清元春的想法,也没这个脸面在元春面前多问些什么。 “贤良淑德什么的我便不说了,这原是皇后娘娘的事儿,我只是妃妾,倒是没必要说些贤惠的场面话。但我服侍陛下才两天的功夫,安嫔却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算起来安嫔坐下胎时候我还在太后宫里,想不到会有今天的事儿,我倒有什么可醋的。”元春提笔往磨好的墨汁里蘸了蘸,到底在落笔之前淡淡的同墨香解释了一句,“且这事儿便不是安嫔也总有别人,我虽被她们唤一句妹妹,但实际年纪已经很不小了,比起满宫鲜花嫩柳的差不多都大了一轮呢,很多事也看开了。” 元春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了,而大选入宫年纪在十三到十六,小选入宫大多在十二三岁,真算起来可不是一轮的年纪差吗。 墨香有些讪讪的。 元春倒是毫不在意。 梦里元春看着满宫上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满宫孕妇,心里倒是满是嫉妒,这才费尽心力的只为怀上一胎。 但如今冷眼看着想着,才知道徒明晅大概是并不愿意她们这等勋贵人家的女孩诞下孩子的。 要不然,怎么满宫勋贵贵女们竟一个个都成了不下蛋的母鸡。 元春这里尚可以拿她的年纪作为借口,但那帮子正当芳华的小姑娘们却大概只能得个“没有福气”的评价了。 对此元春也只能看开。 这只是过尽千帆之后的感慨,但在墨香身上,却只觉得自己这位新主子委实有些见识深浅,倒是更添了一两分忠诚,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因着这一日里安嫔动了胎气,徒明晅倒是去看了看她,安慰了几句。 毕竟徒明晅如今只得了一个女儿,在安嫔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她都该是这宫里顶顶金贵的人。 而且元春顺着梦里掐指算算,这安嫔如今怀着的的确是徒明晅的长子,但真论起来却是远不如后来的五皇子,也就是皇后所出嫡子金贵。 “妻妾本来就是不同的,从没有妾室没本事绵延后嗣就要如何的道理,论起来,太上皇玘妃也是没生养的,倒也不很自在吗?”这玘妃原是太上皇年轻时宠爱过一阵的妃妾,虽没生养但却因着得宠时候早还是得封了高位,后来不得宠时青灯古佛过了些年头,在前几年过世了。 这死后哀荣虽不出格,但也不差。 听着元春以这么个人自比,墨香倒是有些惊奇,但却也觉着有些道理,倒是安静下来了。 而元春倒也想是随口解释了一句,虽开口解释了,但笔下却没停下来,仍自顾自的做些抄录。 元春是个稳得住的,只在书房一呆就是一下午的时候。这么久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尽由墨香一个人服侍,是以在墨香自觉警报已经解除之后,便唤了五儿进来替了她。 而她则是在傍晚尚书局来给元春松些书本笔墨时出门迎了迎,光明正大的和领头的小太监扯了两句闲话。 第13章 贾敬寿辰 第十三章 墨香虽是圣上身边的人,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徒明晅身边的二等宫女。而且比起宫女,御前的太监的分量才更重些,是以墨香虽成了徒明晅安插来的眼线,但见识其实很一般。 她能做的也只是将元春的一言一行如实转达,真指着她分辨元春话里的真情假意却是不可能的。 凤藻宫最得意的宫人原是抱琴,不过她正忙着给元春缝制新衣铺盖什么的,惟恐在贴身的地方让人算计了去,是以这种事总是亲力亲为的好不用心,可她到底精力有限,相比之下自然对墨香的关注度倒有所不足了。 元春这边倒是知道墨香的事儿呢,可她既在墨香面前说了这话,便并不怕传了出去——甚至她很愿意这话传去徒明晅甚至整个后宫耳朵里去。 是以对于墨香的举动,元春也只做出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对于旁的妃嫔们安□□来的眼睛,她自然要防备着。但若是徒明晅的眼睛,她却没什么可瞒着的,甚至巴不得显得再正大光明些。 趁着徒明晅还没长成未来那个冷心冷血的成熟帝王前,她倒是要做出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总给自己留些情分才是。 没人知道元春对安嫔身孕的这番话传到徒明晅耳朵里,对方是什么想法。 在接下来小半月里,元春倒是并没得宠幸。徒明晅先花了些时间安抚了怀着胎的安嫔,只让她好好调养。又去了皇后宫里住了几日,权当平静后宫,以防旁人过于看重安嫔反而闹得后宫不宁,一时之间倒并没时间关注元春。 但饶是半月未得宠幸,元春这里倒也没人小觑。盖因着凤藻宫离前面实在不远,徒明晅偶尔午后得了些空闲,倒是很愿意略溜达会儿来凤藻宫略歇歇。 虽没承宠,但这却也是恩典,表明这凤藻宫并没被圣上遗忘了。若是元春真受了什么委屈也是能分分钟上达天听的,这却让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不由得歇了想法。 日子过得轻轻松松的,元春心里倒是挺愉快的。 倒是抱琴这个做丫头的,到底难掩忧虑。 这午后歇晌虽也算是恩宠,但却不管怎么都比不上侍寝的好处。以元春的身份手段,在这宫里真想清清静静的活着绝不是难事,但荣府送女入宫却并不是让元春做个摆件的。若不侍寝承恩,那便不可能诞育皇子,也便失了家里让元春入宫的本意了。 元春虽十四五岁才进宫,但却是自小就被安排好了前程的。那会儿荣国公贾代善刚刚过世,荣府这里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但却真不是没了活路的,若只愿做个富家翁,哪里用得上元春这个嫡长女拼着去后宫侍奉人去求那个青云路。 还不是家里贪心,想着更上一层的富贵嘛。 贾代善征战一生得了个不降级席爵的恩典,在太上皇那里很是有体面,便是家里没个女孩进后宫也能保住全家富贵一生。 但普通的富贵又哪里比得上和天家结亲的体面尊容。 若是贾家女儿能入帝王后宫再养下个孩子,那贾家便是皇子外家,若是有能力再成了皇帝外家就更是富贵无双了。 梦里元春自视甚高,倒也抱着这般梦想,但如今的她在梦里遭遇了太重的疼痛,却再不敢有这想法了。 家里的人到底太想当然,而她如今却一心只想好好活着。 元春仍平心静气的读书习字,隔三差五的去绣房里做些小物件,再并不做什么。 比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的后宫,元春这里因着无欲无求,日子过得清清静静的,倒是真成了个世外桃源了。 虽说元春承宠的事情并没对宫外下旨,但以贾家的本事又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 只是到底没得明面的旨意,宫里元春又没给他们递个消息出来,自然是不好张扬的,免得平白得个刺探宫闱的罪名。 所以虽得了消息,但这些事儿倒是瞒着小辈的,只贾母和王夫人并宁府那边如今的当家人贾珍知道元春这事儿,但却并不好真大肆庆祝什么的。 正巧贾敬的寿辰在即,哪怕他如今早就卸了职将爵位传给了儿子贾珍,已经算是个白丁了,且又是在外面修行求道的,很不该大张旗鼓的贺寿。但到底这也是个好理由能让自家亲友庆贺一二,是以贾珍倒很做出副孝子的模样,打算大办一场。 虽有些逾制,但说起来到底也是贾珍孝心所在,并算不上多么出格。 毕竟贾敬是上一任族长,又是现任族长之父,且元春承宠原是整个贾家的大喜事,真放在全族里欢喜庆祝一下也是可以的。 贾母算是贾府里年纪辈分最大的一个,尤其是在寿星公贾敬不在的时候,理所当然的上座了。 比起荣国府的枝繁叶茂,宁府这里素来一脉单传,这府里住着的统共两代四个主子,不仅有个填房出身底气不足的尤氏,又有个如今病在床上的秦可卿,却总显得人丁零落些。 秦可卿病了有些时候了。 梦里元春踩着秦可卿的性命爬上了妃位,如今她虽心灰意冷,但娘家却尤不死心。贾母牵线使王夫人和宫里甄太贵妃联系上,给元春搭出条青云路。 王夫人虽蠢笨些,但到底没将整个贾家卖了去,那秦可卿的事儿她原是偷听来的,也只和元春说了,倒没让甄太贵妃知道。 梦里元春凭着这个换了荣华富贵,自是不能留着秦可卿的性命在。如今元春虽也承了恩得了宠,但却没往家里传任何话,倒让贾家还不敢轻举妄动。 左右这人已经在他们家了,又是病着的,是死是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贾珍隐隐约约是知道秦可卿的身份的,但他虽和儿媳妇有些情分,但一个儿媳妇便是再合他的心意,总归比不上全家富贵荣华的重要,倒也能舍弃了去。 贾蓉倒是并不知情,只道媳妇是病了而已。荣府这里只贾母和王夫人知道些,大房那边倒是全不知情。 王熙凤和秦可卿年纪相仿,倒是颇有些情分,知道秦可卿病了还专门去看了看她,很是安慰了秦可卿一番。 无知者总是幸福的。 秦可卿为人处事自有一番手段,满府上下除了尤氏和邢夫人因着自身不得已而看不得别人好,心里偶尔泛泛酸之外没人不爱秦可卿才貌,此番只当秦可卿不过寻常病痛,倒是还好。 贾母嫁进荣府从重孙媳妇做起,爬到如今早练就了一副狠心肠,为了贾家荣光又怎么舍不得一个隔府的重孙媳妇的性命。便是王夫人心肠还没冷硬到这地步,但为了亲生女儿也能冷眼见秦可卿去死。 只一个贾珍虽不得已牺牲了儿媳妇的性命,但到底和儿媳妇有些情分,心中倒难免戚戚焉。 而在元春看来,贾家如今因着不知道惨痛的未来,倒是为着眼前的烈火烹油的景象自顾自的欢喜着,也同样是一种无知者的幸福的体现——事实上元春很怀疑便是娘家里知道了未来的下场,大约也不会死心,反而觉着是徒明晅忘恩负义,转而再投奔其他“明主”。 正是因为对娘家人的脾气太了解,元春才分外头疼。 荣宁二府在开国时人才辈出,初代荣宁二公自不必说,贾家二位公爷当年原是赫赫有名的。便是再下一辈也都不差,贾代善也算是沙场名将,得了不降等席爵的恩典,贾代化虽差点,但好歹教出了个进士出身的贾敬。 但贾家的灵气仿佛便是用尽了一般。 贾敬一个武勋人家的席爵人跑进了文官清流的队伍里,自是得不到好处,后来又卷进了夺嫡事里面。 贾敬虽没父祖的本事,但趋利避害的本能总是有的,果断的辞了官做出副出家避难的模样,太上皇念着贾家情分倒也并没追究。 荣府贾赦荒唐贾政迂腐,再宁府贾珍也是个胆大包天的,都并不是能顶家立户的好男儿,女孩儿倒是各个钟灵毓秀,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用处不大。 再下一辈里,贾琏虽有些机变之能,但却并无力挽狂澜之才,至于琏弟媳妇更是十足的王家女儿,虽是极干练能为的但到底多了十分的胆大包天,原是见识不足。 真论起来,娘家里真有才干的只元春的哥哥贾珠并姑妈贾敏的丈夫林如海了——只可惜贾珠命薄,在元春入宫那年就没了。林姑父虽好,但却是外人,而且林姑父也不是个长命的。 元春恍惚记着,林姑父大概就是在最近丧了命的,只留下林表妹一个孤女在室。 也是林表妹到底生来无福。 虽是官宦一家的嫡女,但先后丧母丧父,又没个嫡亲兄弟,自个儿的身子骨又弱——母亲便是因着这个才不愿林表妹做宝玉媳妇的——委实是个没什么福气的,后来在宝玉成亲前还一病去了。 倒是可惜祖父平白结了这么一门亲事,倒是没让自家得半点好处。 荣宁二府里张灯结彩其乐融融,元春在宫里却是平心静气,全不知娘家如此境况。 若是知道了,只怕元春便是再在宫里磨砺出副好脾气,也得忍不住摔摔瓷器了。 这也不能怪元春并不知情,梦里这会儿她还在宫里挣扎着呢,哪里会关注外面的事儿,且贾敬是隔房隔府的堂伯,真论起来比元春祖父母一辈也小不了几岁,她从小就没见过的,哪能记得贾敬什么时候贺生辰呢。 所以元春仍很是稳得住,懒洋洋的卧在东侧殿主屋榻上看些话本杂书,权当解闷子。 第14章 圣上疑心 第十四章 徒明晅来的时候,又正好见到了一个懒散着的元春。 虽说一开始他突兀着来凤藻宫的时候还能堵住一个有失仪态的贾元春,但后来双方都有了默契。 元春请安回来之后仍旧把身上东西都换成极轻巧方便的,但午时前后总歇会儿重新打扮打扮,虽仍是清清淡淡的小家碧玉款,并不浓妆艳抹的弄出些浓烈颜色,但到底并不失仪。 可这日却是例外了。 午后时徒明晅的确来了,和元春闲聊会儿手谈一局,然后便又回了前边。元春棋力其实一般,但却经不住徒明晅年少时在这些杂事里着实花了不少时间,一场棋下下来倒是很费了些头脑。 徒明晅走后,元春一时闲的无事的跑去小厨房做了些简单的汤水点心——这原是这半月里元春向徒明晅求的恩典,左右凤藻宫里空旷的很,倒是不差安置个小厨房的地方。然后便让粗使宫人们烧了些热水,由抱琴服侍着洗了洗烟火味,用几块大毛巾将头发绞得七八分干就拿了本不费脑子的杂书闲靠在榻上打发打发时间。 而傍晚时徒明晅微服来了凤藻宫时,莫说元春毫无准备,便是满宫上下都被惊了一下。 元春更是脸都僵了一下。 经了半个月的布置,她的衣裳倒是不缺了,便是家常些的衣服也算不上失仪,但经不住这次她确是披散着头发,且发梢还湿润着。 比起之前还说不上哪个更好些。 元春从榻上翻身下地行礼,脸上倒是副无比纠结的表情。 梦里她并不得宠,平日里和徒明晅见面时更多是副奏对的面孔,倒是从没享受过这种突然袭击的待遇。 “起来吧,原是朕不让人通知你的。”徒明晅并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不过看元春这副神色倒也觉着有趣。 元春起身,看着徒明晅直接去坐在榻上捡了她扔下的书看,眨了眨眼,倒是乖巧的站在一边。 这时间不早不晚的,元春还真不知道徒明晅来自己这儿是做什么的。 论起来徒明晅刚从自己这儿走了不足一个半时辰,又远没到就寝的时辰,倒是有几分奇怪。元春有几分迷惑,只能猜他大约是又得了太上皇什么吩咐或是有什么话要问。 元春的猜测不错,徒明晅这么跑了来,是的确有些事情想问。 因为如今他后宫里只一个元春是太上皇安□□来的,元春表现又还算得他的心,倒分了一点精力略注意了荣宁二府里的动静。 贾敬这个生辰办得倒是不小,难免让徒明晅得了消息。 贾家这么大张旗鼓的庆祝些什么,难免让他联想到了凤藻宫里的元春。 刺探宫闱是个不小的罪名,但也要看是针对什么人。事实上,这后宫就是个筛子,后宫主子奴才但凡有心总能有法子传递消息,虽说是罪过,但到底法不责众。 但谁让元春之前淡泊名利的模样做的太用心了呢,平素也安安分分的从不多说多做什么,虽徒明晅还没生出什么非卿不可的爱意来,但到底很愿意将元春当个红颜知己看待。 这样的元春若是仍和娘家一条心,徒明晅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 冲动之下,倒悄悄跑来凤藻宫了,只是真见到元春却难免讪讪的,什么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好掩饰些的翻了翻元春的书——元春平日里在书房正儿八经的都看些史书甚至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能当杂书看的不过些游记话本一流。 若是这些东西,徒明晅倒也能随口聊上几句,但偏巧元春这日心血来潮,却是翻出了本琴谱来。 这却是徒明晅不懂的东西了,倒让徒明晅的神色瞬间向元春靠拢了去。 虽说礼乐射御书数是君子六艺,但却真不是皇子们能学到的东西,虽都略有涉猎,但顶多也就是欣赏时不至于让人感叹全然是对牛弹琴的水准,琴谱什么的自然是看不懂的。 看着徒明晅的神色,元春脸上倒显出了些笑意,但却也并不很明显,很快便掩了去。 “白天和圣上下棋,倒很是费脑力,本想打打棋谱锻炼下自个儿,但妾到底在棋艺上天赋有限,想是蠢笨了些。倒是琴艺上颇有些天赋,就去翻了本琴谱出来看看——总归琴棋书画也算女子四德,只精通一两样便罢了,凭谁也不能样样都成大家。”元春倒是巧言解释了一句自己看这琴谱的缘由,“且琴谱到底不怎么费脑子,也算休息了。” 琴棋书画里头,余下三个都是能做闲暇时的消遣的,唯独一个琴却是用来取悦别人的,自得了那梦境之后,元春便很不爱提及。 却没承想今日不过偶然想起来了,竟能被徒明晅撞个正着。 元春心里千回万转,但面上倒落落大方:“这不过悦人悦己的玩意儿,原是女儿家的小道,不过只是看重这个不怎么费脑子罢了。” 徒明晅倒是认了这个解释,不着痕迹的放下琴谱,倒是将话题从琴上转移了去。 “你棋艺也不差了,书画什么的也很算是一绝,想来倒是年幼时勤奋刻苦的很。”元春的才学本事在如今后宫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便是皇后也不过幼时略读读书识识字,不过中庸罢了,真说是文采灵性却是贻笑大方了。 “女孩儿不过学些琴棋书画,再也没什么别的了,总也算是娇生惯养,倒是不比男孩儿辛苦。妾娘家有个年长两岁的哥哥,自幼才算是辛苦呢,有着这兄长作比较,却也不觉得辛苦了。”提及娘家事,元春倒是显出些怅然若失来,但这神情也是一晃即过的。 这却是元春自个儿的小心思了。 娘家被抄家夺爵,固然有自个儿行事不妥的缘故在,但若不是徒明晅一心看不惯勋贵世家,倒也不至于惨烈若斯。自家人才干不足,元春便不去给娘家男丁求什么官职恩典,只略说些琐事,好让徒明晅觉着自家里虽白占着富贵,但到底有自知之明并不闯祸,好在日后清算时手下留情。 元春的小心思徒明晅能不能看出来这不得而知,左右元春也没开口求什么,徒明晅倒愿意听听这些琐事。 ——当然,若是元春真开口求些前朝事的话,徒明晅倒也不会全然不肯,只到底会对元春失望罢了。 如今元春说的这些倒并不过分,正巧徒明晅也很想知道贾家那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你便是个极聪慧的,你哥哥大约也不差的,又是有心如此辛苦,料想前程大概是不差的吧。”徒明晅也有意将话题导向贾家。 这也算是对元春的考校吧,若她真顺着这话题求了什么的话,大约在徒明晅那里也便失了那一两分的特殊,变得泯然众人了。 “妾祖父那一辈掌军,伯父席爵只做个富贵闲人罢了,父亲有心读书科举却不成,他自个儿又不是个能做官的性子,倒是将希望尽放在哥哥身上,很是督促哥哥苦读。妾娘家哥哥倒是个能读书的,十八岁的贡士,论起来也算是很不差的,可惜福分薄了些,殿试前一病没了。”贾珠的确算是少年英才,便是因着如此,他年轻夭亡才让贾政王夫人夫妻两个如此伤心。 元春也能看出徒明晅的意思,但她的确无心给娘家人求官职,便轻飘飘的带过了。 她便将贾珠说的再出色,毕竟人已经不在了,也谈不上什么为娘家人讨好处——至于由此推恩贾珠遗子贾兰,她只能说自己和贾兰并没什么情分,且贾兰年纪还小,离他长成还有很长时间呢。 元春只是纯回忆叙述,并没给娘家讨什么好处,这倒让徒明晅有些意外了。 但也更觉得元春为人的确难得了。 “那却是可惜了,不过恍惚听说过你娘家里倒仍有幼弟,倒也能略抚慰一二伤痛了。”元春家里的状况,徒明晅其实尽知的,也只能略安慰一句罢了,然后倒将话题转去了今日宁府的热闹去,“今儿个还听说了荣宁二府那里热闹的很,想必也是有什么喜事。” 娘家里所有兄弟姐妹里元春和贾珠一母同胞又年纪相仿,实在情分很深,提及贾珠之事,元春的兴致自然不高。 但既圣上问话,却也不能不答。 元春在炕沿上坐着,想了想娘家的事儿,倒是茫然的很。 “月前抱琴和家人见面的时候还提了说妾娘家姑父身子骨不好,大概熬不过去了,让大伯家的堂弟带着姑父家的表妹去了江南。妾祖父四个女儿,只这个姑妈是祖母的骨血,前两年姑妈一病没了祖母伤心之下大病了一场,还特地将表妹千里迢迢接了来。如今姑父若有个万一,那表妹就彻底成了孤女,祖母只有难过的份儿。” “自哥哥没了,妾便成了家里这辈儿最长的一个,堂弟刚去了江南,这怎么也是一两个月前的消息了,再余下的弟妹们年纪都还小着呢,家里该平静的很才是。”元春掐指算算也很是茫然。 宫里宫女们每一两个月都能见一次家人,从里面略传些消息也是有的,并不忌讳。抱琴是和元春一同从荣府里出来的,因着王夫人到底自矜身份并不爱和寻常宫女的娘家人一起挤着那会见家人的小格子,倒只抱琴的娘家人能一两月里见抱琴一次,倒也能得些娘家里的讯息。 “之前因着各处兵荒马乱的,抱琴也没见她家里人,妾倒是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上次抱琴和她母亲妹妹见面时元春仍在太后那里,而下次和家人见面的时候却在十一月里了。 元春的茫然苦恼不似作伪,和元春相处了些日子,徒明晅对元春的评价无外乎大方坦率四字,比起宫里其他女人的小家子气到底不同。 “那许是府里人过寿吧,听着倒是热闹的很。”徒明晅随口圆了一句,倒没打算再追根究底。 但元春的神色却仿佛更苦恼了几分。 “祖母的生辰在八月初,那会儿还特地和太后娘娘说了,把抱琴和娘家人见面的时候安排在那几日里,权当让抱琴娘替妾给祖母磕个头当祝寿了。再旁的,大伯生辰在五月里,父亲生日在十一月——妾也假公济私了一下,把抱琴见娘家人的日子安排在那会儿了,再妾母亲生辰在三月里,更是对不上了。” 元春这倒是真苦恼了。 要说娘家能从宫里掏出消息来她是绝对相信的,但她到底也相信这消息并不能传的全家都是,至少老祖宗会压制一二的——到底还没得正式圣旨呢,她真论起来也还算是妾身未明的状态。 她把心里的三分苦恼扩大成十二分,脸上满满都是纠结,到底指着徒明晅莫要因着这事疏远怀疑了她。 第15章 荣宠?危机? 第十五章 这倒不是元春有意装傻,事实上元春倒是真没想起来这事儿许是和宁府有关。 毕竟要知道,荣宁二府虽说看着到底一姓一家仍是极亲近的,但真论起来到她这辈里已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血缘了。且两府年纪差距也是很大的,宁府玉字辈的贾珍比荣府这一辈的长孙贾珠还要大上十几岁,下一辈的贾蓉更是比宝玉还要大上近十岁呢。 红楼梦的正文里,两府看起来倒是亲近的,但真论起两府亲近的由头,却还是在惜春那里——贾敬夫人将近五十生了这么一胎就血崩没了,贾珍原配也已没了,这才将惜春送到荣府老祖宗那里教养。 要知道,惜春虽年纪极小,但在宁府里辈分却大,总不能让尤氏这个继嫂教养——若是原配便罢了,尤氏自己个儿就是个出身教养不足的人,怎能教养贾珍的同母妹妹呢。 只是元春入宫时惜春且还没生出来,还在宁府敬大伯母肚子里呆着呢。所以她虽后来知道这些事,但也不过知道罢了,到底她对宁府的事儿倒也并不很熟悉。 她哪知道贾敬生辰是什么时候,说到底十年前也没见过宁府给贾敬过寿呢。 见元春这里连自己假公济私擅自使银子调换宫女见家人的事儿都说了,徒明晅倒是也只能放下疑心。而元春虽然也表现得有些纠结,但倒也知道难得糊涂的道理,倒也不多说什么。 太上皇年轻时便极注重子女的教育,从没放松过。是以作为曾经的皇子如今的圣上,到底是从上书房里熬出头了的,徒明晅虽比起他那造反后自尽的废太子二哥有些不如,论起帝王心术什么的更是幼稚,但旁的知识面倒也宽阔的很,又有元春主动配合,三言两语里就又把话题带到旁处了。 换做后宫里其他人,听徒明晅聊些什么四书五经天文地理什么的,一定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听不懂了。但好在元春也不是腹内空空的草包一个,虽可能有些话题并未深入研究过,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能接上话茬的。 好在元春到底赶上了好时候,她这份如今宫里独一份的学识,倒让徒明晅更起了知己之感。 不过知己归知己,徒明晅倒仍记着元春出身来历,并不肯和元春多说前朝之事,只聊些与前面无关的琐碎小事并些杂记闲谈。 徒明晅倒不是那种一口咬定后宫不能干政的人,便是原先在王府日常和皇后一起的时候,他也愿意偶尔说说前朝的事。只是皇后见识也有限,先前在王府里还好些,如今徒明晅登基面临的问题却是繁杂的很,远超了皇后的能力范围,是以她除了做个倾听者并无大用,并不能给徒明晅些指点,时间久了徒明晅倒也不爱和皇后说这些了。 元春见识倒是够的,只要她诚心诚意的向着徒明晅,其实元春能给对方的帮助其实绝对比皇后要大的。但可惜徒明晅如今对四王八公忌讳极深,却并不愿意信她。 对此元春心知肚明,虽心里到底有些焦灼,但面上功夫却做的好,索性收敛自己的私心,只一心做个解闷的开心果罢了,并不多嘴去问前朝事情。 这样一来,徒明晅倒喜爱元春乖巧懂事,倒是待元春更亲近些,左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面子情罢了。 和梦里那种不过强撑个贤德妃的荣耀,实则步步惊心的日子相比。虽如今没什么鲜花着锦的光鲜外皮,但到底顺心如意,元春所求不多,倒是自觉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差。 俗话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只怕猪一般的队友。元春拼命做出副淡泊名利的模样,好不容易得了徒明晅几分偏爱,却总有人并不满意,一心想要元春上进些,再求些恩典荣耀。 荣府那里自是其中翘楚,不过娘家那里到底天高皇帝远,隔着倒宫门消息总不那么灵便。家里如何想的元春一时之间倒并不知道,左右娘家里如今掌权的是王夫人,王夫人便是有千般不好,但到底待自己子女一片真心,总也不可能在元春刚侍寝就立即驳了元春的脸面,把自己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既然已经得了阶段性的好消息,总也得先沉静一阵子再说。 元春自觉梦里自己被娘家牵连的已经够惨了,如今虽也不忘了娘家,但也总没有再平白把自己白送给娘家陪葬的道理。 荣府里虽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仍有着痴心妄想,而他们虽并没法子直接到元春身边催着她上进,但到底荣府还有双眼睛有张嘴巴在元春身边,倒是一心想着为元春抱不平。 比如抱琴。 因着到底在宫里陪了自己许多年,又是得了梦中结局,知道抱琴是个到死都忠心的,是以元春倒是很相信抱琴的,万事都不瞒着她,倒是让抱琴起了其他的心思。 比如之前元春被吓破了胆子,想着躲回太后宫里得过且过时,若不是抱琴和她娘见面时拐弯抹角的说了元春便是在皇后宫里恐怕也很难称心如意,又让她家里委婉的把这宫里的难处转达到府里。想必王夫人也宁愿相信自己女儿的手段,怎么也不会各种赔好处的让甄太贵妃拉拔元春一把。 元春一叶障目了些,真信了抱琴对她忠心耿耿,只是她到底忘了,抱琴原本对她忠心是因着好歹她和娘家的利益原是相同的。而如今元春想要跳出娘家的掌控,抱琴自然并不很愿意。 所以她仗着自小服侍元春的体面,倒有心“忠言逆耳”一下了。 这贾家的规矩,从来都是长辈面前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体面些主子身边的大丫头比起不体面的主子都要硬气些。抱琴虽算是伶俐的,但到底也是受了这些影响的。 元春在家里是嫡长女,那会儿家里独一个的女孩儿,自是千娇万宠,算是很体面的主子了。如今又是太后赐给圣上的人,倒也算是长者赐,也该是极体面的。 元春不争不抢,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自以为舒适,但在抱琴眼里,便难免怒其不争了。 “主子趁着如今得宠,但总得赶紧要个皇子才是啊。圣上虽亲近主子,但却如今只午时来凤藻宫里歇着,这么下去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养下个皇子呢。” 大多数下午的时候,元春都是愿意在书房看些正经书的,而这时身边多也只一两个人服侍着。这日里墨香带着两个二等宫女出去有事,抱琴倒是挤了进书房服侍。 元春看着底下跪着的摆出一副忠心耿耿模样的抱琴,只觉得真心有些头疼。 元春倒是并不怀疑抱琴的忠心,但到底荣府里的奴才总是眼界浅些,见识上难免有些不足。 只是这样的人比起那些真心盼着元春不好的还让元春更头疼。 尤其是抱琴到底忠心耿耿,又是跟她共患难过的,倒是吹不得打不得的,否则倒让人觉得忘恩负义了。 尤其是抱琴虽有私心,但其实总还是为元春好的,只她到底从小受到的教育影响,并不很懂前朝后宫的影响,总一心觉着元春在宫里有个皇子才算是安稳有了依靠。 “总得等皇后娘娘先生了嫡子呢。天家规矩不同,庶子也是极金贵的,便是皇后娘娘贤德,也总有人看着眼热,康平帝姬那会儿是因着陛下还未登基,凭谁也想不到如今的体面,要不然你以为安嫔为什么敢恃宠而骄成这样——便是惹了不耐烦,到底得先平安将肚子里的皇子生下来才是。”抱琴虽见识也并不足,但到底胜在对元春忠心,总不能背叛了她去,元春到底还是耐下心思来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了出来。 话虽如此说着,但其实她忌讳的从不是如今宫里这些只懂得浅显手段的妃嫔们,只是端坐皇位上的那一位罢了。 后宫不能干政,是以元春心里虽对前朝后宫平衡问题看的透彻的很,但却只能将嫡庶尊卑的道理放在嘴边嚼了又嚼。 但偏偏她内心的真正想法却不能和抱琴说起,只能这么说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话哄着抱琴罢了——虽说真算起来这话也其实很算得上大不敬了。 但左右抱琴算是心腹,真说些不恭敬的话,她也是定然不可能往外说的,元春索性就略放肆一二了。 元春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抱琴虽仍旧有些不忿,但到底看着元春的神色认真,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想法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什么。 她虽也想着贾府,但到底也不会盼着元春不好,元春既然自有主张,她也只有听着的道理。 饶是抱琴如此识趣,但元春一下午的悠闲心情到底还是被抱琴破坏了去,只觉得心中燥气蒸腾,烦躁的很。 好在元春历经了许多事之后,涵养城府比起之前倒是越来越好了,便是心中如此烦闷面上也平心静气地,只将抱琴从书房里撵了出去,自己则憋着气抄了大半个时辰的佛经,这才将肺腑里的燥气摁了下去。 第16章 出卖抱琴 第十六章 元春虽然自觉自己的城府已经算是不浅了,但到底还比不过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老油条。虽说那日和抱琴不欢而散之后她努力想做出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但是言谈举止之间却仍旧漏了些对抱琴的不满。 这宫里什么都可能缺,但总不缺精明人。没几天的功夫,抱琴姑姑失宠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凤藻宫上下。 连着徒明晅也知道了,从她安插在凤藻宫的墨香的嘴里。 “不知道什么缘故,贵人这些日子里仿佛恼了抱琴姑姑。”因着那一日的话题到底不怎么体面,无论是元春还是抱琴都不曾往外透露,墨香又不是极高明的细作,到底也只得了些面子上的消息。 但这已经够了。 墨香并不知道原因,但是徒明晅却能直接问正主。 “怎得最近没见过你身边那个丫环?”这问话也不算很突兀,毕竟一般情况下端茶倒水服侍元春的只有抱琴一个,连墨香都只能给抱琴打打下手,连着好几日没怎么见到抱琴,徒明晅随口问上一句也不足为奇。 毕竟最近一阵子抱琴的体面到底不如从前了,是以倒是真的很久不活跃了,在御前露脸这样的工作元春“倒是很不愿意给她”。 一般宫嫔在面对这种问题时难免说些漂亮的场面话,例如什么“墨香是圣上给的,自是更体面些的”类的话圆场,但元春却已经养成了个直肠子性格,有问必答的,并不掩藏什么。 “抱琴是妾从娘家里带来的丫头,从四五岁时就在身边服侍着,到底贴心些,只是到底见识浅些——之前请安时并不太太平,是以那丫头总觉着妾在这宫里的底气不足,建议妾将娘家提起来,这样大概在宫里就能挺直腰板了。妾听着她这话只觉得烦躁,便想冷着她了。”求皇子的事儿元春觉得并不能说,只能去攀扯自己娘家里的事儿了。 她如今并不很清楚自己在徒明晅心里的分量,因着之前徒明晅的表现似乎有些有意不愿自己承宠,元春便自觉的不去主动提生儿育女的话题。 至于后一点,凡是送女入宫的人家,哪个不想着攀着女人的裙摆登上青云梯。徒明晅虽看不惯,但却也是知道这事的,且他如今还不能向整个规则挑战,便是心里不满也只能先听着,倒让元春能有十足的时间解释。 人总有偏爱有偏见,徒明晅也并不例外。 他偏爱寒门出身的士子,因着那些人后台单薄,一身荣辱只系于帝王身上。他极厌恶牵连成网络的勋贵世家,因着这些人互相包庇牵扯,不仅将朝堂上弄得乌烟瘴气还有能力危害皇权。 若是皇后娘娘为她娘家求些什么,念着皇后娘家寒门士子家族力量单薄,徒明晅便是不允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若换做元春这个勋贵人家的女儿为她娘家谋求什么,徒明晅却是打心底里厌恶的。 若不是元春从梦里好歹知道了徒明晅这种一叶障目的有些天真的观点,她大约也是会不自觉踩雷的。 但如今她却懂得合理避开雷区,顺便给自己狠刷一把好感度。 “妾祖父临终前是为父亲求了官,六品工部主事。虽说子女不该言父母之过,但端看十几年二十年的功夫,父亲不过升了半品到员外郎就知道父亲委实没什么为官的才能,只如今这般平平淡淡的就最好不过,总归有妾这个女儿在陛下后宫里也不担心父亲平白被人仗势欺压了。妾的娘家伯父有个一品的将军爵位,是以只做个游手好闲的散人,富贵平安些也没什么不好。妾的平辈兄弟里,大伯家的堂兄约也能有个三品爵位,便是不肖倒也不能落到泥里去,也是个不用担心的。妾嫡亲弟弟虽得不到什么恩典了,但到底有父母私房家产在,又有妾的面子,总不至于穷困潦倒。再下一辈里都没了爵位,倒是一视同仁,正好是催人奋进的了。妾自觉如此便已是很好了,妾若真求了什么前朝恩典,娘家里担不起倒是害了人了。”元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将徒明晅心里的小火苗浇灭了。 “到底祖上有爵位有家产,这是曾祖祖父在战场上拼来的,拿来保家里两三代富贵,也是皇家恩典。若子孙能为的,如妾哥哥姑父那种的,便是没什么恩典也能平步青云,否则便是得了恩典也不过白费罢了。如妾娘家姑父,因着父祖的爵位到了尽头,自个儿奋进成了探花郎,在江南打滚了许多年还能被赞一句清名,临终也坐到了二品的官职,这才是世家子弟的好榜样呢。” 元春做出副极大义凛然的模样,将话说的圆满漂亮。看似她并没得什么好处,但实际上她这话却也不是白说的。 徒明晅大刀阔斧铲除世家,固然算是除掉了国家毒瘤。但不管怎么说,作为被除掉的毒瘤,元春总不可能去拍手叫好,只好潜移默化的想影响一下徒明晅的想法,最起码能挣出个善终来。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仓促登基的缘故,徒明晅在帝王心术上的分数其实并不合格。日后他铲除了众多勋贵世家,一手扶持了许多贫寒出身的官员,也造成了许多混乱,且到底在朝臣心中留下来刻薄寡恩的形象。 他铲除了世家,却又扶持起来众多“世家”,险些酿成大祸,若非他到底还养出了几个忠心耿耿的武将,在关键时刻护佑了他一把,说不定改朝换代都是可能的。 由此可见,徒明晅的举动未必全然是福,若能在世家里捡出些长眼色的留下以为施恩,或许对于徒明晅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所以元春倒是很理直气壮。 这边因着元春太大义凛然的缘故,徒明晅倒是没察觉出她的险恶用心——她虽然提及了先祖的功劳,但却强调皇家已经针对这功劳给过恩典,家里很不该再多求什么,倒是更显得她十足一个忠君爱国的形象了,倒在徒明晅心里加分不少。 有着元春这个做主子的真善美对比,便更显得抱琴这个做丫头面目可憎。 徒明晅身为圣上,想要处置四王八公还要看着太上皇的脸色,但要处置一个妃嫔身边的小丫头,却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元春到底还是拦下了。 “抱琴随妾入宫,蹉跎了这么许多年,也算忠心耿耿了,总是有功劳有苦劳的。若妾连这情分也不顾了便处置了她,却也难免令人心寒了些。虽在这凤藻宫里,妾是主子而她是奴才,但若妾连服侍了二十几年的老人的情分都全然不顾了,难免有得志便猖狂的嫌疑。之前妾被人所误,蹉跎了十年光阴,见不到什么前途时,抱琴仍未离弃,这份忠心自不必言说。虽她如今轻狂了些,但妾扪心自问,若连抱琴在身边都得不了善终,这其他宫人们又怎么能信妾能给她们一个好结局呢。”元春从不是什么好人,抱琴虽有些疏漏,但她却将这错处捅去了徒明晅面前,然后又大肚的替抱琴求情。 虽说她本意无意处置抱琴,也在徒明晅面前为抱琴求情。但帝王心思难测,谁也不知道徒明晅究竟怎么想,若抱琴真的被处置了,元春便是记得抱琴服侍自己的情分,也断然不会为了这情分违逆了徒明晅的意思的。 不管怎的,这也是置抱琴于险境而不顾了。 到底母女一脉相传,元春的狠心比起王夫人而言也不遑多让。 “左右妾知道她见识短,虽能同患难但共富贵时难免张狂,不堪大用,那便不重用她便是了。只留着她在身边服侍,总归略给她个体面也就是妾的宽厚了。到底妾也习惯了她的服侍,只忘了她的见识的话,她的服侍倒也还贴心。”说到底的,元春不过借着她与抱琴的主奴情分暗喻着皇家与勋贵人家的关系,虽不能指着徒明晅全然听进去,但在对方心里略微埋下个种子总是可以的,且便是不成也并不会被发现。 虽说徒明晅有心整顿世家,但到底如今太上皇仍在,徒明晅为坐稳皇位仍不得不做出副孝子模样,倒是并没将自己的心思公诸于众。 倒是元春从梦境中看到了未来,得了这难得的机缘,这才以有心算无心罢了。 毕竟若是不知道徒明晅治下的功勋世家的惨痛未来,凭谁都不可能对更进一步没有野心,偏元春如今只想着保全自家不落到最差的结局,这一番心思自然也没被发现。 到底如今没到了徒明晅真的动手清算世家的时候,凭徒明晅再怎么敏锐到底没有神仙手段,察觉不到元春的未雨绸缪,倒是只觉得并不为娘家谋求利益的元春品德高尚了。 在这种情况下,左不过一个宫女罢了,还是个已经被厌弃了的宫女,徒明晅自然不会驳了元春的面子,倒也轻轻放下了。 徒明晅自觉察觉到了爱妃的美好品质,心里自然多了几分舒畅。而元春借着抱琴的事儿狠狠的在徒明晅心里刷了一次好感度,还隐晦的为娘家洗了洗白,倒也心满意足。 而且自己这番话还为自己未来倚重墨香奠定了基础,更是一举多得。 只可怜抱琴,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到底还是忠心为主,却被主子当工具拿来狠狠利用了一回,不知不觉中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一无所知。 也说不上这无知到底是她的福气还是劫数了。 第17章 协理选秀 第十七章 元春如今的状况,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自然是不同的。 贾家里自然觉得自家女儿千好万好,原该宠冠后宫才不枉了如此才貌,是以倒各个巴不得元春承恩之后马上有孕,明年就生下个皇子王爷出来,等日后皇子继位好享受皇帝外家的荣耀——在他们眼里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仿佛就该水到渠成一般。 元春如今知道了未来的故事,自然知道娘家的野心原就是奢望。不过好在贾府里的人如今进宫不便,倒没资格在元春耳边说什么,便是他们的野心也只能在自个儿心里嘀咕一二,倒还没愚蠢到诉诸于口,这才没平白给元春拉来满满的仇恨值。 抱琴陪了元春大半辈子,待元春自然比贾家那些人的纯粹利用要真诚些。虽说因着她全家的身契都还在贾家,难免有时站在贾家立场上在元春那里吹吹风。但到底她对元春的感情也深,虽有些私心,但到底是好意,并没有想要害了元春的想法。 换句话说,若是有朝一日牺牲了元春能换来满家富贵荣华,贾家里可能除了王夫人这个做亲娘的之外,再没人会为元春说一句话。但抱琴虽有私心,但到底她本身的利益还是系在元春身上,她却是绝不会背叛元春的。 但便是抱琴如此忠心,也到底觉得元春的荣宠不足——比起元春如今的模样,她却是觉得安嫔那样的更值得羡慕些。 但后宫里其他人,却对元春如今的恩宠表现出各种羡慕嫉妒恨,这一点只从请安时各宫妃嫔们刀子一般的眼神里就可见一斑。 但好在得了关于未来的梦境后,元春的涵养气度倒是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每当这种时候,元春就端坐原地,索性纯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将那些酸话放在心上。 若是等选秀后进宫的那些新人,或许会让元春忌惮一下——毕竟那些人各个都出身不低出手也阔绰的很,手段更是千变万化,远不是如今后宫里这帮子出身微寒,只是徒然飞上枝头才做了凤凰的姐妹们能比的。 比起那些内宅手段,言语眼神到底不能直接伤人,元春既一心想着给徒明晅留下好印象,索性做出大度的样子并不追究。 这样一来,到更显得她人品气度与众不同来了。 “从年初圣上登基到如今已是半年多的光景了,圣上登基时诸事繁杂,不欲节外生枝,体贴下面,是以发话暂免了一年的选秀。如今诸事已上了正轨,圣上后宫又空虚着,等明年开春便可以开始选秀的准备了。”皇后娘娘仍端坐正中央,语气平淡的往下扔了一个大雷,炸的底下人脸色大变。 本朝规矩,大选三年一选,小选则是年年都有的,算起来这一年其实便是该大选的年头了。 只是上一年年末的时候赶上废太子谋反,整个前朝后宫难免迎来一场大地震,又有太上皇传位给小透明皇子徒明晅,各种事务的确繁杂的很,倒是没时间筹备选秀事宜。 这种情况下,再加上徒明晅一股子少年意气一心肃清朝堂,并不愿受人摆布,可他本身又自知自己实力不足,难免要仰太上皇鼻息生存,不可能全然自立。 两相为难之间,他竟借着年中事务冗杂太上皇身体需要调养的借口推了这一年的大选,为的是不让太上皇找借口插手自己后宫事。 论理他的手段到底稚嫩些,却是瞒不过太上皇的。只是偏那会儿因为太上皇的确身体微恙的缘故,竟让他得逞了。 只是太上皇到底棋高一筹,一来到底做主惯了,打心底里并不愿放下手上权柄,二来他对徒明晅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也是想着教养教养这个未接触过制衡之道的儿子,倒是仍把持着前朝大事,还能抽出手来将元春塞进了徒明晅后宫里。 而这次选秀,也是太上皇开了金口的。 “小十二的后院里人丁不怎么兴旺,不过寥寥几个人,便是一人占上一整个宫也是住不满的,实在不像话的很。之前他推迟选秀原是他孝心所在,只是朕的身体已没什么问题了,倒也该办一场扩充一下后宫了。”好在太上皇还没真宠着甄太贵妃到失去理智的程度,这选秀事既也得惊动前朝,徒明晅如今又已是帝皇身份,倒是将这事专门和太后说了说。 而太后想了想又将选秀事全权交给了皇后。 一来是不想让如今宫里野心勃勃的姐妹们插手宫务,二来也是给太后面子投桃报李,三来咱们皇后娘娘心里也隐约察觉出这次的选秀算是个烫手山芋。于是,皇后只是略犹豫了会儿,就顺手向徒明晅推荐了元春。 “咱们都年轻着呢,又是新入宫的,到底对这些东西都不很了解,这次是圣上登基的头一次办这种大事,半点马虎不得。倒是咱们贾妹妹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母后身边的体面人,想来也是有些经验的,这次倒麻烦贾妹妹给本宫搭把手了。”皇后娘娘许是觉得底下人的脸色太好看了,倒是一转眼又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次连元春也忍不住微微表现出了一些茫然无措。 这的确难得,因着梦里的故事太过清晰,又是对未来的预知,元春其实很清楚自己能得到的荣宠其实都意味着徒明晅不得不对太上皇做出的妥协,自己未来——在太上皇驾崩甚至失势之后,自己能够保全家人青灯古佛已算是恩典。 所以元春自从承宠以来一直都做出无欲无求的模样,只是偶尔提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要求,为的也是自己失宠之后的日子能更好过一些罢了。 自从知道了未来,元春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因为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她从来都在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的面前将自己放的很低。 她的确从梦境中知道了明年的选秀,所以她并不为皇后的第一个消息而感到惊奇,只是顺着其他人的模样做出副有些意外的表情罢了,而第二个消息,才真正让她感到意外。 毕竟梦境里,她虽得了个漂亮的位分,但实际上一直到死她都并没接手过一点宫务,不过是个光鲜些的摆件儿罢了,实在是窝囊的不得了。 可如今,她却得了协理选秀的差事,着实让人意外。 梦里她只顾及着给自己争个位分宠爱,面对选秀出来的鲜花嫩柳们,再想想自己韶华已逝,只觉得心里竟是无限的酸涩悲凉。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记得这届选秀里着实进了不少新人,其中也有不少太上皇安□□来的世家贵女。 倒也能分摊了宫里对她的注意力,倒也不算坏事。 元春面上恭敬有礼的,但是心里倒也盘算起来了如何处理这事儿——毕竟这次的选秀,着实可以算是个烂摊子。 “只是贾妹妹在咱们这儿到底资历浅了些,许是没法子周全这么大的事儿呢。”安嫔自以为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以后宫规矩只要生下来,不拘男女孩子,自己总能成了第一个升妃位的,倒是显得有些猖狂了。 元春刚刚承宠她就没忍住露了自己还不算很安稳的身孕,如今这胎满了三月安稳了些,索性便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在宫里处事猖狂起来了。 仗着这可能是徒明晅的长子,安嫔竟也有胆量和皇后何氏搭话呛声了。 虽然她其实也只是看不上元春。 安嫔是徒明晅作为皇子时后宫里唯三的官家女子,虽不过是个七品官家的女儿,但却是个嫡女,自然并不是很看的上宫女出身的元春,只觉得她的地位其实和自己娘家里背主爬床的通房丫头一般模样。 安嫔的声音倒是将元春从思索中拽了出来。 只是元春却并不想同安嫔呛声。 虽说她是拿着嫔位的份例,但是却并不等同于真正的嫔位,虽能在贵人中挺直了腰板,但倒是真不方便和安嫔直接起冲突。 所以元春只是冲安嫔笑了笑,并不说话。 索性她平日里也并不是个喜爱和人呛声的性子,真对安嫔的话一笑而过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倒是安嫔,本就不算个大度的,只觉着元春这笑似乎是在嘲讽挑衅她一般,若不是碍着如今在皇后宫里,只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心里更是窝火。 皇后娘娘在上面将底下发生的事儿都看了进眼里,面上虽不动声色,但是内里却不由得高看了元春一眼。 要知道元春之前到底是在皇后宫里呆过的,那会儿元春又做出个本分的模样,从不逾越半分。虽然皇后心里不可能没一分芥蒂,但到底比起安嫔那里,她还是觉得元春的威胁更小一点。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更愿意为元春撑腰。 “杨妹妹倒也是聪明,圣上也是这么想的,本宫想着贾妹妹到底是国公府家的女孩,出身比起咱们来说都高些的,一个贵人位却是委屈了,又有选秀的事儿在,便和圣上进言要给贾妹妹晋一下位分。圣上的意思是总得给贾妹妹个体面,索性便晋为妃位。那金册金印和妃位朝服的制作都已经交给内务府,约莫过两日旨意便下来了,还盼着贾妹妹莫要嫌本宫提前把惊喜说出来了才是。”皇后娘娘也是极聪明的,心知这选秀后宫里定然是要进一批娇养着的千金小姐的,是以在知道了这消息后倒是自己心里琢磨了一阵子,到底才下定决心向元春示好。 一来是因为元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这宫里的女人一旦过了二十四五基本就很难生出孩子来了。二来也是因着她到底能看出来元春如今的得宠里面似乎有着徒明晅不一样的用意。 第18章 结盟皇后 第十八章 元春并不知道皇后心里的小九九,但这并不妨碍元春接收到了皇后的善意,并决定接受了这份善意。 “这原也是娘娘抬爱,妾怎么会埋怨娘娘。”元春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妾能有今日也是圣上和娘娘垂爱,本就是恩典,哪有仗着这一点恩宠猖狂的道理。” 元春这话一来是向皇后娘娘谢恩,二来也是指桑骂槐的说安嫔呢。 安嫔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元春话里说的是谁,可她想想自己怀里正揣着徒明晅的长子,皇后娘娘却至今都尚未开怀,心里却是着实很难不得意——要知道,太上皇甄太贵妃的长子徒明昳当年可是皇位的有利竞争者呢,连太上皇元后嫡长子都被从太子位子上被拉下马了,若不是棋差一着说不定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就是那位了,凭什么她的儿子就不行呢。 且她和徒明晅后宫里其他人到底并不很相同。 徒明晅如今的不少贵人们都是在王府里作为王妃的皇后从普通宫人丫鬟抬举起来的。可安嫔却是官家女儿,是实实在在的被太后选出来。 要知道,安嫔原本虽也是嫡出的官家女儿,但她父亲不过七品的芝麻小官,真被选到王府做妾也总算是飞上枝头了,没什么可委屈的。只是到底她出身不足,见识也并不高,见多了不少低等官员家里不规矩的事儿,又想着太上皇前两年膝下诸多儿子的一片混乱,心里也忍不住活泛了起来。 ——前朝皇后还多是平民家的女儿出身呢,凭什么她好歹一个官宦人家娇养的女孩,就没这个福气呢。 若是她这想法让元春知道了,指不定嗤笑成什么样呢。 甄太贵妃虽有千般不好,但人家出身却也不差,甄太贵妃入宫那会儿她家里好歹也有个四品官儿,又有祖母的情分在,日子自然过的不差。而前朝皇后不出身官家,原也是前朝□□的意思,也从不让后宫妃嫔人的娘家出仕,这自然与本朝规矩不同。 但饶是不知道这些,她仅凭着梦里的故事也知道徒明晅长子日后被生母养的心都大了,又颇有些自命不凡,最终早早的被处置了,没得个善终。 安嫔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又得了那种下场,想也知道后来她的日子到底过的有多么凄凉了,是以元春看她倒也自有几分可怜,并不很想和她一般见识。 可常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元春这边虽大度了,可安嫔却一心看不惯元春。 虽在皇后宫里不好发作,但安嫔却是在心里给元春又狠狠记上了一笔。 不过对于安嫔的恶意,元春也并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左右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安嫔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她绝不会在乎对方又如何看自己不顺眼了一次。 自己还只是个低对方一级的贵人的时候尚且对对方的恶意毫不在意,如今自己成了宫里第一个升了妃位的,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倒不如先想想徒明晅那边的想法更实在一些。 皇后那里对元春发出了足够的善意,元春自己也是有心向皇后靠拢的,两者自然一拍即合,虽没明着说什么,但眼神里却总互相多了些亲切劲儿。 只是凡事并不能一撮而就,二人虽然都有心结盟,但到底这并不是一日之功,是以这日里皇后只在请安时多和元春说了几句,倒并没有留下来说话。 安嫔虽然给元春记了好几笔小帐,但是到底她见识不多,想不出什么能收拾元春的好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老生常谈的装肚子疼身子不适折腾折腾太医。 说实在的,太医也并不待见素来无病呻吟的安嫔娘娘,若是原先安嫔便是折腾出花儿来了他们也不带搭理对方的,但谁让如今这位肚子里还揣着个娃娃呢。 徒明晅如今只一个女儿,谁知道安嫔肚子里那个是不是男娃娃呢,谁敢怠慢了她去。 不仅是太医那边这么想,徒明晅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 虽说安嫔好歹算是个官家女,但在徒明晅眼里却还不如何氏给他抬举的通房合心意呢。要知道虽说徒明晅当年在太上皇的诸多皇子里算是最弱气的一个,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虽还没有爵位只是个光头皇子,但是只凭着他不争不抢的乖觉劲儿,凭着哪个皇子登了位也总得安抚安抚他,怎的也是个郡王爵位呢。 这安嫔父亲的七品官爵,在他眼里其实也和平民无异,甚至还比不上丫鬟宫女呢。 人常说近朱者赤,这宫女太监们好歹也是在皇宫里呆过的,沾了天下最富贵人的气息,不管出身如何,但各个仪态谈吐都并不很差。而府里能被皇后抬举了的不算在宫中配置的丫鬟多是皇后的陪嫁,好歹也是在三品官家里长大的,真论起来教养也不必七品人家的女儿差上什么。 若不是太医说安嫔这一胎的脉象仿佛是个皇子,到底也是自己的长子,徒明晅却是再也不想理会安嫔了。 只是如今到底念着没出生的皇长子,徒明晅倒也不得不在安嫔闹起来的时候去她那里安抚一二。 而好巧不巧的,因着选秀的事儿,徒明晅这两日却是都住在皇后那里的——安嫔居然从皇后宫里把人抢了去。 皇后心里不虞,但到底面上还得做出副贤惠模样:“安嫔妹妹这胎仿佛并不很安稳,如今这才几个月呢,就折腾了许多次。不管怎的,这好歹是圣上长子,总得好好的才行,左右臣妾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圣上还是去看看安嫔妹妹吧。” 徒明晅本身对安嫔就没什么情分,再加上安嫔如今仗着自己的肚子闹成了这样,彻底消磨了最后一点香火情分。 但可惜的是,在安嫔还没生下孩子的情况下,他还并不能发作了她。 要知道,徒明晅当年只是个透明皇子的时候,有无子嗣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可如今他成了一国之君,这却成了重中之重了。 太上皇那里从来都是不消停的,这自然不用说。便是太后这个素来以儿子为重的如今也是对安嫔肚子里的孩子表示出了格外的看重——哪怕她也并不喜欢安嫔不稳重的态度。 所以便是安嫔如今闹了个天翻地覆,只看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便只能忍下了。 但这并不代表宫里人心中没有怨气。 徒明晅略微安抚了皇后几句之后,就从皇后这里匆匆离开了。而皇后虽在徒明晅离开时还一直保持着副端庄面孔,也还是忍不住在确认圣上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狠狠甩了好几盏茶杯瓷器。 安嫔将圣上从皇后娘娘那里劫了去。 这后宫里是个满是秘密的地方,但有的时候也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前脚徒明晅刚进了安嫔那里,后脚里这个秘密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元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懒洋洋的斜卧在床上翻着本游记杂书。 墨香给元春递了盏蜜水,防止晚上喝茶走了困无法入睡,然后将宫里的消息跟元春说了说。 虽说元春无意显出自己的手段争宠,但到底人在后宫,总不能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是以倒也可有可无的让宫里人随时打听打听其他宫里的相对不那么隐秘的消息。 只是她也不过分,只是为了略了解些宫里消息罢了,倒无意去挖掘旁人的隐私。 像是今晚安嫔给皇后这么个难看之类的消息,就属于那种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便是元春今晚不去打听,明日一早请安时也总有人能拿这事儿想让皇后难看。 元春伸手接了墨香递来的蜜水,略微润了润唇,然后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所以可见安嫔是个傻的。”元春挑了挑眉,眉宇间难掩那两三分的刻薄劲儿,“皇后娘娘到底是正宫,便是再大度也容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还以为自己能有太后娘娘的福气,可咱们圣上却不是太上皇呢。” 墨香到底原本是徒明晅身边的人,总归有些胆识,听了元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过眼神稍微闪了闪,倒还算镇定。倒是一边的抱琴正拿着根银簪子挑房里的烛芯,听了这话手里便是一抖,不小心便将银簪子落在了地上。 元春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有些大胆,对于抱琴的表现也不是不能理解,是以不过略瞥了一眼抱琴,倒没多说什么。 “太后娘娘比太上皇年轻了三十来岁,以当年的情况,只要沉寂下来好好养育儿子,总有享儿孙福分的一日。”虽说妄言皇家事并不是好事,但元春到底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年的老人,真略说说太后娘娘的事儿倒也不算太过逾越,“如今太上皇退了位,太后娘娘可不是熬出头了。” 虽说太上皇仍在,太后娘娘仍不能很肆意妄为,但到底她如今身为圣上生母,日子比起之前作为一个小小嫔位的日子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 “可安嫔不一样,她和圣上年纪相仿,便是生了儿子,若是真惹了圣上厌弃,哪还能熬到享福的那一日?更何况以她的出身,哪能弄到足够的私房将自个儿的孩子好好养大呢。”这宫里人一个个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若没了圣上宠爱足以让一个妃嫔寸步难行。 且安嫔娘家的日子也并不富裕,远不如太后娘娘当年。太后娘娘当年失宠之后还能凭着娘家私房将自己和儿子照顾的还算不错,而安嫔日后的日子如何,却是谁都能看得见的。 第19章 请安风波 第十九章 “这宫外大多是母以子贵,但宫中却是子以母贵的。如今宫里人口不多,作为圣上唯二的子嗣,自然金贵。可圣上如今年轻,皇后娘娘也贤惠大方,谁敢说这一两年里圣上不会有新的子嗣。当年甄太贵妃的长子得宠可不是因着那是太上皇的第一个儿子,而是因为他有着个宠妃母亲。”在王府时嫡庶界限分明,无论是圣上还是皇后都无心要庶出子,这才没庶子降生。可如今入主了皇宫,这嫡庶之间的区别也其实不大了。 “安嫔如今耗尽了圣上的情分,日后圣上自有其他妃嫔皇子可宠爱,哪里还能有安嫔的活路。”元春的声音里带着讥诮,不以为意,“当年作为王府里的女人,她倒是有个官家女儿出身的底气,可如今这底气却不好使了。我是荣国公的孙女儿,这出身在有些人眼里只是说着好听,做不得真的。只是虽说到底只论父母那里,我也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但在她面前也足以自傲了——且不论我幼年受到的教养却是实实在在比起二三品官家的女孩儿都强些。” 不管贾政如今身份如何,但到底荣国公夫人贾史氏尚在,元春幼年教养里实在是少不了祖母的影响。女孩儿家讲究出身,但到底出嫁从夫,更多的讲究的却是女孩儿家的教养,而真五品官家女儿的身份是决计配不上元春受到的教养的。 “更不要说明年又有选秀,到时候那些鲜花嫩柳的不仅比起安嫔可新鲜得多,出身也更是她比不得的,那会儿她剩的也不过就是个老人的身份了。”对于这些事,元春看的很明白,也很不忌讳向外说说,借此也是敲打敲打自己身边那些有些飘飘然的人,“没了身份,没了宠爱,也没了情分,便是生了皇长子又如何,日后咱们这宫里可是绝不可能缺了皇嗣的。” 若说一开始元春的评价还多是对安嫔的嘲讽,论起来也算是后宫嫔妃背后相轻,虽也算是逾越,但到底并不过分。可说到后来却有些拿圣意和皇嗣说道的成分在了,这却是大逾越。 墨香到底没敢插嘴,只恭敬的接了元春手里的茶盏,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抱琴更是听的脸色惨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元春看着自个儿身边两个大丫头如今的脸色,到底是没再说下去,而是挥手将她们打发出去,自个儿又垂首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本。 说实在的,之前安嫔便是再猖狂,到底也没胆子直接去叫板皇后,便是再得意,也只是将宫里其他人都挑衅了一圈,还没勇气直接挑衅正宫娘娘的威严。 只是昨日晚上她消息并不很灵通,因着只得了徒明晅去了凤藻宫用晚膳的消息。只是不巧因着元春身子不方便,并不好让徒明晅留宿,是以他只用过晚膳就去了皇后那里。 原本安嫔不过是想给元春个没脸,倒没想到竟是从皇后那里劫了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嫔这大概是被人算计了。 若换个长脑子的,如今这种情况只怕都要吓坏了,可安嫔却更飘飘然了,只觉得是因着自己母以子贵,便是皇后也不敢轻易招惹自己,倒是更猖狂了些。 譬如今日,明明请安的时辰已经到了,可安嫔却姗姗来迟。 因着昨日里皇后已经开口晋元春为妃位,虽如今圣旨未下,但元春地位也已经大不相同。 徒明晅后宫里三个嫔位,原是仪嫔蒋氏出身最好,地位也隐约在三嫔之首,简嫔出身极低,只是因着生育有功才被提到嫔位上,地位其实在三嫔之中也只是陪敬末座。 只是自安嫔有孕之后她便自以为凌驾于仪嫔之上,便自顾自的坐在了对方前面,自诩为皇后以下第一人。 但这一日里,元春却坐了她之前的位置。 “原是昨晚小皇子很是折腾了一会儿,圣上体贴臣妾,不要臣妾早起,臣妾这才来晚了。”安嫔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没等皇后叫起便自顾自的起来了。 这分明是挑衅,但皇后素来涵养极好,便是如此了倒也不恼,只端庄着,笑吟吟地冷眼见着安嫔恃宠而骄。 但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忍下安嫔的嚣张气势,总有人愿意出这个头,比如说元春。 “很是呢,当年玉太嫔养着端和长公主那会儿,太后娘娘也常体贴太嫔。因着太嫔那会儿只是美人位分,还分了些份例拨了去呢。我在娘家时很是经历了几个弟妹们出生的时候,常听人说若是胎儿有福气好吃好睡自然安稳,而若是母体日子过得不顺,这胎儿也会折腾着呢。安嫔妹妹到底是第一次,经验不足,娘娘明明早就下了懿旨让宫里各处都先可着妹妹的用度来,妹妹怎么还能苛待了自己呢。”之前元春地位在安嫔之下,平日里自然不能和安嫔顶嘴。如今自个儿的位分已经升上来了,又是仗着在太后身边服侍过的体面和年长些的岁数,自然也有立场指点安嫔了。 不过元春这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其中却是满满的恶意。 要知道,有经验的妇人都知道,这怀孕时虽该补些营养,但若是真的补得过了反而不好。 虽然与胎儿无害,但若是胎儿过大,这母体在生产时却是多了十二分的危险。 而这宫里从来都是子嗣为重的,便是皇后之尊,与皇嗣相比也远远不如,更妄论安嫔的身份。 只是如今这宫里有怀孕生子经验的人到底不多,元春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倒也没人查出什么破绽。 虽太医们知道这其中的忌讳,但只要并不影响小皇子的健康,已经被安嫔整的无比烦躁的他们也是绝对不会出言捅破的元春这话的。 仪嫔端坐在原位,听了元春的话,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宫里谁人不知安嫔闹出的乱子——因着怀了皇嗣的关系,安嫔的防备心已经上升到了极高的地步,见到谁都觉得对方想对自己腹中的孩子动手脚,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基本上就是论三餐的召唤太医,生怕有人在自己饮食里动什么手脚,这样的情况下,她又哪敢接受皇后的善意。 是以安嫔这一胎的营养,倒真算不上多么充足。 凭谁也不能说元春的叮嘱不对。 元春看了看仪嫔的姿态,再略想想梦里的故事,将视线从仪嫔小腹的位置一扫而过,但却什么都没说。 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徒明晅的二皇子应该也已经投胎了。 请安之后元春又被皇后以选秀为由留了一留,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回了凤藻宫。 今日陪着元春去请安的人是抱琴,墨香则被留在宫里,并没带出门。按照平日里请安的时辰元春其实早便该回来了,今日平白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墨香倒是显得有两三分急躁。 尤其是在徒明晅不知怎的竟早早的跑了来凤藻宫的情况下。 “果然还是年轻。”元春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嘀咕一两句,心情倒是不错。 比起墨香,她自然更信任也更愿意用抱琴这个自己从娘家里带来的丫头,只是为了取信于徒明晅,才不得不表明对墨香的重用。 作为旁人安插来的细作,哪怕是元春已经默认允许了的,到底也还是让元春有些不舒服,巴不得对方并不那么十全十美。 “皇后娘娘将妾留下说了说选秀的事儿,咱们宫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到底大都是陪了圣上许多年的老人,娘娘有心给些人提提位分,才留我商量一会儿,却没料到竟劳累圣上等了许久。”元春冲着墨香点点头,自个儿迎上了徒明晅。 因着昨日皇后才透露了元春即将封妃的消息,所以虽因着晋封旨意未下礼仪未成,但元春也仍旧穿的格外富丽堂皇。 常人说外甥肖舅侄女像姑。元春的容貌论起来,其实和贾敏更像些——黛玉的音容笑貌像极了贾敏,由此可见贾敏亦是个绝代风华的倾世佳人。而王夫人年轻时的容貌气度又是和王熙凤仿佛的,母女相传之下,元春和王熙凤又其实很有三分相似之处。 总体来说元春的相貌体态其实并不似黛玉那般弱柳扶风的,很是富态端庄,算来却是个正室范儿,是以元春平日里倒很不愿穿的太端庄正式,只穿的小家碧玉些面对徒明晅。 说起来,徒明晅倒是第一次见元春穿的如此艳丽繁华。 不过这倒也不突兀,毕竟元春容貌委实不俗,也算得上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哦?”徒明晅靠坐在榻上,不置可否地冲着元春点点头。 元春虽平日里并不做这般装饰,但其实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并不难看,是以见了徒明晅这副神情,元春倒是很有些不明所以。 徒明晅并不爱心思过于深沉的女子,是以元春在两人相处时,多做出些自然些的小动作。 所以在表示疑惑的时候,元春和以往一般微微的偏了偏脑袋。 元春虽在和徒明晅相处时随意些,但毕竟年纪放在在旁的人面前着实并不青春了,并不合适做这些小动作,是以元春还是很端着一副沉稳模样的。 平日里元春做出这样子时都是在凤藻宫穿着清清爽爽的,小家碧玉似的装扮配上这副模样倒是别有一番娇憨可爱。可今儿个元春一副彩衣华服艳丽妆饰,却其实并不合适。 一来是看起来莫名自有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二来也是这动作对于这满脑袋的钗环饰品来说委实有几分危险。 “咣当——”随着元春偏头的动作,发髻间插着的一支繁复华丽的步瑶应声而落,掉在了榻上的小桌上,正好滚到了徒明晅的手边。 第20章 后妃性情 第二十章 御前失仪算是个什么罪名? 说实在的,这原就是个可轻可重的罪名,端看圣上心情如何。若是心情好时,大概就是一笑而过。但若是心情不大明朗,便是因着这个理由赴了黄泉的人也很不少。 元春这次失仪,原是因着盛装之下的头饰总比平日里更沉重些。元春又在徒明晅面前随意惯了,一时忘了自己头上各种繁复的首饰,动作稍微大了些,在重力的拉扯下,这头饰才会跌落在了榻上。 虽也是御前失仪,但这却是各种因缘巧合,非人力能为,委实不该怪罪其他人的。 但饶是如此,这殿里也瞬间跪倒了一片人,顿时一片安静。 昨晚上是抱琴在元春房里值夜,今早抱琴又一早随着元春去皇后那里请安,也算是辛苦了。元春体贴抱琴,一回了凤藻宫之后便许了抱琴回自个儿房里好好歇着,是以这时抱琴倒并不在这里。 ——事实上一般在徒明晅面前,元春都更爱叫墨香和小丫头们服侍着,抱琴倒是一般并不大出现。 所以这会儿,房里除了徒明晅身边伺候的人,元春这里服侍着的便只有墨香和两个叫柳儿,悦儿的小丫头。 墨香倒还好,到底也曾在徒明晅身边服侍过,到底并不很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是以说实在的真被吓坏了的也只是这两个没怎么见过台面的小丫头而已。 但到底也算是惊了圣驾的,是以这殿里的人无论怎么想的,都也跪了一地。 倒是元春的反应慢了些,见旁的人都跪了,还怔了一下子,这才略带着些茫然的下榻跪了下去。 事实上她反应的也不很慢,犹豫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也不过一瞬间罢了。但是若是注意的话,其实也能比较清楚的看出双方之间的那么个时间差。 说实在的,这御前失仪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多数是其实也不过是个借口,端看上头有没有处置这个人的心思。 元春对于这点其实挺清楚的,所以心里倒没什么慌张的。毕竟不过是个首饰的问题,又是前日里徒明晅赏赐的首饰,总不能真因着这个给自己个不怀好意的罪名。 事实上,徒明晅也并没在意这点子失仪。 最起码此时,徒明晅对元春也还算有几分喜爱,断没有因着这么个小事发作人的道理。且便是退一万步,此时元春真不得他的意,也顶多就是拂袖而去罢了,仅看着太上皇的面子,便很不该有拿着这种理由发作的可能。 所以徒明晅只是挥挥手就让人起来了,完全没在意。 元春从善如流的起身,也全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甚至还有心情略说几句今天请安时的风波。 “虽晋封礼未成,妾其实算不得正经的妃位,但这步瑶却是昨儿圣上赐的,今儿可不就逾越了一次,盛装去盛气凌人了一回,这才戴了一脑袋,活生生成了首饰架子,妾也觉着这些子东西有些沉重了。不过便是累了些倒也值得,今儿妾这儿一副盛装打扮,倒将安嫔气坏了,毕竟因着她如今身子不方便,并不敢十分粉饰装点,见到妾盛装而来,安嫔自然心情不怎么逾越。且另外的,安嫔许是因着妊娠精力愈发不济了,今儿可不是来迟了挺久的——这其实也算常事,并不很值得在意。只妾昨日才得了圣上金口玉言,又得了赏赐,今儿个底气倒足得很,仗着先行一步的便利倒抢了左首头一张椅子,这事儿许是也将安嫔气的够呛。”这世上素来是以左为尊的,自安嫔有了身孕之后便将仪嫔挤去了右首的那位置上,自个儿占了左边的位子,自以为已是皇后之下第一人了。 偏今儿个元春仗着昨日里圣上和皇后都口头允了她晋封的事儿,又都赐了些妃位份例的衣料首饰,元春索性盛装登场,仗着安嫔来的晚,堂而皇之的坐了安嫔的位子。 ——因着安嫔到的晚了,旁人也都各自入座,倒是被挤去了元春本来的位子,在嫔位的最后,也是贵人位分的首位,就是右首第二张椅子那儿。这样一来,由不得安嫔不生气。 元春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言笑晏晏的,一副理直气壮的小模样,丝毫不觉得自个儿这样是种有违妇德的行为。 元春顺手将落在榻上的步瑶拾起来,转手递给了墨香,由墨香将步瑶收拾进妆匣里,然后又斜坐回了榻上。虽发髻上缺了个金碧辉煌的步瑶,但仍是盛装打扮神采飞扬。 平日里元春也是个嬉笑怒骂皆随心的性子,只是在那副素来清爽简洁的打扮下只是显得较旁人通透自然些,倒是在如今的盛装之下更显得鲜艳活泼些。 太上皇的甄太贵妃就是以温柔体贴得宠的,作为甄太贵妃手底下过的憋屈的“姐妹”所出的儿子,徒明晅自然对这类女子没太大好感,反而更欣赏性情直爽的女子。 从梦境里得了徒明晅的喜好,元春便有意将自个儿的性情拗成徒明晅喜爱的那般模样,如今却得了好处。 毕竟元春虽初始印象分数极低,但日以继日的倒也在徒明晅那里刷了一点好感度。倒是安嫔虽陪了徒明晅些年头,竟因着最近的举止行为让徒明晅的心思远了些。 此消彼长之下,徒明晅并不为元春不喜安嫔的事儿责怪什么。 只是想着安嫔如今到底有孕在身,虽并不如何喜爱对方,但徒明晅倒也不得不开口略提醒元春一句:“安嫔那里到底有孕,总要收敛些。” 徒明晅这么一说,似乎是对元春有些不满的样子。 房里的下人们又有下跪的冲动了。 倒是元春仍旧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仍一副明媚的笑脸。 “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有仔细看顾安嫔,内务府那里也开了口,若是安嫔有什么需要首先尽供着她那里,事事都妥当尽心着呢。”元春语气轻快的为皇后邀功,仿佛徒明晅之前的话并不是说她似的,“且安嫔也是个谨慎性子,对自己的身子也不敢忽视呢。但凡她身上哪儿有些不适,立即便有太医去她那儿看诊。远的不说,光昨儿一天里,这平安脉就诊了三四次,人人都说这一胎稳着呢,可见小皇子的体贴性子。” 元春的话里尽是夸赞,没半点埋怨的意思,但却也给安嫔小小的上个眼药。 毕竟太医院是供着整宫上下使唤的,安嫔一日里便折腾了许多次,可见过分之处——且人人都说安嫔胎息稳妥,她却偏偏一次次的折腾太医,更是拿这个做借口将圣上从皇后那里劫了去自己宫里。 徒明晅不可能发现不了元春的小心思,虽在心里记了安嫔一笔,但却也不可能彻底忘了元春这里。 但元春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略提了提这个话题,便不再做告状的事儿,倒让徒明晅心里刚升起的防备被打消了不少。 “既然安嫔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妾可不就放肆了些嘛。趁着小皇子还没生下来,安嫔也没因着功劳晋封,妾的位分还能略压她一头,可不先出出气。不然到时候安嫔再晋一级,不论暗地里晋封的先后顺序,只她还有个封号,妾的身份就又比她低了,那会儿可不又得受气了。”元春笑得促狭,将自己的小心思说的明明白白的,半点不在意自己露出了性情里不那么美好的一面。 明明是说着些善妒的小心眼,但她却又偏偏一副十足的张扬神色,没一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很,活生生一副辣子模样。 比起满宫上下的千人一面,无疑是这般鲜活的性子更讨徒明晅的喜爱。 “妾是个小心眼的,安嫔素来副凌人的样子妾可不那么喜欢。同样是嫔位上,仪嫔虽也有些小心思,但到底也不难相处。简嫔也是个有功劳的,可也没如安嫔般得意,性情讨人喜欢的很。便是这么一比,倒让妾更不爱安嫔的性情了。”元春颇为不以为意地对其他嫔妃做出评价。 因着徒明晅后宫实在不成样子,倒是将人的心思养大了——安嫔七品官家女儿就能因着有孕在身肆意折腾人,仪嫔如今看着虽还好,但只看她抢着生了二皇子并将二皇子教唆的对大位起了野心,便可见一斑。 便是元春,梦里她和荣府那边的人也不是没兴起生养个皇子然后取皇后而代之的野心。只是如今的她倒是歇了这心思,只一心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倒是简嫔那里,因着年轻时生养帝姬伤了身子,此后再无生育,倒是不可能起什么野心,倒是素来安安静静的,是以元春便是多夸上几句也没任何问题。 说实在的,以元春的身份原是不该对自己这些“姐妹”们肆意评价的。只是元春说这话时实在太光明正大了,虽说是评价,但其实更像是告状一般。 倒让徒明晅起不了其他的心思。 “哦,这是怎么说?”徒明晅到底在太上皇后宫里长大,见多了口蜜腹剑的故事。多的是后宫妃嫔们明明仇恨不共戴天,却偏能笑着姐姐妹妹叫的亲亲热热,却是少见元春这般直接将自个儿的喜怒爱恨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的。 “安嫔那儿自不必说,昨儿都能挑衅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平日里妾可没少被针对着——同是后宫嫔妃,没谁比谁高贵的道理,妾自然看她不惯。简嫔那儿,有些像玉太嫔娘娘,真真清静得很,虽妾和她也没什么交情,但淡如水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仪嫔那儿,却有些像早年的魏贵人了,当年娘娘和魏贵人不太和睦,倒有些迁怒了。”元春摊摊手,没半点隐瞒的意思。 她口中的魏贵人是太上皇九皇子和十一皇子的生母,原是宫人出身,出身并不很高。 因着出身限制,她一直到死也没能封到高位,至死也只是个贵人身份。但她在甄太贵妃的严防死守之下却连着生了九皇子十一皇子两个儿子,并且都成功留在自己身边长大,手段可见一斑。 要知道,同样宫人出身的五皇子可没福气养在生母身边。 而后来废太子徒明晰逼宫造反,太上皇的儿子们死伤惨重,可九皇子十一皇子虽结局也惨烈了些,但到底都留下了性命。 然后没多久,本来身子骨还不错的魏氏便因病没了,至死都没得晋封。 当年因着一开始同为贵人身份,魏氏生了两个儿子都没得晋封,可太后娘娘当年只生了徒明晅一个便占了九嫔的最后一个位子,二人之间的确有些不大和睦,这却并不是秘密。 魏氏素来将自己隐藏的不差,倒是并不显山露水,在后宫里名声实在不错。而徒明晅虽然对后宫了解不多,也并不很了解魏贵人的性情,但只见被魏氏一手教养的两位兄长的行事就可知魏氏手段实在不俗。 后来魏贵人身故却没得任何死后尊荣。虽太上皇有意隐瞒,但徒明晅登基之后到底也有了一些人手,倒是通过些蛛丝马迹隐约察觉到废太子徒明晰逼宫之事里似乎有着魏氏和自个儿那两个哥哥的暗中手段在。 原本徒明晅对仪嫔印象还可以,但让元春这么一说,莫名的想起来些不大好的记忆。虽元春大概并不知道太多东西——事实上太后可能都对很多事情并不很清楚——但徒明晅仍不由自主的对仪嫔起了一两分的戒备。 第21章 点评娘家 第二十一章 梦里元春端着副贤良淑德的面孔,一心做到最好,却至死没得到徒明晅半点真心,只空守着个凤藻宫和贤德妃的虚名度日。 如今元春只将自己扮成个直性子的小辣子,全不委屈自己,只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争宠讨好处也是明明白白的说出口,无论成不成总是半点不委屈自己。 可徒明晅偏吃这套——或者说,比起梦里拐弯抹角的给娘家要好处,想在前朝得到好处,徒明晅宁可在后宫里多给元春些面子。 比如封号。 前一日里元春刚抱怨等安嫔生完皇子晋封之后自己因着没有封号势必要矮上对方半头,这一日里徒明晅便让内务府那儿送来了好几个备选封号。 徒明晅并不很将心思放在后宫里,之前仪嫔安嫔的封号都是自己选的,因着这两个人的文化程度并不很高,是以便都选了浅显的字。 安嫔择了平安和乐的安字,而仪嫔的封号则是在自己闺名里捡了个字出来。 而元春看了看内务府送来的封号字词,无外乎贤良淑德端敬温婉和顺祥容一类的东西,并没什么新意。 元春随意的翻着这些子东西,倒没什么情绪,反倒是抱琴略有不忿之意。 只是抱琴到底也是被元春好好教导过了的,便是有些不满,也总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便是这个字吧,总不能重了太妃们的封号。”前头的些大多是内务府里的常用字,倒是后面有几个不差的字词,元春便在这里择了一个“娴”字。 内务府那儿定下来的字眼都不差,但一来元春本人对于贤德一类的封号深恶痛绝,二来也是太上皇那里的妃嫔们委实已经用了不少字词,余下的便只这么个字还能得元春的心了。 娴,通“闲”,柔美文静曰娴,庄重文雅曰娴,相比起来倒是个不错的意思。 内务府的动作并不慢。 十月下旬时,徒明晅给元春定下来封号。不过十一月初旬,元春的金册金印包括妃位朝服礼服就已经全部制作完成了。 大概是元春平日里撒娇作痴的功力实在强劲,徒明晅虽照着钦天监的意思选了个十一月末的吉日,但却在十一月中贾政生辰时将元春封妃的旨意下到贾家那头去。 和梦里几乎重合的故事,让元春心里多了几分茫然和担忧。 虽说她在宫里努力想要挽回梦里的悲剧下场,但凭她百般手段也到底比不过娘家千万种作死方法。 之前贾敬生辰时,若不是贾敬的关系到底远了些,元春又实在对自家这位前任族长完全不了解,这才迷迷糊糊的躲过了一劫。若是自己父亲也要学着堂伯作一次死,元春大概也只有自挂东南枝以证清白了。 不过好在荣府到底和宁府不同,宁府里长辈们都早早的没了,贾敬虽和贾赦贾政是一辈分的人,但却是那边最大的长辈,便是办得盛大些也不怎么过分。而贾政在荣府里虽被称作“老爷”,但上头有老母在堂,下面还有长兄健在,怎么都轮不到他大办生辰。 是以贾政的生辰,只宁荣二府的自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并没惊动旁的人家。 元春承宠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有余,因着元春心里发了狠,竟是再不许抱琴每月里去见娘家人,也下了大力气掐了自家来往宫中的暗线,不许人再往娘家里传递消息。 梦里宁荣二府的衰败,一来是因着两家自己作孽,二来是因着徒明晅有意清理世家,三来又何尝不是因着自家仗着出了个高位妃嫔而肆意行事惹下祸端。 如今元春掐断了贾家和宫里的消息联系,一时之间倒是让娘家里慌了心神,生怕是惹了什么祸患,忙收敛了自个儿的动作。 元春虽心里焦虑极了,只觉得自己虽得了福分能够先知,但却到底没什么作用,还是让事情如梦里般发展下去了。 贾家正借着贾政寿辰好好聚起来一次呢,便有徒明晅身边的小太监传了口谕,让贾政去临敬殿接旨。 本来宁荣二府在宫中自有人手,虽不至于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得到消息,但到底也不至于对于大方向全无把握。 但谁都不知道偏偏是自家的姑娘反了水,下狠心思将自家的暗线全都掐了,这才导致自家里对于宫中事两眼一抹黑——元春从梦里得了家里全部暗线的消息,又借着自己在宫里十来年经营的人脉,以有心算无心的将娘家□□来的人手处置了个七七八八。 元春之前在宫里也用过些人,一半是老祖母的人脉,一半却是舅舅王家的人手——只是那会儿耽搁了许多年,渐渐也就没人觉得元春还能出头,家里剩下大部分的人手还都没收到元春手里。 贾家里不知道自家姑娘变得愈发冷心冷情,只觉得可能是宫里人察觉到了什么消息。 红楼十二钗里虽并不全都是贾家女儿,但不可否认的是,几乎十二钗里的所有人都在贾府里生长了很多年,受到贾府教育影响颇深。 十二钗钟灵毓秀,各个都不输男儿,可见贾家教育其实是自有长处的。 只可惜贾家男丁们到底被养的歪了,不想着自个儿奋进,只一心走内宅路子,想着攀着女人的裙边儿走捷径。 但到底贾家里也不是都出蠢货,他们虽常做蠢事,也屡屡作死,但到底也总有半分眼光在。 太上皇是个仁慈的君主,尤其对勋贵老臣们心慈手软。新帝虽年轻的很,但自有一股子少年人的锐气,似乎是并不怎么喜爱太上皇的这些老臣们的。 这种情况下,莫说是勋贵世家们,便是贾家内部里都并不怎么和谐,反而出了两种声音。 宁府那边想着太上皇到底仍在,仍旧能够以孝道压制新帝,甚至若是太上皇有心思,未尝不能废帝另立旁人。 而荣府这边,却是一心盼着元春能够出人头地,挣出泼天的富贵来的,倒是想着再静观其变一阵子。 其中王夫人在里面出力颇多。 虽说荣府的当家人是大老爷贾赦,但实际上府里的权柄并不在大太太手里,反而在大房二奶奶和二房太太手里攥着——而这两个人无疑是一条心的。 王夫人到底慈母心肠,不到最后关头不愿意放弃女儿,王熙凤则是一心跟着姑妈的意思走。 宁荣二府为着这事儿倒是纠结了很多次,一直没能谈拢。 一直到这一日,贾政生辰。 事实上,一直到贾政出门时都是战战兢兢的,惟恐是自家惹了什么祸事,引得御使降罪呢。 一直到听了旨意,只说贾政之女娴淑温柔恭俭和顺,特封娴妃,贾家里这才舒了口气。 虽然元春情愿他们一直提心吊胆小心谨慎些,正好少做些惹麻烦的事儿来。 自从封妃的旨意下来之后,元春就放开了抱琴,并不拦着她和荣府的人见面了。 只是在见面之前,元春倒是和抱琴仔细说了如今宫里的境况——选秀时势必要进不少家世颜色都不差的新人,自己出身虽不差,但总比起那些娘家正当势的缺了一两分底气。 自家里看起里光鲜,但偌大个族里却是没什么能用得上的族人的,而姻亲里又除了元春的舅舅王子腾之外其实也已经并没什么得用得了人了,论起来其实已是步步维艰。 这其实也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娘家里却没人察觉到这个。 梦里的元春也没察觉到这个,但如今的元春却已经有所感觉。 “圣上总是喜欢懂事的人的,大伯那里麻烦祖母看顾一二,便是闹些也让他在自家闹闹便是了。太太和琏儿媳妇那里,也总收敛着些,凭什么银钱也比不得自家人的前途重要。让你娘和太太说,宝玉兰儿的年纪还小,若长辈坏了名声就再没什么前途可言,总莫要当旁人都是傻子,总归是姓贾的,谁坏了名声都是不行的。琏儿已经成丁,虽日后有爵位可承袭,但大老爷仍在,他总得自己先挣些前程才是。”元春素来在徒明晅面前表现的坦坦荡荡,便是这种该是私下叮嘱娘家的私密事儿,元春也并不瞒着人。 虽说是叮嘱着元春的事儿,但却也不瞒着墨香,一片坦坦荡荡的态度。 甚至她在徒明晅面前也并没掩饰自己借着抱琴往娘家递话的举动。 “妾娘家里挺青黄不接的,因着没得力的男丁,难免女眷们就大胆了些,抱琴每月里能见回家人,妾便让抱琴回去夸大了些,只说若是再不收敛便毁了小辈儿们的前程呢。”元春一脸的平和随意,倒是毫不吝啬在徒明晅面前说自己娘家的坏话。 事实上,因着早早知道娘家里各种不靠谱的行为,元春巴不得在徒明晅面前表明自己并没和娘家同流合污的意愿——虽说她至今仍旧很愿意尽自己所能的将娘家拉拔出泥潭,但并不表明她仍旧愿意白白的给娘家陪葬。 徒明晅对世家们的厌恶由来已久,并不是元春一己之力能够影响的,元春倒也并不忌讳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娘家的不足。 元春表现的坦率自然,仿佛完全没有私心的样子,倒让徒明晅眼底一黯,突然想起了元春的出身。 ——他并不喜欢的出身。 徒明晅的神色有些阴沉,难得的并没在元春这里呆太久的时间,而是找了借口早早的从凤藻宫离开了。 第22章 晋封大礼 第二十二章 大概徒明晅心里是真的挺忌讳元春的出身的,自从那日里从凤藻宫里匆匆离去之后,徒明晅连着小半月里都没往元春宫里去。 元春倒是依旧好整以暇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没如宫里其他女人失宠时那样千方百计地争宠夺爱。 左右徒明晅便是再不满,也不可能因着元春一时不合心意便收走之前的赏赐,元春的日子倒过得还不算差。 倒是每天请安回来沐浴更衣,午时再停下手中的事另换一套衣裳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只是她却从不说什么,也不问徒明晅什么时候来。 但是几乎每日里墨香都要借着各种理由偷溜出凤藻宫的举动她却暗中嘱咐抱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初侍寝时圣上便赐了墨香下来,也是双明着的眼睛,左右咱宫里其实并无不可说之事,索性由着她去说又有何不可,还让圣上觉着咱们忠心耿耿,也没什么不好的。圣上这些日子里并不来凤藻宫里,但只要每日里墨香都要去他那儿说说,圣上便绝不可能忘了我。”虽说元春这些日子里表面上看似疏离了抱琴一些,但私心里却仍是极亲近她的,尤其在这种其实很需要抱琴配合的时候,更是不会吝啬对对方说些实话。 曹老红楼原著里虽对抱琴着墨不多,但端看司棋侍书入画三婢虽各有瑕疵但仍算得上伶俐,其实便能知道身为四春之首的元春身边最得力丫鬟的抱琴的品性了。 虽她人品见识不乏瑕疵,但到底也是伶俐性子,且一心向着元春,端的是忠心耿耿。 虽说之前她擅自将元春的打算透露给荣府里,使得荣府走了步昏棋坏了元春原本的打算。元春虽一时恼了她,但是也只是面上略疏远了她几分,私下里仍旧没放弃暗中□□她一二。 毕竟对于主子来说,性情见识不足总是可以□□的,最珍贵的品行其实是忠心,而这却是抱琴最不缺乏的东西。 而抱琴经了元春私底下的□□之后,虽见识上仍旧没太大长进,但在听话这一方面却已经比之前长进不少。 左右元春对抱琴的期待值也并不很高,如此也已是满意了。 转眼就是元春的晋封礼。 因着天气渐转严寒,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却是停了近四五天的请安,元春在凤藻宫里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颇有些岁尽不知年的感觉。 若不是皇后特地派了宫人来送朝服配饰,顺便提醒元春,说不准元春真能忘了晋封礼的事儿。 贵人时是没任何晋封礼的,只得了口谕再在侍寝后去皇后那里谢恩便是。而妃位却已算是高位妃嫔,又是如今宫里自皇后以下第一人,是以晋封礼时倒是帝后两个一同出现了。 元春目不斜视,按照晋封礼的流程一本正经的全无错漏。 皇后倒罢了,总是见惯了元春恭谨温驯一丝不苟的模样的,元春此时神情在皇后那里看来其实全没什么稀奇的。 倒是徒明晅,却是第一回见到元春如此模样。 墨香虽对元春那儿举止动静都能报去徒明晅那里,再有凤藻宫里埋着的一条暗线传出来的消息,两厢对比全无问题。但无论哪个人在汇报元春举止时都不会说起元春言谈做事时的态度。 在徒明晅面前撒娇作痴时的元春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如今板着张脸时发出的威势倒是显出元春比起其他人早生的那五六岁其实还是没白长的。 在徒明晅眼里却徒然生出了些陌生感。 徒明晅好歹一国之君,按理来说其实并不该对着元春个后宫女子太过上心。但谁让太上皇如今虽退了位却仍旧把持着朝政呢,徒明晅空有一身志气抱负却在前朝事上无用武之地,可不就只能冷置元春表达不满。 虽然这种不满也很是无力。 最起码对于元春而言,徒明晅是否有什么情绪,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元春无暇顾及徒明晅那里,只规规矩矩的接旨谢恩,对帝后行礼。举止端庄稳重,神色沉静。 “只这会儿才看得出你到底比本宫大上几岁来,端是如此沉稳,便是本宫当初大礼时也紧张的不行,手里都颤得很。”皇后待元春态度还算挺不错的,这会儿倒也难免露出些亲近来。 这宫里女人素来拼位分拼容貌拼出身拼圣宠拼赏赐拼儿女,皇后正位中宫,地位原本就与妃嫔不同,且皇后心里原是很有些想法心思的,倒是并不怎么与妃嫔争些小节之处。 是以元春甫一示好,皇后便从善如流的接下了。 毕竟比起其他人,元春的威胁其实更小一些。 本身不过一个妃位的晋封礼,只是后宫的事儿,徒明晅其实并不需要在这儿久待。 说句实在的,嫔妃虽然听上去风光,但其实也不过是妾室,若是得意人的话能得圣上露个脸便已是给了面子了。偏徒明晅因着太上皇经常插手的缘故在前朝并不很得意,没什么可做主的事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也没动弹地儿。 也就是如今后宫里这些人的出身底蕴并不很深厚,对于后宫里这种默认了得规矩并不如何了解,这才没觉出不对来。若是换个出身底蕴好些,对这些规矩门儿清的主,只怕呕都能呕死了,定时得将元春嫉恨到骨子里去。 元春心里倒是知道这些规矩,只她到底绝不可能这会儿将这事点出来平白拆自己的台惹一身麻烦,只除了到底忍不住的略扫了徒明晅一眼之外,便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并不想着惹他的注意。 “那也是娘娘的福气呢,这可不是什么天赋的事儿,只是太后娘娘当初大礼时已服侍过一遭儿了。娘娘大礼时是主子身份,便是有点子失仪也不打紧,不过是因着娘娘心中欢喜想着尽善尽美,这才觉着略紧张些罢了。倒是当初妾不过是个服侍人的,那才是万万出不得错的呢。”元春笑得端庄温文,半点没有和徒明晅相处时的活泼促狭,“那会儿莫说手发抖了,前前后后可是几日都没睡好,大礼后身上衣裳湿了好几层,便是结束了之后回去端碗茶水都能听见叮咣的声响,那才是真真的紧张呢。” 太后娘娘那会儿是先封的皇后才成了太后的,前后两场大礼时元春还都在太后身边服侍着,自是对那时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娘娘您可想想,那会儿可是多大的场面,又前后两次大礼,这会子可不熟能生巧了,却算不得什么。”元春心里并不想惹了皇后的不悦,并不肯顺着皇后的意思太过夸咱自个儿,只得找了个听上去不能错了谱儿的借口。 说实在的,皇后其实对元春挺满意的。 选秀之事避无可避,宫里会添些家世不错的新人也是件势在必行的事儿。如今这宫里情况皇后其实很清楚,自己家世在宫里算得上首屈一指,自是能将人压得死死的,但若是之后宫里真进了个家世上佳的,以自己的出身其实未必压得住。 比如元春,虽元春自己将自己看得低了些,但其实最早在皇后眼里,元春也很能算得上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皇后是个聪明人,有心机有远见,也能正视自己的不足。 好在元春在这之前就先被吓破了胆子,倒是收敛了傲气,为人愈发的长眼色,不争宠不献媚也不盛气凌人,又有心向皇后靠拢,皇后自然笑纳。 虽说妻妾之间一般都是仇人,但却也很分轻重缓急。元春有见识有宠爱却少侍寝无生养,在宫里的地位并不很稳固,已是皇后如今能找到的最好的盟友人选了。 梦里元春自视甚高,这自然不对。可如今她却是将自己的出身嚼了又嚼,只捡出最拿不出手的部分,却又是有些自视甚低了。 这在如今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皇后待元春却是愈发和气了。 ——只要元春能够在新人入宫之前,找到真正合适自己的定位。 虽说自视甚高在深宫内院中无疑是自取死路,但是若将自己看的低了,一味地贬进尘里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晋封礼当天的晚上,徒明晅终于又来了凤藻宫了。 只是挺不巧的,因为之前徒明晅在元春晋封礼上呆了些时候,倒引得太上皇愈发的满意了,于是竟又被太上皇心血来潮办得唤了去追忆往昔,很是耽误了会儿时间。 徒明晅前朝里虽能做主的事并不多,但到底也总不能一无所知。大事虽有太上皇裁定,但徒明晅总也得有所了解,且他手里还是有些小事要处理的。 再在各类奏章事务里耽搁了一会子,等徒明晅到了凤藻宫的时候,元春却已经就寝了。 虽说这个时辰并到就寝的时间,只是今儿个元春穿着颇沉重的大衣裳过了晋封礼,很是累了一场,再加上晚上其实没什么事儿可做,倒是晋封礼一结束回宫,便早早的洗浴歇息了下来。 徒明晅因着不知名的缘由并没翻牌子提前派人通知,而是自个儿带着人悄悄来了凤藻宫。且来了后又不许下人通报,入目看见的便是酣睡中的元春。 第23章 晋封当夜 第二十三章 因为白天晋封礼上抱琴服侍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元春一回宫便也让抱琴回去休息了。于是这晚上在元春卧房边上服侍守夜的大宫女便是墨香。 这晚上服侍的活计非心腹不能做,是件极体面的事儿,但也是极辛苦的事,墨香倒也挺欢喜的。 只是墨香与抱琴并不很相同,她原是徒明晅给了元春的,就是如今也定时将元春的消息报到御前去。比起抱琴来,墨香虽服侍元春也尽心尽力,但到底更忠心于徒明晅。 所以只徒明晅一个动作,墨香便极安静的退了下去,悄无声息的没惊动任何人。 徒明晅只身一人站在元春偏殿的雕花床边上,看着元春睡得沉静香甜,神色里颇有几分意味不明。 从小到大,说句实话,徒明晅其实几乎没见过任何人沉睡的模样。 年幼时他便是不得宠好歹也是主子身份,宫女太监们便是看不上他也不至于大赖赖的当着他的面沉睡着。而宫里的主子们素来讲究仪态,也几乎从没让他见过人素容沉睡时的模样。 后来成亲之后虽也有与人同寝的例子,但凭哪个也不敢在他醒来的时候仍赖在床上不起的。便是偶尔见过一两次妻妾打瞌睡,也多是手上握着些针线什么做出副疲倦的样子,在他接近的时候又突然被惊醒。 这到底是真累极了睡过去,还是做做戏暂且不说,但到底和元春如今的姿态不同。 元春睡得如此香甜,甚至连徒明晅就站在自己床边也没惊动的了她。 这才是真正累极了睡着才会有的反应。 徒明晅并不想把元春叫起来,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元春床边一会儿,这才也安静的离开了。 他来去之间都安静极了,除了脚步声之外没有半点声音,也似乎完全没惊动了元春。 只是他没有注意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床上原本应该熟睡的元春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睡意。 元春早在徒明晅进来时就已经醒了。 虽然因为白日里有些累了,所以元春早早的便歇下了不假。但是她平日里到底睡眠充足,又是在宫里做过十年的服侍人的女官,虽然入睡的很早,但睡眠却很轻,一点风吹草动就很快能醒过来。 徒明晅进凤藻宫时的动静,进偏殿里时的脚步声,和墨香起身时的声音,已经足够让元春从睡梦总清醒了。 但是元春仍旧做出副熟睡的样子。 一来是她并不愿意醒来后再做出副君臣奏对的样子,二来也是因为不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徒明晅,便索性当作自己熟睡,一无所知。 徒明晅走后没多久,墨香就静悄悄的回来了。 若是今晚守夜的人是抱琴,元春自然可以随心些,什么都不用担心。但如今身边的人既然是墨香,元春只得原样躺在床上发呆。 这一发呆就呆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 元春素来睡得早,但其实醒来的也算很早,这样方便她早起时慢腾腾的梳洗打扮,做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正好方便墨香趁机将徒明晅昨夜来过的事儿说给元春听。 元春心里虽明知道这事儿,但却也不得不做出副惊奇的样子。 身后给元春梳头的小丫头小满虽得了昨晚上徒明晅御驾亲临的消息,但这消息却不可能比得上墨香消息灵通。 她本还以为至少自家娘娘是和圣上相处了会儿呢,倒被吓得手上直哆嗦。 元春脸上只挂着副惊奇并带着一点失望的神色,然后又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打扮。 平日里,元春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出风头的人,便是确认了封妃的旨意之后也只是服饰妆容精致了些,并不喜欢在请安时盛气凌人。 小丫头到底见识少些,且小满又其实并没服侍元春多久,只是元春近日里人手充裕了才提上来的。 之前自从元春表现出了对抱琴的“厌弃”之后,都是墨香贴身服侍着元春的,直到最近才又提上几个人来做些细活儿。 所以小满被元春的脸色一吓,手里不由得抖得厉害,不小心就拽掉了元春几根头发。 元春感到头皮有些吃痛,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小丫头只是有双巧手,练了手梳头的好手艺,不仅是才被调了来的,也没和元春相处多少。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消息,小满虽然年纪小些,但仗着长了张讨喜的圆脸,倒也听过年纪比较长的前辈们私下叮嘱提过宫里娘娘们的小手段。 真隐私的手段自然是秘密,但只要数数这宫里每年要有多少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就足够让小满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胆战心惊了。 小满在发现自己闯祸了之后立即白了脸,几乎是瘫着般趴在了地上。 但说句实在的,元春真没把这点子小事放在心上。 毕竟之前她入宫之后不得不自己梳妆时被自己或抱琴扯掉了得头发若是真攒起来怕是都能编出个假髻来了,真计较这一两根头发真没什么意义。 便是小满,若是平日里也能讨巧卖乖把这点小事圆过去,这会儿怕成这样更多的也只是担心元春会把前晚上错过圣上的火气发到自己身上罢了。 倒是元春只是皱了皱眉,并没处置小满的意思,只是让小满去把抱琴叫来。 在宫里许多年里,元春身边就只有抱琴一个亲近的人,这倒让抱琴在凤藻宫的地位无意间超然了起来,便是墨香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叫一声“抱琴姐姐”。 抱琴来的很快。 虽然前一天晚上是墨香服侍着元春就寝的,但是抱琴在凤藻宫的人脉根深蒂固,不用小满说什么也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为抱琴来的太急的缘故,她的脚步声并不轻,在殿外的时候就清晰可闻。 元春本来正闭目养神,听见抱琴来的声音倒是睁开眼,略微挑了挑眉看了抱琴一眼。 到底是相处近二十年产生的默契,便是元春什么也没说,抱琴也很能捕捉到元春的意思。 于是抱琴只冲墨香略微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便接手了元春的妆发服饰的问题。 抱琴梳头的手艺并不是在荣国府里学会的,反而是在宫里的许多年来一点点打磨出来的,甚至莫说是抱琴,便是元春其实也对这些小事做的得心应手了。 只是抱琴毕竟不是专精这门手艺的,也只能给元春挽一个清爽干净些的头型。 虽精致清爽些,但却其实并不是元春想要的。 但抱琴却没放在心上,也没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又极其迅速的从元春的首饰盒里捡了些但看起来虽不够富贵大气但却十二分精致的饰品,并迅速的给元春插了满头珠翠。 然后抱琴又动作迅速的去元春的衣箱里翻出了一套虽然看起来并不够尊贵威严但却足够华美精致的大衣裳,再服侍元春穿了上。 明明哪一件都并不足够张扬,但组合在一起却莫名有一种极和谐的艳丽感。 这却是抱琴在宫里这么些年练就的手艺。 墨香却看的有些呆了。 说句实在的,就如同荣国府里长辈面前的猫儿狗儿都尊贵些的规矩,这宫里最尊贵的却是圣上身边的人。 墨香的容貌并不算上等,基本上没什么爬床的可能性,只能一心一意的做好服侍讨好主子的活计。她十三岁入宫,一直到奋斗到十七岁,因着当时徒明晅并不很得宠才只花了四年的光景就成了徒明晅身边的二等宫女。 然后一朝潜龙升天,带着整个王府都富贵起来了。 从贫家女儿到不得宠王爷身边的二等宫女再到圣上身边的二等宫女,墨香心里不是没有飘飘然的。只是还没等得意多久,就被徒明晅赐给了元春——一个徒明晅并不情愿收下的心有防备的年纪已经足够做嬷嬷的女人。 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惹了帝王的厌弃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虽然暂时徒明晅可能并不能对元春如何,甚至碍于太上皇的面子还得将元春捧起来。 但是元春总有一天会失宠的,彻彻底底的失宠,甚至还会没命,没半点翻盘的可能。 墨香当然不情愿。 但可惜的是,作为奴才,她并没资格选择自己的主子。 而且作为圣上赐下来的宫女,墨香甚至还不是这凤藻宫里宫女里的头一份。 这让墨香心里很是不平。 所以便是元春对墨香再好,墨香心里其实也是不高兴的。正好徒明晅还需要在凤藻宫里有个钉子,汇报元春的言行举止,墨香自然当仁不让。 毕竟在她眼里,抱琴就是个仗着年岁长资历深就压在她头上的出身比她还低微的丫头(毕竟墨香之前好歹是良籍女儿,而抱琴却是家生子奴才出身),而只顾着重用抱琴的元春也是个不懂得敬畏圣上,只一味偏心庇护自己人的家伙——真不愧是勋贵人家的女儿。 因着心中怀着偏见,便是元春待墨香再好,墨香到底也不是和元春一条心的。 所以元春才又有心让抱琴露一手出来。 一是震一震墨香的傲气,二也是找个理由重新名正言顺的重新重用抱琴。 元春穿着一身玫红色的礼服——这原也是抱琴的手艺,看起来却是艳丽繁华的很。 “昨儿晚上你也是累了,今早便先歇一歇神吧,正好抱琴也在这儿,今儿个便由她服侍我去请安就是了。”元春神色语气都极其温和的对着墨香说,言语里满是体贴的意思。 的确,因着大部分时候元春身边都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所以每次出门几乎都是固定着由两个一等宫女轮换着出门的。 墨香不疑有他,恭敬乖巧的应下了。 元春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抱琴出了偏殿。 虽说碍着墨香是徒明晅赐下来的,她只能供着并不能做任何的手脚,但是她之前既然能够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抱琴,如今也能名正言顺的用类似的手法疏远了墨香。 只是抱琴之前虽然面上被疏远了,但内里元春却没放弃拉拔她一下。如今的墨香有没有抱琴这般的待遇,那就不好说了。 第24章 请安交锋 第二十四章 墨香的事儿元春其实考虑了很久。 作为徒明晅明面上安□□来的钉子(可想而知暗地里也不可能没有),元春其实并不指望墨香全然的反水。 但是若是墨香总在忠诚于徒明晅的同时完全忘了元春的话,那么将来也不指着墨香能成那个雪中送炭不离不弃的人。 之前为了拉拢墨香,元春甚至不惜暂时疏远抱琴。 但是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左右元春也只是试试能否拉拢得了墨香罢了,若是不成元春虽然也有些沮丧,但到底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 若是日后有机会,元春自然也能将这事儿再捡起来,但是若是墨香自始至终都这副模样,元春也总能在自己失宠之前先将墨香打发出去。 元春出了凤藻宫就上了轿撵。 四个小太监稳稳当当的抬着轿撵,抱琴和两个小丫头则跟在轿撵边上走。 元春坐在轿撵上,略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她心里很清楚,一会儿请安时总是有一场仗要打的。 这宫里传播的最快的就是消息。 昨日是元春的封妃大典,若是元春是个得宠的,圣上就该晚上给她面子去凤藻宫里歇着的。但偏巧徒明晅虽去了凤藻宫,但也很快的就从凤藻宫里出了来,彤史上也没任何的记载。 这消息不过一晚上便传遍了整宫上下,不少人都猜测元春是惹恼了圣上,就此遭了圣上的厌弃。 而元春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敢对她挑衅的都狠狠的打回去。 元春虽然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智慧,但至少在猜测后宫动态时还是很得心应手。 因为住的地方离皇后这里比较远,再加上轿撵的速度毕竟与人不同,元春第一天做轿撵的时间委实安排的并不是特别好。 虽然并不是最后一个去的,但是元春去的其实也已经不算很早了。 皇后娘娘仍是一副老面孔,但旁的人的小嫉妒心思几乎已经将整个皇宫淹了。 元春在皇后宫外就下了撵,然后由抱琴扶着往里面走。 给皇后见了礼之后,元春便直接坐到了左首第一张凳子上。 这位置正好是安嫔的对面,仪嫔的上首。 仪嫔早早的就来了,倒是安嫔仍旧没到。 元春只对着安嫔座位下手的简嫔略点了点头,倒是什么都没说。 仪嫔这里倒也有意和元春亲近一些,倒是小声找了些衣食首饰的小话题和元春套套近乎。 端看仪嫔会诞下二皇子,元春其实就并不很想和仪嫔亲近。 皇后无子的时候,所有的皇子都有一样的继承权,所以仪嫔既然能生出个后来被养出心思的皇子来,就实在并不是元春能够选中的盟友人选。 安嫔到的其实很晚。 不过左右她如今恃宠而骄已是常事,所有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每日请安时都是后宫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如元春所料,昨日里徒明晅从凤藻宫离开的消息果然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里了。 第一个发难的果然也只有安嫔了。 呛声这种事一般来说也只有当双方处于差不多地位的时候才能存在,这满宫上下除了皇后能名正言顺的压制住元春之外,也只有三个嫔位上的主子可能有底气跟元春呛声罢了。 简嫔虽势弱,但到底膝下的帝姬是圣上的头一个孩子,如今已经满了五岁,算是懂事的年纪了,是如今后宫里膝下唯一有子嗣依靠的妃嫔。 安嫔有孕在身,虽未生下来但太医却诊断很可能是男胎,很可能就是徒明晅的皇长子了。仪嫔那儿虽还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但依着元春梦里的经历,如今的二皇子应该已经在仪嫔身体里孕育着了。 元春冷眼看着如今后宫里这份微妙的平衡。 这满宫上下,大概最厌恶元春的就是安嫔了。 安嫔怀着徒明晅的第二个孩子,只要平安生产,一个妃位总是跑不掉的,到时候满宫除了皇后之外就属她地位最高了。 且皇后无子,若是她能生下个皇子来,说不定能搏一下天大的富贵。 安嫔志得意满,却偏偏来了个晴天霹雳。 元春赶在她前头封了妃。 要知道,宫里的地位等级森严,不同位分自不必说,便是相同位分也有个高低贵贱之分。有封号的比没封号的尊贵些,先晋封的又比后晋封的体面些。 当年入宫册封时,仪嫔的排位在安嫔前头,若不是安嫔先怀了身孕,仪嫔的座位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在安嫔的后面的。至于简嫔,既无封号又敬陪末座,不过是仗着有个女儿在身边才封的嫔位,看来这辈子也便止步于此了。 而元春却在安嫔怀孕的时候先一步封了妃位,还有了封号。 这就代表安嫔许是这辈子都很难越到元春的头上,除非安嫔的肚子能一直争气下去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生下去,再不然就等安嫔的皇子长成有了功绩,安嫔越过元春升到贵妃位,才有可能再压过元春一头。 这还得是在元春再无功劳全无晋封的情况下。 但谁知道元春能够在无功无妊的情况下不足一年就从女官直封到妃位,日后就没那个福气再晋升上一级呢。 那她就真的一辈子都压在安嫔的头上了。 只要这么想想,安嫔就恨元春恨得牙痒痒。 只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元春晋封礼已成,位分已在安嫔之上,倒不怎么合适直接挑衅。 在元春晋封之前,安嫔作为后宫里除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三人之一,又仗着怀着皇长子,倒也收拢了一两个盟友到手边。 “昨儿个是娴妃姐姐的大喜日子,本该去拜访姐姐亲口道声贺的。只是后来却想着昨儿到底是大日子,倒是不该扰了姐姐和圣上相处,这才没亲自去姐姐那儿祝贺,还请姐姐莫怪才是。”这却是住在安嫔侧殿的梁贵人了。 之前晋封礼没成,虽说旨意已下,但若真严格算起来的话,元春那会儿仍旧是贵人位分,比起安嫔仍旧是低上一点的,那会儿安嫔若是心中有不满大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口,却是名正言顺。 倒是如今,为了不被扣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安嫔虽有心嘲讽元春一两句,但却也不得不拐弯抹角起来。 晋封之前元春的座位是贵人位的头一份,这梁贵人就坐在元春下首,虽元春无意与梁贵人亲近,但两人坐的近总偶尔能说上几句话,在旁人眼中总有一两分亲昵在。 若是如今元春不理睬梁贵人,只怕转眼间宫里就能传遍了元春飞上枝头就瞧不起昔日小伙伴的消息。 元春挑了挑眉,虽是看着梁贵人方向,但目光却是从安嫔脸上扫过去的。 “但凡你心里为我欢喜,便是不说出来我也是领情了的,没什么可怪罪的。”元春慢吞吞的开口,言语里很是带着股懒洋洋的味道,仿佛真的并不放在欣赏一般。但偏偏她今儿个的妆容华丽大方,衬起来却是显得元春整个人有些盛气凌人了。 梁贵人被元春的话噎了一下。 她的出身不高,是在潜邸里被徒明晅收用了的。那会儿谁都没能料到徒明晅竟成了最后的赢家,那么作为一个普通王爷的通房丫头,自然不需要什么伶俐性子,当然是以老实为上。 所以被元春这么一噎,梁贵人竟接不了下面的话了。 安嫔皱了皱眉毛,显然挺不满意的,倒是也只能顺着元春的话接了下去。 “娴妃娘娘说的不错,倒是梁妹妹过于谨慎了,娴妃娘娘一个人住在那宫里相比也寂寞得很,应该是欢迎你常去拜访一二的。”安嫔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却直接讽刺元春似乎失宠了的现状,“只是昨儿个的确不同,按照惯例但凡圣上给些脸面总得在娴妃娘娘那儿歇着,倒是的确不该打扰的。” 这话说的却是真真为了打脸了。 这宫里上上下下有几个不知道昨晚上徒明晅在凤藻宫呆了不足一炷香就出来了的事儿,可偏偏安嫔就能假装不知的出言恶心元春一把。 “妹妹知道的可比我还多些,昨个儿那身大衣裳沉重得很,我哪知道什么惯例呢,只觉得身上累得很,一回去就睡下了,今早儿才听我身边的墨香说是圣上晚上来过,只是见我睡得香甜,倒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从头至尾我都没醒过来呢。”元春半点都没变色,笑吟吟的回了安嫔的话,“可见若是梁妹妹来了,我大约也是睡着的,倒是接待不了了呢。” 同样的一件事,在安嫔嘴里就成了元春失宠的表现,而在元春嘴里,却是圣上体贴的意思。 论起打嘴仗,这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大概都不是家学渊源又见多识广的元春的对手。 只元春这里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把安嫔堵了个半死。 可惜安嫔也不是伶牙俐齿的主儿,便是再不忿也不知道再怎么反驳,只能在心里暗骂几句罢了。 元春倒是仍笑吟吟的,配着今天的妆容倒是显得格外神采飞扬,没半点可能失宠的人的模样。 倒是让人对元春的话更信服了些,倒是显得安嫔更似跳梁小丑般上不得台面了。 第25章 宫务划分 第二十五章 真要说句实话,元春其实也是把握不住徒明晅的心意的。 梦里的自己自视甚高,连带着自己娘家也飞扬跋扈起来,虽看起来可怜,但是说到底也颇有些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的成分在。 如今自己自然是愈发的小心谨慎,只静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谁能料到不过是个叮嘱娘家人上进,莫要惹祸的口信就能惹恼了徒明晅,使得对方拂袖而去。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殊不知这帝王心思才是这世间最变幻莫测的东西。 说到底,这么长的时间里,元春心里也不是不打鼓的。但是这宫里妃嫔们相处之时永远是面子大过天的,便是拼着打肿脸充胖子也断不能露了怯。 而在打肿脸充胖子这方面,元春可以很明确的表示,这满宫上下没人比自己更懂得这门手艺。 明明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但元春偏有本事三言两语里就把安嫔驳的哑口无言。 元春的运道体面虽然惹众人嫉妒,但说到底安嫔也不是什么好的。是以如今元春将安嫔逼的如此,这满宫上下的姐姐妹妹们,竟没一个站在安嫔一边替安嫔回嘴的。 私心里倒是有不少人心里暗自盼着元春把安嫔肚子里的孩子气掉了二人同归于尽才好呢。 不过元春虽噎了安嫔一回,倒也记得安嫔好歹肚子里还有个金疙瘩,到底不乘胜追击,只仍笑吟吟地看着安嫔。 皇后坐在上面倒是看足了热闹,这会儿见双方都偃旗息鼓了,才迟上一步寻了个旁的话题出来。 元春从善如流的顺着皇后的话题说了下去,倒没继续和安嫔一般见识。 皇后见元春如此,心下更满意了。 因着皇后指定元春协理宫务,请安之后倒也略留了留她,商讨一下腊月里的各个大日子里的宫宴。 皇后没主持过宫务,也从没学过这些,便是之前和徒明晅一同参与过几次年节大礼,但到底只是一双隐形人,总有许多不知道。 反而是元春,虽也没上手过宫宴布置,但到底见过的次数比皇后多一些,又有梦里的几次宫宴经历打底,竟能将差不多的布置安排说的头头是道。 但元春却不敢居功,并不肯顺着皇后的意思揽下重要的事儿,倒只应承了几件小事,余下的大事并不插手,只私下里将许多宫宴里的注意事项并些门门道道的规矩和皇后说了清楚。 “我原是个懒的,可是最爱躲清闲的,之前在宫里十来年的功夫倒是经了不少事,如今可是头一年又资格躲懒呢,还请娘年体恤些才是。”元春偏了偏头,言语里一派真诚,“虽是要我协理,但娘娘只给我些省事不担责任的做做样子便罢了,既能如愿以偿地躲个懒儿,还能狐假虎威的让旁人略高看我一眼,这才是两厢齐全的呢。至于旁的事儿,还是劳累娘娘能者多为些吧。” 既知道自己不过因着太上皇才得以出头,日后许是没什么好下场,元春更不肯此时大包大揽平白得罪了皇后,只盼着自己如今懂眼色捧着皇后娘娘,日后自己失宠时皇后也能惦记些此时的情分莫要磋磨了自己才是正理。 因着元春的懂事,皇后倒是愈发喜爱她了,不仅神色和蔼的留了元春用膳,还额外又赏赐了元春许多精致东西。 于是元春在皇后宫里耽搁了许多时候,一直到午后才带着一串赏赐横穿宫苑,回了自己宫里。 然后就在凤藻宫里又见到了久违的徒明晅一行人。 元春又被徒明晅逮了个正着。 这基本上可以算是元春第三次穿着明艳绮丽的出现在徒明晅面前了。 元春只怔了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对着徒明晅行礼告罪,行事倒也落落大方。 “圣上倒爱来堵妾的门,想是偏爱妾措手不及的样子,倒是促狭地很呢。”明明之前徒明晅午后来元春这里也多是这个时辰,明明是元春今日回来晚了,倒恶人先告状了一把。 不过元春脸颊飞红,虽也挂着笑,但总能看出一点子羞涩的不自在,显然也不是不知道这次确是自己不占理,只犹自嘴硬罢了。 徒明晅对这种小心思小手段也熟悉的很,并不着意戳穿元春,反倒从眼底里漾出几分笑意。 “妾难得几回和皇后娘娘聊上几句,偏每次一回来就见着圣上又等了好半晌,也不知是哪个耳报神如此灵通,偏要见妾出丑呢。”元春的抱怨半真半假,但却让墨香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虽没和圣上说元春哪日留着皇后那里的事儿,但平日里也很是露了不少凤藻宫里的事儿。 不过好在元春也不过随口说上一句,倒也没再纠缠别的,倒是自顾自的将自个儿和皇后商讨的对年节宴会里的安排打算。 “圣上宫里的姐妹们都是初相识的,妾对她们委实没什么了解,皇后娘娘虽说点了妾来协理宫务,但可不是让妾去添乱子的,所以这部分里的事儿倒不合宜让妾做主,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可真的是个让人嫉恨的差使。要知道贵人便罢了,只说体面些的三位嫔位主子,如今也是乱的很呢。当初册封时,三嫔里数仪嫔地位最尊贵体面,但如今却不比安嫔有孕在身,到底已和当初不同了。另外简嫔虽事事不及前头两位,但身边却养着帝姬,比起嫔妃,帝姬才是正经主子,更是怠慢不得的。妾只瞧着宫里,便只这三位里就且有饥荒可打。妾想了想,只一心躲个懒,倒是将大部分活计都推回去给皇后娘娘了。毕竟妾有自知之明,这些事情上总是不如皇后娘娘到底积威日久,由皇后娘娘主理倒是更方便些。”要知道皇后到底和这些人打了五六年的交道,事事都磨合熟了,又先天占着大义名分,这部分其实很不用元春插手,“倒是太后娘娘并太上皇宫里的太妃太嫔们,妾却比皇后娘娘多占了十年的便宜,朝夕相处之间倒是比皇后娘娘了解的更多些。妾是个惫懒性子,既被点了差事倒很愿意先寻一个清闲体面些的差事躲懒,就先下手为强自告奋勇了。” 说这话时元春摆出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后宫宫务也有高下之分,方便立威插拔人手的自然是上上等的差事,能捞油水的其实也不差,这里面也又有面对着不同主子的区别。 不管怎么说,太上皇那里的宫务其实是个烫手山芋。 若说梦里的元春,若是得了这大好的机会,决计不会放过和皇后争权夺利的机会,总不可能就此放过,倒千挑万选了个没人愿意做的活计出来。 太上皇虽传位给了徒明晅,但其实心里对这个儿子也并不是多么满意。不仅把持着前朝事务,便是对于儿子后宫里的事务处置其实也是处处不满的。 毕竟,皇后娘娘当年虽能算是个还不差的王妃,但是却委实不是按照一国之母的标准选拔培养出来的,初初接触宫务自然手段稚嫩些,偏又有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太上皇和一群无事生非的庶母们在,更显得处处艰难了些。 是以,倒是显得太上皇的后宫里的那部分差事一没什么油水,二没什么体面,既事儿多又杂乱的很,且也是这宫里最易得罪人的活计,向来没人愿意插手。 元春能自告奋勇的主动将这烫手山芋揽了去,实在有些出乎徒明晅的意料了。 虽徒明晅没明着说出自个儿的想法,但元春也是个心细的主儿,自然也能从对方眼神里捕捉一二意思出来。 对于徒明晅的疑惑,元春摆出一副更意料之外的神色。 “太后娘娘原本不就因着这个才将妾给了皇后娘娘使唤吗?”元春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大道理一般,“说句不恭敬的,圣上和娘娘都是突然间得了大体面,尤其皇后娘娘那里,学了许多年如何做个出色的王妃,徒然变成了国母身份,之前绝没人教导娘娘如何母仪天下,总得有段适应期才是。旁的不说,皇后娘娘旧年管家理事的时候,年节的功夫里想是多是人情往来一类的,如今也得记着这些,又得费心安排人员事务。虽妾也不懂这些,但见得多了,总能略提醒些罢了。” 元春其实心里很不想揽权,只怕多做多错,平白惹了官司,这次之所以揽了这么个活计,也不过是因着不拘她做好做坏,徒明晅都绝不可能问罪于她罢了。 ——毕竟这差事是服侍太上皇那里的人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也自有太上皇问罪。 但事实上,这活计对于元春来说可以说是简单的很的,没半点纠结难过的地方。 元春是太上皇老臣之后,在太上皇面前总有几分体面和香火情分在的。且元春又是之前太上皇钦点出来赐给徒明晅的,便是真有十二万分不妥当了,太上皇那里也绝没有才半年就处置了她的道理。 要知道,如今元春可以算是是太上皇在圣上后宫里插的唯一一颗钉子,还算是个看起来挺成功的钉子。若是平白废了去,一来少了双盯着新帝的眼睛,二来也是无形之中说自己眼光不佳,平白落了自己的面子,太上皇自是不愿也不会去做的。 对于这一点,徒明晅和元春其实都心知肚明。 所以说起来,元春真的算是徒明晅后宫里管理太上皇后院部分宫务的最好人手了。 第26章 再得赏赐 第二十六章 大概是元春在分割宫务时的表现实在是很得徒明晅的心意,自此之后,徒明晅倒是又恢复了每日午后到元春的凤藻宫小歇一会儿的习惯,之前的冷遇仿佛全然不存在一般。 虽说如今元春承恩的次数仍旧不多,在彤史上也没什么记载,但这到底也是恩宠,端的是体面事儿。 别的不说,至少倒是让宫里的人对元春态度更恭谨了些。 之前说过,元春晋封礼在十一月里。算算日子其实再没几日就是冬至大礼。冬至时素来就有祭天筹神的规矩,为此前朝后宫里也自有仪式庆典。 虽说这时候算起来元春不过刚插手宫务,仓促之间做过的或者说能做的事情也并不多。但她急于表现自己,到底认真想了想,仍是问皇后要了份原本就准备好了的冬至宴会的座位饮食单子,略做了一两处无关紧要的修改,权当自己出力了的表现。 皇后是年初时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这一年里算来其实也主持了几次宫廷宴会典礼。端阳,中秋,重阳都有大礼,却每次总是很打了几场官司的。 徒明晅的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是和皇后相处惯了的老面孔,一个个的都已经养出了趋利避害的本能,除了安嫔最近猖狂些,旁的人都极是乖觉。反倒是太上皇那里的人不少都十分挑剔,每每总能挑剔出些毛病来,倒让太上皇又有无数说头,总是又能将徒明晅训斥一番。 是以,每次一到大礼时,皇后就是极为头疼的。 但这次却是一切顺顺利利的,便是太上皇那边也是格外沉默,似乎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皇后略一打听,再仔细一想,便察觉到了其中的缘故。 元春并没邀功,但她只闷声做事的态度却很得人喜欢。 太后那里原本就和元春相熟,算来其实很有几分情分,且又见自己爱子和元春的相处也并不差,又是个能帮上忙的,这次倒是借着太上皇满意的东风很是赏赐了元春些好东西。 便是皇后也是个明白人,虽元春那里什么都没说,但也在徒明晅那里将元春的功劳夸成了十二分,权当结了个善缘。 “娴妹妹确实是个能干的,我宫务不熟悉,料理圣上后宫里的便罢了,横竖不仅是熟了的,也是到底名正言顺的很,便是差上什么也没人敢唠叨什么。倒是之前太上皇那里总把握不住分寸,又找不到前例可依,着实有些头疼,没想到娴妹妹却是玲珑的心思,也没见她大改什么,却是难得人人都没什么不满意。”皇后倒是真诚的想夸一夸元春,眉眼里藏不住的柔和和如释重负。 到底夫妻多年,虽说皇后的确总有一二不足,但夫妻之间举案齐眉却是互相了解的很。徒明晅见皇后神色便知她是真心满意,且就本心而言他自己也很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这一回便看出来了,日后我也很该和娴妹妹多亲善亲善,总是好处多些的。”既然元春在太上皇那里有些脸面,皇后私心里却是想着将日后太上皇那边一应事务都交给元春才好。 徒明晅仔细想想,心里倒是很认同。 他从小并不是被作为帝王养大的,对很多事的看法其实与太上皇一流并不相同。 太上皇连着两位继后都先后殒命,再便从未立后,只让爱妾甄太贵妃总理宫务,另外分些不打眼的小活计给旁的妃嫔。 而徒明晅却总觉得皇后身为正妻原本就该打理宫务,若让嫔妃出面难免不体面。 但想想太上皇最近愈发孤拐了的性子,徒明晅到底还是妥协了。 皇后笑得温文,显然是对丈夫重视自己颇为满意。 “娴妹妹既是有功的,我倒有心给些赏赐,只是到底圣上给的更体面些,便斗胆替娴妹妹求个恩典,替我赏赐些好东西给她。”这话其实也是讨巧,既表明了对元春的欣赏,又将这事在徒明晅面前过了明路,端的是一箭双雕。 徒明晅如今日子过得虽然憋屈,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极为受太上皇限制,但是到底还没到给妃嫔些赏赐都给不起的地步。 虽然无论是国库还是内务府的私库都极为缺乏银钱,但总是不缺东西的。虽不至于能一抓一把奇珍异宝,但若只赏赐些家常东西却是易如反掌。 元春爱书,虽她如今仍能从尚书局里取阅书籍,但再赐下些书本笔墨也是大善。再有便是赏赐后妃时常见的衣料首饰摆件,也并不难得。 徒明晅对于元春也算是很了解了,再加上皇后诚心诚意的提出建议,没一会儿就将赏赐送到了元春那里。 元春倒是并不惊奇,只平静的接旨谢恩,然后就嘱咐墨香将这些东西都找合适的地方收拾妥当,便要抱琴服侍着自己早早歇息了。 在某种层面上,这后宫里从没有所谓的秘密,更何况帝后赏赐又是件极光彩的事儿,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元春是晚间才得了赏赐的,那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了,几乎都要倒了宫里下钥的时辰,但消息却仍旧传递的飞快。 至少第二日请安时,几乎已经人人皆知了。 安嫔一如既往的嫉恨神色已经全不用再说什么,便是元春也已经懒得再和安嫔一般见识了。简嫔倒是一如既往的恬淡心情,并不多说什么。 倒是仪嫔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倒是引得元春多看了几眼。 梦里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辰相差的时间并不很久,如今安嫔有孕六月有余,因为孕中多思的缘故,大约再一个多月便该生产了。而此时仪嫔也该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子了。 但一直到如今,仪嫔也并没传出来身孕的消息。 姑且不说如今的皇后娘娘并不是个残害子嗣的主儿,便只为了稳妥不愿曝出早早有孕的消息,瞒到三月出头已是难得的了,毕竟过了三个月之后便会开始显怀了,再不可能瞒下来的。 因为对自己的预知梦非常相信的缘故,元春倒是难得有几分疑惑。 好在元春到底理智尚存,虽然心里的确有些疑惑,但是到底还是没问出口来。 元春一边在心里暗自思量着这些,一边向皇后行礼谢恩。 “本昨儿就该来的,只是那会儿实在晚了些,实在怕扰了娘娘的休息,这才晚了些才来谢恩,还请娘娘莫怪呢。”元春并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看法,毕竟在她的梦里,这些人除了简嫔这个从头到尾不争不抢的勉强维持了体面之外,剩下的都折在了宫闱斗争中,委实不必过多上心。 所以元春也只在皇后面前多礼些罢了,倒是正好和了皇后的胃口。 皇后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原是赏你做事用心的,冬至大礼时太上皇那儿人人都赞呢。这却是你用心了的功劳,圣上也极赞你的认真。” 元春和皇后也相熟,听了这赞誉倒也觉得皇后有什么旁的意思,倒是落落大方的又谢了一回:“娘娘这话倒是让妾无地自容了,原该是娘娘的本事,之前的准备就是极妥当了的,妾顶多就按着饮食宜忌并各人性格交情略添改些罢了。若这些都帮衬不上娘娘,倒显得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了呢。” 这话不过说着好听了些罢了,但实际上元春能将差事办得漂亮到底是什么缘故,双方也都是心知肚明罢了。 元春其实真的没做什么,不过是拿着皇后的单子略改了一点子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然后元春就将自己协理宫务的事儿夸大了十几倍二十几倍的透到了太上皇身边。 虽说太上皇待元春未必有半分用心,但是到底也不会刻意盼着元春不好。且不说元春其实是太上皇亲自指给徒明晅的,便是只看着贾代善的面子总比徒明晅后宫里其他人多几分香火请。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既然太上皇先入为主的便对这次的宴会极为满意,下面的人揣度这他的脸色,自然也只有夸赞的份儿。 退一万步讲,便是真有不会看眼色的还想在太上皇面前说些什么,也自有太上皇处置了,总传不到徒明晅后宫里来,自是显得事事妥帖得很。 反倒是皇后这里,因着安嫔娇气多事的缘故,倒是额外多出了件官司。 虽说徒明晅知道安嫔那儿如今时时有许多麻烦,难伺候的很,倒是并没责怪皇后的意思,但经不住皇后自个儿觉得丢了面子,心里不适。 相比之下,倒是更显得元春体贴有礼了。 这几件事加起来,才有如今皇后待元春的格外体贴。 只旁的嫔妃其实并不很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能从二人的谈话里听出来皇后和元春其实在相互吹捧罢了,倒是心中不平,一时又添了几分愤恨。 皇后积威日久,这些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把这几分嫉恨全攒在了元春的身上。 元春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小心思,便是知道了其实也并不会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嫉妒罢了,如今的她其实很有些无欲无求的劲头,倒是并不担心别人的一点子小情绪。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日后的她却会因着别人的这一点她原本并看不上眼的小情绪而吃了场大亏,险些丢了性命。 第27章 安嫔早产 第二十七章 冬至之后,没过一个月就是年节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年节大典了。 之前冬至的时候,虽说元春占了协理宫务的名分也得了赏赐,但其实谁心里都知道元春其实并没在里面如何出力,只是白占了个名头罢了。 倒是今年除夕时的年节大礼,算来却是元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插手做事。宫里上上下下的,却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元春的笑话。 只是说句实在话,元春虽不管什么时候都没处理过宫务,但她到底是体面人家精养出来的嫡出女孩儿,在娘家时总也是见过王夫人做事的。虽因着年深日久的缘故,并不可能将事事都记得清楚,但到底总是能记住些精华的东西的。 荣国府里本身名正言顺的掌家夫人该是贾赦的原配夫人张氏在贾琏生下来刚过周岁就没了性命,元春算来也不过就比贾琏年长一岁零九个月,那会儿也不过虚岁三岁的孩子,并记不得张氏管家时的本事。 张氏身故之后,家里便是元春之母王氏管家,元春耳濡目染之间倒是见过不少。 倒和元春如今理事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了。 王夫人是次子媳妇,按理是不该由她掌家的,只是张氏没了之后诺大个荣国府总不能就此停摆了,便由贾母点了王夫人理事。后来贾赦娶了继室,只是为了防止继室搓摩贾琏,只聘了个丧父丧母的七品官家女孩儿邢氏。 邢氏论出身见识都是当不得荣府管家媳妇的,于是贾母便让王夫人继续理事。 为了防止贾赦一房有异议,王夫人虽有理事之能,但到底凡事不敢擅专,仍是挂着贾母的名头,晨昏定省必拿事请教。 元春也是如此打算。 宫中之事自有定例,元春只拿着之前年份的年节宴会和今年皇后主持的一系列大礼的单子进行比对,花了一两天的功夫添改一二,将这两者合二为一,便算是完成了。 然后将这单子一式抄录四份,除自己手边留了一份之外,将其中一份给了皇后,另两份则分别交到了太上皇和太后那里。 太后和皇后那里便罢了,左右不过是个幌子,话也很容易说。只是太上皇那里,元春倒是把话说的极漂亮。 “娴妃娘娘能有今日原是太上皇的恩典,娘娘感激不尽。如今圣上容许娴妃娘娘替皇后娘娘分担些事情,也是信任太上皇眼光的缘故,娘娘心里只恨不得对太上皇肝脑涂地。只是娴妃娘娘到底年轻,之前也从没做过这些,心里难免惶恐,只怕出了错处让太上皇不悦,便早早拟了一份单子,到底请太上皇再赐些恩典,略指点一二。”抱琴是元春从荣府里带来的丫头,在太上皇那里总比墨香有脸面一些,这活计便被交给了抱琴。 太上皇虽在前朝事上还算清楚明白,但后宫的弯弯绕绕却委实不是他擅长的,又见元春的单子写的极其详细,还呈上了两三份只在细微之处略有不同的单子,可见用心。 这宴会上需要安排的事情其实不少,元春又写的详细,只密密麻麻看着极多。 要知道太上皇可并不是什么事必躬亲的性子,没心思琢磨后宫里这些细微小事,只略扫了一两眼记得了元春的用心之处,然后随手点了份单子出来,只说觉得这个更好一些。 得了这么个答复,元春的差事已经可以算是圆满完成了,凭谁也不能再对元春行事指手画脚,抱琴倒是在心底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既得了太上皇的钦点,元春便就此撒手不管了,只让墨香又把最终的单子额外誊写了几份,给太后和皇后那里送去,另也叮嘱内宫里各处仔细应对。 然后元春便又悠哉游哉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了。 因着年节大典的重要性,皇后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每日里只兢兢业业的生怕有半点疏漏。 倒显得元春的悠闲格外不同些。 因为封笔在即,徒明晅倒有好几日并不怎么来元春这里,但经不住元春这宫里已是被徒明晅插了好几个人手进来,倒是对元春如今的悠闲日子并不是没半点了解。 尤其是有了皇后做对比,更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只徒明晅在大点之前到底没抽出时间来询问元春,倒是将这疑问一直拖到了大典之后。 年下的大典虽然听起来比格外重要些,但归根究底其实和其他大典并没本质上的不同之处。 无非就是参与的人更多些罢了。 一般来说,极少有人愿意在大年下的惹晦气上门,便是骄纵如安嫔也变得老实起来了。 哦,其实安嫔也算不上多么老实,最起码真正的老实人不会为了拼一个大年初一的好名头而冒险给自己服下催产药的。 元春也是大年初一的生辰,这里有没有问题倒是另说,至少元春知道当年自己出生时其实已算是足月生产的了,便是其中真有算计也其实并不冒险。 大年初一一早,元春刚一起床,便得了安嫔生产的消息。 因着这一日也是元春的生辰,抱琴倒是特地去催了御膳房备下碗面,权当是给元春过生辰。 所以这消息倒是墨香那儿得的。 元春一边拿着筷子吃面一边听墨香说着这些事,对照着梦境里的故事,一边在心里惊奇着,一边倒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本来就知道安嫔是个蠢的,倒没想到她竟能蠢成这样,倒让人不忍直视了。”说句实在的,想着给皇长子个好生辰,安嫔这心思其实没错,但是却实在不该冒着这般风险。 大概是因为梦里的元春并没如今这么得宠的缘故,安嫔虽然也想着要个好生辰,但择的却是下月的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算起来却是个比正月初一更好些的日子。 虽说二月二也算是早产,但其实到底那会儿已经有了八个多月,不比如今才只七月多点的时间。 墨香年轻见识不多,抱琴虽年长些,但因着荣府里素来以元春的好生辰为傲,倒是也不太明白元春究竟为何做出这番评价。 墨香便罢了,抱琴确实和元春极熟悉的,没什么可忌讳的,倒是明明白白的将疑问问出口了。 “正月初一的生辰有什么好的,除了能有个好听些的名头外简直是一无是处。我亦是今日的生辰,只我只是个妃嫔妾室,算起来并没有办生辰宴的资格,倒也没什么妨碍。可皇子帝姬的出身却尊贵,日后长大了总是能有办生辰的资格的,正月初一听起来吉利好听,但算起来却并不实惠,要知道凭谁家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走亲访友去参加生辰宴呢,便是再尊贵也是不成的,这样算来可不是让这皇子帝姬平白失了许多拉拢人心的机会,这是其一。”元春到底只是臣女,有个大年初一的好生辰算起来还可以往后宫使劲,争取搏个天大的富贵,倒也不算一无是处。可皇子帝姬本就是最富贵人家出身,如此一来虽说有这么个好名声,但实际上却失去的更多些了。 “另一点上,此时这孩子不过七月出头,虽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但是不管几个月里,早产的孩子哪比得上足月生出来的健壮。只看荣府大伯家的瑚大哥哥和琏弟便知道了。”元春的大伯贾赦家原本是该有两个嫡子的,只是长子贾瑚当时因着些缘故,是早产生出来的,便是精心养着也不过病殃殃的养到了五岁时就一病没了,反而贾琏那时虽然张氏为了长子病故的事儿熬尽了心血,但是却因着为母则强的让贾琏好歹撑到了九月多才从张氏肚子里出来,勉强算是足月生出来的,是以贾琏自小倒是一直都健康的很。 抱琴听明白了元春的说法,仔细想想便明白了元春的意思。墨香虽对元春娘家并不了解,但她也不是蠢的,倒也懂了元春的意思是什么。 若只第一件事便罢了,左右最后算计起来,吃亏的也只是安嫔自己罢了。但是若是涉及皇嗣安危健康,那却是上上的大事了。这后宫里谁不是明眼人,日后这皇子若能好好的长大便罢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安嫔却是罪魁祸首,万死难辞其咎了。 元春看的明白,但却懒得多搭理这些事情。 左右时间还早,元春嗤笑过了便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左右安嫔与她无关,又素来和她不怎么和睦,元春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很不用替她着急。 元春素来醒的早,为的就是早上时间宽裕些,算起来便是用膳时慢条斯理些也是来得及请安的,倒并不用着急。只是今儿个,元春才刚吃完饭,正准备梳洗打扮更换衣裳时,皇后那里却先一步派了宫人过来,只说今日暂免了请安的事儿。 元春略愣了一下,还稍有些不解,只是在将话问出口的时候猛地想起来安嫔的事儿,倒将疑问吞了回去。 梦里安嫔虽也算是早产,但到底相差的并不多,是以皇后虽也用心,却并不担心,并没耽误日常起居。 不比如今距离瓜熟蒂落相差的日子却是太大了些,到底危险的很,偏安嫔肚子里这个孩子又许是徒明晅的皇长子,皇后虽难免在心里暗恨安嫔的不懂事,但还不得不咬牙去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第28章 平安生产 第二十八章 算起来安嫔怀孕的时间和梦里并无太大区别,虽说生产的时间并不相同,但是想来安嫔如今生下的,也确确实实就该是梦里的那个小皇子了。 因着提前预知的缘故,元春的心里倒还算有数,至少比起其他翘首以待的人来说,元春这副模样倒显得格外从容些。 也和其他人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如今圣上膝下已有简嫔所出的帝姬,若是安嫔这一胎是个女孩儿,虽帝姬也是极尊贵的,但是到底没那么稀罕了,相比之下自然显得安嫔这段日子的骄纵都成了笑话。那时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冷眼旁观就好,自有许多人愿意落井下石。而这一胎若是个小皇子——之前不是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笃定安嫔这胎该是皇子吗,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元春懒洋洋的翻着书本,倒显得格外平静从容,“虽我们两个平日里就不怎么和睦,但左右如今我是妃位主子而她还是嫔位,她无论如何都为难不了我的。便是她日后再晋封了,按照先后顺序算来也是总要低我一头的,所以于我而言她便是今儿个生出来个龙凤呈祥来,短时间里也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梦里元春倒是一心盼着能得个皇子,却汲汲营营的一直到三十几岁去世时也没能生下个孩子来,好容易怀上一胎却又落了胎,还让自己一病去了。对比这梦里的结局,元春在子嗣方面难免有些灰心,一心自以为这辈子自个儿便是没有子女缘份的,自然对于安嫔生儿生女并不感兴趣。 左右安嫔生子之后便已经大致上失了宠爱,便是她真有十二万分的才华福气,能将自个儿所出的皇子捧上那个位置,那后福也必然在皇长子长成之后的事情了。而那时对于安嫔而言,她的对手必然是其他皇子的生母,那时候她绝没精力再去找元春的麻烦。 对于这些事情,元春心里自有沟壑,所以倒显得格外的漠不关心。只是她的想法到底不能明说出口,是以她身边的其他人却是不可能如她一般对这些事心知肚明,难免多出几分关注。 而作为服侍元春的宫女,虽说自己的主子如今表现的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抱琴墨香对此却并不敢不尽心,总要以防万一,倒是没断了打探消息的人手。 不过好在这次打探消息的动作虽然已经能算得上是明显,但是却并不很显眼。毕竟安嫔生产的事惊动了满宫上下几乎所有人,这次倒不仅仅凤藻宫这里派出了人手,旁的人也都半点没闲下来。 说实在的,如今这满宫上下许是没有几个人的心思是能不放在安嫔那里的。 只是作为被万众瞩目的焦点,安嫔那里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传出来任何消息。 甚至一直等到了晚间该就寝的时候,仍旧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这回便是不在意如元春也到底忍不住问了问。 不拘是男是女,甚至哪怕难产了也总该有些消息传出来吧。 要知道,安嫔可是初一一早儿便发动了起来,连带着整个宫里都极不自在,真算起来到如今可也有七八个时辰了。 元春在娘家时虽是姑娘进不得产房,但对于妇人生产也到底知道些。王夫人生宝玉的时候,因着已是第三胎了骨架子已经撑开了的缘故,虽然那会儿王夫人的年纪已经大了些,但是也不过三个时辰便平安生了下来。甚至迎探二春生产时她虽并不如宝玉那会儿那样关心关注,但因着在贾母身边,总也是听了小丫头们的通风报信的,从开始发动到平安生产,便是算上奴才们回话的时间,也不过四五个时辰顶天了,真论起来也都还算顺利。 “虽说也打听了消息,但那儿却静悄悄的,确实没听有人报喜的消息,想是还没生下来呢。左右安嫔那里有皇后娘娘亲自坐镇,却是妥贴的很的。而且虽说安嫔娘娘这回生产时间略长了些,不过我打听了太医院那边,倒是并没得到传唤,想来也并不很凶险,想来是头一胎的缘故吧。”比起墨香,抱琴无疑更细致妥贴些,虽然白天里元春并没表现出对安嫔这一胎的关心,但是她仍旧将这些事打听的清清楚楚。 墨香虽然也关心了安嫔这一胎的事,但却远不如抱琴心思细腻,仅仅只知道安嫔这一胎还没生下来罢了,旁的竟不知道。让抱琴抢先和元春说了这事之后,墨香竟插不上话。 “左右男女之事早就注定了,如今天色也晚了,总不能为了等这事耽搁了休息。若是娘娘一心想等着也总得先梳洗妥当了,等到宫门下钥的时候不拘得没得消息,都得休息着了。”仍是抱琴体贴的给出了提议,相比之下,墨香竟显得太没存在感了一些。 元春略看了墨香一眼,全然无视了对方的尴尬神色。 “那倒不必,我不过平白问一句罢了,安嫔的事儿和咱们很没什么关系。”元春对于熬夜等一个自己已经知道了的结果实在没什么兴趣。 元春一夜好梦。 等到第二日一早起来,刚懒散了一会儿便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消息。 一是再免一日请安的消息,另一条却是皇长子出生的喜讯了。 元春听了皇后身边宫人的汇报,面上却是忍不住笑意。 皇长子早产出生,身子骨虽虚弱些但万幸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先天体弱些,必须得精细着养着才行。 梦里安嫔虽也算早产了,但是好歹多养了一个月的功夫,皇长子的身子骨虽也比常人弱些,但却是养上几年就能痊愈的虚弱,不必如今竟成了个吹不得打不得的瓷娃娃。 只是这却并不是什么能够当成乐子的事。 “安嫔妹妹也是有福,虽意外早了两个多月生产,但是好歹母子平安,也算是件喜事。”元春从不肯在人前露出什么破绽来,当下便对着那宫人解释,言语神色显得极为真诚。 这话虽然没什么破绽,但凭谁都能听出来只是个借口。 皇后和元春关系不差,她宫里的人也很愿意和元春略亲近一二,倒是顺着元春这话接了下去:“皇长子虽说先天身子骨弱些,只能好好养着,但宫里原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凭什么珍惜东西没有,总是能养大的。” 皇长子的身子骨是先天的虚弱,再不可能养好的,便是拿再名贵药材,小心翼翼的调养着,也顶多能保证他能长大罢了。 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就是这样了。 因着安嫔在孕期多思,又经常惹气动怒,太医们本就断言安嫔这胎熬不到足月生产。 论起来,太医断言安嫔生产的日子其实该是元月末至二月初的时间。 梦里安嫔赶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发作起来,其中有没有问题不得而知。但是到底日子差的并不算过分,也能勉强算是那孩子命格好,恰逢其会的出生在好日子里。 但是如今,安嫔为了所谓的好生辰刻意提前催产,却是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因着安嫔生产速度实在太慢,皇长子并没如安嫔所想的在元月初一呱呱坠地,反而生在了元月初二的寅初时分。 安嫔汲汲营营,但到底却落了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也不知道安嫔在知道了这结局时,到底悔是不悔。 安嫔当然后悔,甚至悔到肠子都青了。 她听了心腹的话想着给自己儿子日后争位多点筹码,刻意选了个好日子催产,却没料到不仅没能按时生下皇子,还毁了皇长子的身子骨。 她躺在床上,看着儿子泛着青色的脸颊和小小的身子,眼泪竟止不住的流下来。 自从怀孕之后,为了防止被人害了,她时时刻刻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草木皆兵的惹了宫里不少人的埋怨,只为了好好生下一个自己未来的依靠。 她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若不是当初徒明晅实在不得宠,凭什么都轮不到她进皇家后院服侍。 徒明晅既然登基,宫里总能进数不清的明媚新人,她最终的结局大概也只能是抱着个老人的体面冷寂一生。 所以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她着实喜出望外,将这孩子当成自己人生唯一的依靠。 但只是一念之差,便毁了这一切。 在知道皇长子的身体情况之后,安嫔顾不得自己刚生产完还全身虚弱着,只挣扎这命令要将原本极倚重的心腹杖毙了。 若不是皇后拦着只说给皇长子积福,不宜立即见血,那人如今必然已经入了阴曹地府了。 安嫔出身低微,她的所谓心腹的出身见识也极有限,这才被人蒙骗,以至于害了安嫔。 虽然皇后临时阻止了安嫔的动作,但其实也不过是将那心腹的死刑改成了死缓罢了,若是安嫔真想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处置了她,凭谁也不可能救下人。 在性命危急的时候,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那心腹思前想后的,竟凭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模糊记忆,想着将元春拖下水。 “原是娴妃娘娘身边的丫头挑唆的,只说娴妃娘娘就是因着胜在元月初一的好生辰才有福气做了妃子的!” 第29章 元春自辩 第二十九章 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元春不过是如正常时候那样好好的坐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偏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唤了去。 说句老实话,若皇长子是皇后嫡出的,平白被人害成这样,皇后自然愤怒,便是明知道这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也难免迁怒元春。可如今这孩子不过是安嫔所生的庶出子,虽说因着是皇长子难免金贵些,但是这论起来皇后其实待这个孩子的真心总是有限的。是以这时皇后虽说碍着规矩也传了元春去辩白,但到底不过是做出些面上的愤慨罢了,但实际上不拘这事是不是元春做的,只要这次元春没真的被徒明晅厌弃,皇后仍愿意再亲近元春一二。 所以皇后派来的宫女倒是不避讳在元春面前说话。 “安嫔娘娘那里的宫人一口咬定是因着你教唆的,才害了皇长子,安嫔恼的很,径自高到了圣上那里,娘娘这才宣了娴妃娘娘您去分辨一下,圣上也是在的。”宫女看了看元春身边的人,倒是凑近了小声叮嘱了一句。 今儿个元春身边服侍的是五儿,素来也是得元春信任的,元春倒也没想着避开她。 只是五儿虽然不缺忠心,但是到底年纪小一些,并没经过什么事,只听了这些便略有些慌了神。 元春倒是还算沉着,虽心里其实也没谱,但到底面上没慌,只是有一些对于这变故的意外露了出来。 之前因着安嫔孕中闹出的一系列事,难免在众人心中拉低了安嫔的智商,又有元春很清楚的记得梦里皇长子的生辰,倒是先入为主的只觉得早产一事多数可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如今看来,若是只安嫔被蒙了心窍一心想着搏个好生辰才强行催产,那却未免太蠢了些。只是若说安嫔是被人算计了的,能有此结果元春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因着在年下里,为了好彩头元春并没穿着家常旧衣裳而是换了件抱琴新缝制的衣裙,但到底仍旧是简单的款式,看着虽算不得素净,但倒也清爽,却是正合适直接出门。 既然帝后传唤,元春自然不能再耽搁,左右自己穿的还不算失了体面,也不怎么艳丽华贵,去自辩倒也还算合宜,于是也没再换一身衣裳。只是想着外面元月里到底天冷些,于是便让五儿去取了件石青色的大麾披在身上,又唤了墨香服侍自己出门。 因着元春自诩有着梦里记忆而对于外面素来万事不管的缘故,凤藻宫的消息其实是有些滞后的。若是碰上了例如安嫔生男生女这种梦里就有答案的事情倒是无妨,但真遇见如今这种突发状况,却到底难免让元春显得有些一无所知了。 元月天冷路滑,元春出行时倒并不经常步行,如今也只是坐在自己的轿撵上,眉头微蹙,思量着一会儿的对策。 说实在的,她虽有些阅历心机,但到底从未经历过这些,却是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好在到底之前的梦里元春已经经历过最惨烈的痛楚滋味了,虽说那并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的未来,但是到底也让如今的元春比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多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 至少,此刻她还能很沉着的思考。 这是元春第一次来安嫔宫里。 说实在的,无论是梦里还是如今,元春都不是个热爱交际的人,并不怎么喜欢将时间浪费在和后宫的姐姐妹妹们攀交情上。 梦里是她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些出身低微的人。而如今却是她明明白白看清了她们的未来,是以有意躲避某些蠢货。 比如安嫔。 安嫔虽然位分比元春低些,但是好歹也是主位宫嫔,有着自己的宫室,甚至看起来还比元春的凤藻宫富丽堂皇些。 安嫔身边的人状告娴妃娘娘谋害皇嗣。 这罪名的受害者自然是安嫔和刚刚出生了的皇长子。 只是安嫔尚未出月子,皇长子先天体弱,都不可能出席指证元春,所以便只派了身边得脸的大宫女过来,一来是监视元春,二来也算是旁听。 也算代表安嫔了。 元春到时,这大宫女便静悄悄的站在一边,帝后主位下有个年纪不轻的老嬷嬷正跪着抹着眼泪,看着可怜兮兮的。 元春上去并没行大礼,而是只行了个家常的礼节,然后侧头看看抹着眼泪的老嬷嬷,似是有些好奇的样子。 “圣上和娘娘怎么想起在安嫔这儿见妾了?”元春倒是半点不提之前去找她的宫女暗自里提点的话,只纯然装作自己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呃,这是怎么了?” 倒让旁边跪在地上喊冤抹泪的宫女嬷嬷忍不住愣了一下。 元春的表情实在太自然,仿佛全然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不要说是她们,便是皇后也被元春噎了一下。 倒是徒明晅,许是平日相处时被元春纯然的表情骗了太久,倒是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还以为元春真就是个天然呆。 “安嫔妹妹虽说诞下了皇长子,但是过程却十分凶险,偏她身边人说是妹妹在里面动了手脚,便唤妹妹来说说话。”不过好在元春平日里刷皇后好感度的动作并没浪费,便是皇后被元春噎了一句,仍旧显得和颜悦色,“安嫔遭了大罪,如今又不能挪动,只能麻烦妹妹多走两步了。” 皇后这话说的委实客气,但也很有些拉偏架的味道。 徒明晅自然听出来了,但是考虑到安嫔之前闹得满宫上下人仰马翻,又几次给皇后没脸。再想想元春和皇后相处的还算和睦,到底没对皇后的偏心说什么。 “妾动了手脚?”按照正常流程,元春先跪地喊冤,然后再和安嫔身边的人分辨,证明清白。可这样不管结果怎样,总不可避免会在上位者心里留下些并不是太好的印象。 但元春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却没按照规定的剧本做事,只仍做出一副极茫然的样子。 跪在地上抹泪的属于安嫔的宫女嬷嬷们的动作声音立即就僵了一下。 但是到底也只是僵了一下子罢了。 安嫔的大宫女珍珠首先发了难。 因为难产的缘故,安嫔这个月子得坐的格外精细,便是心中再多愤怒不平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是以便只遣了身边的大宫女珍珠代表她出面。 而那个嬷嬷则是那个被蒙骗着害了安嫔的,毕竟是做了错事的,此时倒没敢说话。 珍珠是个口舌伶俐的丫头,虽说身为奴才并不该指责元春这个主子,但是还是几句话就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将所有罪责都扔到元春身上。 原本安嫔想要给皇长子个好生辰借此谋划个好未来的心思在帝后二人面前其实并不能说出口,珍珠便索性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了元春,只说是元春借着协理后宫的名头害了安嫔,还特地收买了安嫔身边的人。 至于什么好生辰的说法,珍珠索性也抛了出来。 “娘娘素来极重视皇长子的健康,万事总以皇长子为重,是以之前这嬷嬷几次和娘娘说这事娘娘都绝不同意。为说服娘娘,这嬷嬷便说娴妃娘娘便是因着天生的好命格,若不然怎么可能从一个宫婢之身直坐到四妃之位呢。只娘娘仍想着皇长子月份不足并不肯答应,这嬷嬷便索性下了手了。” 听了珍珠的话,上面帝后两人的脸色倒有些变化。 历来皇家对于这种命格之说,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徒明晅倒罢了,皇后心里对一个据说命格贵重的女子,不可能没有敌意。 元春只听着珍珠的话,并没出言打断。 她已经明白了,安嫔早产决计不是正常事,应该是被人算计了的结果,而这个算计了安嫔的人甚至还想着一石二鸟的算计了她。 倒是好手段。 “这宫女刚说了两件事,一是妾平白借着协理宫务之便搓摩了安嫔,妾却是不知道平白的安嫔妹妹去太上皇那里做什么,若不是去太上皇那里,妾手里掌着的只是西六宫里的杂事,这东六宫的宫务却是在皇后娘娘手里,实在不敢妄认了这罪名。其二,这生辰八字是父母赐予,不过赶了巧宗罢了,却不该平白成了妾的罪过。说句大逆不道的,妾若真是天生贵人命,当年便该被分到圣上身边使唤才名正言顺,而不是平白在后宫里蹉跎了十余年的青春。另一点,妾在成了圣上妃嫔之前,是太后身边女官,原是有品级有体面的,不比安嫔身份低上什么。”元春也是个伶俐的性子,更兼读书明理,倒是将珍珠的话都驳了回去。 “妾若真是天生福气,便该将这福气度些给妾的娘家祖父,妾原是超品荣国公的嫡长孙女,虽娘家父亲官位不高,但比起安嫔娘家来却也胜上一筹。安嫔如今不过嫔位,便是生了皇长子晋封也不过妃位,以她的身份断封不到贵妃的,那她便此生都比妾低上一头,妾又为什么要去害了她。”安嫔封不得贵妃,一是因着身份不够,二却是因为皇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皇长子的生母占了后宫之下第一人的位分。 元春的声音平静,没有半点慌乱,说的话更是句句字字都在理的很,一时竟将安嫔身边的人都压了下去。 第30章 早产真相 第三十章 “这世间从没聪明人会做没好处的买卖,若不是安嫔是个有福气的,只怕这次却是一尸两命的结局了。若是安嫔妹妹真不服气的话,左右也是要坐月子的,不妨趁着这空挡想想,若害了她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罢,左右不是我这个年纪不小,已经很难有孕的人。”徒明晅对安嫔并没什么情分,不过听了元春辩了几句,正巧太上皇那边召唤,便直接离开了,只将这活计留给了皇后。 而元春便是在皇后面前,用些带着嘲讽的语气和安嫔的大宫女珍珠说了这句话的。 这话既是提醒安嫔的,更是提醒皇后的。 元春自认为自己是绝对没做过害人的事的,但这事总得有个顶罪的人才是,不管这人是不是罪魁祸首。 真相究竟是什么,元春心里其实并不关心,左右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可能,倒不如将这问题留给皇后解决。 听了元春的话,皇后脸上露出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元春的话的确有道理。 算上今年,元春已经二十有七了,虽说若是在现代这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真放在古代,尤其是皇家后宫里,这个年纪却已经可以算上年华已逝了。 虽说元春所谓的尊贵命格的确挺戳皇后的眼的,但是只要想想元春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比起别的人到底威胁不大,便是再多的不满也总能被压下来的。 所以皇后仍是和颜悦色的和元春说话,然后将元春送走了。从头到尾安静平和极了,仿佛安嫔控诉自己早产是有人想害她的大事不过只是场幻觉。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其实并不是幻觉。 元春倒是洗脱了嫌疑,安安静静的回了凤藻宫,衣食住行上都市一如往常,小日子过得平静极了。但后宫之中却隐隐又风起云涌的迹象,表面虽还算平静,但内里却蕴藏着汹涌波涛。 但这和元春却没什么关系了。 安嫔平白早产,虽是有她自己蠢笨的缘故,但是其中也必有蹊跷,总得寻个罪魁祸首为这事负责才是。皇后虽对这等子后宫倾轧并不拿手,但好在如今后宫的人到底不多,也简单的很,只想想谁能在安嫔这事里得了最大的好处,再下了死力气一查,没几日就查出了事实的真相。 不过到底如今还在正月里,这时候的忌讳讲究极多,便是以皇后之尊也并不想平白在正月里触了霉头。是以虽查出了真相倒也暂时隐忍不发,只和徒明晅私下里说了,想着等过了正月再去和这人算总账,是以这宫里上下倒还算过了个好年。 皇长子是正月初二的生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正巧是皇长子的满月礼。 许是因为如今徒明晅尚未有嫡出子嗣,而皇长子到底和其他皇子在身份上有所不同,也许也是为了补偿安嫔之前的委屈惊吓,这个满月礼办的倒是前所未有的盛大。 元春和安嫔并不和睦,之前又因着安嫔早产一事受了委屈,是以如今只是规规矩矩的给皇长子送些东西,不得罪人也不刻意出挑,然后便索性坐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的确是热闹,而且不仅仅是因着满月礼的热闹,还因为皇后娘娘终于查明了真凶,然后却借着皇长子的满月礼发了难。 这次倒霉的人却是仪嫔。 徒明晅后院里的人口不多,身份也都不高。在安嫔有孕之前,仪嫔才是徒明晅后宫里除皇后外头一份的体面人,却被安嫔因着怀孕彻底被镇压了下去。 若只是这样便罢了,左右安嫔既有本事得了这头一份的福气也算是安嫔的能耐,却是别人嫉妒不得的。 若只是一个安嫔踩到了她头上,仪嫔心气虽不平,但却也到底咬牙忍下了,一时之间没惹出祸事来。 而后来元春的得宠和晋封,却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 徒明晅未登基前,潜邸里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安嫔仪嫔两个官家女儿。便是简嫔也不过是皇后娘娘抬举的宫女,就是生了徒明晅的头一个孩子也没能越过她们去,虽也封了嫔位,但却只能委委屈屈的屈居嫔位之末。 而元春从宫人晋封,先不过是贵人,后来没几日就封了嫔位,还得了协理宫务的便利,轻而易举的就爬到了她们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凭谁也不可能不嫉妒。 梦里元春心里很以自己出身为傲,以为自己的出身便是做皇后也是使得的,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出身高贵,虽这般张扬难免惹了帝后的厌弃,但是却到底压下了低位嫔妃可能的不满。 而且虽因为元春的蝴蝶效应,仪嫔倒并没能如期和安嫔前后脚的怀上身子。但是在如今后宫人丁本就不多的时候,仪嫔却仍旧是个有福气的,到底是怀上身孕了。 听起来这的确是难得的福气,但仔细算算这并不是稀奇事。 徒明晅的后宫里人口不多,只等着五六月里选秀填充人口。虽因着人口基数小了,几乎人人都有侍寝的福气,但不管怎样,低位的贵人才人美人们仍旧不是人人都有福气给徒明晅诞育子嗣的,每每伺候完了都是凭徒明晅心情来决定这一次是否要“留下”,这种情况下,她们没能怀上身子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高位妃嫔里面,皇后如今并无怀孕的想法,私底下却是有意避孕了的。而元春虽看着得宠,但是真追究起来,每月里侍寝的次数实在太少,更兼她如今年纪实在不小,算起来已经错过了最佳怀孕的年岁,没能有身孕也顺理成章。 安嫔本就有孕在身,并不能侍寝。简嫔更是个早年生育便伤了身子的,只守着个帝姬生活,不可能再有生育。这么比较起来竟只剩下个仪嫔,是最有可能怀上身子的。 这后宫里有了孩子的女人,哪个不想争一争这圣母皇太后的位置。 仪嫔比安嫔有自知之明,自知自己的出身其实并不高,若是有心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争之力必然要借助些外力。 比如,皇长子的名分。 这所谓的皇长子其实并不一定指的是皇帝头一个出生的儿子,也可以指皇帝膝下所有儿子中的最长子。 仪嫔虽心里有所打算,但是安嫔之子到底比她的孩子大上半年多的岁数,若是让安嫔平平安安的诞下了孩子,这皇长子的名分无论如何都落不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仪嫔在发现自己有孕时安嫔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子了,已经是个让人很难动手的月份了,且仪嫔到底从未害过人,到底下不了狠手让安嫔一尸两命,便只敢暗暗收买了安嫔宫里的人,放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盼着安嫔自己做蠢事。 安嫔果然是个蠢的,竟被仪嫔算计了个正着,为了给腹中孩子个好生辰八字服了催产药,自毁根基。 仪嫔见自己的计谋成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想着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计策,顺手也把元春拉下水,这才有了安嫔宫里的人胡乱攀扯元春的一幕。 说起来,仪嫔这番心机着实不差,险些便成了。 若不是元春到底不是她想象中毫无底蕴的宫人出身,而是实实在在的世家贵女,心机见识都不浅;若不是元春身上自有太上皇和太后的体面在,徒明晅轻易不能动她;若不是元春实在聪慧到能轻易打消了皇后对她的忌惮,让皇后觉得她这般没有生育的女子实在威胁不大,仪嫔这番心机便真的就成了。 可惜,仪嫔到底还是白费了这番心机,甚至被皇后顺藤摸瓜的抓住了她的尾巴。 正好安嫔的火气正重,皇后索性便在安嫔刚出月子时杀鸡儆猴,一是给安嫔个公道,二来也是借仪嫔的下场震慑一下后宫里其他有小心思的人。 仪嫔残害皇嗣陷害妃嫔,革除封号贬为才人。安嫔被人蒙骗为一己私利害得皇长子身子先天虚弱,本应有所贬斥,但念在安嫔为皇长子生母,特许安嫔抚养皇长子,将功折过。简嫔为人温和沉静,又孕育帝姬有功,特赐封号为淑,为六嫔之首。 仪嫔安嫔两败俱伤,元春和淑嫔简氏稳坐钓鱼台却是渔翁得利。 对此,元春倒是有所预料,倒是淑嫔简氏素来与世隔绝的过日子,当下只觉得天上掉馅饼一般,心中无限欢欣。 二月初二的这日晚上,徒明晅没歇在刚出了月子的安嫔那里,反而是歇在了元春这里的。 之前因为安嫔被人蒙骗了,元春被当成罪魁祸首平白被审了一次,虽元春自己倒心大的没觉得如何,但在旁人眼里到底是受了委屈的。如今既然事实真相得以昭雪,徒明晅自然要安抚补偿元春一二。 在这次的事里,仪嫔为罪魁祸首自然当被严惩,安嫔虽是受害者,但算来到底也有过错,虽生下皇长子也无法晋封,只当是被小惩大戒了。淑嫔简氏素来只安安分分的,并未卷入这次的事里,倒是平白得了好处,被皇后出言奖励一番,还得了个体面的封号。此举一是为了提一提皇长女的身份,二来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算来这次只一个元春虽是受了委屈,但却没得到任何的奖赏补偿,徒明晅想想便打算多宠上元春几日,权当补偿了。 但元春本人却全没感受到徒明晅的用心良苦,想了又想的,只觉得对方大概是碍于太上皇的面子不得已而为之,倒是害的元春又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将自己的小动作收敛了又收敛。 第31章 风寒一场 第三十一章 比起太上皇后宫的混乱,徒明晅的后宫无疑平静的让元春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 安嫔和皇长子被算计一场,元春自认自己在这上面没动任何手脚,再除了淑嫔这个素来与世无争的,罪魁祸首或者说最终由上头认定的凶手便只能是仪嫔。 无关心计本事,也不需要什么手段消息,事情的真相简单到让元春都懒得操心。 仪嫔失了封号位分,被丢进了处荒凉宫殿的偏殿禁足。安嫔为生育皇长子伤了身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敛起锋芒。 一时之间,倒显得元春独宠了。 这并不是好事,最起码对于元春来说并不是好事。 枪打出头鸟,这从来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后宫里从来不会有永久的朋友,之前比起安嫔仪嫔两个,元春对于皇后的威胁更小些,皇后这才和元春结了盟,如今安嫔仪嫔都已经可以算是废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心人挑拨的话,元春很容易和皇后只面对上。 于是,春日里乍暖还寒,元春某日贪恋□□在凤藻宫外园子里的亭子里睡着了,不甚着了凉,暂时挂起了绿头牌。 那一日里服侍着元春的墨香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暂时闭门思过。 元春满不在意的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穿的暖暖的斜倚在榻上,身上盖着条厚实的锦被,捧着本杂书看的津津有味。 被新拉拔起来的秀砚接了空着的药碗,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元春身边只留下个抱琴。 说实在的,真说起来,元春病的并不怎么重,充其量是在春日里略吹了会儿风,并不是什么大事。虽说她幼时因着母亲王氏频繁怀胎而略有些先天不足,但是到底这么许多年来精心调养着,早就养的健健康康了,怎么可能吹一会儿风便病倒呢。 原便是她有心在沐浴之后并未完全擦干,然后又先是和五儿在花园子里玩耍了会儿,略略出了些汗之后才支走了五儿,带着对此并不知情的墨香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刻意去吹了吹风,这才给自己折腾出了风寒的病症。再加上她在这次吹风之前很是借着胃口不好的理由不着痕迹的饿了自己几顿,这才又在脉象中显出了些风寒之后的弱症来。 两厢合并起来,倒显得元春的病症表现出一副很严重的样子来。 元春汲汲迎迎勾心斗角的,为的便是暂时收敛些自己身上的锋芒。 说真的,不管是为了什么,元春打心底里就很不愿意让自己平白和皇后对上。 且不论皇后素来为人处世都做的极好,没什么可指摘的。便是退一万步来讲,纵然皇后有千般不是,自己一个虽面上光鲜,但是其实内里并不得圣上欢心的妾妃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和皇后对上,总是讨不了好的。 “圣上平日里不拘白日晚上,便是来了凤藻宫里,多半也不过只是和我聊聊天罢了。对于这点,皇后娘娘手里握着后宫彤史,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就因着这个,之前比起安嫔仪嫔来,皇后娘娘心里自然更乐意本宫得宠。只是如今这两个都收敛了起来,本宫便成了现成的靶子了。”有了梦里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元春自然看的分明,在这种恩宠之下也显得格外清醒。 没有半点如梦里恃宠而骄的表现,反而心下里无比清醒明白。 “若是能够一辈子常开不败,如前朝董氏或万氏那般便罢了,我显然没那个能耐,圣上也不是耽于女色的性子。如今我面上得宠光鲜亮丽,内里不过是因着如今宫里人少了,这才显出我来了,委实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恩宠。且等着吧,等年中时选秀完了定然是要进来一批新人的,那会儿才叫做百花盛放,十四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鲜花嫩柳的时候,到时候宫里所有的老人有一个算一个,那会儿都得先给新人让一段时间的路。”在想方设法让自己病倒之前,元春是这么和抱琴说的,“这宫里这些子人里面,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凭千百个新人来了,都不可能撼动得了她的位置。是以,在新人们的锋芒都散尽了之前,我委实不该为了一两日的所谓风光平白得罪了皇后。” 要知道,曹公红楼里明明白白的指出过,这荣国府里养出来的丫鬟一个个的都自有一股子副小姐的心气,抱琴虽在原著里着墨不多,但见微知著,总也是荣府里教养出来的丫鬟,脱不了荣府的印记。她虽是一片忠心为着元春,但她的忠心有的时候却是和元春想要的并不尽相同,更可怕的是,她很有些时候会直接依着她自己的想法做事,并不会和元春提前解释说明。 打个比方吧,虽元春仍旧很信任抱琴,但是她仍旧至今不敢确定,自己莫名其妙的得了恩宠成了皇妃这事儿里,抱琴到底有没有参合进去,为自己成为宫妃的事添砖加瓦。 一来二去的,元春心里对于抱琴那里有些隔阂,在心里也不是没有为这事恼过抱琴的。但是到底无奈如今她手边里真正值得她信赖的人还是太少,至少在这等子大事儿上,除了抱琴这个先天就和她捆绑在一起的人之外,元春却是不敢再信赖旁的人。 要知道,徒明晅是个疑心病挺重的人,或者说,他历来只对特定的人有疑心病——比如他那帮子贼心不死还想着争皇位的兄弟们以及如元春这般勋贵子弟们。 就凭着梦里的结局,元春可不敢保证,徒明晅的疑心病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发作。 要知道,就凭梦里自己身上和荣宁二府里发生的事儿,元春是断然不敢去赌徒明晅的心思的,只敢每走一步都算出最坏的结局。 所以,本来按照常理,这只是个只要略透个口风,收买一两个太医就能成了的事儿。但为了防止戳中徒明晅心里的某根弦,平白添了麻烦,元春却是狠下心来硬生生真的把自己折腾出了病症。 “风寒便是再拖延,总不能过了半个月还没个好转,主子也不能为了这个平白折腾自己的身子,可这选秀之事再怎么也得四五个月的光景,若您真病上四五个月,只怕圣上便真忘了主子了。”看着元春悠哉悠哉半点不着急的样子,抱琴心里倒是很有些急了。 抱琴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元春便是躲得了一时,总躲不了一世,选秀素来都在五六月份的时候,如今不过还没出了正月,等新人进宫总得再半年左右的光景。 而元春却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一病半年的。 听了抱琴这句话,元春翻书的手倒是停顿了一下。 “一病半年是不行的,但若风寒病症只略拖个十天半月的总是能成的……这十天半月里,底下总是能冒出些贵人才人美人什么的吧,实在不行宫女子若有能出头的也不是不可以的。”元春倒没打算大公无私到将圣宠全推出去,但是还是很愿意有人能够稍微分担一下自己身上的目光的。 毕竟打从一开始,元春给自己的定位就从不是什么宠妃。比起在徒明晅那里努力争宠,元春更愿意去努力尝试着刷刷皇后的好感度。 “若是还不行……”元春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梦境,依稀记着如今宫里剩下的这些人里似乎并没什么能折腾的,反而如淑嫔一般一个赛一个的老实,“再半月多一点安嫔便该出月子了,挑唆她折腾折腾也是个好办法。”到底安嫔是皇长子的生母,便是皇后娘娘再端庄大度,总不可能一点不在意这些。 若是安嫔能折腾起来,倒是能充分分开皇后的注意力。 而且…… 元春努力想了想自己的梦境,总觉得仪嫔那里似乎并没那么容易被一棒子打死。 就目前看来,元春的打算一点都没错。 在她漫不经心的借着风寒的幌子躲懒的时候,皇长子的满月宴就已经到了。 元春并不想出风头,所以也不过随意的送上一把小小的金质长命锁,然后便躲在一边偷懒躲闲再不出头。 不过好在别人也并不在乎元春做了什么,安嫔一边担心着体弱的儿子,一边还想着将徒明晅的眼光吸引过来,一时半会儿倒也没关注元春做了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她巴不得元春什么都别做,不要抢了她的风头。 要知道,新生儿一般大办的宴席也便只洗三满月百日周岁罢了,之前洗三百日周岁的主角都该是小孩子,只一个满月礼的关注点,却该是刚刚出了月子的产妇。 而元春正好巴不得安嫔自己个儿挑出来拉一下皇后娘娘的仇恨值,自然也不会对安嫔的高调有什么意见。 只是安嫔虽然机关算尽,但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到底是个大日子,便是今儿的宴会里安嫔算是个主角,但到底按着祖宗规矩,这一日里,徒明晅是该和皇后同眠的。 元春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都不说,只一心看好戏。 如今的境况和梦里其实已经有了些差距了。 梦里皇长子是生在二月初二的好日子,身体康健,给安嫔挣足了面子。如今安嫔被仪嫔算计了一遭,不仅使得皇长子失了梦里千好万好的生辰八字,更是毁了皇长子的身体健康。 梦里皇长子尚有余力和皇后嫡子拉开架势争宠夺嫡,如今这个皇长子是否能平安长成都尚未可知。 元春默默的做个旁观者,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第32章 仪嫔有孕 第三十二章 皇长子满月宴之后,安嫔正式出了月子,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又回归到后宫争宠大军之中。 不过大概是因为如今到底身为人母,而且自己膝下唯一的儿子不仅年幼,身子骨还比较虚弱且很是有些体虚易病的缘故,安嫔虽然仍用心争宠,但是到底还是不可避免的将不少心思都花在了皇长子的身上。 若是放在太上皇后宫里,这一点子态度变化当然不会被人注意。但是如今后宫空虚,安嫔虽然也还争宠,但是那一点子懈怠之意还是能看出来的,至少如今她比起怀孕生子之前的嚣张气焰到底还是逊色了不少。 这样一来,虽说占着皇长子生母的便利,安嫔的身份比起之前难免贵重了些,又失了老对手仪嫔蒋氏,但是却仍旧很难完全吸引了皇后的仇恨值。 倒让元春满腔热心落了空。 元春暗自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心中难免有些烦躁,终于在十天内被翻了三次牌子之后,到底还是借着月事的机会再躲了五六天的清闲。 不过月事和生病并不一样,总归是有个大致时间日子的,最多也不过五六天罢了,实在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五六天的时间并不长,也只能略微缓解一下元春的压力罢了。 但是好在就这五六天里,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很是分担了皇后的注意力,却是让元春长松了一口气。 仪嫔——如今是蒋才人了——被特赦从冷宫里出来了。 蒋才人之前因为算计安嫔嫁祸元春的缘故被降了位分抹了封号送进了冷宫里,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但是却没料到她竟然还有从冷宫里出来的那一天。不过,这事儿倒不是因为徒明晅色令智昏朝令夕改,实在是因为蒋才人是个有福气的,竟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被发现怀了身子。 莫说如今徒明晅膝下仅有还不知道能不能立住的一儿一女,血脉还单薄得很的。只要生在皇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便是如太上皇那般儿孙满堂的,也都是极在意自己的血脉的。 但凡怀了身子的妃嫔也总是比旁人金贵些的,不管之前蒋才人犯了什么大错,既然如今有了身子,自然不可能再在冷宫呆着。 ——至于生下皇嗣之后怎么处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实在的,对于蒋才人被发觉怀孕的事,元春其实并不觉得怎么吃惊。只是琢磨了一会儿再掐指算算,才发现蒋才人这胎比着自己梦里的竟晚了三四个月的光景,倒是还是难免惊奇一二。 “奴才见着如今蒋才人这事儿,娘娘似乎并不惊奇?”秀砚端了盏蜜水给元春,见着元春虽有些惊奇,但总体来说仍旧神色平静如常,似乎并没觉得怎么吃惊,到底还是难掩好奇的开口问了一句。 元春接了蜜水,只略沾了沾唇便顺手放到一边,神色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另一边候着的刚被放出来的墨香,然后才将视线再转移回手中的书本子上。 不过,她倒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皇长子没生出来时,早早的便传出了安嫔这一胎必然是皇子的说法了,那会儿这满宫上下谁不嫉妒安嫔的好福气?便是这样,安嫔在一惊一乍里还不是平平安安的过了六七个月,除了也没见出什么大事,怎么便在七月多的时候闹出这么场幺蛾子。这宫里谁都不是蠢笨的,怎么蒋氏便想起来插手安嫔这一胎了?为的还不是有利可图么。”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做,更何况元春凭着梦里先知的便宜已经很是仔细琢磨了这宫里人的性情,自然有胆子去指点江山,“圣上还没嫡子,这长子便是最金贵的,同样是皇子身份,长子总比次子更金贵些。且之前许多年里蒋才人都压着安嫔一头,日子过的金贵得很,在后院里大约也只比皇后娘娘这个嫡妻弱上几分。如今蓦然头上多出了那么多人,蒋才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两相权衡之下可不就铤而走险了。” 只可惜时候不大对,若是晚上一年的话,等后宫里进了新人,各方混乱之下说不准这番算计还能成真,只可惜如今后宫里到底结构太简单了,一力降十会之下,便是什么算计都白费了。 “总归善恶有报呢,蒋才人便是百般算计,还想着陷害娘娘,不过娘娘得圣上信任,倒让她自食恶果了,输了个一败涂地。”秀砚的性情比起抱琴墨香都要活泼一些,倒是嘴甜的很。 便是以元春谨慎不欲张扬的性子,听了秀砚的话,心情也很是不差。 蒋氏如今自食恶果,已经不足为惧了,只是算算她到底如今腹中还怀着二皇子,再加上安嫔杨氏膝下的皇长子,到底还是能替元春挡一挡皇后的视线的。 至少总能拖到新人入宫的。 ————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元春这里觉得蒋氏那边已经日薄西山不足为惧,但蒋才人自己却是信心十足踌躇满志。 说到底二皇子的名分虽说没有皇长子那么金贵,但到底也不很差。虽说自己之前棋差一招失了先手,暂时屈居下风,但只要能将腹中的小皇子养的健健康康的,再对比着安嫔那里病歪歪的皇子,总有打翻身仗的那一天。 至于娴妃贾氏那里——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老女人了,没个儿女傍身总有晚景凄凉的一天,虽说如今占了个好名分,但到底不足为惧。 抱着这般美好的幻想,蒋才人开始抱着肚子安安稳稳的养胎。 不得不说,比起之前安嫔怀孕时的鸡飞狗跳声势浩大,蒋才人如今无疑低调了许多。 一来是她并不很想成了那块出了头先烂了的椽子,二来也是她之前到底在冷宫里呆着的,如今保持一副平心静气的样子也表明了她知错就改的态度。 蒋才人想的很好。 她仍旧觉得自己唯一的对手是元春,只要能弄倒了元春,自己便能一飞冲天了。 算起来她其实并不算蠢笨的,很是有几分小聪明。后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下的并不能抚养皇嗣,而如今宫里分位足够的也便只有皇后娴妃淑嫔安嫔四个罢了。 淑嫔安嫔都有自己的亲生子女,自然不可能再抚养她的孩子。而皇后在身份上到底和其他人不一样,若是抱养了妃嫔的皇子便能算作是嫡子了,自然也不可能轻举妄动。 是以蒋才人算计着,只要能弄倒了娴妃,便没人能抢了自己的孩子去,那么凭着这个皇子,大约自己日后就能平步青云了。 虽说元春并不知道蒋才人的具体想法,但对方大致的思维元春还是知道的。 皇宫内苑之中,怀有身孕的妃嫔们素来都是最危险的人——不仅仅她们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她们本身也是个□□。 徒明晅后院人并不多,之前王府里的时候被皇后何氏把持的极好,倒也显得分外安静平和。 一般来说,平静的氛围很容易养出傻乎乎的性情——安嫔和蒋才人都是自有小心思但那小心思怎么都算不上高明的那种人。 但元春却是在太上皇后宫里平安度过十年光阴的人。 比起徒明晅的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型的后院来说,太上皇的后宫无疑是真真标准的皇家后院——明枪暗箭不断,妃嫔们勾心斗角手段花样繁多。 相比之下,蒋才人的小手段无疑有些太浅白了。 无外乎就是借着如今身份贵重的时候做些栽赃陷害的小手段,诬陷元春打算害了她或是打算残害皇嗣之类的。 虽然想法简单了些,但是思路还是正确的——只可惜手段太粗糙简单了。 蒋才人原本是住在永寿宫正殿的,自从在冷宫里走了一遭之后没了原本的位分,又不得徒明晅的喜欢,便就近迁到了建福宫那里。 建福宫的位置,在坤宁宫的西北边,比淑嫔之前住着的储秀宫还远上一些。 而元春住着的凤藻宫,却是在坤宁宫的西南边,虽也算是个僻静的地方,但却离徒明晅日常起居的养心殿极近。 从皇后那里请安出来之后,两人该走的方向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按照常理来说不该是有什么交集的,但蒋才人偏偏每日都想着找借口和元春一同走上一段路。 ——只可惜,元春一直都不想要答应她。 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其中必有阴谋诡计,元春得蠢到什么程度才会自投罗网自己往坑里跳呀。 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防止对方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没注意的后手,元春到底还是决定先针对对方的举止做出些反击来。于是,在第五六次拒绝了蒋才人之后,元春有了足够的理由,终于在和徒明晅见面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告了对方一状。 “蒋才人身子娇嫩着,妾却是不敢和她单独一同呢,当初安嫔妹妹那会儿被当成了替罪羊,如今妾还心有余悸着呢。”元春没假惺惺的说些什么关爱蒋才人身体的虚话,明明白白的说了自己的担忧,“如今正在冬日里,万一要是哪儿雪没扫净哪儿有冰什么的再让蒋才人不小心摔了,妾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便是没摔了打了的,万一蒋才人因着每日里多走了这么一会儿染上风寒,再说什么是因着和妾一道才在外面耽搁了,那妾才真是冤枉。” 之前安嫔早产的事,固然有安嫔自身愚蠢的缘故在,蒋才人那里也绝对不无辜,而元春之前受了那么场无妄之灾,再小心也不为过。 徒明晅虽然在政事上还并不成熟,但是到底也是在深宫里长大了的,对于这后宫里的弯弯绕绕虽算不上精通,但是到底还是知道的。 本来,元春素来做出一副单纯不知事的模样,蓦然变得工于心计并不是什么好事。徒明晅本来还略有不悦,但是再想想她之前被算计着差点背上安嫔早产的黑锅的事儿,稍微变得多疑一些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33章 称病避祸 第三十三章 因为已经在徒明晅那里正式报备过了,所以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元春耐着性子再拒绝了蒋才人一次。然后这日里刚回凤藻宫没多久,元春就名正言顺的宣了太医正式告病休假。 这也就是元春和徒明晅说好了的——毕竟蒋才人如今怀有身孕,不比往日,委实不该再惊动苛责什么。而且元春说的这些原本也不过只是她个人的猜测罢了,并没有真凭实据,并不足以就此给蒋才人定罪。 而为了蒋才人的举动便让徒明晅下旨意给自己禁足的话,元春又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于是,元春便和徒明晅提出了自己称病不出的主意。 “圣上便当妾是小人之心了,只是到底想着之前和蒋才人毫无关联的时候,她尚且能想出嫁祸妾身去害安嫔和皇长子的主意,那还不过是两三个月前的事呢。殷鉴未远,如今妾却是不敢去赌蒋才人是否真的有心改过。圣上也知道,妾在宫里许多年,旁的不敢说,倒是养出了谨慎的性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想着稳妥些才好。倒不如妾暂且称病不出,等蒋才人这胎彻底稳了再说其他也不迟。”元春虽然在徒明晅面前告了蒋氏的状,但是倒也没说要让徒明晅如何处理了蒋氏,反而率先提出可以稍微委屈自己一下,只求万事平安顺遂。 要知道,元春既然称病不出,那么势必也是不可能侍寝的。而这对于一心想要争宠的后宫嫔妃来说,无疑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如果元春只是为了给蒋才人上眼药,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也就是因为如此,徒明晅才相信元春这么说真的只是出于小心谨慎而不是排除异己,才没真正恼了元春。 甚至在元春告病之后还不忘记隔三差五的特地派人给元春赏赐了不少东西,以示元春虽然无法侍寝伴驾,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失宠。 ————分割线———— 不同于别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对于自己如今“失宠”的现状,元春的心里实在是说不上多满意了。 说句实在的,在打算抱皇后大腿的情况下,成为后宫第一宠妃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别人,还能拼着承受一点皇后娘娘的敌意争取怀上个孩子让自己后半生有望,但是元春在得到了梦境的指引,却是知道自己在未来很多年甚至一直到死都不可能有孕,自然对于这些恩宠就显得淡漠了些。 说实在的,对于她而言,徒明晅隔三差五的在白天来和她聊聊天却不要和她过夜,才是她最想要的相处方式。 既不让人觉得她失宠了,又不会引起别人的忌惮。 就好像如今这样,元春就挺满意的。 既不让别人能欺负小瞧了她,又安全的很。 如今宫里的人并不多,几个潜邸里出来的低位妃嫔无疑都内敛得很,平日里和元春虽然并不和睦,但是也没什么仇怨。而高位嫔妃里,淑嫔简氏平日里低调惯了,和元春的关系其实不差。安嫔忙着养育皇长子,忙着争宠,虽然素来看不惯元春,但到底无暇分心,倒只背后说了几句风凉话,就将元春忘在脑后了。 而皇后娘娘却是忙于宫务以及选秀的事宜,无暇分心。 ——之前元春分担了一部分比较繁琐麻烦的事儿,如今元春称病撂挑子了,这些事情自然全都压在了皇后的身上。 前面说过很多次,徒明晅基本上就是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才坐上皇位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身边的很多人虽然接受了新的身份,但本身能力却很难适应如今的身份。 如果如同梦里元春经历的那样,在徒明晅最初登基的时候,皇后就不得不接受所有宫务,面对着的还都是之前熟悉的人,咬牙硬撑个一年半载的,大概也就习惯了皇后的身份了——可是如今元春在初一得宠的情况下就很努力的帮皇后分担困难的宫务,却是将皇后养的娇气了些。 如今一时半会儿的,皇后那里其实是离不开元春的,而等到新人入宫了之后,元春对于皇后来说就会显得愈发的重要了。 毕竟比起那些青春靓丽又家世卓绝的女孩子来说,元春的年纪到底大了些,出身也只是说起来光鲜,实际上元春的娘家在很多时候根本使不上力气——偏巧元春的见识本事又真的是一等人家才能教养出来的。 而元春要做的,就是在这一批的新人入宫之前好好保护自己。 ————分割线———— 凤藻宫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但是总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份平静。 比如蒋才人。 蒋才人是真的不愿意也不敢等下去了。 毕竟在她眼里,只要元春没了威胁,自己就一定能升回原先的位分抚养自己的儿子。 虽然元春闭宫养病,别的人也并不来凤藻宫,但是说到底元春如今宣称自己得的也不过是宫里女人常有的弱症罢了,并不是能传染人的病症。所以凤藻宫其实并没有封宫,更没真正拒绝别人探望,只是如今宫里人不多,又偏巧都没这个心思,这才显得门庭冷落了些。 而蒋才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没两日里必到一次凤藻宫的。 说实在的,对于蒋才人的到来,元春心里是很不欢迎的。但是谁让如今蒋才人身份贵重,虽然元春位分比蒋才人高上不止一点,但是到底碍于蒋才人腹中皇嗣的面子上还是不能太过怠慢了,所以元春虽然不愿意见到她,但到底还是嘱咐宫里的人每次都要给蒋才人好吃好喝服侍的周周到到的。 不过元春到底还是很注意的,但凡蒋才人来的时候,从将她接进宫来一直到将蒋才人送走,一路上元春都只让墨香秀砚两个牢牢的跟着她,美名其曰娴妃娘娘身体不适,她们自然要替娴妃娘娘服侍好才人小主。 这两个人里面,墨香是徒明晅放在明面上的人,而秀砚却是被徒明晅暗地里安□□来的,而且秀砚的埋藏的还算比较深的,若不是有了梦里记忆的指引,元春也没那么容易发现秀砚的身份。 而元春的身边,却是又一直跟着一个叫乐儿的宫女,这是元春在和徒明晅说好了之后亲口从徒明晅身边要来的人。 左右元春如今是在妃位上,按照妃位的份例,她的身边已经是可以有四个一等宫女了,除了本来就有的抱琴墨香秀砚之外,剩下的一个位置正好给了乐儿。 至于之前一直很得元春喜欢的五儿,比起前面四个人来说年纪却是小了点,还不合适身处高位。所以五儿如今还是老老实实的做着八个二等宫女之首,只等着三四年之后抱琴到了年纪出宫或是自梳,那会儿正好让五儿占了抱琴让出来的这个位置便是,什么也不耽误。 这么算起来,元春身边的几个一等或是预备一等的宫女里面,除了抱琴和五儿勉强算是元春的嫡系之外,剩下的竟然有三个都是徒明晅的人。 墨香和乐儿是徒明晅钦赐下来的,她们的身份毋庸置疑。但是元春素来大方,行事时也豪不避讳着她们,再加上还有暗地里的秀砚和其他眼线也一直在定期默默的和徒明晅沟通着元春的状况,两厢对比之下,竟然显得元春无比坦荡。 倒不是所谓白莲花的那种坦荡,只是相比起后宫里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元春似乎是更喜欢用阳谋,将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比如如今。 墨香和五儿去送蒋才人回宫,而元春则在本来被安排做了绣房的偏殿里和乐儿学习调香。 墨香当初只是个二等宫女而已,并没什么特长优势。而乐儿虽然同样样貌普通,但是却有一手调香的好本事。 元春如今除了抄书看书之外,闲暇的时候就是在和乐儿学习这些,一时之间倒也不会觉得无聊。 要知道,元春素来都是自得其乐的高手,如今虽然将自己关在了凤藻宫里,可总是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的。 不过不得不说,比起元春在琴棋书画上的天赋本事,她在调香制药上的本事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就算是和乐儿学了半个多月,也顶多能在乐儿手把手教她的时候调配出一些最简单的香料。 用乐儿的话说,就是娴妃娘娘对于这些成分比较复杂的东西的敏锐度实在是有些不足。 不过元春却表现的很是乐在其中。 “人生苦短,给自己找点不擅长的事情努力一下的感觉也不错。”对于自己在这方面的弱点,元春倒是表现得很乐观。 倒是让乐儿有些头疼。 ————分割线———— 凤藻宫里其乐融融,但是凤藻宫外面却没那么平静。 蒋才人在凤藻宫外面摔了一跤,险些小产。 虽然不是在凤藻宫里面摔了的,但是蒋才人摔了的那条小路却是通向凤藻宫的必经之路,轻易是避不开。 如今时间已经进了三月末,天气虽然还有些冷意,但是积雪已经渐渐消融了,按理来说并不会让人滑倒。只是凤藻宫外的这条小径素来比其他地方更阴凉一些,再加上蒋才人在怀孕后被特许用了双人抬着的普通肩舆,这才让抬肩舆的人不小心滑了一跤。 然后蒋才人才从肩舆上滑了下来。 当时,墨香和五儿正走在肩舆的两边,看见意外发生,当场便有些傻了。 墨香到底比五儿的年纪要大上两三岁,又是徒明晅身边出来的,还是比五儿要镇定些,当场打发五儿去唤太医,自己则指使了在蒋才人身边服侍的宫人去前面通知徒明晅。 而至于她自己,则选择了留在原地。 不得不说,墨香的确比其他人要镇定的多,甚至在这种时候,她的脑子也仍旧清醒。 对于徒明晅来说,蒋才人肚子里的皇嗣的确重要,所以她让五儿专门跑一趟去请太医,以示凤藻宫的诚意。但对于元春来说,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重要的,所以她作为徒明晅派遣到元春身边的人,自然要留在原地防止蒋才人暗中动什么手脚。 至于派人去通知徒明晅的事,由谁来做反而并不重要了。 反正徒明晅来了之后也肯定要听一听她说的话的。 第34章 先下手为强 第三十四章 虽然帝后两个都很是不在意蒋才人本身,但是对于蒋才人肚子里的皇嗣,二人都还算是关心的。 当然,徒明晅的关心是基于自己如今血脉不丰,而蒋才人怀着的到底是他的子嗣。而皇后的关心则更多的只是因为她不想平白担上忽视皇嗣的责任罢了。 好在墨香的反应得当,太医来的还算及时。经过诊断之后,蒋才人只是因为突然受了惊吓所以才动了胎气,有些不太严重的小产征兆,但是到底还是保住了孩子,这才让这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而在确定了蒋才人肚子里的皇嗣已经没有危险了之后,帝后二人才终于有闲心追究事情的真相。 蒋才人之所以会落地受惊,这点早早就被发现了,是因为地面上有一层薄冰——在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了的如今,这并不正常。 按理说,蒋才人是在凤藻宫外出的事,又是探望元春的时候发生的意外,元春其实是最该被怀疑的对象。 但是好在元春之前和徒明晅提前打过预防针,说过蒋才人有可能陷害自己,还不惜自我禁足暂时躲避一二,总算是博得了徒明晅的一点信任。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多疑的人往往很容易怀疑那些自己能够轻易获得的线索,转而头脑风暴试图发掘更多的东西。 当然,更重要的是元春自从告病之后就一副无害的样子,不仅蒋才人进出之时都是由墨香跟着的,元春身边更是从不离了乐儿。 而这两个人,都是徒明晅的人,他还是信任的——至少这两个人都不会看着元春残害皇嗣。 说句实在的,因为之前并不得志的缘故,徒明晅身边能用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因为一直到如今他也没能接受太多权利的缘故,他需要监视的人也并不多。 至少如今的后宫里,还只有元春一个而已。 徒明晅如今已经在培养新的人手了,而之前培养的比如墨香乐儿这样的人,能力其实都不算很强,只有忠心值得一提而已。 所以徒明晅很相信墨香的证词,也比较相信元春的清白。 而至于皇后娘娘,她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蒋才人的安危,连带着对于蒋才人肚子里的皇嗣都不怎么在乎。 虽然她素来以端庄贤惠著称,对于徒明晅的庶子们并不至于下什么黑手,但是也不会真的有多少关心。至少如今对于她来说,一个能为她所用还暂时没有太多威胁的娴妃贾氏可比蒋才人重要的多。 所以在后宫最大的两个BOSS的袒护庇佑之下,蒋才人在凤藻宫外面动了胎气的事情竟然完全没有京东元春。 当然,完全不惊动凤藻宫里面是不可能的,元春就算再怎么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对于自己宫门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总不至于一点感觉都没有。 尤其是今天墨香和五儿去送蒋才人离开之后,两个多时辰都没有回来。 虽然蒋才人住的地方比较偏远,但是这皇宫的大小总归是有限的,这么长的时间都完全足够她们两个绕着皇宫走上一圈还有余了。 不过既然没人来凤藻宫打扰自己,想必如今事态还不是特别严重,元春倒也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了。 后宫里的女人之所以忙于争宠,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因为自己本身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可是元春不同,她总能给自己找到很多事情。 下午的调香课程结束了之后,元春让人备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去翻阅抄录那些之前去尚书局里借来的书本了。 按理来说,抄书这种小事元春完全可以交给身边的宫女来做——虽然按照常理来说宫女们都是不识字的,但是这其实并不是明文规定的,实在是因为宫里宫女们的出身大多不是很好,并没有这个条件。 要知道,在封建王朝的时候,知识一贯是宝贵的,不识字的人比比皆是,便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儿里面不识字的也不少。 而宫女们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儿,顶多有些小富之家和低级官宦人家的女儿,而这些人家里明显是很难有那个底蕴让女孩儿读书识字的。 顶多认识些常用字词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元春这里却又不一样了。 乐儿虽然有手调香辨味的好本事,但是文化素养却不高,顶多是认字而已,并不怎么会写字。 但是抱琴却不同,她虽然原本只是奴籍出身,但是却是荣国府这种勋贵世家教养出来的,又是从小服侍在从年幼时就定下来要进宫搏一条青云路的元春身边,算起来受到的教养比起不少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了。虽说抱琴文采学识还远远比不上元春,但是若只论识字书法的话其实已经很不差了。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元春还是很愿意自食其力的。 所以乐儿和抱琴能做的,也只是能替元春裁纸磨墨而已。 别说元春本就是拿这些事消磨时间,便是元春真的认认真真的抄书做事,一两本书也已经足够她消磨一整个下午了。 而且也并不用怎么动脑子,很方便于元春想事情。 ——要知道,虽然元春素来在徒明晅面前表现得直率无害,但她可不是真的逆来顺受的白莲花。 ————分割线———— 虽然蒋才人并没有小产,但是摔了这么一下到底伤了身子。徒明晅已经厌烦了蒋才人时不时闹出一场事情,正好太医说了蒋才人如今受了惊吓动了胎气需要静养,索性就下了旨意让蒋氏禁足了——美名其曰静心调养,不许任何人打扰。 而作为事情的当事人之一,元春也被罚禁足了——但是考虑到她之前本来就在闭宫休养,这件事对于她的影响其实不大。更不用说,为了安抚元春受到的委屈,帝后二人还给元春赏赐了不少东西以示安抚。 毕竟,以帝后二人的人手,调查出来的真相其实是蒋才人为了陷害元春自己偷偷洒了水然后才会摔倒的。 只是到底蒋才人是受害者,如今有怀有身孕,暂时是动不得的,事情的真相也并不能向外透露出去,所以相比之下也只能选择暂时委屈一下元春了。 元春安静的在凤藻宫里接了旨意和赏赐,微微垂下眼眸,神色平静而安宁。 和上次纯粹的被陷害不一样,这一次的事儿,其实更多的是元春自导自演的。 或者说,她只是顺着蒋氏做的事情,顺势而为罢了。 蒋才人怀孕之后性子便变得多疑起来,因为盘算过宫里如今的状况,一心觉得只有元春可能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所以便想着先下手为强的陷害元春。 ——这些都是蒋才人自己的想法,而她也真的准备这么做了。 而元春做的,只是在察觉了蒋才人的想法之后,一边尽力防范努力规避,和徒明晅事先说明了自己的怀疑,甚至不惜自退了好几步,不仅亲自向徒明晅讨了人全天十二时辰的监视自己,还给自己禁了足。 元春已经将自己委屈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害人。 而偏偏这件事——就是元春动的手。 在打消了别人对自己的怀疑之后,元春就赶在蒋才人之前下了手。 动手的人自然是抱琴,事实上,这些比较阴私的事情,元春也只相信抱琴一个。 虽然每天都和乐儿在一起,但是元春和抱琴之间自有默契,总能找到办法私通消息,也便真的成功的在徒明晅眼皮底下耍了手段。 釜底抽薪的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先不说元春原是思量好了的,她的宫斗水平虽然也算不上高超,但是总比蒋才人高上不止一星半点儿,便是真的有什么被遗漏了的蛛丝马迹,也绝对不会引火上身。 毕竟,谁让蒋才人有陷害元春的先例呢,又谁让元春已经提前和徒明晅打过招呼了呢。 于是,帝后二人基于不同的原因而有志一同的选择性忽视了所有指向元春的线索,又在查证之后确认了别的嫔妃都没怎么在这件事上插手之后,有嫌疑的也只剩下蒋才人自己了。 ————分割线———— “这并不难思考,圣上后宫空虚,尤其是出身比较高的嫔妃更少。后宫里的规矩,只嫔位以上的能有资格亲自抚养子嗣。如今宫里有资格抚养子女的,只淑嫔安嫔本宫以及皇后娘娘了。淑嫔安嫔各有亲生子女,估计是很难抱养。且淑嫔出身不够,虽能够抚养帝姬,但是以她的出身见识,圣上未必能允许她抚养皇子。安嫔虽有出身,但膝下却是个皇子,又是皇长子,且还和蒋才人有仇冤,也不可能抱养蒋才人之子。皇后娘娘若是抱养了皇嗣,那那孩子的身份就立刻沾了嫡字,与众不同了,皇后娘娘年纪还不大,总有生育的一天,那会儿正经嫡子之前又立了个半个嫡出的兄姐,却容易出祸事。这么算来,唯一一个可能养她孩子的便只我一个,可不就得先下手为强了。且蒋才人之前是做过嫔位的,虽如今位分不够,但出身见识都还可以,若是求上一求,为了皇子的面子好看,圣上未必不会再把她的位分升上去。”比起凤藻宫里其他人的一头雾水,元春却明白蒋才人的想法,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徒明晅膝下一子一女都是由生母抚养教育着的,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人能想到这些。 元春对于这些规矩的了解倒是多些,只稍微一想就能想到其中的问题了。 第35章 抚养后续 第三十五章 只是说句实在的,元春的确并不想抚养蒋才人的二皇子——在皇后并未生育嫡子的时候,先头的庶出皇子们无疑都会自愿不自愿的被卷进夺嫡的漩涡里。 元春可不想惹了皇后娘娘的忌惮。 “若是这是个帝姬,我倒是有些兴趣,可若是皇子的话,我却是怕教养不好的。”元春的这些心思也并没瞒着别人,尤其是这话是当着乐儿墨香说的,也基本上就等于一定会被徒明晅知道的,“教养别人的子女本身就是件很难拿捏分寸的事,苛责些对待难免就成了忌妒心强容不得人,可若真宽厚过了头却成了娇惯捧杀。若是女孩子就罢了,左右帝姬出身无人能及,日后怎么都算下嫁的,便是再怎么娇惯着都是无妨的,谁都不能说什么。可若是皇子,却真是容易养出纨绔的性子,那会儿却是害人害己了。” 这却是元春的真心话,并未掺假。 梦里娘家虽零落成泥,大房那边更是风起云散彻底被碾到地底下了,可二房里却大多还是平平安安的。 因着探春远嫁的功劳,宝玉贾兰都是平安无忧的,且因为贾母年迈,李纨又是节妇的缘故,她们还有幸保住了自己的嫁妆——而这些东西,都留给了宝玉和贾兰。 说句不好听的,李纨是个清贵的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子,她的嫁妆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二万两银子罢了,又在抄家前后被人扣了不少,最后拿到手的也不过不足一万的东西罢了。 虽然一万两在穷苦人家眼里已经是天大的一笔银钱了,但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眼里已经是少的不能再少了——可就是凭着这不到一万的东西,贾兰还是考中了进士,还娶了个书香人家的女儿,让李纨舒舒服服的做了老封君。 而贾母原本是保龄候家独一个的嫡出女儿,当年十里红妆嫁进贾家,嫁妆足足有三四十万的银两东西,几乎没什么损失,留给宝玉的也有将近三十万两了。 宝钗的嫁妆虽然被抄没了,但是薛家的东西还在,而且和贾家前后脚的,薛蟠的案子就被人翻了出来,薛蟠被判了斩立决丢了性命,薛姨妈在被薛蝌接去之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都给了女儿,也总有三四十万了。 比起贾兰的奋发图强,宝玉却软弱的很。 哪怕是抄了家之后,宝玉仍旧过着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的生活,衣食住行稍有怠慢就很不高兴,甚至一定要宝钗将原本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都接了来,甚至后来还随着一对僧道出家了,平白抛下宝钗一个苦苦挣扎。 贾兰虽说是父母的长孙,但是因着自幼丧父的缘故,从小并不受宠,却更磨砺了他的意志。相比之下,宝玉却是个被溺爱大的,长成了之后也并不是栋梁之才。 元春虽也疼爱自己仅剩的胞弟,但是却也并不看好宝玉的未来。若是日后自己的养子若此,那远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养这个孩子还更省心一些。 不过有些事情元春能看的明白,那是因为她有着梦里的经历作为指引,但是别的人少了这份先知的阅历,却未必看得清楚。 不过好在如今后宫里是真没什么人有资格教养皇嗣——安嫔有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去想着蒋才人的孩子,而淑嫔也对这些事没什么野心,别的嫔妃也没什么心大的。 要知道,当年徒明晅王府里的人的组成成分其实挺复杂的,淑嫔本身是奴籍抬出来的,甚至在徒明晅登基之前,淑嫔娘家父母兄弟也都还是在奴籍里的呢。 如今宫里的人,这样出身的更多,再好些的也不过是贫民百姓出身,娘家里都甚至没能扶持出什么人。 这样的出身,勉强养个公主便罢了,谁都不会让她教养皇子的。 而另一个有资格抱养这个孩子的皇后,却是考虑到嫡子的问题,真的不想去养蒋才人的孩子。 而若是让蒋才人自己去抚养这个孩子,那就势必要将她的位分升回去的——这又是帝后二人不甘愿去做的。 好在距离安嫔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倒还有时间慢慢想办法。 ————分割线———— 虽然蒋才人被禁了足,但是她惹来的麻烦并没有结束,最起码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归属就是个问题。 若是蒋才人安安分分的,其实也不是不能让她自己抚养皇嗣,毕竟虽然她出手害了安嫔和皇长子,但到底也不过是教唆一二罢了,且皇长子如今已经满了百日,看起来虽体虚了些,但是似乎是能养活的了的。 只是如今蒋才人既然并不愿意安分下来,那不要说圣意如何了,便只是元春自己,就断然不允许蒋才人自己亲自养育这个孩子。 哪怕蒋才人如今失宠,已经被打进泥里去了,只要她能够抚养自己的孩子,哪怕仍旧只是以才人位分养育皇嗣,等孩子长成了之后总会有她翻身的一天。而元春心知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无福生养的了,虽然如今自己还算得宠,但谁也不能保证日后自己没有失宠的一天,就是为了自己也怎么都不能让一个跟自己有仇的人上位吧。 左右蒋才人已经这样了,元春没有半点心里负担的打算落井下石。 “妾私心里肯定不愿意蒋才人自己养育的,撇开妾和她的私怨不说,只看蒋才人人品心性就不像个能教养好子嗣的,若是由她教养皇嗣,日后保不齐会出现拿儿女做引子争宠的事。”虽然元春被禁了足,但是凭什么旨意也没人敢拦着徒明晅,所以隔三差五的,涂明旭倒还会来凤藻宫看看元春。 左右这事和元春也有些瓜葛,徒明晅便索性拿出来和元春说说。 “妾不爱蒋才人性情,虽说原该是两回事,只是若是让妾来养着那孩子,难免会想起蒋才人来,难免有些隔阂,却是不想揽这事儿的。”说句实在的,元春虽被蒋才人针对了,但是到底她本身并没什么损失,倒也不至于将对方当成心腹大患来对待。 若是她真有福气膝下能教养个孩子,不拘男孩女孩也不拘这孩子生母是谁,她心里都是欢喜的——只是若是这孩子的存在会让她被徒明晅忌惮起来,她却是宁可不要的。 就比如这次,若是徒明晅真有心将这孩子养在自己膝下,其实完全不用拿这事来询问她,直接下旨意便是。既然徒明晅开口询问了元春,至少表示他内心里其实并没考虑到让元春抚养这孩子。 于是元春索性顺水推舟的顺着徒明晅的心意表示了拒绝。 左右她只是嫔妃侧室,很不用学着正室的端庄贤惠,便是小性儿一些也无妨。 “其实,若这回子蒋才人诞下的是个帝姬,虽也一样是尊贵的,但却会好办的多,不拘交给哪个妃嫔都是可以的,若是有意提一提帝姬的身份,便是交由皇后娘娘抚养也是无妨的。或是太后娘娘那里,自从圣上成年之后,太后娘娘膝下倒是寂寞了些,将帝姬交给太后娘娘也是好的。只若是个皇子,却总棘手一些。”之所以棘手,无非便是夺嫡的那些事,元春虽然并不方便明说,但并不妨碍徒明晅明白元春的言下之意,“毕竟虽也是圣上的子嗣,但却总涉及些前朝之事了。” 对于前朝的事情,元春并不敢多说,只担心被当成后宫干政,但是她却总能从后院的角度说一些。 “如今宫里的姐妹们里再没合适的人能教养皇子了,这也是蒋才人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只今年是选秀的念头,等蒋才人生产那会儿选秀的姑娘们差不多已经入宫了,里面也不是不能有人可以养育蒋才人的孩子。”只是算算日子,若是徒明晅真把蒋才人的皇子交给新人来抚养,一个刚入宫的女孩子是否有耐心抚养一个已经被徒明晅厌弃了的妃嫔的孩子就是问题了。 除了元春这种先知先觉的,哪个入宫的女孩子没抱着初一承恩就诞下皇子最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呢,再这样的情况下,谁肯在还没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就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养育别人的孩子。 毕竟,在那些在后宫里挣扎生活了多年的妃嫔眼里,平白教养一个皇子是件好事,但在那些刚进宫的小姑娘眼里,这却是受了委屈了。 而且,以徒明晅目前的势力实力,大概也没那个本事找到完全可靠的人。 事实上,这回选秀的时候,徒明晅虽选了不少人进宫,但其中很是有不少人都是如元春差不多的身份,是被用来拉拢各方势力的。 这种情况下,不说徒明晅愿不愿意让她们教养皇子,根本完全不能委屈了她们。 元春看了看徒明晅的表情,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这个建议,倒是又顺口提了其他意见: “外面的人家里经常会让祖母教养孙子,妾想着宫里大概也有相似之处,只是太后娘娘身份不同,日后却更容易让蒋才人和蒋家野心……却是不知道让太妃们养育皇子合不合规矩?” 这却是个新奇的建议。 虽说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却到底从没人想到过的,若是真的能成了也算是开了先河。 “哦?”太妃里面倒是有更多选择,也不会凭空助长了蒋家的野心,虽说也难免有些问题,但是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选择了。 徒明晅难免有些感兴趣。 第36章 选秀结果 第三十六章 “说句逾了矩的话,其实虽如今圣上看着为难些,但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儿,且先找人好好教养这孩子,若是日后这孩子大些了之后,他的养母或是蒋才人那里再闹什么幺蛾子,左右徒家里无子的王爷多得是,过继出去还一了百了些,也省的这孩子长大了为难。”似乎是看出了徒明晅的犹豫,元春倒是漫不经心的又接了一句话。 徒明晅登基之后掣肘颇多,使得他根本不可能如太上皇那般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不得不步步小心谨慎。只是他如今到底已经不是原本的不受宠的皇子了,虽说拿前朝和太上皇那里的很多事情还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不管怎样都不至于被蒋才人这样身份的人为难了。 虽说因着徒明晅如今孩子不多,不能立即将这孩子过继出去,但等过几年他膝下皇子多了些之后,无论怎么处置都是无妨的了。 至于如今的犹豫,也不过是徒明晅当局者迷罢了。 元春并不关心这孩子如何,毕竟哪怕作为皇子王爷,也不可能有本事折腾了自己父皇的后宫嫔妃,她针对的只不过是蒋才人一个人罢了。 只要徒明晅并不想让蒋才人自己教养这个孩子,元春就安心了。 毕竟无论是哪个人,都不可能如蒋才人一样和元春有这么深的仇恨了。 左右元春娘家不显,便是日后这孩子长成了之后想要针对自己家,也是无从下手的。 ————分割线———— 因着蒋才人摔了那么大的跟头的缘故,后宫里倒是很是安静了一些日子。 毕竟连怀着皇嗣的蒋才人都被禁足了,谁也不敢再闹出什么大事来。 ——她们可没有蒋才人的护身符,哪敢折腾什么。 而便是这样,后宫里也不过才安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再度热闹了起来。 这回的热闹倒不是哪个人又记吃不记打,只是因为选秀已经正式开始了。 这么多鲜亮的小姑娘进了宫,更显得如今后宫里的老人们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虽说徒明晅登基之后第一个收进后宫的是元春,但是元春比起这些人来说甚至年纪还要大些,虽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忌惮,但到底并不过分,也并没让后宫里的姐妹们兴起太强烈的危机感。 而这回却不一样,除了淑嫔这种已经心如止水的完全不想争宠的,便是端庄大度如皇后也免不了心里有些发酸。 倒是更想起来元春的好处了。 便是不为了争宠的事,只看着这些青春靓丽的小女孩,便会更鲜明的感受到自己年华已逝的事实,由不得人心里不发酸。 本来一开始说好的,这次选秀除了皇后把握全局之外,元春也是有着协理之权的。只是因着之前蒋才人闹出的事情元春被正式禁了足,却是不好再管事了。 不过好在准备工作已经大致完成,也并不需要皇后太过操心。元春想了想,基于对皇后行为处事的放心,倒是并没再插手什么,只是让抱琴跑了一趟太后那里,提醒莫要忘了太上皇那里。 毕竟如今太上皇尚在,虽说他老人家已经退了位,但是也并不能当他不存在。 “老圣人年纪已经不轻了,且膝下子嗣繁多,倒并不指着新人绵延后嗣开枝散叶,只要顺着老圣人的喜好择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便是,咱们年纪尚轻又是作为晚辈的,既不怎么明白老圣人的喜好,也很不该越俎代庖的替老圣人做主,免得惹了长辈们的不满,思前想后的,只能麻烦太后娘娘多费心了。”元春只是好心说一句,并不怎么想担责任,这完全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梦里这次选秀时只是由徒明晅和皇后随意选了几个青春年少温婉大方的姑娘,但却惹了甄太贵妃的危机感,于是便找各种理由在太上皇那儿吹枕头风,最后连累徒明晅被太上皇训斥,话里话外的都是帝后二人以子妇身份插手长辈后院,险些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所以这次元春想了想,倒是求上了太后。 虽说帝后二人的眼光并不差,但只要有人有心针对,总能挑出各种毛病来。但是若是这回的事有太后插手了,却又和徒明晅下旨意有所不同了。 按照祖宗规矩,选秀之事素来都是皇后的责任,若不是太上皇两任皇后都去的早,也轮不到太上皇插手,如今后宫里既然有了皇后,便是徒明晅也不好在选秀上多说什么。而太上皇那里,虽连着两位皇后都已经没了,但是如今太后娘娘因着有个继位的儿子的缘故,坐到了太上皇正室嫡妻的位置,无论是给太上皇还是徒明晅挑选后宫,以太后娘娘如今的身份都很有资格插手到选秀事情里来。 这次,若是甄太贵妃再有什么不满,那便是以妾妃之位不尊正室尊严,那错处就全在她那儿了。 元春只是让抱琴和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说了说这事,便再不插手。 左右便是如今选秀出了什么岔子,她也不必担任何责任,很不用多费心插手。 若是太后娘娘听进了劝告最好,便是其中再有个什么差错,责任也全不在元春身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后宫上下都浸在醋里的时候,元春倒是在凤藻宫里过的悠游自在。 ————分割线———— 因为是新帝继位的第一届选秀,且圣上后宫尚且空虚的很,为数不多的嫔妃们也均是不新鲜的老面孔,是以比起之前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这一次选秀倒是显得分外热闹。 虽说元春娘家舅家里都有许多钟灵毓秀的女孩子,但好在算起来年纪都还小着呢,今年倒并没有什么年纪合适的能参加大选的姑娘,倒是让她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哦,大概要除了薛姨妈家的宝钗——她的年纪倒是够了,可惜一来她的出身很不够参加大选的,便是小选的机会也让爱女心切的王夫人偷偷抹了去,从头到尾都完全没惊动元春。 这倒让元春省心不少,毕竟她虽然对于恩宠并不在意,但却更不希望娘家有女孩进宫分宠。 选秀的时候元春并没有出现。 其实皇后那里是派人问过元春是否要出席的,虽然元春正在禁足中,但所有人都知道,元春这禁足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既没规定禁足时间长短又没禁止别人探望。 若是元春对于选秀感兴趣的话,也不是不能结束禁足出门的。 只是元春实在不感兴趣,索性借着徒明晅的禁足旨意推了这事,仍旧老老实实的在凤藻宫里过日子,安分的不得了。 毕竟哪怕选秀结束了,新人最少也要半个多月才能入宫,元春只想低调的混过这半个月,并不想在最后关头再惹皇后忌惮。 虽然元春并不出面,但这并不妨碍元春打听消息,尤其是一些并不是秘密的消息。 毕竟她是后宫里唯一的妃位,虽说如今还在禁足,但总能找到愿意给她通风报信的人。 选秀是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主持的,淑嫔找借口避开了这事,倒是安嫔积极的跑了去做了一回陪客——至于后宫里其他的人,按照位分来说却是并没资格参与这事儿的,自是不必多说。 虽说但凡官家的女孩儿都是能参与选秀的,但总有先后之分——出身好的女孩儿自然被放在前头相看,越是后头的越无须在意。 第一天,户部右侍郎的嫡幼女周氏,礼部尚书的嫡次女吴氏,翰林院学士的嫡长孙女袁氏和游击参将高氏的庶长女被留了牌子。 第二天里,广州巡抚家的嫡女章氏,云南布政使家的独女温氏被留了牌子。 第三天的时候剩下的就是那些盘正条顺但是出身并不很显赫人家的女孩儿了——太后出面给太上皇留了三个江南女子,再便是皇后又捡了几个看着端庄可喜的女孩子留了牌子填充后宫。 旁的人倒罢了,只是这被元春专门记下来的七八个却都是所谓世勋贵族家里出来的女孩儿。 元春皱了皱眉头,在得到了选秀的具体消息之后都不等徒明晅来见她,就飞快的找了个和荣国府相熟的太医爽快的告了病,还特地让人把自己绿头牌收了起来。 只看着这选秀的结果她就能料到,最近几日徒明晅的情绪一定不会很好。 虽说元春的政治敏感度也不很高,但是矮子里拔大个,和如今后宫里的这些人相比,元春简直可以称得上敏锐。 大概是因为徒明晅的登基太具有偶然性,虽说他登基之后也笼络了一些人,但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给他面子。 京官们倒还好,每日里都得出现在他面前,还算比较服管教,但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外放官员们却总有自己的小心思。 要知道,虽说有选秀这么一回事,但是这却并不是强制性的举动,若是无心参选大可以和宫里这面说一声,免了选秀的资格。 之前太上皇在位时,除非是要甄选皇子正妃,否则选秀时等闲不会有一二品人家的姑娘参选。 但徒明晅和太上皇并不同,他还年富力强膝下子嗣不丰,后宫更是空虚得很,很是适合名门闺秀们奋斗——可真正参选的名门淑女仍旧不多。 户部右侍郎和礼部尚书倒是精心挑选了适龄的嫡女,倒还算尽心尽力。翰林院学士毕竟年事已高,便是有女儿也早二十多年就嫁了出去了,如今他家里也独有这么一个嫡出女孩儿,虽说只是孙辈儿,但也委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京城的武官里肉,竟只一个从二品游击将军家的庶女参选,别的女孩儿竟都在大选前头或订了亲事或求了恩典。 地方上就更不必说,竟只有广州云南这种地方人家的女儿参选,江南那边竟只有那些六七品以下的人家的女孩儿进京。 俨然一副不看好徒明晅的架势,委实可以算是打脸了,由不得他内心里不窝火。 偏这样的人里面功勋世家子弟居多,元春作为一丘之貉,很是该避避风头。 好在如今宫里的人似乎在这方面的敏锐度并不高,徒明晅竟没想到元春只打听了选秀名单就能“妄测圣意”,倒没以为元春是装病,只觉得她大概是因为蒋才人的事被拘得狠了,身体才有些不适。 第37章 收拢抱琴 第三十七章 这一次,元春躲得还算及时。 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元春就已经遁了。 满宫上下也只有皇后顺口问了一下太医关于元春的脉案,便是徒明晅也并察觉到自己的烦躁心理,倒也没关注元春如今如何了。 至于其他的嫔妃们,算起来年轻貌美的新人们就快入宫了,如今的老人们在戒备之余,更是不忘抓紧时间争宠。 毕竟等新人入宫之后再争宠的难度无疑大涨,不仅仅是新人杀伤力太大,也因为僧多肉少,人数多了之后每人得宠的概率总是要小些的,她们满心里也只想着若是趁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如同安嫔或蒋才人那样怀了皇嗣,日后可就终身有靠了,巴不得元春病了之后她们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呢。 而最容易被徒明晅迁怒的元春躲得太快,快到徒明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憋屈的心理时就已经消失了,于是其他的人就难免遭了秧。 于贵人在御花园里勾引徒明晅的时候被骂了不庄重,降成了美人。 孙美人在面圣的时候因为屋里焚香的味道太重,徒明晅摔袖离去,罚俸三个月。 魏美人在侍寝的时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被徒明晅赏了一记窝心脚,当场就吐了血。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就是安嫔有皇长子这个护身符还被罚着禁足三个月,只说要她好好养育皇长子便是,莫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 基本上已经是整个后宫都被训斥了一轮的节奏,一片腥风血雨。 除了皇后到底身份不同不可能被训斥,徒明晅难得在皇后那里收敛了脾气,余下的便只有元春淑嫔和蒋才人没有挨过训斥了。 蒋才人自然不必说,淑嫔也是因着季节变换之际难免染了些风寒,完全没面过圣的,这才幸免于难。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早有准备,但元春仍旧暗地里送了一口气,便是之前不太高兴元春刻意避宠的抱琴也难免收了自己的小心思。 只觉得自己还是愚蠢着,这才看出自家姑娘的大智慧了。 “你和我是一道儿从荣国府里出来的,我在宫里白白磋磨了十年,那会儿只咱们两个相依为命,日子便是过的再辛苦你也不离不弃,这份情分忠心我也记在心里从没忘过,只是有的事情我心里却是自有计较,你若是有什么心思可以直接对我说,不要擅自做主。”作为一个铁打的娴妃死忠派的宫女,抱琴在离了元春之后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也不过就是往荣国府里递些消息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元春毕竟自己心里早有计较,却并不愿意娘家插手宫里的这些事情,于是早早的便让五儿注意一下抱琴的举动,在她动手之前就拦住了她。 说实在的,见到抱琴这样,元春心里并不是很高兴。 “在我的事情上,荣国府里面或许有各种打算,但是他们能做的,只是联系甄家太贵妃那里或是再找个什么法子递话到太上皇那里——圣上虽然年轻,但是到底如今已经当家做主了,再被太上皇左右他后宫里的事情,怎么会开心,便是咱娘家里,你几时见过老爷指点珠大爷该多宠宠哪个姨娘丫鬟?你又几时见过大老爷把眼光看到琏二爷的后院里去?你且想想吧,若是哪天周姨娘赵姨娘和老爷说觉得珠大爷身边哪个人比较好,让珠大爷多宠宠,不要说珠大爷那里什么想法,便是太太和珠大奶奶那里也总能给人苦头吃的。”梦里的自己也对于所谓妃位沾沾自喜,但是如今她却宁可更谨小慎微一些,只想着自己如今的地位大约是和娘家父亲身边周赵姨娘一般,便是什么都不想多想了。 元春有这样的想法,但却并不代表抱琴也有这般的见识——所谓天家妃嫔在外人眼中的确是风光无限,也由不得抱琴不心生自豪。 “周姨娘和赵姨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比得过娘娘贵重?”这般心情之下,抱琴难得直接顶了元春的嘴。 “左右都是妾室,没什么不同的。看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眼里,也不过都是妾室罢了,你只换位想想他们会怎么想的便是。”元春能理解抱琴的心情,但她却并不会体谅抱琴的想法,“所谓身份是相对的,周赵姨娘是咱家卖了身的家生丫鬟,便是成了姨娘也顶多算是半个主子,论起来我是她们乃至她们全娘家的主子。可是皇家却是整个天下的主子,我虽成了妃嫔算半个皇家人,但比起真正的主子来说却远不算什么。” “我是太上皇开口给了圣上的,圣上虽碍于太上皇的面子敬着我两分,但我却是要和圣上过日子的,不能总仰仗着太上皇的面子,咱家里太相信甄家了,须知在甄家人眼里扶持甄太贵妃的皇子上位总比圣上要好上许多——而我成了圣上的妃嫔,必然和圣上站在一起,从那时起我和甄家就是全然对立的了。”娘家里太亲近那些所谓的老亲眷了,元春若要保全家里就必须让娘家和那些所谓的老亲们划清界限。 “这世间从没有白来的情分,我最开始的时候是被甄太贵妃引荐的,第一步就是走错了的,若是想让圣上亲近我,总得表现出我的价值才行。圣上登基到如今时间并不长,因着太上皇仍在的缘故,不少王爷至今抱着奢望。便说这次选秀,江南那边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进京,显然仍是负隅顽抗。圣上也看的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些日子里心情才这么不好,咱们家里和这些人家太亲近了,总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是会受连累的。”到底是和自己一起在宫里相依为命的心腹,便是嫌弃抱琴太蠢笨了些,元春还是不得不给她仔细解释一下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若是徒明晅最后被拉下皇位,不仅他自己肯定丢了性命,便是身边的人也都落不了好——便是元春自己,哪怕占了出身的便宜,至少贾家二房也有很长时间出不了头。 要知道无论是太上皇还是贾母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了,总不可能活过年轻人的,日后等太上皇没了之后,贾家就得面对新帝的清算,而贾母一旦有个万一,整个贾家二房立刻便会变成荣国府的旁支人家,再不复如今的身份。 所以无论如何,元春都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甄太贵妃不管怎样,总是更盼着自己的亲生子更好些的,太上皇更看重的也是自个儿手中的权柄。圣上……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不过他后宫三千之一,没什么了不得的。就只说咱娘家里,我虽说打着荣国府女儿的名号,但如今老太爷已逝,继承了爵位的是大伯家里,若不是老太太还在,我也不过是旁支的女儿了。大老爷如今虽还敬着我,但等二妹妹长成了,能不想着让二妹妹进宫搏富贵吗,虽二妹妹是庶出女,但却是一等将军的女儿,又是大伯亲生女,到那时我又算什么?名头也是好找的,只说我如今年纪已经大了,未必能生育了,让娘家妹妹来分忧,我到时能说些什么。老太太想着我,但更注重的却是荣国府的未来,也未必不会让二妹妹进宫——左右都是她的孙女儿,哪个得宠都是不亏的。太太倒是疼我,但未必拗得过老爷,三妹妹便是庶出女,也是老爷的女儿,只若三妹妹得了势,大哥哥在时便罢了,如今宝玉兰儿和环儿年纪都仿佛呢,谁知道日后如何,我总是不能让太太受苦的。”元春想的很通透,和抱琴分析的也很透彻,“虽说我很该和娘家一条心,但是要知道,荣国府里也不是上下都一条心的地方,谁知道家里人都是什么想法。左右我自己是能处理的,你也不必事事都和家里说,免得破坏了我的布置。” 元春这话已经算是相当不客气的了,但好在面对抱琴时也并不用元春怎么客气。 抱琴虽说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这些小心思却多半出于对于元春的好意,只要元春能将自己的打算说明白,说服了抱琴,也就没什么事了。 所以她特地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只单留着抱琴一个人在房间里服侍,借此机会将这些子心里话和抱琴一一剖白了。 毕竟想要拯救家里,元春要做的事情很多,并不希望自己身边出现一个猪队友,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我总不会害了自己娘家,除此之外不说也罢。撇去好心干坏事的情况,我其实并不愿意全然仰赖娘家里。毕竟对于老太太来说,荣国府是最重要的,比一切都重要的。对于老爷来说,不拘是嫡出庶出的,都是亲生的子女,便是环儿探春大概也是他的心头肉。太太虽说素来疼我,但毕竟儿孙才是她终身的依靠,若是有朝一日牺牲了我能给宝玉兰儿带来好处,大概她也是愿意的——可这却并不代表我也愿意。”梦里她替父亲贾政求了官职,替弟弟宝玉保媒赐了婚事,庶妹探春虽说和了亲但也封了公主,可却没得善终。虽说自己娘家从头到尾并没有害她的意思,但是元春宁愿相信是因为自己死在了贾家抄家的前头,并不敢太相信娘家里的人心险恶。 这一回她却只愿意在明哲保身的情况下拉拔娘家了。 到底梦境太过真实,宛若她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一样——但凡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惜命的。 第38章 交锋新人 第三十八章 虽说抱琴心里同样想着荣国府里的好,但那也大多数是因为自小培养出来的忠心,并着她自己的父母兄弟如今也在荣国府里的缘故。这荣国府里和元春这里永远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种情况下却容不得她不想着荣国府里。 换句话说,若是元春今天打算牺牲荣国府换取自己的得宠,抱琴许是还会犹豫一二,毕竟事关自己家人的性命,便是再多的忠心也难免犹豫。但是若是元春只是有了并不想事事依着荣国府里的想法,担心自己被算计,抱琴心里却难免同仇敌忾了。 虽说按照从小的教育自己应该一片忠心全向着荣国府里才是,但是她直接的主子到底只是元春,并且如今在深宫大院里,在这方面她和元春却是利益共同体。 人总是自私的,在荣国府不会真的有危险的情况下,抱琴却是宁愿维持原状也不愿意冒着可能牺牲了元春的危险一意孤行。 便是荣国府再风光,自己娘家仍旧是卖了身的奴婢,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可若是元春有什么万一,自己除了一头撞死殉了主子之外,再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如果能够好好活着,没有人会甘心赴死。就只为着这个,抱琴也很愿意对元春更加忠心耿耿。 ————分割线———— 抱琴被元春暂时收服了,更加精心的服侍元春,在帮着元春装病避开其他人的任务上也表现得格外出色。 元春这一“病”看起来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却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不仅选秀的时候元春并没有出现,便是一直到半个多月之后新人入宫的时候,元春也仍旧抱着药罐子装病,权当避祸。 一直到新人入宫了半个多月之后,确定徒明晅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元春才终于停了药,宣布病情痊愈,开始正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回选秀进来的新人的位分大多不很低,不仅占满了嫔位,还有两个直接封了妃子。 好在这两个妃位的姑娘侍寝了之后也没长位分没得赐封号,倒是一时之间还没能越过元春去,元春心里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但是抱琴却也不由得心里舒了一口气。 毕竟在被元春教导过之后,能够淡然面对新人入宫分了自家主子的宠爱的事实是一回事,能见着比自家娘娘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轻松的爬到元春头上若还冷静自若的话,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春的城府倒是尚可,抱琴的城府却难免不足。 只要这么想想,那么之前后宫里的风起云涌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了。 毕竟如今后宫里没被新人压一头的,也只有皇后和元春两个了。 “这是娴妃贾氏,住在东边的凤藻宫里,之前你们都没见过的,今天也算是见着了。”面对这么多鲜亮水灵的小姑娘,皇后倒还能够保持一副和蔼的笑模样,也是难得了。 元春在座位上对着皇后欠了欠身,算是回应。 “之前还和娘娘说呢,咱们这宫里的人都已经不小了,难免稳重不少,如今多了这么多活泼靓丽的妹妹,倒让我这般年纪也感觉自己又年轻了些呢。”因为元春刻意穿了身暗色的衣裳,再衬着她并不算很好的脸色,看起来真的比旁人的年纪都要重了些。 如今后宫里新人们的出身大多不错,大多数人比起皇后的出身都要高上许多,难免没有什么想法——太上皇的继后并如今的太后最早也都是偏门进宫的秀女,并非一入宫就成了正室的。 不过到底妻妾之隔,她们一时之间倒不会直接对上皇后,那么元春这个如今后宫里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就难免有些碍眼了,只是便是她们之前再怎么想,见到元春如今这般倒也大多放下心来了。 “姐姐这话,却是嫌咱们年老珠黄了,这才更爱新妹妹的颜色,却是喜新厌旧的很呢。”淑嫔便是再心如止水,见着新人这般得意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倒是更愿意捧一捧元春。 “可不是嘛,我原也是走过这一遭的,如今想想却很是恍如隔世,若当初没得了太后娘娘眼缘而是出宫聘嫁了,许是如今都有了这么大的儿女了呢,只这么想想便只觉得自己年老珠黄了呢。”元春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算起来按照有些人家十三四岁嫁女娶媳,如今的确该有这么大的儿女了,“如今见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心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呢。” 元春这话说的巧妙,一来明说了自己年事已高,并不怎么热衷于争宠,二来也是告诫这些新来的小女孩子们,这后宫里并不好混。 在元春消失不见的这些日子里,虽然皇后自己处理宫务的时候也并没出什么乱子,但是也难免疲累些。再加上新人入宫半个月以来,皇后娘娘看遍了这些女孩的小心思,只觉得越发疲累,更是想起了元春的好处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倒是很愿意元春明哲保身一二,并不扯她的后腿。 毕竟比起一个尽力争宠的妃嫔而言,她更愿意元春成一个能够帮她搭把手的后宫好姐妹。 毕竟如同元春这样有见识有本事又省心的人还是不多的,她却是舍不得元春平白折在这些新人手里。 虽然元春还并没有做什么,但是只要她出现了,就是最好的反击。 淑嫔到底小心谨慎惯了,再有她的身份不足,若是面对贵人乃至嫔位的人都还能勉强撑出些底气来——但吴氏周氏可是被封妃了的,她却是完全不敢在她们面前说什么。 而皇后到底自矜身份,并不能直接上手和这些年轻小姑娘们掐架。 只有元春既位分足够藐视这些女孩子,又并非正室嫡妻很不用做些端庄贤惠的模样,正好和皇后淑嫔一唱一和的,倒是成功的让年轻小姑娘们白了脸。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元春回想自己十四五岁年纪的时候,正是一腔热血满心满眼里看着青云路,从没什么悲观的想法。 却是显得太天真无邪了。 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天生牛犊不怕虎了。 而元春要做的,一是略微消除一下他们的敌意,二来也是让她们对这深宫有所敬畏,更方便皇后管理。 要知道,虽说这些小姑娘稚嫩些,但是到底一个个都是娘家精心教养出来的,眼光见识其实都不很差。 元春如今的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其实容貌也仍旧不差,更兼身上的气质同样不差,比起年轻姑娘自有不同,便是没有如何精心打扮,也自有一股风华。 红楼原著里是写过迎探惜三春的好容貌的,虽没太着墨与元春的模样气度,但是只三春争及初春景就能看出来这三个女孩儿比起她们的长姐元春其实是差上不少的。 元春本就是好容貌气度,便是新进宫的妃嫔们也不得不承认娴妃年轻时一定样貌出众得很,便是自己大概也是及不上娴妃年轻时的好容貌的。 便是这样的娴妃娘娘,也在后宫里蹉跎了十年的光阴,到如今年华已逝却也仍旧无子无女。 可见这后宫险恶,并不是她们原以为的那么好混的。 便是之前再自负的姑娘,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比起元春来说还是稚嫩的太多了,哪怕有心隐藏,但元春仍旧觉得她们所有的心理活动都仿佛写在脸上似的,轻易就能看出她们心理的活动。 ————分割线———— 虽说打算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但是元春的目的到底不是为了争宠,所以也不过浅尝辄止,并不多说太多的。 皇后和元春大概是同样的意思,只端庄的看着底下的诸人,倒是没怎么参与到元春立威的举动中。只是安嫔却还难免有几分不甘心。 不过这和元春并没有什么关系——便是如今她并不想和安嫔作对,也并不代表自己一定要顺着安嫔的意思。 她只在皇后的授意下受了新晋妃嫔们的礼,然后散出去一些见面礼,倒也还算和平。 然后在其他人散了之后,元春倒是留下来了。 “只看着这些鲜嫩的小女孩子,就真的恍惚回到了过去。说句不大好听的,我娘家里虽也不差,但当年也不是没想过更进一步的,那会儿刚进宫时踌躇满志的,倒和这些小姑娘仿佛。”元春拿皇后宫里的茶水润了润唇,眼睛里难免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娘娘看着是好的,倒不妨当头一棒先将人打醒了,否则以她们的出身脾气,只怕难管得很。” 这些女孩子里面一二品人家的女儿实在不少,元春虽祖父是超品国公,但到底生父也不过从五品罢了,说起来也是比不上她们的。便是皇后占了这后宫里最显赫的出身,她父亲也不过在三品上致仕,比起这些新人来说还是弱了许多。 若不在她们刚进宫的时候先压制住她们,等日后她们站住了脚跟,就很难收服了。 “娘娘可注意些,这一次选秀出来的里面出身高的不少,恐怕不服管教呢。”元春虽然忌惮这些人,但是却还是更想让皇后出手打压。 元春的想法如何,皇后未必不知道,可是比起元春来说,其实她才是更迫切的需要在新人面前立威的那一个,巴不得元春不抢着出风头。 只要元春能在某些时候给她递个梯子递个话茬,她自有办法处置了那些小姑娘。 第39章 所谓嫡长子 第三十九章 回到凤藻宫,元春又见着了等在凤藻宫里的徒明晅。 ——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她在皇后那里呆的久了点,总能不经意的放了徒明晅的鸽子呢。 “怎么妾每次只要留在皇后娘娘那儿久了些,回来时就总发现怠慢了圣上呢。”元春偏了偏头,语气里有些苦恼,“之前妾病了些日子,倒是累得皇后娘娘惦记了,便留下和娘娘多说了几句,顺便接了些事情做,却没想到又劳累圣上等着了。” 元春一边说着赔罪的话,一边不甚用心的行了个礼。虽然口中说着些抱怨的话,但眉眼弯弯的,语气里也分明带着笑意,很是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愉快。 这也难怪,元春之前病了那么久都没能面圣,甫一病愈就得了圣上探望,换做谁都会心情愉快的。 元春的心情愉快,但是徒明晅的兴致却并不高。 也是朝堂里并不怎么顺利的缘故。 “今儿见了见新姐妹,毕竟之前妾病着,倒是从没见过的,只觉得新妹妹们各个青春靓丽的,倒让妾也难得醋了醋呢。”元春也能察觉出徒明晅的心情一般,但是想想大概能让对方苦恼的左右也不过是因为前朝那些事。 且不说她自认为自己本身就不是特别得徒明晅的青眼的人,只说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定下来的铁律,元春就不想多说什么,倒把话题转到了后宫新人身上。 徒明晅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 “妾身进宫那会儿就去了太后身边,算来到如今已经十年多了,那会子如今这些妹妹还是小娃娃呢,转眼间就成了自家姐妹了,可不是时光流逝,倒显得妾身老了许多呢。”无论是谁说起这些总是一股子酸气,只是元春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真诚的,真诚的完全没有什么酸气。 元春本来只是宫里的伺候人的,虽然女官总和平常宫女不同,但在后宫主子的面前却仍旧只是奴才而已。虽说徒明晅之前只是个不甚受宠的皇子,但到底仍旧是实打实的主子,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元春。 好在元春本来就是在太后身边的,这本来就是后宫里徒明晅最熟悉的地方,虽说他并不可能连太后宫里的洒扫宫人都认得,但是对于太后身边亲近的人总是知道的,倒也和元春有过几面之缘。 平日里倒罢了,元春甫一提及这话,倒是让徒明晅不由得总回忆起来了过去。 如今徒明晅也不过将将及冠的年纪而已,虽然还没染上太上皇爱追忆往昔的毛病,但是在有人提及的时候也难免想到些过去的事。 不过作为皇子的童年委实有些无趣,有趣的东西却并不多,是以徒明晅倒也没什么和元春分享的想法。 元春的目的倒也不是这个,只是想着借着这些稍微解一解徒明晅的心结。 “想想妾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在娘家里因着是父母最小的孩子的缘故,素来都是最受宠的那个,要知道素来富贵人家里男子顶门立户自是要从小严格教养,女孩子才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那会子娘家里妾身可是独一个的女孩子,自是被宠上天去了。”这话可是一点不带水分的,贾家里素来娇养女儿,莫说元春是自幼就定下来一定要进九重宫阙搏一条青云路的,便是当年不必如此的贾敏,自幼受到的娇宠也让王夫人嫉妒了这将近三十年呢。 元春的用意是借着娘家里的故事稍微安抚一下徒明晅,但徒明晅却以为元春是想为娘家讨些好处。 这在宫妃身上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徒明晅并没怎么感觉到惊奇。 甚至因为之前元春的性子还算对他的胃口,他甚至并不介意听一听,然后给元春家里人一些好处。 毕竟再怎么他如今也是一国之君了,这略拉拔拉拔妃嫔的家里人也总是常事—— 且元春娘家到底也是太上皇的心腹老臣了,若是自己在前朝做些旁的事情太上皇许是还会有些其他想法见解,若是拉拔元春的家里人,也算是对太上皇的心腹老臣们施恩了,太上皇却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只是不得不说,徒明晅从来都是猜不透元春的想法的。 “妾娘家里有个嫡亲长兄在,再前头大伯家还有个堂兄,算来都是自家的继承人了,自幼都是极严苛教养的。堂兄那边到底远了点,总是不大清楚的,倒是自家兄长这里,莫说是素来都做严父状的父亲了,便是母亲算是慈母,也不会在父亲教育兄长时说什么,纵是心疼坏了也不过背后里掉泪然后更宠着妾身些,仿佛算是弥补不曾在兄长面前做个慈母罢了。然后家里除了两个兄长外,便一个堂弟一个亲弟了,因着都是有嫡亲兄长的,是以自幼的时候都是娇惯的很的,便是父亲那里也没见过他说弟弟一句重话。”这是当然了,毕竟贾宝玉实在年幼,元春进宫那会儿他才不过两三岁罢了,就是贾政再严苛也不可能对个稚幼的孩子如何,“那会儿可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便是如今想想,不拘是妾身还是两个弟弟,都不会再有如那会子那么好的心境了。” 元春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伤感。 贾瑚贾琏便罢了,到底是隔房的堂兄弟,且贾瑚夭折的时候元春还年幼,真心是没什么情分。只是贾珠却是嫡嫡亲的兄长,且又是元春进宫前后才没了的,打小儿养成的情分自然深厚得很,由不得元春多难过。 徒明晅听了元春的话,因着元春说多了她兄长的事儿,只一心想着她许是想着为她兄弟提拔些官职,便是发觉了元春许是动了真感情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感动的。 “妾身是亲见着堂兄没了的,然后大伯娘也随着长子去了,堂弟那会子年岁也不大,一朝之间失了长兄亲娘,倒也不知晓他心里如何,只打从那会子起,也再没见他有空闲玩耍了。”贾瑚是七岁时夭折的,贾琏和元春是同年生的,也是五岁了,算来正是该去读书的年纪,自然再没时间玩耍。 但要元春这么一讲,仿佛贾琏是因为贾瑚没了才不得不奋发向上的。 徒明晅仍做一边饶有兴致的听着。 按着他的想法,无论元春想要为谁求恩典,总是要多提提那个人才是。偏元春赞了赞她的兄长之后又说到了她已经没了的堂兄身上。 ——想也知道,便是他有心给恩典,这恩典也绝不可能给一个没了的人才是。 “再后来,妾身选秀那会儿,家里嫡亲的兄长也一病没了,只留嫂子带着个刚落草的娃娃守着牌坊过日子。那会儿莫说是母亲,便是父亲也狠病了一场,只后来听说父亲病愈之后很是严格教养妾身弟弟了,只听抱琴每月里见娘家人时说过,母亲倒是心疼了,但哪怕背地里哭过气儿了呢,也除了哭一哭兄长外再没多说什么。”贾珠没了的时候元春也难过的狠了,但是那会儿却是身在深宫大院里,便是难过也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 徒明晅稍微感觉有些意外。 前头听元春说了好一气儿娘家兄长的好处,这会儿听起来,竟又说的是个没了的人? 要知道,若是元春想拉拔的是她嫡亲的弟弟或是堂弟的话,只需说说他们如何伶俐能干,完全不需要惊扰已经没了的人。 这会子,徒明晅倒是稍微有些摸不透元春的意思了。 左右元春也不指着徒明晅能够闻弦歌知雅意,索性继续回忆下去。 “百姓疼幺儿,但说到底家家户户也不是不疼惜长子,只是顶家立户的儿子到底不同,等闲不该宠溺着教养的,妾身进宫前在娘家里十几年也有些见识,便是入宫之后也是十来年,日子也很不浅了,有些事情还是看得透的。妾病着的时候劳烦太后娘娘挂念着,也遣了抱琴给太后娘娘请安,且今儿去皇后娘娘那里,都听说圣上如今因着前朝的事儿颇有些心情不大愉悦,太后娘娘那里还说圣上许是和太上皇有些争执,却是让妾身有空劝劝圣上。妾是不懂前朝事的,在这方面许是能说的不多,倒是太上皇那里妾身听得见得多了,倒是有些想法。”徒明晅心情不好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而太后皇后那里元春又是真真去请过安了,至于她们有没有和元春说过这些事情,便是徒明晅也并不会问的,可不就是随着元春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徒明晅皱了皱眉毛,很不愿意元春提起这些事情。 “虽说妾身说这话算是逾越了的,但太上皇那里之前许多年都有义忠老亲王在,那是太上皇嫡亲的继承人,便和妾身娘家里堂兄和兄长一般,自小都受到继承人的教养,无论心计本事手段都是底下弟妹们远远不及的。”贾瑚没得太早了,虽说小时候是聪明伶俐的,但谁知道长成了会是什么样子,贾珠在元春眼里更是贾琏宝玉都远远比不得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元春半点也没心虚。 徒明晅心里仍旧很不悦,若不是想着太上皇素来爱重元春,定然也早早的拂袖而去了。但便是这样,脸色也很是不好。 元春心里有些害怕,但仍旧咬牙继续说下去。 元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年纪摆在这里,又不是个能生养的,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宠妃,但是若是凭着自己的心计想法能够给徒明晅带来帮助,那便真是一辈子都能受用了的,便是日后有了年岁失了宠也凭谁都不敢踩在自己头上撒野了。 第40章 元春告病 第四十章 “圣上年轻时只是太上皇幼子,那会儿妾身仍在太后那里服侍,莫说是太上皇了,连太后都没想过圣上会有君临天下的一天。”这话说的没错,便是徒明晅自己,虽口头不承认,私底下也明白自己这皇位来的到底有多么运气。 只是这话却并不该由元春来说。 “妾娘家里弟弟年幼妾身尚且并不知他如何了,倒是堂弟和妾身年纪相差不大,妾身进宫时他已是少年了,但待大伯虽也孝顺,但心里却并不如待祖母和妾身父母亲近,想着大概是因着年幼时徒然被严苛教养的缘故。大伯丧妻丧子,便是娶了续弦也只娶了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且并不许后来的大伯娘生育子嗣,想来也是心疼堂弟的,只那会儿他成了家里顶门立户的嫡长子,却是不得不严苛教养,也是无法之事。圣上……如今可也成了太上皇的嫡长子了。”元春这话说的放肆极了,但听起来也是极有道理的,“世人待嫡长子都是严苛的,圣上当年并不是被寄以厚望的那一个,如今……” 元春咬牙说了下去,但是到了最后却仍旧声音发颤。 徒明晅听了这些子可以算是诛心的话,豁然站起身来,元春虽低着头看不见徒明晅的脸色,但也能感觉到徒明晅的气息并不很安稳。 元春扑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便是理智上知道元春说的话有些道理,但是情感上徒明晅一来并不喜欢旁人说太上皇的好话,二来也并不愿意别人说起自己的不好——偏元春却是二者都占了的。 若是前朝的人,或许徒明晅还碍于各种理由不得不忍着一些,但元春便是有了太上皇那里的面子,也不过是个后宫嫔妃罢了,徒明晅怎么可能压抑住自己的火气。 徒明晅虽忍住了没训斥元春什么,但到底也是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好在之前徒明晅和元春相处时也习惯并不常常叫宫人们进来服侍,此刻房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在,这才没将事情闹得大了。 元春依旧跪在地上,并没敢起身,便是听得徒明晅走的远了也仍旧有些瑟瑟发抖,腿软的没力气起身。直到抱琴和秀砚觉着房间里声音不大对头跑了进来,才发觉元春已经在地上跪了许久了。 ————分割线———— 夏日里的衣裳素来薄的很,元春又是刚从皇后那里出来,自然不可能穿的厚了。 要知道,路上的温度可是不低的,若是穿的太厚热的弄得一头一脸的汗可算是失仪的罪过呢。 便是上衣还尚且不得不穿上好几层,可下身里凭谁都是只穿着一条单裤的。偏元春这一下怕得狠了,实实在在的跪了下去,没有一点缓冲的,又是在青砖地上跪了许久的,等抱琴两个进来服侍元春换衣裳的时候,元春的整个膝盖都是乌青一片的。 便是气色都不怎么好了,若不是看着元春精气神还算不差又神志清醒,抱琴险些奔出去唤太医呢。 “圣上气恼的离了咱宫里,原是我说错了话的缘故,我若是唤了太医,岂不是让满宫上下都跟着看了咱们的热闹。若是这宫里就原本那些子人便算了,还有那么多新人呢,总不能失了脸面。”元春这时候说话还算稳当,只是气息到底还虚一些,唬的抱琴更是脸色惨白。 只是元春却是不那么在意的,只是让两个人扶她上了小榻上,由着抱琴找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敷上,然后就将两个人都打发了出去。 ————分割线———— 虽然膝盖上的伤痕看着很是触目惊心,但是元春第二日里仍旧撑着身子去皇后那里请了安。 虽说在皇后那里元春仍旧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转眼回了凤藻宫里,元春就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倒在了抱琴身上。 然后还不到晚上的时候元春就烧了起来。 第三日里,元春就又和皇后那里告了病,只说是自个儿不小心崴了脚脖子。 好在皇后对元春素来是极和蔼的,这才没有怪罪元春。倒是徒明晅那里得了秀砚和墨香的回复,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徒明晅并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元春说的话虽逾越了,但到底忠言逆耳,仔细想想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中其实并没什么不对。 只是他自己到底意难平罢了。 虽说其实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到底心里仍有些不舒服,又有听着凤藻宫那边传来关于元春膝盖受伤的消息心里那一点子不自在,倒是让徒明晅暂时很不想再见到元春。 左右元春又告了病,并不用侍寝。 ————分割线———— 除去行动不便之外,元春又高高兴兴的告了病。 虽然徒明晅那头这次并没给什么东西作为安抚,但元春自己知道那天自个儿究竟说了多么戳人肺管子的话,但凡徒明晅不下旨罚自己便是万幸了。 如今虽没任何奖赏,但好歹也没什么惩罚,可见徒明晅定然也是听进了自己的话的。 左右太上皇还能活上五六七年呢,只要不是徒明晅在盛怒上下了旨意,自己也不怕徒明晅如今就处置了自己。 自己膝盖上的伤虽然不轻,但好在却不是什么大伤,但凡略微好好养一养便不用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 除了每日里敷些找太医开的活血化瘀的药物,按着医嘱注意饮食之外,元春就再不怎么上心了。 便是有人想要来自己这里探望的时候,元春只要说一句自个儿房间里熏着活血的药呢,若是来了万一怀了胎儿再小产了怎么办之类的话,就足够挡住大多数人了。 元春只是崴了脚脖子,并不是会传染人的病,倒是并挡不住别人的探视——别的人便罢了,淑嫔是绝不可能怀孕的,倒是往元春这儿走了几次。 比起后宫里其他人,淑嫔虽然出身低了些,但是到底是宫里难得的安稳人,和她相处一会儿却是绝对安全的,元春倒也没拒绝。 但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人来了。 元春乐得清闲。 虽说这次元春告病时并没得了徒明晅的赏赐,但不管怎么的,元春仍是这满宫上下里除了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那一个,还是暂时不能慢待了的。 且如今后宫里也没什么人有心思想着元春如何了。 因为安嫔和蒋才人忽然间就受宠了。 这挺不寻常的。 且不说蒋才人是铁定被厌弃了的,只说这两个人虽说比元春年纪轻些,但比起皇后都要大些了,已经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又因着之前在王府里互别苗头争风吃醋,真说起来看着都要比元春老些了,凭什么让这两个得了宠呢。 便是皇后也很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蒋才人怀了身孕不能侍寝,安嫔那里又在彤史上没什么记录,按理皇后是不该急躁的,但是不要忘记这两个可都是有孩子的。 安嫔的皇长子眼看就半岁了,身体虽还不是很健壮,但是也并不如刚出生时候虚弱了,这是宫里眼下唯一的男娃娃。而蒋才人那里还没生出来,谁都不能保证那不会是徒明晅的二皇子。 说句实话,若是徒明晅只是宠着那个妃嫔的,皇后到底占了正宫嫡妻的位置,倒还不会醋意太大。但是若是徒明晅如今就看重了哪个皇子——皇后就只想呕死了。 便是皇后再不懂前面的事情也知道徒明晅的皇位来的有多么的幸运,若不是义忠老亲王想不开造了反,又牵连了那么多兄弟,以徒明晅的身份绝不可能成了渔翁得利的那一个。 太上皇本人是正室嫡长子,这才格外看重嫡庶,从义忠老亲王刚生下来没多久就立了太子——可徒明晅严格算来却是庶出子出身,若是他真的有心立子以爱不以嫡长,便是谁都拦不住他的。 一时之间,皇后只恨的咬牙切齿的。 元春这边倒是得不到这么多的消息,只是她笃定了以梦里的结局发展日后不拘是皇长子还是二皇子虽都安然长大了,但日后却都是被徒明晅厌弃的命格,倒是没半点担心。 只是元春却忘了算计自己的蝴蝶效应了。 蒋才人是在安嫔生产后没几天就被关起来的,而那会儿她已经有了身孕了,算起来也是腊月里怀上的。 宫里六月选秀,七月进新人,到如今已经是七月的尾巴了。 虽说如今蒋才人怀孕才不过八个多月,但是只想想她之前在冷宫里到底受了不少罪,又为了算计元春动过胎气,几番折腾之后太医都已经下了旨意说蒋才人这胎必定熬不到足月生产了。 就在元春闭门养伤的日子里,某天下午里,蒋才人忽然就发动了。 其实这也已经算不得早产了,要知道真仔细算起来如今这胎离九月也差不了太多,再怎么也比安嫔那会儿安稳一些。 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便是元春此刻病着也总是知道了。只是元春并不关心蒋才人如何,不过听过就罢了,再吩咐宫人们备好给蒋才人的礼,便再不关心了。 蒋才人这胎生的并不比安嫔那会儿顺利。 安嫔生产那会儿是因为胎儿尚未瓜熟蒂落就被强行催产,自然是艰难的,蒋才人这一胎却是真的难产了。 在和安嫔一般挣扎了一天两夜之后,蒋才人诞下了个哭声弱弱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在了亥时末尾,而不过丑时的时候,蒋才人就因为产后血崩丢了性命。 第41章 圣上到访 第四十一章 虽然是个女儿,但是蒋才人这一胎到底曾经吸引过许多人的目光。 安嫔那里得到消息之后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之前蒋才人暗地里使手段哄骗安嫔催产,不仅让她丢了晋位的机会,还害得皇长子天生体弱,由不得安嫔心里不恨。偏因着蒋才人不过是哄骗了她,并不曾直接动手,她在恨蒋才人之余又忍不住暗恨自己蠢笨。 便是因为心里到底惦记着为儿子累积些福荫,这次蒋才人生产她倒是强忍着没怎么动手脚。于是在得到蒋才人产后血崩去了的消息,安嫔倒是还愣了愣。 这次蒋才人生产,不仅安嫔没有动手,这满宫嫔妃也没一个动了手的。 新来的妃嫔们一则在宫里还没那个底蕴动手,二则也是因着并不清楚蒋才人之前的底细,全然没把蒋才人放在心上,一心觉得蒋才人不可能有资格自己抚养孩子,虽说她们本身年轻,仍更想着自己生育才算妥当,但也很愿意多一个养子养女什么的。 不仅可以有更多理由吸引圣上来自己这儿,而且日后也是给自己的儿女多条臂膀。 而原本宫里的老人又真的碰巧有各种心思,也没人想起来下手。 到底安嫔那会儿杀鸡儆猴也是吓坏了不少人的胆子,低位妃嫔们想着左右自己并不可能养育皇嗣,对于蒋才人这一胎倒是没起半点心思,也并不敢对皇嗣动手,只得龟缩起来冷眼旁观。而那会儿宫里有资格抚养这孩子的高位嫔妃里,安嫔有自己的儿子又不敢下手,唯恐阴司报应害了自己的孩子,淑嫔是个温吞性子,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元春懒懒的只冷眼旁观,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盘。而皇后娘娘更是浑不在意。 所以蒋才人这回生产不顺,竟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了。 蒋才人生产时满宫上下其实差不多都睡下了,只安嫔一个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醒着的得了一手的消息,余下的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竟都是宫女一流了。 便是之前为蒋才人这一胎苦恼着的皇后娘娘,她身边的人在知道蒋才人只生了个帝姬后也舒了一口气,想着这若是个帝姬倒是好处置些,倒是并没打扰皇后歇息。 元春也是第二日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 比起别人长舒了一口气,元春倒是显得有些惊讶了。 她这头之前一直以为蒋才人虽怀孕时间和梦里对不上,但左右也只是二皇子那里投胎晚了点,完全没想到这竟会是个帝姬。 因为蒋才人心术不正,担忧给自己惹上麻烦,元春早早的就在徒明晅面前剖白心迹,只说并不想抚养蒋才人的儿子——可若这是个帝姬呢? 元春倒是有点眼馋了。 自己这辈子是无福生养了,若是抱养个皇子不仅有可能引得皇后忌惮,更可能会因着皇子养母并不好当,日后生恩养恩的纠纷平白给自己惹上麻烦,她自然不愿意。 可但凡是女人,哪个不想着儿女绕膝呢。 所以打从一开始,元春就打着抱养个女孩儿的心思。 帝姬多好呀,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娃娃,不管怎么养都是娇娇软软的一小个,便是再怎么疼宠这也不都无所谓,也不担心惹人忌惮。 蒋才人产女血崩,这帝姬等于生来就没了生母,没了生母养母的纠结,日后蒋家里也断不会因着一个帝姬和贾家争抢什么。 早知道蒋才人这会子生的是个女娃娃,元春当初就在自己受了委屈那会子和徒明晅要了她来——左右一个帝姬并不会影响前朝事,蒋才人又是个彻底失了圣心的,便是帝后二人给帝姬改了玉碟过到元春名下都是省得的。再不济若是自己没在前几日里惹恼了徒明晅,这会儿也是能张得开口将帝姬要到自己身边。 真是可惜了…… ————分割线———— 念着蒋才人生育有功,也是为了日后帝姬的面上好看些,徒明晅倒是给蒋才人又晋回了嫔位。 若蒋才人还活着,这自然是天大的恩典。不过人死如灯灭,蒋才人又只留下个帝姬来,身后并无皇子,莫说只是晋回嫔位,便是给她升成妃位也不会损害别人的利益,断然没人会有什么感觉。 只元春略微叹了一句,彻底歇了抱养这帝姬的想法。 若蒋氏还只是个才人,为了帝姬的面子倒是可以在玉碟上换个生母,而如今这满宫上下的确并没有第二个人如自己这般合适——可若是帝姬的生母成了蒋嫔,这个出身倒也不差,却是并不用换一个亲娘了。 而自己和蒋嫔有隙,便是成了这孩子的养母,日后若是有人借着蒋嫔和自己的矛盾离间了帝姬,以为攻击自己的方式…… 还不如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要养这个孩子。 元春略叹了一句可惜,倒也将这事放下了。 帝姬如今养在皇后那里,洗三的时候元春的膝盖已经没好透,倒是没敢出门,只托抱琴出门给添了一对长命锁便再没放在心上。 不过她没放在心上,总有人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分割线———— 因为帝姬生而丧母的缘故,也有最近前朝没什么他能做主的事儿正好过的颇闲的缘故,徒明晅倒是也出现在帝姬的洗三礼上了。 便是经过了选秀,后宫里的人口到底也比太上皇那会儿少多了,只略扫了几眼,便知道这会儿皇后宫里少了哪个。 便也随口问了句。 “娴妃之前扭伤了脚腕,倒是不大方便出门的,也特特和我告了罪,也没忘了给帝姬添礼。”经了这段时间,皇后倒是更喜欢元春些了,虽没从徒明晅这番话里听出指责的意味,但是还是替元春解释了几句。 倒是让徒明晅心里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 皇后只知道元春是伤了,但徒明晅却很清楚元春是为什么伤了的。 元春身边明里暗里的都有自己派去的人,墨香和乐儿是他明着指过去的,对这件事却是并不太知情,只秀砚却是他暗里□□去的,比起墨香和乐儿都更得用一些。 秀砚是清楚元春伤势和其中的缘故的,又因着这段时间元春的心情不大好,更是身边时时不愿离了抱琴,倒让她得了不少机会传话出去。 元春那会儿固然说话放肆了些,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无道理,且只看她的伤势便知道她那会儿也是定然被吓到了,而不是只为了做戏。 如今徒明晅还并没培养出十分的帝王心性,最起码在知道元春其实并没大错,倒也不会硬挺着面子。 因着元春如今收了绿头牌不能侍寝,这晚上徒明晅倒是宿在了皇后这里,只是第二日一下朝便去了元春那边。 徒明晅倒凤藻宫的时候元春正在和自己下棋。 抱琴固然笔墨还能见人,但在琴棋书画上的灵性却是不行的,却是没法子陪元春下棋,只能在一边伺候茶水。 一个人下棋这种事情,原著里提过这是迎春做过的事,主要也是消磨时间用的。 元春的琴棋书画都是家里精心教导过的,一手棋艺虽不及国手水平,但到底也算是高手了。在家时倒罢了,自从进宫之后却是难得能找到棋逢对手的人与她对弈,一来二去的,倒是常常自己下一会儿棋,一开始固然是消磨时间,后来倒得了些乐趣。 但不管元春怎么想,这番景象在旁人看来却难免有些深闺凄凉。 至少徒明晅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有些讪讪的。 徒明晅身边的人不少,便是再悄无声息的进来,也难免出些声响。元春便罢了,抱琴却是知道的。 倒是上前一步借着给元春杯里续水的动作悄悄的和元春说了。 于是,等徒明晅走到离自己七八步开外的距离的时候,元春便做出被惊动了的样子,从小榻上下来给徒明晅请安。 虽也是有做戏的成分在,但比起那些一定要徒明晅有什么动作才“幡然惊醒”的人作对比,倒显得元春更真实些。 不过这会儿徒明晅倒是没心情对比元春举止的真实度,只见着元春要屈膝行礼便忙上前走了一两步把她搀了起来,唯恐元春惊动了膝盖上的伤。 元春也不矫情,顺着这力道便起了身,依旧笑得温和大方。 “娴妃这是在打棋谱?”徒明晅的棋艺一般,但眼力却还是有的,隔着远些的时候只以为元春这是在照着书本打谱,近了仔细看着才知道元春却是在自个儿下棋,“倒不知娴妃有这么好的棋艺。” “娘家里女孩儿琴棋书画都是教过的,若是有天赋时间倒是能再钻研钻研,妾进宫之后因着太后娘娘宽厚,可不是大把的时间都能拿来练这些子么,琴声扰人,书画又耗笔墨纸砚,便只棋是一两个人就能玩的,不仅惊不了旁的人也没什么花费。”元春在娘家里学的最好的是琴,倒是入宫之后不合适练琴,手难免生了些,如今倒是让棋书画三门后来居上了。 太上皇宫里不是没有宫女晋封的妃嫔,便是徒明晅后宫里也不少是宫人女婢抬举起来的,只是这些人一朝翻身之后便有些忌讳提及这些过去,只觉得并不光彩,素日里也并不愿意人提。 太上皇后宫便罢了,左右他为人子并不好说庶母的闲话,只是偶尔听人唇枪舌战的时候提几个字,都权当打击对手的筹码了。至于自己后宫里,那些人便是当着自己也并不愿意提起过去,便是谈笑间提到了一星半点的,也定然很快就换个话题糊弄过去。 如元春这般时时提及自己做宫人的过去的,却是罕见了。 第42章 剖白心迹 第四十二章 这倒不是元春有多么坦率的缘故,只是她捉摸着她之前好歹在徒明晅嫡亲的生母面前伺候,时时提起这个倒也能让对方心里培养出一点情分来。 总比全指着帝王的男女之情过日子安稳些。 所以才不顾颜面多次提及这些子过去罢了。 “且娘娘爱棋,圣上也知道这宫里宫女太监们出身好的不多,那会子娘娘身边能陪她对弈的人可不多,可不就让妾身捡了个便宜。”太后娘娘也有一手好棋艺,在太上皇那里也是挂了名的,在当时的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太后娘娘身边人就没个棋艺能拿的出手的,也便只一个元春还算凑合,元春那会儿一咬牙索性就想着蛰伏在太后那里,倒也悉心学习了好一阵子,倒得了太后一点青眼。 “妾在娘家的时候学过一点对弈之术,只是不精,算起来妾的棋艺倒很能算是娘娘一手教出来的。”这话倒也不假,那会儿太后日子过的虽也不差,但到底后宫僧多粥少,绝不可能任她予取予求,太后想要个好的棋友也不得不自己亲手培养。 虽说嫔位以上都能被称作娘娘,但是元春位分尊贵,能被她敬称成娘娘的不过太后皇后两个罢了,再联想下前头的话,便是徒明晅智商再低也知道元春说的绝不会是皇后。 太后擅棋,这并不是秘密,便是徒明晅这点子对弈的本事也都是太后启蒙的,只是他实在不擅长这些。 “擅弈者多是多思善谋心有丘壑的,圣上身份尊贵,便是有心寻人对弈大约也是没人敢赢您的,这世上除太上皇外,大约也只太后娘娘敢在棋盘上对圣上下狠手了,若是您闲时也不妨去娘娘那里陪娘娘对弈一局。”太后或许碍于本身出身见识不足,所以没那个指点江山的本事,但情商绝对不低,且太后不仅是个和徒明晅绑在一条船上的,又是绝对能和他说心里话的,“您若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不妨和娘娘说说,虽后宫和前朝不同,但到底天下万物殊途同归,许是娘娘哪句话就能点播圣上一番。” 擅弈者多是心有丘壑的,这话元春不仅在说太后娘娘,也在说她自己。甚至因为她出身的缘故,她的见识谋略其实远比太后要强些,只是她又有很多话并不能说。 之前仅仅因为所谓嫡庶的说法元春就磕破了膝盖,至今也没好透,若再说说其他的怕是后果更惨痛些。 元春这话说的并不露骨,但是徒明晅仍旧听明白了。 能在后宫里平安长大的人从没有笨的,别的不说,这听人画外音的本事却是哪个都不差的,便是无心之言也总能想出十七八个深意来,更何况元春虽没明着说什么,但这话说的也并不算隐晦。 徒明晅眼底一闪,再看向元春的时候就不禁带了些慎重。 “妾身祖父没的太早,没撑到伯父父亲能顶门立户的年岁,可妾身祖母寿数却长久,男丁的教养出了断层,如今看着便妾身那没了的兄长是个好的,堂兄是席爵的人并不用妾操心,旁的都不过是奶娃娃罢了,十几年内都很不用妾去操心他们前程。至于旁的,妾算来不过五品官家的女儿,但论起教养,却是因着和嫁去扬州的姑母一样都是家里独一个的嫡出女儿,自幼都是养在祖母身边的,见微知著,有些见识总是有的。”左右有些事情已经捅破了,元春倒也索性直言不讳了。 对于徒明晅苦恼的事情,元春其实心里也有不少盘算,但说到底,她却是还得先让徒明晅信了她才好下手,所以她这倒是将自己对于娘家里的想法明明白白说出来了。 虽然娘家人都看重宝玉,觉得他是个有大造化的,但是元春心里清楚的很,宝玉不过是个面上光鲜的,内力却其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元春作为嫡亲的长姐虽疼爱他,但是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宝玉是栋梁之才,免得害人害己,所以她能做的顶多就是能给宝玉找一门贵亲看护着,并祈祷宝玉的儿孙里有能被扶起来的,好让他日后老有所依。 而另外一边,大房那边虽也算是一家,但元春心里其实没什么一定要拉拔他们的想法,倒也不必费心。至于父亲其他的儿子,左右并不是母亲所出,不过庶出的,很不用元春为他们上心。 娘家里虽看着人口众多子孙繁茂,但是实际上能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算起来若是真说家里有哪个能劳费元春在前朝帮扶的,也不过贾兰一个罢了。只贾兰却是如今家里所有男丁之中最年幼的那个,若是等他长成了怎么也得再十几年。 那会儿元春漫说是否还能吹得了枕头风,便是能不能或者还是未知数呢。 “妾娘家里的嫡亲兄弟们总要避忌着父亲的名讳,大约日后也是很难入朝的。好在妾身如今剩下的独一个的嫡亲兄弟是个痴性的,原本就是个天生的烂漫性子,只凭着妾听说的那些子看来,他大约是想做个名士的,不求功名利禄,算起来倒也不碍着什么。妾身这许多年里,在后宫里旁观者清倒是看的几分清明,妃嫔虽只能算作后宫事,但妃嫔总要为家人照相,多少也连着前朝波折。妾娘家里虽算不得一等人家,但祖辈传下来却还算富贵,又有祖父血战疆场的遗荫,倒也没人敢欺到头上来。只是娘家里,嫡亲的人便罢了,说句冷心冷情的话,大伯一房虽和妾有些情分血缘,但到底仍是远了一层的不可能让妾为之不顾一切。而最嫡亲的父母兄弟却又没有什么入朝的本事,比起旁的人,自然更无忌一些。”元春的目光清明,说的话也坦率,“既不用顾忌外家,那自是只顾全自身罢了,左右如今妾身在后宫里的日子过的已经很是不差,夫贵妻荣,妾自是更盼着圣上好些的。” 换做旁的妃嫔,便是皇后,这话也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因为这毕竟太坦率太大胆。 可元春真的没什么可顾忌的。 抱琴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东府那边的侄媳妇秦可卿虽比梦里多熬了一阵子,但是到底还是没了。 秦可卿是老义忠亲王的私生女,而老义忠亲王其实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儿子,没有之一。 便是爱屋及乌了,在太上皇心里,祖父贾代善留下来的余荫未必能抹消残害皇嗣的罪过。 徒明晅本就对贾家这般的勋贵人家万般看不上眼,只是因着太上皇仍在的缘故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元春本还指望自己在徒明晅这儿略刷一刷好感度,劝着他日后便是处理勋贵人家也总得留一两家权做施恩——只是如今却是再不用想了。 梦里因着贾家早已日薄西山,族中男丁其实并不怎么在朝堂上活动,也没什么大的罪名。按理便是杀鸡儆猴呢,贾家的分量到底太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按理徒明晅一开始未必会想着直接拿贾家开刀。 偏东府那边害了秦可卿的性命,那是太上皇最爱的儿子的女儿。于是便是借着这个由头,徒明晅便是随意找些理由处理了贾家,太上皇也没发表任何意见,权当默认了这事儿。 因着太上皇默认贾家被以那些名头抄家灭族,等太上皇驾崩后,徒明晅才能同样以这些罪名弄倒了其他人家。 说一千道一万,梦里贾家风起云散的根子还是在秦可卿身上。 可是如今秦可卿已经没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太上皇总也会知情的,便是如今徒明晅待她比梦里多些情分,但送到手上的把柄谁会不爱。能在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开了处置勋贵人家的口子,不用在太上皇过世之后被三年不该父道的规矩束缚,徒明晅如何不动心,便是元春成了徒明晅的真爱也没用。 算起来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这么想着,元春自然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倒显得比平日里更坦率十分。 ————分割线———— 别管元春心里怎么想的,徒明晅倒是实实在在的被她唬住了。 元春在徒明晅心中素来就是个坦率性子,又有这次实在是剖白的太甚了,竟是容不得他不信了。 便是再不关怀妃嫔,好歹因着封妃圣旨的缘故,徒明晅是知道元春父亲名为政的,当时并未想过什么,但如今想来到底更印证了元春的话。 这年头不拘是什么人家,总归是看重孝道的,为了避讳计较,贾政以下子孙两辈按理都是不能涉政的,自就绝了入朝的可能。 有了这么个先决条件,倒让徒明晅并不在意元春言语的冒犯了。 当时他倒是被吓了一下,虽没发火但也只又随意聊了两句便匆匆离开,倒是回了自己宫里仔细想想元春的话,才真的有些感怀。 虽然元春这般敏锐聪慧表现出一副心有沟壑的样子,但只冲着元春这些话,便知道她定然还是个坦率的性子。 毕竟这聪慧和坦率并不矛盾。 不是他小瞧了元春的心计本事,只是到底元春占了个先知的便宜,又得了娘家里不少消息,以无心算有心,也难怪徒明晅会被元春蒙了过去。 徒明晅摩擦一会儿手上的扳指,再看看案台上那些子鸡毛蒜皮的折子,思考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顺着元春的意思起了身,打算去太后那儿溜达一会儿。 第43章 成为谋臣 第四十三章 这世上若论起最了解徒明晅的人,太后若是称了第二大概也就没人能称第一了。 以徒明晅从小养成的性情本事,若是只做个闲散王爷自是得心应手逍遥自在,但若做为帝王却无疑是缺了不少火候的。 要知道,之前在徒明晅前头不仅有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且还有那么多兄长,便是太后再有雄心壮志也没想过这皇位能落到自己儿子手上。 更不用说太后本身就是个安稳性子的人,自然更没想过不该想的东西。 而正是因为徒明晅的不足,他才更需要太上皇的指导。 所以,便是知道最近徒明晅和太上皇略有不愉快,太后也没当回事,左右她只是以为太上皇不过是借着训斥的时候也教导徒明晅些东西——便是太子殿下幼年时也不是生而知之的,所有的本事也都是太上皇手把手一点一滴教出来的。 “历来皇室里皇子亲王那么多,有的人能问鼎九五,有的人能够成贤臣良将青史留名,也有的人悠闲一生逍遥自在,但这皇亲宗室里更不缺输得一败涂地的人。之前想着你前头那么多哥哥,本宫当年绝没想过你会有今日,而只看你和义忠老亲王的年纪差,等你到入朝的时候义忠老亲王的儿孙也该长成了,你若是和你的侄子们争抢,不仅落了下乘还会平白惹你父皇不悦。所以本宫从你小时候就一直想让你成闲散亲王——便是不能大富大贵也总得平安一生。”说起当初自己的想法,太后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至今也没觉得自己当年有什么不对,“可谁料到义忠老亲王会走上那么一条路……” 要知道,若是真将徒明晅按照忠臣良将的方向培养,日后他不得不成闲散宗亲的时候难免心中郁结,还不如真的从小时就将他养成个逍遥王爷,反而更能得新帝喜欢。 同样的话,徒明晅听元春说起时只觉得愤怒,但换做自己生母这么说,他虽然也不是很高兴,但到底还是耐心听着。 毕竟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实话。 “论起帝王之才,你如今其实是不及你二哥的,太上皇愿意教导你也不是坏事——哪怕他也有私心,但到底如今你才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一个。”而且太上皇便是再健康,到底也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还能活多久呢,总归是徒明晅能熬过对方的,对此太后倒是并不担心。 虽说太上皇是她的丈夫,但若是丈夫和儿子只能存在一个的话,太后娘娘总归会毫不犹豫的保住儿子,是以太后很是清楚明白的从自己的角度和徒明晅剖析了如今的形式。 “你后宫里,皇后已经不差了,当初选出她来的时候本就不是为了让她母仪天下的,她如今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差。你宫里旧人里面,淑嫔是个安分的,安嫔如今看着不差但到底她膝下有个皇长子,等皇长子长成了迟早得乱起来。娴妃……元春她是个有自己心思的,最早她来宫里的时候是奔着义忠老亲王或是你大哥的侧妃去的,也折腾过一阵子,不过后来就安分了不少——她刚来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足足折腾了四年的光景,大概也就认命了,倒是在我宫里安分下来了,是个识时务的孩子。”提起元春,太后倒是有些纠结,“她算起来出身不高,但是教养见识都很不差,当初你刚登基的时候我还把她送去皇后那儿一阵子,也算是试探吧,若是她起了心思,便是皇后那里再怎么防范也算计不过她,不过她倒是安生的呆了一阵子便回来了,可见是真的没这个想法的,约莫也没什么大阴谋在里头。” 元春从不是什么单纯的人,这点便是太后也心知肚明,只是并不说出口罢了。 不过好在太后冷眼看着元春并没什么坏心思,在这种情况下之前特地和太后这里好好打交道的先见之明也给了她回报。 至少太后是很愿意徒明晅和元春亲近一些的。 “只你如今这宫里,所有人便是绑在一起约莫也是比不得娴妃的本事的,之前选秀那会儿她虽什么都没参合,但却让她身边的人来找了本宫。这会子太上皇那里很是添了几个江南女子,倒让甄氏不悦了很久,很是在太上皇那里说了些风凉话,若不是娴妃想在前头,让本宫参与了选秀,只皇后插手你父皇后宫便是大忌讳了。”不得不说元春的一时之念实在是帮了大忙,不仅杜绝了甄太贵妃的告状,还让太后把甄家想方设法□□这届选秀的一些眼线成功的塞进了太上皇的后宫。 这才是这次选秀里最大的收获。 对此,太后倒是对元春很有好感。 “比起清流人家,勋贵人家的规矩教养其实更和皇家仿佛。娴妃到底是个正儿八经接受过全部家族教养的,又好歹是个老臣家里出来的,若是她有心,总比别的人更有本事帮你一把。虽说娴妃未必没有私心,但到底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得了的,她说话便是逾越了些,你只听着便罢了。等日后……左右凤藻宫也是个僻静的地儿,她前头也和我身边的嬷嬷说过,她的年纪不小了,未必还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本还想着在本宫身边做个心腹的,想必也是能经得住寂寞的性子。”元春之前在太后这里使得心思也没有完全白费,虽说太后到底更偏向自己儿子一些,但是到底也愿意花几句话的力气来尽可能的保住她的性命。 太后到底是个在后宫里挣扎了许多年的,便是之前和元春有些情分,到底也还冷心冷情到只愿意保住元春性命就罢了,余下也再不想不愿为她求什么恩典。 ——但好在如今的徒明晅却是个还没变成日后冷心冷情模样的人。 虽说仍因为元春的出身对她忌惮几分,但是到底元春的性子足够讨喜,相处久了之后也难免有些情分,倒是还没到那么狠心的时候。 倒是太后说元春有本事帮衬他一把的话却被他听进去了。 ————分割线———— 元春很惊奇的发现,在自己劝说徒明晅去太后那里走了几次之后,徒明晅竟对自己更好了些。 所谓的更好了些,指的倒不是侍寝赏赐什么的,而是变得更和颜悦色了。 便是自己再说些什么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徒明晅也都能和颜悦色的听她说完,便是有时真的被元春的话刺激了,也不过咬咬牙转身离开,竟也没再对元春做什么。 元春虽心里仍小心翼翼着,但是面上却是更大胆了些。 “太上皇虽退了位,但到底大权在握了这么久,如今太上皇虽说也大概有些指点圣上的意思,但是到底也不可能没有不甘心呢。之前妾身娘家里先头的大伯娘没了,为了保证原配嫡子的利益的情况下,娘家大伯续娶的大伯娘的出身并不很好,所以祖母便将管家权利给了妾身母亲。圣上该知道,在正常人家里,素来都是嫡长子掌权,嫡长子媳妇管家的,自祖父没了之后,大伯就自然成了家里的家主,无论怎样都该有大伯娘管家,母亲管家理事虽情有可原但到底不合乎常理,所以母亲便只担着管家之名,实际上每日里都去祖母那儿请教几句——祖母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解说所有的事儿,但只要得了几句话,便是大伯娘也不敢再挑什么不是,只因为母亲虽拿着账本钥匙,但名义上实际发出指令的却是祖母。”元春懒洋洋的拿着自己家里的例子作为解释,笑容里带着点促狭,“太上皇虽然对前朝的事情都清清楚楚,但是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圣上只捡着些重要的问问便是——虽说不管圣上问与不问太上皇都会用心,但是这里却是圣上孝顺用心和太上皇不得不费心的区别了。” 这却是在帮着徒明晅挖太上皇墙角了。 徒明晅在边上看着元春一边漫不经心的打着棋谱一边给自己出主意的模样,眼底里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因着太后的话,徒明晅很有将元春当成自己的智囊团在用的想法,但饶是如此,也被元春最近提出的意见很是惊了一阵子。 然后……虽面上待元春一如往常,但私底下却是又派了许多人将凤藻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完全不影响元春的日常生活,但是仍旧看顾着不许元春和宫外传递消息。 对此元春虽然并不是不知道,但也完全不在意。 反而一如既往的放肆下去。 元春很清楚如今自己的位置,但凡太上皇仍在,自己便总是无可取代的那一个。而徒明晅日后虽然成了个冷心冷情的帝王,但是到底睚眦必报的性子让他也并不会很辜负了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样,自己到最后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对于元春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更多的东西,她却还得靠自己争取。 第44章 父子相处 第四十四章 虽然徒明晅有事没事总往元春这里跑,但是说到底元春侍寝的日子并不多。 算起来一个月里最多也不过一两次而已,在如今后宫里人口不多的情况下,倒是并不显眼。 而且元春每月都有按时换洗,显然是还没怀上身子的,那就更是引不起太大的关注。 虽然也不是没有人起了往元春这里安插眼线的想法,毕竟元春便是再不起眼,好歹也是如今宫里独一个有封号的妃位。但因为元春之前在徒明晅面前足够坦荡占了先手,倒让这凤藻宫内外里都全是徒明晅的眼线,倒让别人很难往元春眼皮底下凑。 ——便是侥天之幸安□□来了一两个,也会很快被徒明晅手底下的人发觉了,然后再被打发出去,甚至都不用惊动元春。 这种情况下,元春甚至将凤藻宫的宫务都全交给了乐儿,再将五儿也打发到乐儿手底下,余下的自己再不费心,每日里也只吃吃喝喝再摆弄摆弄琴棋书画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但倒是徒明晅愈发喜欢到元春这里得一些建议了。 “太上皇那里想着建一处避暑的园子,可如今国库里的银钱并不多,还得预防着秋冬两季边关或许有变以及可能有赈灾的需求。”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是这种事情却是可以让元春知道的。 太上皇的园子可以算是私事,并不涉及前朝政事,而国库空虚什么的,更是常年都有的。至于边关可能有的战事或是秋冬赈灾什么的…… 看过中国地图的人都知道中国的国土面积究竟多大,也和不少国家接壤,这些也大概是年年都有的,更算不上新奇事。 “便是今年过的太平,也总得有备无患,圣上想着俭省些总不是坏事,太上皇如今想起来建避暑园子,怎么也得明年才能住进去。”元春给徒明晅添了一杯茶,转了转眼睛很是想了想对策,“太上皇大概也是有私库的,若是真诚心想着要建园子,便是自己从私库里拿钱也是使得的,偏要从国库里支银子——这个亏,圣上也是能咬牙生受着了。” 梦里元春回娘家省亲,明明她只是二房的女儿,但是省亲别墅却是建在整个荣国府里的,为了建造省亲别墅更是基本挖空了整个荣国府的底子,虽是为了自己这个在宫里做娘娘的荣光,但若是说贾母没有挖长子墙角补贴幼子爱孙的想法,便是元春也是不信的。 但有些话,却并不能和徒明晅说的太透彻。 徒明晅听了元春的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事儿今天请安的时候,他也和太后说了,太后虽不懂前朝的事情,但是也知道这孝顺之道却是万事之先,虽说徒明晅吃了亏,但是却也只能咬牙咽下这苦水了。 “只是虽说要吃了亏,总也得得些好处的。”元春瞧着徒明晅的脸色,轻声开了口,“若是最简单的,若是圣上自己名下有什么园子,只捡着哪一处给太上皇便是,只说若是新建园子却误了今年的光景,只说把自己心爱的地方给了太上皇,权做孝心了。这既省了银钱也给圣上搏了好名声,若太上皇只是单纯为了处避暑园子,如此便已经够了。左右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圣上本就不大可能出宫避暑,倒也没损失什么。”且徒明晅的园子就是实实在在的御用的东西,便是太上皇有心补贴其他子孙,也不可能将这园子赏了出去。 至于避暑的地方,太上皇仍在世的情况下,徒明晅便是有心避暑也只能是奉太上皇出宫,总不可能父子两个去不同的地方避暑。 “便是一定要建园子,妾身想着也不要从国库里拨银子,圣上如今也有自己的私库,从国库里拨银子恐怕会耽搁前朝的事情,又要走户部牵扯恐怕有点大,不妨从私库里拿银子出来建园子,左右都是圣上的银钱,从哪边走都没差别,从私库里拨银子还显得圣上孝心。”因着梦里先知的关系,元春其实对于这些事情琢磨了许久,如今说出来倒显得举重若轻了。 她的笑意盈盈,倒显出几分明媚来,只是眼底的神色却是认真的。 “这原本就是后宅女人的手段,府里祖母年事渐长,有时候确是经常心血来潮,不拘那会儿祖母想着要什么,若是公账上宽裕便罢了,若是不宽裕的时候,母亲只管拿自个儿私房嫁妆里的东西填上去,等祖母这阵子热乎劲儿过去了,转手就能把好东西给了妾身,总是不吃亏的。”元春歪歪脑袋,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后来大伯家娶了妾舅家表妹做长子媳妇,就是母亲便将管家的事儿给了娘家堂弟妹。虽妾在宫里消息不大通畅,但抱琴却是每两三个月就能见一回她娘家人的,只听说近年来但凡公库里银钱略紧一些的时候,管家奶奶总得当一回嫁妆东西哭哭穷,等每季庄子铺子里的租子收上来了再先拿银钱赎了自己的东西,那同一件东西据说当铺里都见了有两三次了,抱琴回来还当成趣事儿和妾说过呢。说来到底家里日后也是他们夫妻俩的,左手倒右手的事儿,倒是赢了不少赞誉。”在建造省亲别墅之前,贾家虽然也在走下坡路,但是到底不愁富贵,日子过的还很不错,便是一两回不趁手让王熙凤当了一两件摆件东西,但到底也很快就能赎买回来,所以元春如今说的倒也是实话。 但是倒让徒明晅经不住眼前一亮。 元春这会子提到的不少建议,都是从她娘家里的事情上活学活用的,可见这勋贵人家里头的事却着实和皇家有些相像了。 而因着各种缘故,徒明晅后宫里勋贵人家出身的还真不多,能上得了台面的也不过元春一个。 想着元春最近着实给自己解决了不少的麻烦事儿,徒明晅倒是打定主意最近很是可以多往元春这儿跑一跑了。 ————分割线———— 因为身边有了元春这么个智囊团,按照元春的说法去做,倒使得徒明晅最近的日子过的明显比原先好了不少。 太上皇虽然仍揽着大权不愿意放手,但是到底他如今已经传位给了徒明晅,为了自己不落个揽权的名声,在某些时候倒是并不敢太过分。 最起码每日的早朝里,太上皇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甚至每日各部各处递上来的折子也是按照规矩递到徒明晅那里的,太上皇那里只会收到他心腹递上来的密折。 外头的事情有密折私信,便是京城里面的事儿,太上皇那里也常有老臣来“请安”,两厢对照之下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无论是真的朝廷大事还是涉及一些紧要职务的人选,但凡太上皇有心总能往徒明晅那儿传话为自己的心腹们讨要好处。 徒明晅吃了亏,本来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咬牙,但是如今他却变得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你要在前朝政事上插手,那索性便将活计都扔给你,我只做个学习的便是了。 按着元春的说法,左右自个儿如今已经失了里子,索性把面子也抛了,多换些实惠才是正经事。 所以但凡朝里有了什么大事,往往一下朝之后,徒明晅就差遣小太监们帮着自己捧着折子,跑去太上皇那里请教了,往往一去便是呆上一整天不走。 而有徒明晅在太上皇眼前杵着,便是那些老臣们来的时候也只能说些不要紧的家常事,倒不好多说什么。 按照徒明晅的想法,左右不管自己怎么做,太上皇总要插手做出决定的,若是自己在太上皇面前候着,便是没有插手的余地,但是好歹还能得到些太上皇对于这些事情的指点看法。 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颇有些当年义忠老亲王年轻时在太上皇面前的模样,看着倒颇有几分温馨。 不仅来面圣的老臣们有些梦回往昔的恍惚,便是太上皇面上也难免多了些慈爱。 “娴妃素日里都是个直爽性子的,儿子闲暇时候也爱去她那儿听她说说话,权当轻松一会儿了。之前听她讲过年幼时随着她家里人学管家的事儿,虽是她家内宅里的事儿,但是倒也有些感触。想着儿子年幼时在后宫里被母后娇惯了些,虽也从上书房那里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学问倒是不大差,但到底多是纸上谈兵的本事,若是真刀实枪的做事,在政事上总是欠缺些本事的,想来却是很该聆听父皇教诲才是。”徒明晅说这话的时候倒是颇为真诚,显得心甘情愿得很。 元春说的时候说的是王夫人管家之初找贾母做筏子压制下人的事儿,但在徒明晅口中却成了儿女成长时从长辈那儿学习了。 这养儿育女原本是人人家里都有的故事,若真是被这些故事点拨了,听着倒也有些道理。 且元春本就和太上皇有一两分香火情,倒是更能触碰太上皇心事了。 虽说太上皇定然有自己的私心,但是说起来他到底也是个做父亲的,甚至在有些时候算来,倒也勉强能说是个慈父。原本这份父子之情只是给了以义忠老亲王为首的先头几个儿子的,但如今自己膝下诸子里除了几个奶娃娃之外,便一个徒明晅能常在他眼前出现,又是一副虚心请教的嘴脸,倒让他想起来自己年轻时手把手教养先太子时的景象。 可惜先太子到底辜负了自己一番心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倒让太上皇有些难过。这般触景生情之下,倒是难免有了几分移情,自然也能让徒明晅多得到了几分关怀。 最起码,如今太上皇便很愿意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再和徒明晅解释解释,甚至有些时候在这些事情上都可能不再是太上皇的一言堂,徒明晅还很能就着一些事情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虽说仍旧是太上皇掌权,但好歹徒明晅也有说话的余地了,偶尔也能在太上皇的督促下自己独立处理一些不大的事情。 甚至有时候太上皇精力不济的时候也能够准许徒明晅自己处理事情,只要在事后再给自己看一看就行。 比起之前,这不能不说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第45章 所谓嫡庶 第四十五章 “情分原是处出来的,圣上平日里多和太上皇相处相处总是不吃亏的。”对于徒明晅如今的境况,元春倒是没觉得稀奇,“妾娘家里也有兄弟妹妹,嫡亲的隔房的庶出的甚至东府那边的相处起来都有不同。嫡亲的长兄自不必说,情分最深厚,隔房的堂兄没的太早,但堂弟和如今嫁了堂弟的那个表妹却是和妾年纪相仿,倒还算亲近。其余弟妹和妾年纪相差都大,但嫡亲的弟弟却是不一样,且不说血脉上的亲近,妾入宫时他还不过是个娃娃,也是妾日夜抱着手把手教了三字经千字文的,自然也有情分。旁的倒更多是听抱琴入宫之后得来的消息了。” “二妹妹是大伯家的庶出女,是个温驯甚至有些怯懦的,平日里并不和别人亲近,就如个透明人般。她既不亲近旁人,也没什么人愿意亲近她。三妹妹是和妾同父异母的,是个伶俐的性子,平日里也很愿意亲近妾母亲和弟弟,所以母亲虽待她比不得我,但也很是不错,东府那边的四妹妹那里的情分最薄,她又是个天生冷心冷情的,便是她自个儿的嫡嫡亲的兄嫂她都不愿搭理,自然是没什么情分在的,便只妾的老祖母念着当年东府大伯娘的好处,又可怜她生而丧母,平日里倒是能多照看她一二。”至于家里庶出的男孩子,元春却是不愿意说了。 好在徒明晅也不是多想了解妃嫔的娘家人,倒也没太在意,不过听着些话音罢了。 “都是血脉骨肉,自是相处多些的更亲近些,这原是人之常情。”徒明晅倒点点头认了元春的话。 便是自己,凭内心而言,待和自己同甘共苦过的母后也总比父皇亲近一些,至于那些异母的兄弟姊妹,更是只有面上的情分了。 元春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的格外柔和:“原是妾有私心,庶出的姊妹便罢了,庶出的兄弟却是着实不得喜爱的,但叫圣上这么说却成了人之常情,倒不是妾小心眼了。” “那些子书本网里的便罢了,清流人家总说讲究规矩体统,如妾先头姑父家里,便是只得了表妹一个绝了后嗣也并不爱要妾生子,可勋贵人家却没这个规矩。勋贵人家先辈里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那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不拘嫡庶什么的,总得先留下个后来才安心,便是如今日子过的安稳下来了,也到底还是随了祖宗的规矩,对通房丫头宽厚得很,两房里都各有庶出的孩子,只是既有嫡出的在,庶出的到底不能越了嫡出的长兄去的。”勋贵人家真的不讲究这个,元春这一辈里因为先头娶了个书本网的大伯娘的关系,自己父亲早年又想着科举出仕,这才稍微讲究了起来,不让庶出的生在嫡出的前头。 再往上一辈里,荣国公贾代善生了三个庶女,头一个的年纪比元春的大伯贾赦的年纪都大一些,舅舅家里男丁虽都是嫡出,但女眷里头,薛姨妈却是个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出女。 四王八公家里的庶出子女都不少,尤其是庶女,既能显示嫡妻大度贤惠又不能真的损害自己实际利益,养个十几年一副嫁妆就能打发了,或许还能借着这机会结一门好亲事,总比庶出儿子划算得多,大多数人家里都是有的。 但这种情况在书本网就少了,这回选秀进来的也基本上都是嫡出的,独一个庶出的游击将军的女儿还是武将人家出来的。 “家里男丁按各房排行,女孩儿就按着整个府里的排行算了,毕竟女孩儿在家里只呆到出嫁,按着整个府里排行也是涨涨女孩子身份,妾是二房出来的,但那会儿祖父还在,便做主让妾做了整个府里的大姐姐了,且如今祖父虽不在了,但娘家老祖母身子骨还好,总能看到几个姑娘出嫁,就索性占占这个便宜,便是大伯家也不在意的。”元春认真的解释自己娘家里的故事,“妾身娘家父母膝下如今除了妾嫡亲的弟弟侄子之外,还有一双儿女。女孩儿便是荣府里的三姑娘,男孩儿是二房的三哥儿,都是一个姨娘生的,因着妾娘家哥哥没了,庶出子和嫡出子的年纪相差太小了些,妾娘家母亲自然不喜欢他,只不过母亲待庶女样样都好,便是谁都不能说母亲不贤惠了。”王夫人对着自己亲生的儿女肯定是掏心掏肺,但对于庶出的儿女有多少真心就谁都不好说了。只是女人基本上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面上错不了谱也就是了。 “勋贵人家多数人家里都有庶出的,拉一个打一个的手段人人都会,那庶出兄弟姐妹多些的人家里,安分听话的就有好处,拔尖要强的就打压一些,只要家里有一个庶出的肯为嫡母说话的,谁都不能说当家夫人的不是。”元春笑眯眯的把勋贵人家后院里头的事情和徒明晅掰扯个明白,“虽说这样人家里庶出的不少,但各家正室嫡妻也都有法子,想着不能让庶出的越过嫡出的去,女孩儿就罢了,男孩儿读书习武当官娶亲条条都离不得家里,掌家的人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元春说话间倒是往嘴里填了两块点心,把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慢慢嚼着东西看着徒明晅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皇家规矩和外头不尽相同,但是总有相通之处,徒明晅如今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九五之尊,虽然也是困难重重,但多数却是父子兄弟之间的。 元春虽然不懂得前朝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些事情触类旁通的,却是有些见识的。 至少父子兄弟嫡嫡庶庶之间,这满宫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再没哪个如元春这般清楚的。 徒明晅在得了元春这里的好处之后,只要不想着让自己为难,便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麻烦元春,想换个人都不成。 这倒是让元春安了安心思。 看着徒明晅若有所思的表情,元春心里自有盘算,但是面上却仍做出副无心的样子,不紧不慢的嚼着嘴里的东西,还时不时的喝一口茶水顺一顺,然后在东西快咽下去的时候再塞一块进去,做出一副贪吃的样子来。 等徒明晅回过神来的时候,元春已经干掉了分量十足的两份点心了,连第三份都已经被解决了大半,自己身边侍膳的太监正从膳房那里取来第四份呈上来。 委实是好胃口。 看着元春一心盯着盘子嘴里还不忘嚼着东西的样子,倒让徒明晅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藻宫里没有小厨房,除了一日三顿份例菜之外,却是都没别的零食了。要是想要些汤汤水水的,倒是自己拿个熬药的小炉子就能找个地方做出来,但想要精致些的东西可不就得麻烦膳房那里,还得找人老远拎回来。妾身边的人不少,但却不是每一个妾都敢信着的,这吃食入口总该小心些,且总一日日麻烦膳房那边也不大好,可不得趁圣上来的时候多沾点便宜。”元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虽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借口却说得理直气壮的,“宫里主子也分三六九等,能呈给圣上的定然是最好的东西,又省的麻烦自己的人手,妾不占便宜就是吃亏了呢。” 虽说元春这里使唤的人不少,但是涉及一些吃食东西的元春却只放心身边这几个,外面的小宫女粗使太监什么的,在弄清楚他们身后的主子是谁之前,元春却是不敢让他们去碰一些要紧的东西。 关于自己在各方面的多疑,元春却也并不避讳这徒明晅,总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自己的忌讳。到底她之前能平安在宫里过了十年,这些子小心也是太上皇宫里不成文的约定,虽说没人明说出来,但总是有道理的。 因着徒明晅往凤藻宫里插了不少人,而这些人里基本上元春都并不认识,也没能查出来历来,自然不敢信任。是以虽说算起来凤藻宫里的人手也不少了,但扒拉一圈能让元春放心的却不多,倒显得人手紧缺了些。 因着在元春身边安插了人手,徒明晅倒是知道元春这儿的状态,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他虽不擅长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但到底李嫔早年过得谨慎,他耳濡目染的也知道小心无大错。左右元春身边得用的人手有一半都是他的人,倒也不用他疑心元春什么。 倒是看着元春如今这样,愈发觉得她坦率自然了。 ————分割线———— 在元春这儿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徒明晅又让身边太监抱着折子直奔太上皇那里扎了根虚心请教去了。 元春这里半下午的吃多了点心,倒是有些撑得慌,只抱着壶浓茶歪在炕上发呆,连晚膳那会儿都没全恢复过来,只略夹了几筷子清淡的小菜便饱了,索性将余下的菜品都赏给身边人分了。 今儿个在徒明晅面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她早早想好了的。 徒明晅的排行靠后,早年又不是皇位的热门人选,算来这皇位却是天上掉馅饼来的,不仅他有许多兄弟不服气,便是他自己也难免心虚。 可元春冷眼看着,虽说当初太上皇选了他是因为已经没得选了,但是也未必没有两份真心。 毕竟当初册封李嫔为皇后的圣旨,却是太上皇颁下来的。 本来徒明晅不过是个排行靠后的嫔位之子,不显山不露水什么都不沾,在太上皇圣旨之下却成了继后之子。 这样算起来,便是当初太上皇不退位,徒明晅也是实打实的第一继承人了,算起来也没什么可露怯的。 至于那些贼心不死的王爷们,里头总有那种愿意过安稳日子的,拉一个打一个的手段在哪都是适用的。 只是这涉及宗室王爷,却是前朝的事。元春最近几日闲下来时想想之前自己说的话,到底是有些怯了,是以这回倒并不敢如之前一样说的太明白了,唯恐日后招了忌讳。所以想了又想的,只好借着外面嫡嫡庶庶这会事慢慢点播,也是怕徒明晅再问些其他的,索性装作吃东西占住嘴,省的多说多错。 第46章 抬举兄弟 第四十六章 甭管元春提点的有多隐晦,只要徒明晅听懂了,从中有所领悟了就行。 要知道,除了前朝里的弯弯绕绕之外,自家兄弟里头的事情也的确让他头疼了很久。 太上皇的儿子虽然算不上太多,但扒拉一下总也还是不算太少,十六个皇子排排坐,刨除掉已经没了的那些,除了徒明晅之外还活了八个。 前头四个兄长,后头四个弟弟。 其中八皇子是太上皇继后所出,出身很不差。九皇子十一皇子同母,都是魏贵人的儿子,虽然出身差一点,但是生母却是甄太贵妃一手提□□的,倒也有些势力。还加上一个甄太贵妃膝下的太上皇的大皇子徒明昳了,这也是这位当初的实权宠妃如今膝下仅剩的儿子了,虽然因着各种原因圈起来了,但到底仍旧活着,不仅势力雄厚,又占了个长子的排行,当初便能和有着太子名分的义忠老亲王分庭抗礼,算起来这个才是最棘手的一个。 再有底下几个弟弟也渐渐长成了,瞧着也是年少轻狂跃跃欲试的样子,总怕有不安分的,也让徒明晅觉得很有压力。 他自己如今虽占了个大义的名分,但是到底根基不稳,在前朝里还不算彻底站稳脚跟呢,若是再让几个兄弟□□去那还得了。弟弟们便罢了,到底也都是生手,倒是前头几个兄长们,在前朝里一个个的业务可比他熟练得多,算起来也都是大麻烦。 所以这事在他心里压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前朝政事上有什么问题,左右有太上皇乾纲独断,便是有什么问题,其实并轮不到他担责任,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也还是忍得下去。而且如今他也在太上皇身边学着处理政事,倒比之前全然做个傀儡的时候还要好了一些的。 可是兄弟们这些事儿,比起前朝事情还要棘手,更是不能和太上皇说出口的。 在他看来,这些异母的兄弟们各个都是麻烦,彼此之间其实也没太多情分。但在太上皇看来,不拘嫡庶长幼,这些却都是他的亲生儿子,都是一般亲近。 在这种情况下,太上皇肯定不吝啬给他们好的职务差事,但徒明晅到底和太上皇立场不同,心里却并不情愿。 别的人倒罢了,若真是有心,自己咬咬牙还是能忍得住的,倒是徒明昳那里是个大麻烦,却是断然不能松口的。 只是后宫里甄太贵妃却是依旧得宠的,枕头风吹着倒让太上皇渐渐心软了,最近态度倒是有些松动,这才是心腹大患。 倒是元春的一番话给了徒明晅指点。 拉一个打一个什么的,再怎么说底下的弟弟们年纪小,威胁总也小一些,宁愿便宜了他们也不能让徒明昳捡了便宜。兄长里头也不可能都是一条心,有心的话总能从其中找到突破口的。 “前几日见到母后的时候,还见着殷太嫔去给母后请安呢,倒是让儿子想起来十三弟那头虽指了婚事,但之前因着各种缘故却是耽搁了一段日子,也是时候操办一场了。还有十四弟那头算起来也是一年打过一年的,虽说这回选秀时候寻不出合适的,但下回选秀的时候按着年纪来算倒是正好,总是要指个王妃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只弟弟们到底是父皇的儿子,还是得父皇操心和母妃们商量着决定呢,儿子只管让皇后学学,这回就再躲躲懒吧。”好在徒明晅在的时候,甄太贵妃总是要避嫌并不好出现的,这倒是让他毫无顾忌的谈及弟弟们了。 要知道,甄太贵妃当然不愿意听到这些。 她的十皇子已经没了,凭什么别的人还能一切都好好的。 虽说太上皇有十六个儿子,如今老当益壮的让后宫里还有个美人又怀上了,但是因着甄太贵妃得宠的缘故,在很长时间之间,他都是把甄太贵妃的十皇子当成自己的幼子一样疼宠的。 一开始十三皇子那头婚事耽搁了是因着义忠老亲王谋反的缘故,但不可否认,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下去却是因为心伤自己儿子们的死伤了。 人老了之后难免心软,便是徒明昳再多的过错他也不是不犹豫的,更别提已经没了的那些儿子。 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心情给其他儿子热热闹闹的娶媳妇了。 当然,想也知道其中若是没有甄太贵妃插手就见鬼了。 而徒明晅本心里其实很不愿意其他兄弟们分权,平日里倒也不提这些,也就这么一直被忽略了。 殷太嫔本来就只是个贵人,出身宠爱什么的都不出挑,而且如今她娘家已经没人了,算起来比起当初的太后还远远不如,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什么都不敢说。 这回倒被徒明晅当成枪来使唤了。 徒明晅也不是随意找的理由,实在是这十三皇子的婚事算起来拖得有点久了。 当初婚期订的也就在义忠老亲王谋反的日子前后,因着各种缘故一拖再拖的算起来已经拖了两年多了。且十三皇子这头暂且不说,左右侧妃已经先进了门,之前有各种大事时还谨慎了些,不敢打了别人的脸,如今这侧妃肚子已经鼓起来了,算起来倒是什么都不耽搁,倒是十三皇子妃那头,已经是将近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由不得人不急。 “李家也算是忠臣良将,当初指了他们家嫡长女做皇子妃也是因着安抚老臣的缘故,却是不合适再耽搁下去了。”因着各种缘故,他们这些后来的小皇子们的婚事都有些不尽如人意,如今的皇后当年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女儿,这位十三皇子妃的出身倒是不低,但却是个没了父亲的——这门婚事与其说是给十三皇子找个帮手,不如说是拿个皇子来显示皇家对忠臣的恩典。 这位十三皇子妃的父亲是边关将军,那一年正巧边关有变,这位李将军血战到底,虽守住了边疆但自身却伤势惨重,没等多久就没了,也算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 十三皇子妃便是李将军的长女,那会儿她才不过十三岁罢了,太上皇得了这消息之后感念其忠心,又因着徒明晅才刚刚在选秀时被赐了婚事,便一道将李氏和比她小一岁的十三皇子拴了婚。 本来就是为了安抚老臣才指的婚事,若是真耽搁了反而不美,还是要抓紧时间办好婚事才是。 虽说是太上皇指的婚事,又是因着义忠老亲王的缘故才耽搁了,但是若是再耽搁下去,这罪名却该记在徒明晅身上了。 太上皇之前也是一时忘了,再加上甄太贵妃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几个没了的皇子,倒是让他一时没想到其他儿子。 “若是别的倒还罢了,儿子记得当初指婚的时候还听十三弟念叨过,这十三皇子妃的年纪仿佛是比他要大些的,原本是为了给忠臣恩典指的婚,若是耽搁了却不是恩典了。”十三皇子妃的母亲仍在,又有个长兄如今也在军营里,虽然如今不过五品武官,但是好歹她家里也不算绝了嗣的,若不是因着这门皇家亲事,她虽没了父亲,但也是不愁嫁的。 若是这门亲结不好的话,那就不是施恩反而成了结仇了。 本来这件事皇后闲暇时候是提过的,只是他并没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而且十三弟年纪也不小了,这成家立业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等十三弟成亲之后也该是时候入朝了。儿子在政事上还有许多事情不大明白,只得用心学习,在旁的事情上却得劳烦兄弟们分忧了。”与其让太上皇开口倒不如自己施恩,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也得牢牢的把徒明昳摁在家里。 “十三弟那会儿是耽误了,又有十四弟那头也一年年的大了,虽说如今不过才十二岁,但三年后下一次选秀时却是正好的年纪,可皇家娶媳妇哪个不是挑拣出来的,怎么可能凭一次选秀就定下来,倒是也得提前看看呢。还有十三弟虽年纪不小,可日后成亲生子的,王府却是还没建好的,九哥十一哥身上孝期没过沾着白事,倒是八哥那里一切妥当着,倒不如让八哥也出来搭把手。”太上皇九皇子十一皇子的生母魏太贵人年前一病没了,兄弟两个如今还在孝期里,便是没有差事也是使得的。只是若真是一个兄弟都不放出来也不好,倒是八皇子那头,虽然也有各种不如意,但是算起来他本人是个没机会继承皇位的,真把他放出来处理一些小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起码危险系数总比别的人低一些。 徒明晅这会一口气把年纪大些的兄弟们都提了一遍,还点了一个哥哥的差使,倒是显得有些大公无私了。 虽说对于皇子来说,孝期里不近女色是真的,但真要说哪个皇子孝期里老老实实在家里结庐守孝呆上三年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种事情算起来只能算是夺情,并不是能说出口的规矩。只是徒明晅并不想太多人出来挤压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又担心徒明昳那头有什么小动作,所以索性拿着这个借口压着这两个徒明昳的党羽不许他们出门。 虽然凭谁都知道他是有私心的,但真算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太上皇作为父亲,本能的自然更不会将儿子往坏处想,更没想到这一点,也只当徒明晅是真的大度,一时之间心情大好。 第47章 恃宠而骄 第四十七章 一旦徒明晅下定了决心,想要将太上皇哄得开心了总不是难事,尤其是在徒明晅说出的话题本身就很让太上皇开心的前提下。 于是又得到了太上皇指点的徒明晅心情愉快的走了,倒是后来从太上皇那里得到消息的甄太贵妃差一点气歪了脸。 但她却并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装作一副替太上皇开心的样子细细询问了几句。 然后回了自己宫里之后就派心腹传了消息去元春那里。 荣国府虽然在后宫里也有人手,但是却并不多,元春一手的阳谋玩的爽快,没多久就将自己手里的这些人手和徒明晅交代了个□□成,这样一来倒是把自己在宫里打探消息的事情过了名录,也防着自己某天不小心透露了些梦里的什么事,暴露了先知的本事。 甄太贵妃这些年里在后宫里收买的人手也不少,想要瞒着别人给元春这里递一两个消息的本事还是有的,甚至完全惊动不了徒明晅。 然后这消息就辗转的悄悄到了抱琴的手里。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算起来却是到了徒明晅翻过牌子预备宠幸妃嫔的时候。 “今儿个圣上翻了谁的牌子?”元春这会儿已经放了发髻打算入睡了,冷不丁的得了这个消息倒是皱了皱眉毛,坐在床边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唤了在外间守夜的墨香问一问。 之前元春觉得墨香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很是冷了她一阵子,但是之前蒋嫔生产的时候墨香到底表现不差,看着倒有了两三分的忠心了,是以如今倒也让元春愿意稍微亲近她一些了。 “今天圣上翻了杨贵人的牌子。”杨贵人是这回进宫的一个江南女子,是个从四品官家的女儿,出身其实不差,但却吃亏在她是庶出女上头,又有外放的官员到底不如京官体面,所以只得了个贵人位分。 不过这位杨贵人倒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也还算挺得宠的,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倒是被翻了七八次牌子,一时之间风头正盛,甚至还恃宠而骄到截了几回别人的宠爱。 虽说她没来得及对上元春,但是倒也惹得元春不喜了。 “去杨贵人那儿找圣上,和甄太贵妃那儿相关,不拘是什么理由,请圣上来一趟。”元春想了想,到底皱了皱眉毛,吩咐墨香去杨贵人那儿一趟。 甄太贵妃那儿本就是重点关注对象,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戒备着的。 这次的事情虽然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但杨贵人之前嚣张太过,元春倒是有心给对方一次教训,甚至不惜稍微透露一下梦里的未来。 她相信至少看在甄太贵妃这个心腹之患的份上,徒明晅总会给自己一个面子的。 ————分割线———— 当徒明晅来到凤藻宫的时候,元春并没有梳洗打扮,仍旧披着头发懒洋洋的歪在床边发呆。 哪怕知道元春这番作态恃宠而骄有些恃宠而骄的徒明晅,见了这样子也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若是元春真是打算借着这个理由将自己勾过来,那么如今定然已经打扮的好好的了,不会如现在这么粉黛不施。 “圣上之前大概在太上皇面前说了其他人的好话,惹得甄太贵妃不高兴了,甄太贵妃如今膝下仍有一子,总是向着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元春起身行礼,然后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出口,“太贵妃打听到妾在圣上面前似乎有两分脸面,便想着让妾跟圣上说几句好话。这便罢了,妾之前和圣上说过这些年在宫里结了些善缘,倒是借着这回从甄太贵妃那儿套了套话,似乎那头还想着在前朝里用舆论引导些什么逼得圣上就范,好将人放出来——便是从后宫里说起来,太上皇的长孙可只比十三皇子小两岁,也是能成家立业的年纪,总是不得不防的。”元春只是得了太贵妃的话要她在徒明晅面前说说好话,余下的都是她自己想到的,“太贵妃那儿知道妾娘家弟妹们还未婚配,倒是有心拿甄家的男女孩子想着贿赂贿赂妾身呢,别的不说,便是妾在深宫里也知道,甄氏家里在江南那头可是体面着,妾娘家里未必不心动。” 宝玉的年纪一年大过一年,转眼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虽然比起失孤失祜又先天不足的林家表妹,母亲那头更看重贤惠大方的薛家表妹,但是若是真的有更好的亲事,母亲自然也是欢喜的。 虽然随着徒明晅的登基,甄家已经没有太上皇在位的时候那样值钱了,但是到底如今甄家还有一位皇子王爷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甄家的一个庶女在下面人看来也是值钱的。 至少元春非常肯定如果话传到自己家里,别人倒罢了,自己的母亲是一定会心动的。 可徒明昳也好,甄家也好,总是一定会倒了的,自己总不能看着母亲将自己家里推进火坑里。 徒明晅虽然不清楚元春的担忧,但是也知道甄太贵妃到底是个棘手的人物,又有元春将失态说的紧急,自然也放在心上了。 “在底下人眼里,甄家便是没能得了天大的富贵,但到底也是养成了一个成年皇子的,也算是很不差的了,且太上皇尚在,圣上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兄弟们如何,倒是争取了不少时间。江南那头历来出文人名士,每年的进士里头总有好几成是江南学子,若是这些人都被笼络了却是大麻烦。”元春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烟色寝衣,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倒很有些娇弱的样子,“妾娘家的根基本来在金陵那头,当初太.祖起兵的时候也跟着了,后来得了天下太.祖分封下属,这才有了金陵四大家族贾王史薛,那会儿可没甄家什么事。甄家不过是因着如今甄家的老太君和太贵妃才被提拔起来的,但如今的势头俨然已经盖住了别人家里。虽说祖籍都在金陵那头,但是妾娘家已经全搬来了京城,不过占着个名分罢了,两家之间说熟悉也熟悉,但若说不熟悉也不算怎么熟悉。是以妾虽能打听到些事情,但是却到底不知道甄家的具体打算,还得圣上小心些才好。”谁知道甄家会选在什么时候发难,又谁知道甄太贵妃会想做什么,倒也由不得元春不半夜三更的把徒明晅从别人房里拽出来。 徒明晅在这方面永远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一下子就理解了元春的想法,心里也不由得戒备起来。 ————分割线———— 虽然元春做了恃宠而骄截了别人恩宠的事情,但是因为事出有因,徒明晅并没有怪罪,反而在第二天早朝前还特地使了人又赏了元春些好东西。 得了脸面又得了实惠,使得元春去请安时也心情愉悦得很。 自从新人进宫之后,后宫里的事情就蓦然多了不少,皇后也不爱让人天天到自己眼皮底下晃悠,于是便索性逢五逢十才让大家伙儿来请一次安。 正巧这天就是请安的日子。 因着要接旨谢恩的缘故,元春虽没错过了请安的时辰,但是到的却也不早了。 这其实也正常,谁让元春如今的位分是后宫里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呢,便是恃宠而骄也总比底下的人更有底气一些。 最起码不是杨贵人一流能够质疑的。 但到底仍旧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德嫔高氏是从二品游击参将家的长女,虽说父亲官职不差,可惜却吃亏在她本身是庶出女上头,虽说嘴上说是养在嫡母身边的,但是到底不比真正的嫡女,在位份上到底吃了个亏。 不过好在她到底是得了个不差的封号,也没人敢小瞧了她。 虽说她的位分比起元春也要低上一级,但到底也是一宫之主,倒也没有差上太多,真要和元春呛声总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娴妃姐姐今儿来的可是不早了呢,莫不是起晚了,也是妹妹的不是,早知道姐姐还没出门,总应该在门口等等姐姐才是。”德嫔的宫室离元春的凤藻宫其实不远,若是稍微拐一拐弯就能到凤藻宫门口,这话说起来虽口蜜腹剑了一些,但真说起来也找不出什么不对来。 皇后还没有出现,元春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拿起边上案几上的茶盏闻了闻味道,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斜下方的德嫔。 “这还是不劳德嫔妹妹操心了,本宫素来爱清净,出门最多带上三四个人服侍着,不然就嫌吵闹了,若是有关心本宫的时候,还不如多管管自己殿里的人吧,你好歹也是个嫔位上头的,这宫里若是乱了规矩只怕不好,要知道这宫里的上下尊卑什么的可是大事。”说来也是巧了,这回比较得宠的那几个竟然都在德嫔宫里。 这原本也是皇后安排的,把那几个江南女子都放在了一起,全送到德嫔身边去了,而徒明晅之前宫里服侍着的都是如皇后元春这种京城里的女孩子,自然比不过江南女子的娇软鲜嫩。 徒明晅白天里想着前朝的事情,晚上难免想着贪个新鲜,倒是更偏爱这些江南水乡里浇灌出来的女孩子。 可这些人的出身大多不很高,比如杨贵人,就是个庶出女出身,自然也养成了些不大好的习气,比如恃宠而骄。 江南那边不仅是个文人书香之地,也是最讲究红袖添香的地方,但凡在江南那头为官的,有不少都有些红颜知己什么的,家里的妻妻妾妾也大多少不了。 虽说书香人家讲究体面,等闲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但是只空守个体面的正妻还少吗,更不用说妾室之间的勾心斗角。 在别人家里,妾室都是一般无二的位分,哪个得宠哪个自然就得势,便是恃宠而骄起来,只要男人不发话,便是正妻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所以杨贵人仗着自己如今还算得宠,竟起了挑衅别人的想法。 第48章 打脸德嫔 第四十八章 不过好在杨贵人也没蠢到家,也知道柿子要捡软的开始捏,最开始不过是对上一些不得宠的贵人美人们,在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开始试探着打算折腾折腾嫔位上头的。 前两天刚折腾了一回温嫔,虽然徒明晅事后训斥了她一回,也给温嫔了些补偿,但到底也算是打了温嫔的脸面。 然后转眼间元春就打了一回杨贵人的脸面。 倒不是元春和温嫔有什么交情,只是事有凑巧罢了。 今儿个杨贵人能不论上下尊卑的去打温嫔的脸面,谁知道下回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左右正好和甄太贵妃的事情撞在了一起,元春索性顺水推舟了一把。 也算是给温嫔递个好。 温家原本就是个哪边都不靠的,这温嫔的父亲也是个有眼力的,在徒明晅登基了之后便也暗暗向他靠拢,这回选秀更是把家里独一个的女孩送了进来,也算是搏一个从龙之功了。 这温嫔并不是个有心计的,虽算不上得宠,但是日后过的倒也不差,倒也是个值得交好的。 最起码总比这个杨贵人好些。 元春这话虽然是对着德嫔说的,但眼睛却是看向站在德嫔后头的杨贵人的。 虽说给皇后请安是妃嫔的本分,但是皇后宫里到底地方有限,也不可能人人都来一趟。原本后宫里里头的人还不多便罢了,如今宫里的人口一日日的多了,总得换新规矩,所以便定下规矩来,也只许嫔位以上的和这几天侍过寝的人能来罢了。 杨贵人虽说位分不够,但前两天却是伺候过徒明晅的,倒是也能来了,只是仍旧没有座位,只能站在德嫔后头罢了。 正好方便元春呛声。 元春这话说的挺狠的,先是装作听不懂德嫔的画外音,又是把德嫔和自己身边伺候的人相提并论,再来又是直接点出德嫔宫里人的不体面来,委实一石三鸟,狠辣的很。 德嫔到底年轻,又是庶出女眼光浅一些,要不然也不能为了争一口气和元春对上。 然后被元春一句话就堵回去了。 “高妹妹还是听姐姐句话吧,姐姐到底是老人了,见得多经历的也多,这宫里头别的事情便罢了,上下尊卑资历深浅这种事情却是不好乱了的。你也别怪姐姐不给你面子,不过差一个位分罢了,谁知道日后能怎么样呢。你虽是为别人出头,不过本宫可不是软柿子,总不能让你踩着本宫向上爬,如果你想打本宫的脸面的话,还是等日后到了贵妃位上再说吧。”元春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的,只是眼睛还没从杨贵人身上移开,话里的意思很有些耐人寻味。 元春和德嫔的确只差一个位分,但真算起来德嫔和杨贵人也不过只差一个位分罢了,元春这话虽然明面上说的是德嫔,但谁知道这画外音里头有没有别的意思。 至少宫里头的人都是听画外音的好手,被元春这么一说,德嫔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几分。 德嫔有没有打成元春的脸面倒不好说,但是之前温嫔却是实打实的被杨贵人打过一次脸面的。 虽说如今六嫔位分已经满了,但是谁都不会轻易对底下的人抱以轻心。 元春这头倒是在拨动了底下人的小心弦之后愉快的抿了口茶水,再不参与了。 请安的时候皇后这里是从来不会缺了茶水点心的,不过新人们的戒心重,又显得拘束一些,素来都是不碰这些的,便也只元春和淑嫔两个从不见外的在请安时吃吃喝喝,并不戒备什么。 ————分割线———— 在元春慢悠悠的喝了一盏新茶,又吃了一块点心之后,皇后终于姗姗来迟了。 皇后素来并不爱和妃嫔们闲聊,也便只一个元春还能和她聊上两句罢了,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局面出现,索性每天都出现的晚一些。 因着太上皇尚在,太上皇的妃嫔们也比前朝的太妃们傲气不少,所以太后为了避免麻烦,索性也并不要皇后带人请安了,只做出一副不管事的样子。 所以皇后倒也不担心哪天耽搁了什么。 因为之前在宫里做过很长时间的女官,元春倒是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习惯,所以在皇后一出现的时候便率先起身行了礼。 倒显得比其他的妃嫔们更恭敬一些。 虽说皇后出现的晚一些,但是这宫里可一直有皇后身边的人服侍着,之前元春和德嫔的交锋皇后也不是不知情的。 心里盘算了一下,比起出身好又年轻貌美的德嫔,皇后自然更向着元春一些。 所以当下便无视了德嫔那头的脸色,继续和元春搭话。 甚至还特地和温嫔说了几句话,也算是对之前对方受到的委屈表示安抚了。 元春倒是一如既往的笑的优雅大方,温嫔也是一脸的诚惶诚恐。德嫔那头便罢了,倒是杨贵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但如今出现在这儿的人论起来那个不必杨贵人位分高资历深,倒也没人在意杨贵人如何。 ————分割线———— 人多是非多,这一点在后宫里显得格外明显。 本来后宫里人口不多的时候,一切太太平平的,如今不过进来了十几个新人,便平白多了些尔虞我诈。 虽说自己今儿拿着位分上下尊卑噎住了杨贵人,可是说句老实话,这后宫里头的上下尊卑其实远没有元春说的那么值钱。 “德嫔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那会儿为了方便起见是单开的宫室,将这回选进来的身份不显的女孩子都放到了德嫔那里。她们宫里没有老人带着,一切的规矩都显得新一些。旁的不说,最近皇后娘娘可和妾说过,最近不少人都想着往她们那头去呢,为的就是她们宫里出手阔绰。”而竞争的人既然多了,那么自然能进去的都是那些个有些背景能力的人,这才是她们宫里最近风头正盛的主要原因,“德嫔家里可未必有那些贵人美人们家底殷实。” 德嫔便是进了宫,到底也是庶出女,且她又不是家里的独女,嫡母膝下还有个嫡出的妹妹在,待她自然不可能太好,算起来她在银钱上真未必有底下人宽裕。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贵人们愿意出钱,底下的人自然愿意出力,今儿个见杨贵人身上的东西可都是上好的,莫说是德嫔了,便是淑嫔安嫔都未必比得上。”安嫔生育了皇长子,也是如今宫里独一个的皇子,便是手边银钱并不宽裕也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给她方便。淑嫔虽然出身不显,又只生育了一个帝姬,但却是当初徒明晅金口玉言的嫔位第一人。连这两个人都比不上杨贵人的阔绰,可见杨贵人手上的确宽裕的很。 因为国库空虚的原因,徒明晅最近对于金钱方面总是比较敏感的,听了元春这么说,倒忍不住又发散了一下思维。 “朕记得杨贵人的出身好像不高?”妃位和嫔位上的都是徒明晅仔细点出来的,但是贵人才人一流虽也看了看出身什么的,但是大多只是看重这女孩盘靓条顺,对于出身并不很看重。 “恍惚是个四五品人家的庶女吧。”元春倒是知道,但却也不想在徒明晅面前留下关心前朝事的印象,所以倒是说的含糊些,“虽说官家女都能选秀,但京官就算了,外官里头七八品人家的能进宫的到底少些。而且若是太高了也不能放到德嫔手底下,周妃吴妃宫里也不是太满的,要知道德嫔虽是二品人家的女孩,但到底是个庶出的,底气总没有嫡出的足。” 要是家在京城里头,参加一回选秀便罢了,左右父母兄弟也都在身边,最多也不过离家不到一个月罢了,便是落选了也不耽搁说亲嫁人。可若是外官,以如今的交通状况来来回回的少说得耽误上小一年,挑选的时候可比京城里头严格多了。 若不是姑娘自身资质过硬,各方面都太过出彩的,谁不是先可着官职高些的人挑选,哪里轮得上七八品的人家。 元春说的含糊,但饶是如此也很够徒明晅思量一二的了。 宫里的规矩和宫外又有不同,徒明晅不懂宫外嫡嫡庶庶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德嫔和杨贵人都是庶出女孩,德嫔是二品武将的女儿——武将素来都是比文官富裕的,而杨贵人的父亲不过是个科举出仕的从四品官罢了,可杨贵人却事事显得比德嫔阔绰多了。 虽说江南素来富豪,但是这么鲜明的对比却也难免显得有些奇怪了,倒是引起他的注意了。 倒是元春心里有数,很不以为意。 “区别只在于娘家愿不愿意扶持罢了,德嫔底下有个嫡妹,日后也是能参与选秀的,所以在德嫔真的给娘家带来好处之前未必能得到家里全部扶持。而杨贵人家里出身不高,未必能再送个姑娘进宫,自然就显得她金贵了。” “而且德嫔家里官职已经不低了,也未必真指着家里女孩进宫之后能带来多少好处,所以自然显得不上心一些。而杨贵人这边,她娘家里大概是很难立起来的,但凡她是个得宠的,捎带手的就能帮衬着娘家,所以她娘家里自然更积极一些。”元春又想了想,到底补充了一句,“就如同妾身娘家祖父当年跟太上皇求了免选,而妾身却得参加选秀想着攀一门好亲事一样。” 在徒明晅面前,元春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当年进宫就是为了搏富贵的想法,便是这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说得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反而更能搏得对方的好感。 第49章 恩旨省亲 第四十九章 元春总是能在言谈之中恰到好处的给徒明晅指点。 徒明晅又往太上皇那里跑了几圈,然后就在前朝下发了圣旨。 先是说体恤宫里嫔妃才人皆入宫多年,每月逢二六日期时,许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又有奉太上皇旨意,凡有重宇别院之家,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 这道旨意不仅下到了前朝里,也同样奉太后皇后旨意下发到了内廷之中。 元春跪在地上恭敬的接了旨意,一双眼睛垂下去望向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梦里也有这样的事情。 省亲别墅…… 若不是为了自己省亲之便,只怕娘家也不至于到了后来内囊已尽寅吃卯粮的地步。 甚至于,后来她才知道,那偌大一处无处不精美华贵的省亲别院,不仅让薛家搭进了大半的家财,也用光了林家的绝户财。 元春合上手中的懿旨,放在一边的小榻上,自己则将所有的人赶出房间,只自己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懿旨发呆。 甚至连徒明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全然没有发觉。 “娴妃想什么呢,这是欢喜的呆住了?”若论起来和父母亲眷最久没见的,这宫里除了元春之外谁都不敢认第一个,徒明晅自然以为元春是欢喜的。 但元春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没半分欢喜的。 “在想怎么能躲开省亲的事儿。”元春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几乎出于本能的就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不仅徒明晅愣住了,元春也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缘故?”徒明晅皱了皱眉头,拦住了元春打算起身谢罪的动作,有些不解的开口询问。 元春看着徒明晅好像完全没有掩饰的不解,自己反而更茫然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梦里徒明晅下了省亲的圣旨便是为了日后抄家所用——君不见省亲别墅建的最好的那几家都被抄了,一家没拉下。现在徒明晅的表现却仿佛是他完全没想过抄家的事情一样,只是单纯的下一道允许妃嫔与父母家眷相见的圣旨一般。 “妾娘家里自祖父没了之后二十年里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只不过祖父留下的东西不少,所以一直到如今还能留下些富贵体面来。旨意里说了,若是省亲归家则要有重宇别院之所,家里若是真想建造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到底得伤了元气,妾虽如今是天家嫔妃,但到底也在娘家长了十几年,却是有些不忍。”元春眨眨眼,完全没犹豫的揭了自家的老底,“在娘家时,妾也和母亲学了管家理事,算起来又过了十来年,如今家里不过金玉其外罢了,若真想着建造别院,只怕要动用娘家表妹的嫁妆银子了。” 老祖宗待林妹妹的确真心,也只比待宝玉差上一些罢了。若不是那会儿家里要建造省亲别墅,便是不得已花用了一些林家的银钱,再加上家里各层主子盘剥之后,虽是充实了各家的私房,但是至少也能给林妹妹剩下半数的银钱来。这样便是最后仍选定了宝钗做宝二奶奶,至少老祖宗也能强撑住再为林妹妹选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只是梦里为了自己省亲之便,不仅花尽了林家的绝户财,甚至还将各房的私房银钱都花的七七八八,内囊已尽——既然没法子给林妹妹备上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那么便是老祖宗再疼林妹妹,也只能将她养在自己家里了,免得带出了贾家的罪证来。 便是因为林妹妹悄无声息的在贾家一病没了,即使最后贾家论罪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侵吞了林家家产的罪名。 “这表妹是姑姑家的女孩儿,家里算起来能五六代单传了,到了表妹这一辈只她一个女孩子,她父母都已经没了,只剩下偌大的家业全在她手上。钱帛动人心,若是娘家里不花大价钱建别院,有祖母关切看护着,凭谁大概也是不至于动了她的东西的,但若是要建别院省亲的话,那算起来以家里如今的银钱是绝不够的,总得动了她手里的东西才成,这样反倒不是好事了。”林家的银钱已经是绝户财了,动人家绝户财可是损阴德的事情。 “妾和这回新进来的妹妹们不一样,她们到底年轻些,又是初初离家,难免对家里思念得很。只是妾这头到底离家十年,物是人非,便是再多情分也淡薄了,还是不合适太亲密的。”她离家的时候底下的弟妹都不过只是奶娃娃的年纪,虽然也有情分,但到底单薄得很。 便是自己心里惦记着祖母和母亲,可这两位却都是有诰命能进宫的,便是在宫里见人也不耽误什么。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本来就见不得的,要么就是不见也无所谓的。 算起来也没什么遗憾。 “建筑别院一事难免劳民伤财,若是家里宽裕的便罢了,横竖也不能因着一处园子毁了家里根基。但凡不那么富裕的人家里,算来难免倾尽所有了,如今圣上宫里人也不少了,再加上太上皇宫里的太妃们,这么许多人家若都在京城建重宇别院,势必洛阳纸贵,若是圣上有心在江南那头囤积些建材石料花鸟树木什么的,倒是能略缓解内库空虚。”本来以为省亲一事是徒明晅的意思,但如今看来倒是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 这宫里除了徒明晅之外,便只一个太上皇有本事下这种旨意了。 所以元春想也没想的就提出了这么个建议。 太上皇便是有千般不是,也不能否认他本身是极亲近功勋世家的,他自己后宫里头也有不少世家出身的嫔妃。各家争相建造省亲别院的时候难免攀比成风,再加上洛阳纸贵,建造处别院的价钱更是成倍上涨,捉襟见肘之余也难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出些不体面的事情来。 这些事情到了最后难免会都被算到徒明晅身上。 徒明晅再度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得不说,没了先知本事的元春在心计上其实未必比得上徒明晅。元春只想着屯积些东西赚些银钱,但是徒明晅却蓦然想到了这份旨意背后的得益者。 说起江南那头,元春还没想到什么,但是徒明晅却是想到了甄太贵妃那里。 甄家经历了这三四十年的祭奠,已经俨然成了江南那头的土皇帝,便是徒明晅想在江南那边插手做些什么,大概也是不成的。 元春的想法在徒明晅这里未必能够实现,但是却并不妨碍着他去给甄太贵妃那头上上眼药。 不管是不是对方算计的,徒明晅总会让太上皇那头觉得是甄太贵妃有心谋划什么的。 ————分割线———— “太贵妃的娘家在江南当初也是接过驾的,便是在江南那头也花费不菲,虽说迎接妃嫔銮驾不必恭迎圣驾,但是到底也不是人人都比得上甄家那般殷实的,便是以甄家的家底,那会儿也从国库里借贷了不少银两,便是多年掌着江南富裕也没能清还得了。父皇旨意本是德政,念着父母儿女天伦,妃嫔们心里惦念娘家,各家自然也惦记着女儿,自然愿意花费。只是儿子想着若是殷实些的人家便罢了,但凡底子薄些的,只怕是要倾尽所有才行,那反倒是不美了。且同在京中难免有心攀比,再有洛阳纸贵,这能迎接妃嫔銮驾的总得是没占过人气的重宇别院才行,人人家中新建建筑,商人逐利难免使得京中价格飙升,又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有本事去江南那头采购的。儿子想想左右都是德政,不如做的更彻底些,咱们使人往那边走一趟,多采选些东西来到京里,按着成本贱价给了那些人家里便是,也不图着挣什么钱,也是父皇与儿子体恤臣子之意。”徒明晅的神情很是诚恳,话里话外都顺着平日里太上皇的心意说,“也是儿子私心,前头得了旨意之后娴妃还想着她娘家里虽算是富裕,但若是京中人人家里都要建筑新宅,到时候许是银钱会有些不凑手,若是真的勉力建筑别院,许是怕日后可能过的便不宽裕了,还和儿子说只让她家里祖母母亲每月里进宫来见见,不需要回家省亲呢。儿子想了想,虽自从荣国公没了之后,荣国府里的日子比不得原先荣华,但到底也算是京里头等的富裕人家,若真是荣国府里都觉得破费过多,那更不要说别人家里了。” 对于徒明晅来说,元春简直是在太上皇面前说话时最合适的理由了,完全没有之一。 按着徒明晅的说法,就是由太上皇出面在江南那头买进各种建园子需要的东西,然后再运回京中售卖。这本来是与民争利的事情,但是在徒明晅的嘴里却俨然成了德政了。 左右这本来就是上下嘴皮碰一碰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元春平日里说多了自己家里的事情,从贾王史薛金陵四大家族到甄家的事情,但凡元春知道的,只要不是自家里违法乱纪的事情,她都没瞒着徒明晅什么,尤其是甄家那头更是被出卖了个彻底。 甚至连林如海在扬州盐政里头出事的事,也被元春不轻不重的将锅丢到了甄家一党的头上。 母亲不喜欢林妹妹娇弱的样子,且林妹妹一心勾搭着宝玉,在母亲心里自然千般不是,使得元春对于这个妹妹也是歉疚有余好感不足。 元春很愿意把林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以林如海生前的身份地位,若是有心算计一二,林妹妹日后的姻缘绝对会比贾家所有的女孩儿都好得多的。 所以在元春日复一日的话语之下,徒明晅绝不会低估了甄家在江南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省亲了 第50章 所谓恩典 第五十章 太上皇年轻时曾经数次南下,当初他麾下不少老臣家里都是接过驾,也为此欠过国库里不少银钱的,其中甄家更是其中翘楚。 算起来,甄家曾经三回接驾,只为此便向国库里支借了百余万两的银子。因着太上皇体恤甄家日子艰难的缘故,特许他们家里在江南这个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执政一方二十余年,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理由便是为了弥补几次接驾给甄家带来的金钱损失。 不过事与愿违的是,便是太上皇十分宽容,甄家如今也未能还上半分欠银。 太上皇自然是以为甄家仍旧有些困难,但撇开当局者迷的成分,旁观者清,自然凭谁都知道其中有问题的,元春作为贾家女儿更是对甄家的底细清楚得很,倒是在徒明晅问起甄家的时候貌似无意的提及甄家里泼天的富贵。 元春自然知道徒明晅心里想做什么。 虽说甄贾两家互为姻亲,但是长辈里如何亲密是一回事,到了元春这一辈算起来却是见都没见过对方的,自然不过是嘴上说说亲密,心里实际上没什么情分的。而且元春可不是圣母性子,凭他什么世交也比不得自己父母兄弟亲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在这种时候她宁可把甄家拖下水,也不愿意徒明晅磨刀霍霍的想着对自己娘家下手。 “妾虽自幼长在京城,并没去过金陵那头,但是却有个亲姨妈是嫁到了皇商薛家,和母亲也有书信联系,倒是对于那头的物价也是有些了解的。所谓商人货物通南北,各时各地出产有所不同,有些东西在北边就能找到,可有些东西却是南边儿的特产,在北边这儿总要花了大价钱才能到手。之前太上皇南下的时候,为着太上皇觉着舒适些,甄家颇是花了大价钱寻了些北边的玩意儿,再加上御驾亲临的园子自然不能寒酸,其中许多奇珍异宝都得费大力气,算起来这才是其中开销的大头。至于江南当地的东西,虽都是上上等的东西,在百姓眼里也不便宜,但在官宦人家的眼中却不值一提,甚至说不得不少商家还很是愿意白出钱出力,只为了能给自己的东西担上个御用的名声呢。南方那头气候温润,那边的园林比北方的精巧许多,所以不少人建园子的时候也爱带着些江南精巧风格,倒也缺些南边东西。不少人家装饰修整自家园子时总爱去南边采购东西,商人也愿意买卖这些从中赚个差价——可妃嫔们可不能出京,这回能省亲的人家自然都得把重宇别院建在京城里头,这里头东西到底买卖不易,且这回建园子的人家不少,要的东西又是极多,所谓物以稀为贵,这建筑东西的价格自然是要涨的。”这是前个晚上他从元春那里听来的话,如今只要改一改其中字句,倒是能用上了。 “儿子虽没下过江南,但娴妃祖籍却是金陵那头的,说是江南气候温润园林精巧,如今天下承平,便是京城这头许多人家也爱江南样式的园子,只是这数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自是讲究因地制宜的,妃嫔銮驾自然比不得圣驾,若是在江南那头建一处差不多的别院大约几万两就能得了,但在咱们北边许是还要再翻上几十倍不止。儿子想着如今国库里也不丰裕,语气让臣子为了建一处迎接皇家妃嫔的别院花费大价钱再从国库借贷,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减轻了他们负担,算起来也是父皇恩典。”若是哪家老臣建造园子时银钱不凑手,保不齐还要从国库里头借银子,那样一来国库仍旧得损失惨重,还不如从一开始便断了这回臣子们借银的根子。 徒明晅的想法不可谓不好。 太上皇虽爱出行也打着各种理由屡次出京,但这并不代表他并不知道自己出行时势必劳民伤财——说句实话,太上皇年轻时还算是一个颇为亲政爱民体恤人民疾苦的好皇帝。 便是因着体恤臣子生活不易,太上皇才允许臣子从国库里借贷的。但徒明晅的建议却给太上皇开启了看问题的新角度。 便是德政,除了借银子出去,还能从根上帮人省银子呢。 “听娴妃说起来,在南边建一处园子本就比北边便宜些,那会儿甄家接驾时也是为了让父皇更舒适一些,从北边选了不少好东西布置起来的,再加上那些奇珍物什,倒成了花销的大头了,这会儿算起来在北边买南边的东西,也不是易事,左右妃嫔回銮比不得圣驾亲临,又只是回娘家里一趟,虽也该郑重些,但到底还是以骨肉亲情为重,倒很不需要在园子里摆那么许多奇珍异宝,算来只要把园子建起来,也为的是不许外人见了妃嫔仪态也就好了,算起来若是本身东西价钱便宜一些,许是只几万两也便能建好了。若妃嫔省亲一次也不过花几万两建一处园子,倒也不算是劳民伤财了,便是再清贵的人家也能负担得起,却是各自欢喜了。”算起来内务府里报价时,宫里采买一个鸡蛋尚且需要一二两银子呢,论起来便只是日常开销每日里也得数万两银钱,自然不会觉得几万两是多么一笔钱财。 要知道宫里买什么东西的价格都是层层剥削出来的,几层差价一出来,凭什么东西都得算成了天价。只是可惜徒明晅后宫里头到底和之前几位皇帝不同,他后院里头的妃嫔们虽也有官家女,但却没几个真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娇女,甚至里面也不乏奴籍贫苦人家出来的,这些价格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要徒明晅肯开口问一问也就罢了。 便是别人担心说破了宫里的旧例会引起什么不好的结局而不敢开口,至少元春这里却是个破釜沉舟已经无所畏惧的了。她倒是把自家里头的弯弯绕绕说了个一清二楚,见微知著的倒也能影射得了宫里的问题。要知道荣国府里头采买的价钱虽也比市面上高上几倍来,但到底总比宫里也低上十几二十倍,几厢对照之下徒明晅心里倒也明白了些。 算起来这一点便是太上皇也未必比他明白。 不过好在元春也说了这种事情不宜擅动,再加上太上皇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倒是愈发心软了,也不可能允许他轻易打破祖宗规矩,所以他倒也没说破里面的问题。不过他也没忘了把价钱提前在太上皇面前说好了,也省的最后层层剥削之后再出个几百万两银子的天价园子。 要知道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曹公原著里头贾家夺天工造化的大观园可是花尽了林家五代单传留下来的巨额财富,还让丰年好大雪的金陵薛家至少将一半的家产填进去才建成了的。这里面的花费可远不止百万两就能打住的。 便是一心觉着娘家繁荣富贵,没梦见过“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景象的贤德妃贾元春再见着那园子的时候还能感叹一句娘家里奢靡太过,由此可见一斑。 ————分割线———— 徒明晅这头的动作并不是秘密,便是元春无心在后宫里串联打探,仍旧是没多久就能知道这消息。 对于徒明晅的想法,元春自然是赞成的,虽说不能趁着建造省亲别墅的空档去多赚上一笔银钱,但是能够防止底下人再去国库借钱也算是变相的填充国库了。甚至,为了表示支持,元春还在和徒明晅提前报备了的前提之下特地跑到太上皇那头又提了小建议,专门用来坑甄家的。 “江南那头甄家自然首屈一指,他们也是接过驾的,对这里的事自然更熟悉些,让他们着手办这些事自然更省心些。只是甄家原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心里自然十分忠心,只愿意给皇家更好的东西,便是甄家不想着赚钱,只按成本价来算计这,价钱也都要比寻常东西贵上不少了。这回太上皇的德政本事为了减轻臣下负担的,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反而不好。且妃嫔銮驾本就和圣驾不同,若依着旧例来办恐怕有逾制的风险,倒不如到时候先派遣一二人手微服去江南那头,也别惊动了什么人,只看着差不多能用的园子佯装寻常富商问上几句,知道个大约价钱,左右这园子的卖出价格并不能比建筑时的成本还低,顶多再添上个三五成的价钱,倒也省事了,更显得太上皇体贴。”元春在宫里的人脉其实也不少了,再舍了大价钱出去,倒也能收买一两个太上皇身边的人——虽说太上皇身边的人都是忠心的,但是这种能显示太上皇仁德还能卖好的事情总是有人愿意开口的。 元春也不过是在这种人里面选了个口风比较紧并不会将这事情透露给甄太贵妃的人。 毕竟以徒明晅的想法,明显就是想要坑甄家,她自然不吝啬干点火上浇油的事情。 “妾娘家里如今自然不行了,但算起来妾身曾祖父和祖父都算是军功卓著的,这战场上武将搏命来的战利品自然都是归领兵之将所有的,两代荣国公之下便是再富庶也不稀奇。且妾曾祖母那会儿曾祖父还未发迹,娶的便是江南巨贾富商家的女儿,便是曾祖母的嫁妆也是不菲。算来虽如今算是没落了,但到底底子仍在,便是殷实些也总合情合理。只甄家那头,早年却是没能有太.祖皇帝的福气的,算来也只是太上皇惦念着甄家老太君的颜面才发迹了的,根基其实并不深厚。但是甄家却也过的不差,太贵妃那头自然不必说,如今的西宁郡王世子妃不也是甄家的姑娘。”对于坑队友这种事,元春做起来毫无压力,虽然没直说甄家中饱私囊,但是也半点没客气,“太贵妃这里大概是太上皇念旧的缘故,但能出一个未来的郡王妃,大概可见甄家的日子也不差,毕竟易地而处,撇开出身不说,若不是娘家妹妹格外出挑,妾可不敢张嘴替娘家妹妹保这种媒。” 若真说是甄家清清白白,连太上皇都不会信的,但若真是太过过分了的话,估计太上皇也未必忍得下去。 第51章 猪队友 第五十一章 听说了徒明晅的想法之后,便是元春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徒明晅而言,自己有时候很有些想当然了。 虽说自己很多时候显得比别人聪慧许多,但说到底她自己清楚的很,自己也只不过是占着个从梦里先知了的便宜罢了。 因着梦里自家在省亲别墅里头造价不菲,自己只和徒明晅说起借着省亲一事可以填充国库甚至私库,也有借着这个机会降低自己家建园子成本的私心。但是徒明晅转眼就能想着从源头上降低所有省亲别院的造价成本,以此防止别人从国库里借银子的想法来。 毕竟若是家家户户都攀比着建起个上百万两银子的园子来,那么便是人人都从国库里借个三五十万银子也半点都不打紧,毕竟算起来不过借了三四成的银子罢了——但若是人人家里头不过花销了十几万就能建一处园子的话,还有谁家敢开口去到国库里借钱? ——毕竟这去国库里头借银子并不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到时候若是被其他人家里发现这家连区区十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丢了脸面的也只有宫里的娘娘了。 而且,以徒明晅如今的这点本事,若是自个儿真将手伸到江南一带去,估摸着很容易就得被甄家甚至是太上皇那头发现,到时候若是被安上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反倒不好。倒是如今不仅能名正言顺的插手江南那头,还能借着机会得了太上皇的好感。 徒明晅将事情想的好好的。算起来,如今元春琢磨着自己这边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剩下顺手坑一下甄家了。 元春这回之所以敢借着这方面和甄家过不去,也不过就是肯定徒明晅对甄家并无半点好感,想着的也只是在徒明晅面前露一露脸,再就是借着这事消磨消磨太上皇对甄家的好感。 在秦可卿暴毙的原因暴露在太上皇面前之前,若是能让甄家成了太上皇仍在时就被杀掉的那只鸡,以贾家如今已经失势的情况来看,徒明晅未必不会放过贾家。 秦可卿嫁进宁国府里的日子过的其实不错,虽说她人已经没了,甚至没能留下子嗣来。但是若真的算起来也只能说她没福气,所以才一病没了,并不能说贾家在其中有什么过错。 只是若是秦可卿是先被公公强逼,后被人害死,这却又不同了。 徒明晅便罢了,左右对这个侄女没半点感情,但是太上皇却势必会难过愤怒的。 但是如果自己家里能配合着扳倒了甄家,便是太上皇对自家不满,徒明晅大概也能出手护一护自己的。 不过到底如今的动作并不合适太大,元春想了想,自己在宫里头能做的,也不过是想着提醒一下甄家的贪腐。可徒明晅想借着这事告诫太上皇的,却是甄家这头在江南的一手遮天。 算起来许多老臣本是太上皇给太子——即义忠老亲王选定的心腹,贾王史薛四家便是其中之一,甚至江南那边本来也算是给义忠老亲王的势力范围之内。 可江南却被甄家占领了,而甄家却是大皇子徒明昳的外家。 绝不要小看甄家在江南这边的能量。 且不说甄家霸占了江南一带能给徒明昳夺嫡带来多少的资金帮助,只说科举取仕这边,江南这头的重要性也不可小觑。 素来江南灵秀出才子,历届三甲里头总至少有一个是江南那头出来的,这里头甄家能做的事情就实在太多了。 老臣们自有体面势力,总有待价而沽的资本,若是有人愿意重利相诱,未必所有人都能成为太子的死忠。但是熟读孔孟之道的莘莘学子们却都是所谓嫡长子继承制的忠实护拥者——可若是甄家在源头上就动了手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谁能保证当初义忠老亲王那头没有甄家动的手脚。 太上皇虽然也爱重甄太贵妃,对于徒明昳这个长子也算是看重,但是谁都要承认,太上皇其他所有儿子加在一起的分量也是远远赶不上义忠老亲王和太上皇之间的情分的。 义忠老亲王谋反,太上皇虽然愤怒心痛至极,但是在义忠老亲王身故之后虽废了他太子之位,到底也仍旧给了他亲王的名号,并不许别人羞辱他什么。 可若是让太上皇知道自己爱子谋反里头有徒明昳参与呢? 太上皇会不会觉得义忠老亲王其实无辜,徒明昳才是那个阴险狡诈之徒呢。 义忠老亲王自尽之前也同样带走了他几个年长儿子的性命,如今继承亲王位置的那个庶子不仅生母出身其实很低,且那位小亲王还是个小娃娃,便是太上皇有心补偿爱子也绝不可能将皇位交给那个小娃娃——且太上皇如今年事已高,而那个义忠亲王还得至少十几年才能长成。 因为元春这很长时间的良好表现,徒明晅倒是隐晦的将自己的想法和元春说了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便是加上这回进宫的新人们,算起来会被太上皇当做自己人信赖的也大概只有元春一个了。 毕竟荣国公贾代善青年时是有救驾之恩的,又是因为救驾所以才会落得一身伤病英年早逝。太上皇幼年时并不得宠,青年时候也过得危机重重,这份情分却是谁都没法替代的。 元春非常愉悦于徒明晅的信赖。 甚至不吝啬于拿宫斗技巧查缺补漏。 比如这计策要如何瞒着甄家,比如如何不露痕迹的让太上皇将事情联想到义忠老亲王身上。 虽说其中涉及到前朝事请的方面元春并帮不上忙,但是到底总有些事情是能在后宫里头辗转一二的。 而在这些事情上头,便是皇后也无能为力,只能麻烦元春了。 ————分割线———— 元春一心想着低调二字,不仅自己在徒明晅面前刷足了好感度,还不忘这头在宫里背靠大树跳出后宫和太上皇那头的人勾心斗角,只为了日后徒明晅能记住自己几分好处来。而另一边里,贾家两府各房却在为了省亲的事情闹的不轻。 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宫里头熬了那么多年,总算熬出了头做了娘娘,如今还有了省亲的荣耀,王夫人心里自然欢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元春在,王夫人在荣国府里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有的时候便是贾母也不得不给王夫人几分面子。 之前女儿得封妃嫔的事情就足够王夫人高兴了,更不用说如今宫里还下发了允许妃嫔省亲的旨意,王夫人自然殷切希望自己女儿也能够有此殊荣的。 而省亲别院代表的可是宫里娘娘的面子,却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的。 “这原可见是当今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来未有的,现今周妃娘家里已经动了工了,又有吴妃娘家里也往城外踏看地方了,可见都是预备起来了。娘娘如今可是宫里头一份的位分恩宠,若是比不得这些后来的,可不是丢了面子了。”荣国府两房尚未分家,若是建筑省亲别院自然是要占着公中的院子建起来的,王夫人自然不吝啬占占便宜。 虽元春严格算来只是荣国府二房的女儿,但是到底是十几年没有过的热闹事情,不仅大房那头也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便是东府那头也派了贾蓉贾蔷两个来了这头商议。 贾政是个不通俗物的,但是王夫人内里却自有计较,恨不得把整个荣宁二府都算在自己女儿的别院里头,自然不吝啬说话。 “如今出了力的,娘娘心里自然是记着的,恩旨里头也许椒房眷属入宫,过几日也是能进宫拜见娘娘的,到时候娘娘知道家里出了力心里也是欢喜的。”王夫人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若是出了力气的,娘娘自然记得,日后也能沾了好处去,但若是没出力气的,大约娘娘也是会记恨的…… 荣府这头倒罢了,到底有贾母的孝道压制着,便是贾赦不爱出钱,到底也不得不从了。宁府那头因着贾珍到底算是元春的兄长辈分,又是宁府的家主,并不好擅自来这边,便只贾蓉贾蔷两个小辈来了——他们并做不得贾珍的主。 不过好在东府那头本也没打算一毛不拔,虽说不好说出多少银钱东西,但是到底也愿意拨一些土地出来。从东府花园起一直到北边,除了两府里本来的建筑算起来能拨出来的徒弟差不多三里半大小,倒是足够建一处园子了。 至于银钱东西什么的,倒是能先可着府里公中的钱财用着,等日后若是银钱不凑手了再说,算起来倒也不是太紧急的事情。 只是到底荣国府里头奢靡惯了,便是如今还什么都没做呢,只想着聘请教习采买小戏子并一些花烛彩灯并各色帐幔帘子的钱,算起来便花上了将近十余万的银钱。 算起来若是按照荣国府里如今的打算,少不得得把底子都用尽了再坑遍所有亲戚也未必能好好的建起来一处园子来。 ——不过好在王夫人马上就要进宫见元春了,到时候元春这里自然会教会她什么么叫做俭省为要。 第52章 椒房入宫 第五十二章 虽说省亲一事上难免掺杂了各种算计手段,但是对于不知情的妃嫔们来说,却总还是欢喜的。 即使元春已经知道了可能会有的惨痛未来,到底对于能亲眼见一见亲人这件事还是充满着无尽的欢喜的。 即便她心里也知道允许椒房眷属每月入宫两回的旨意也势必会引来许多麻烦,到底也按耐住自己的想法半点没透露给徒明晅。 椒房眷属入宫的时候定在了每月十二二十六两天,别人倒还罢了,元春却是从初十开始就有些神思不属了。 正巧十一日的晚上徒明晅是宿在元春这里的,就全程目睹了元春的辗转反侧。 “妾十五就进了宫了,算起来到如今已经将近十二年再没见过母亲了,只想着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了,心中自然惦记得很。”元春的声音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难以掩饰其中带着些思念的温柔之意,“一开始的时候家里倒是仍对妾身寄予厚望,可等妾的年纪过了二十一二之后便再不见家里有人问候了,只除了母亲每月里仍惦记着让抱琴的母亲给妾传递口信关心一二,还悄悄让人递了银票进宫,只说生怕妾受到一点委屈。”虽说影影绰绰之间并瞧不清元春的神色,但是其中的思念之情却是半点不作假的。 虽说因着梦里家里的结局,元春心里对于荣国府里所有的人都不缺埋怨,但是在这种时候,到底所有的不满都被浓重的思念之情掩盖了。 徒明晅其实并不清楚元春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影影绰绰之间见到元春此刻不同寻常的神色。 在徒明晅眼里,元春一直是个坦率懂事的性子。虽说有的时候也会撒娇做痴,但到底仍旧是显得比宫里其他人都谨慎懂事太多,总能看出来到底是比其他人要成熟许多的。 所以对于元春,徒明晅一直都是亲近的,也觉得和元春相处很轻松自在,但却很难在元春这里体会到太多的柔情蜜意。 但如今元春眼里的这份思念,看起来却让元春比任何人都温柔真实,却是在不经意间让徒明晅心里一动。 虽然显然是打扰到了徒明晅的休息,但是元春并没有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给徒明晅赔罪,反而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一样的破罐子破摔继续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不过事实上,这一回元春是真的没有想起来这一点。 一个晚上的时间,元春基本上就没停下来回忆,从打开话匣子一直到到了徒明晅正常该起床上朝的时候,两个多时辰她基本上没停下来,言语里点点滴滴的都是儿时的小故事。 从小时候听祖父讲古说书,到后来为了读书特地跑去和贾母说,给荣国府里请了个夫子教四书五经,再到学琴棋书画时被女夫子打手板哭的眼泪汪汪,然后被王夫人抱在怀里哭着安慰。 包括说起贾珠去国子监上学时候回家给她偷偷带街上的小吃,然后因为可能这些东西不是很干净的原因让她吃坏肚子,然后使得贾珠被王夫人教训了一顿。 等到徒明晅上朝的时候,他已经连贾宝玉的成长史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了。 但元春仍旧兴奋不已。 即便当初在家里的时候也不是万事如意,日常起居里头也总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甚至因为从小就定下来要进宫的缘故,她自小其实过得相当辛苦。但是不管怎么说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便是所有的争执委屈回想起来也发酵出来了甜蜜的味道。 ————分割线———— 一大早的,王夫人便一个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到了宫门口等着了。 王夫人不过是五品诰命,其实算不得高门,但好在她如今顶着的是荣国府的名头,又有元春在宫里的位分颇高,到底还是能排在前头的。 抱琴和秀砚亲自去宫门口接的人。 虽说王夫人忌惮那些跟在主子面前爬床的小妖精,但是抱琴的年纪比元春还要大上两岁,如今已经二十九岁了,早就是年华已逝了,且抱琴本身又不是多么倾国倾城的样貌,倒是让王夫人放心不少。 便是徒明晅往凤藻宫里头放了再多的人,抱琴到底是唯一一个被元春从娘家里带出来的,又伴着元春度过了十余年的岁月,在元春面前总是凭谁也越不过去的。如今抱琴已经俨然凤藻宫里的头一人,不拘怎么说到底看起来总与底下粗使的宫人不同,她亲自到宫门口迎人倒是显得比别的人体面不少。 最起码别的娘娘并不会将自己面前最最得脸的体面人都派出来。 “娘娘可是从得了旨意起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太太呢,昨儿晚上辗转反侧的都没睡好,只一心想着今儿能见见太太的事儿。”抱琴原本就是荣国府里头的家生子,自然对王夫人足够的恭敬热情。 更不用说她的母亲这回也跟着王夫人进来了,就站在王夫人的身后。 这皇宫原本就是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在皇宫里头呆久了的人难免就会染上些这里的习惯。 要知道,便是朝廷重臣也不敢随意苛责宫里的使唤宫人们,更不用说各位娘娘面前得脸的宫女们,在面对皇宫外头的人的时候难免都会有一些高高在上的味道。 倒更显得抱琴发自内心的谦恭有些与众不同了。 很是给王夫人长脸面。 虽说已经下了旨意,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宫嫔家眷都有资格入宫的。所有一宫之主自然都不必说,每逢二六之期都是有面见家人的机会的,至于其他的人就全得随缘了,差不多得大约每三四个月才能见到家人一回。 但饶是如此,这回进宫的人也着实不少。 抱琴笑吟吟的接了王夫人,也并不肯走在王夫人前头,反而稍微退了一步扶住王夫人的胳膊,和王夫人保持平行,一边走一边和对方小声闲谈。 在这种情况下,秀砚也不好走在前头,只好也走在王夫人的另外一边,不过倒是并没有伸手。 要知道,王夫人如今年纪还不到五十岁,虽然是孙子都已经有了的年纪,但到底还远远不到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路的岁数。 只抱琴一个倒罢了,若是两个人都上手了,看起来就有些过头了。 抱琴的声音委实不大,虽然秀砚离着距离不远,但是到底也只能听见对方一部分讲话,无外乎是元春的现状罢了。 秀砚倒也没在意。 ————分割线———— 凤藻宫的位置独特,离着前朝其实不太远,但距离这回椒房眷属入宫的偏门却委实不近。 因着需要徒步的缘故,王夫人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元春这里。 虽然碍于规矩,元春并不能出宫迎接,所以便是她心中再焦急也只能在凤藻宫里头等着。 ——于是元春便干脆直接等在了凤藻宫的门口。 虽然没出宫,但是已经都快踩到门框上了…… 等王夫人一进凤藻宫,元春的矜持只维持到王夫人俯身行礼的时候,王夫人刚刚拜下去就被元春亲自扶了起来。 然后看了看这回跟着王夫人进宫的人,倒是体贴的让抱琴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这回太太进宫,抱琴可是天没亮就被打发去门口了的,大约也是累了的,正巧这回抱琴的娘也进来了,索性便让她们娘俩也下去歇上一会吧。”元春看了看旁边抱琴的母亲,倒是宽宏大量的很,“左右偏殿里头也没什么人,不拘腾出哪一间来让她们娘俩呆会儿都是使得的,我这儿还有墨香乐儿呢。” 按说娘家人进宫的时候,谁都愿意身边留着亲信好能亲亲蜜蜜的和家里人讲些私房话。可元春偏偏反其道而行,将独一个娘家里来的宫人打发出去,只留下墨香乐儿两个徒明晅送来的人。 抱琴脸上难以掩饰住的惊喜,和她娘一同给元春行了个大礼之后才悄悄的从正殿里退了出去。 而元春也索性并不让王夫人远远的坐在底下,而是在自己身边给王夫人安排了个座位,也和王夫人亲亲蜜蜜的讲讲话。 路上的时候抱琴已经和王夫人说过了如今凤藻宫里头宫人的来路,王夫人自然知道如今殿里头留下的这两个人都是徒明晅派来的。 这样一来,自然有不少话说不了的。 不过好在娘两个十几年没见,除了说不得的话之外,也仍旧还有不少能说的东西。 王夫人和元春说说家里的近况,尤其是说了说宝玉如何如何,然后又说起来省亲别院的事情。 即便早就知道了娘家人必然做的奢侈,但是亲耳听到这些的时候元春仍旧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自家人热闹热闹,只从京里头请个班子去也便是了,我自小就在京里头长大,很不用特意去江南那头采买小戏子,到时候便是不请戏酒只自家骨肉兄弟一起说说话也是使得的。且虽说旨意里头说省亲要的是重宇别院,不能被外人见了模样,但是到底原本是恩旨。家里头虽然富庶,但是到底不是人人家里头都有这样底子的,圣上的意思原是俭省为要,并不许奢靡太过,一处园子里头除了土地花费以外再出个十几二十来万修整便罢了,再多了只怕圣上也得恼了的。”家里若是再花个两三百万去建园子的话,凭元春在宫里再怎么努力也是救不了拼命作死的娘家人的。 第53章 薛家的作用 第五十三章 “原是圣上一片慈心,咱们也不能辜负了才是。凭是什么面上的光鲜体面,也比不得圣心所在。且家里远比别人家占了便宜的,前头听抱琴说起过姨妈家里头如今也是进了京的,薛家原本就是江南那边的地头蛇,若是要在江南那头采买什么倒不如托给薛家也是好的,左右都是花钱,还不如让自家人赚一些。”元春苦口婆心的想劝劝自己母亲,“如今薛家还是要依附着家里的,自然会尽心尽力。” 便是从梦里,元春也只知道省亲别院似乎花费不菲,倒是并不清楚其中的许多细节,如今听了母亲的话,元春倒是掩不住惊奇。 明明有了薛家在江南那头不知道自家这里不知道能添了多少便利,还偏偏弃之不用,只说让宁国府那头的小辈跑一趟江南,还将各种活计托给荣国府各家旁支里。这省亲别院一砖一瓦都没开始建筑呢,如今已是十几万花出去了。 与其是这样,还不如麻烦薛家呢,自己家里头省时省力的,薛家也不敢不尽心尽责,两厢便宜。 元春这头想的好好的,但是王夫人却是眼神闪烁。 “你薛家表妹是个极好的,人品样貌都齐全的很,让人看了就爱。只是她哥哥却是个呆霸王,是个不成器的,倒是并不敢将这样的大事托付给他。”薛蟠因为打死人才躲来了京里,这话却是并不敢在宫里头说出来的,所以王夫人便只能含糊其辞了。 对于薛蟠如何,元春倒是从没关心过,事实上若不是薛家举家上京,最后薛家姐儿又成了宝二奶奶,元春对于薛家这样的亲戚是半点都不会在意的。 所以对于所谓不成器的说法,元春表示质疑。 “姨妈家里只表弟一个男丁,若是表弟立不起来,日后难不成还指着表妹招赘吗?便是表弟年纪轻一些尚未长成,姨妈到底是做了许多年的当家太太,手里也大概自然是有些人手本事的,不过和薛家那头牵个线的功夫,也不怎么难办的。且家里总不会让姨妈白忙活一场……”元春仔细想了想梦里的事之后,停顿了一会儿,倒是郑重其事的给了承诺,“别的倒罢了,太太既然说这薛家表妹是极好的,我自然是不会怀疑的。心里想着若是这别院建的好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做主给薛表妹保一次媒。品阶低些的武将也好,或是年轻些的举人进士也好,总能找到合宜的,虽因着表妹商家出身,并不好去攀高枝,不好说品阶如何,但总能让薛表妹得个凤冠霞帔就是。” 薛姨妈汲汲迎迎的也不过是想让女儿嫁进官宦世家里头罢了,为了宝二奶奶的位置最后几乎掏空了整个薛家,最后便是拖累死了林家表妹如愿让薛家表妹嫁进了贾家,到最后也没能得到个好结果。如今自己这头若是保证能让薛家表妹凤冠霞帔成官家夫人,薛家倒也未必会真的执着于在贾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虽说记着梦里贾家的惨烈,但是元春也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才会得到先知梦境的机缘——太虚幻境里头的红楼曲辞她虽不能全部记着,但是到底或多或少记得一些的。 便是因为警幻仙子有心拯救金陵十二钗,才有了贾家荣宁二公的先祖得以花费自己的功德仙力托梦与她。 所以如果力所能及的话,元春也愿意回报这份恩德。 薛宝钗一辈子想着的也只是嫁入官家——而宝玉也只是她无奈之下的选择之一。 宝玉的性情并不合适入朝,这样一来势必需要结一门贵戚,这才能让他好好的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流才子。这样一来,家里的其他女孩——尤其是林薛两个,都该好好结一门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林黛玉这边,因着她是寄居在贾家的外孙女儿,又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贾家这头无论如何也必须得给她一份好姻缘——至少得是面上看着风光的姻缘。 母亲喜爱的薛宝钗出身不够,但性子却足够好,若是嫁给一个有些担当的人,夫唱妇随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而自己贾家的女孩儿,便是撇开警幻仙子那头,她也很愿意给她们寻个富贵姻缘,也是为了给贾家添几个得力的姻亲。 对于这些事,元春却是想的清楚的。 王夫人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些,这会儿被元春这话说的却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在这会儿黛玉虽和宝玉亲密,但到底更多的还只是兄妹情分,倒并没衍生出非卿不可的情愫来,还不算是太过碍眼。所以这会儿王夫人虽心里很是看好宝钗,但是说句实在的,到底她心里头也还没到非宝钗不可的地步。 “我本是想着你薛家表妹看着是个旺夫的,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看着日后将她聘给宝玉也是使得的,也和你姨妈漏过这样的口风。”被元春看了一眼,王夫人倒有些讪讪的解释了自己的理由,“老太太看重了林家丫头,只是我瞧着她生得太弱了,又素来是个小性的,只怕日后辖制宝玉,且我瞧她平日里并不知道劝说着宝玉上进,倒不合宜了,并不如宝丫头看着稳重大方。” 不止王夫人,便是贾母也是有资格入宫的,只是正巧前一晚上贾母睡得不好,今儿早上倒没精力早起入宫,所以这次才只王夫人一个进了宫里。所以王夫人自然是要趁着贾母没说话的时候好好给女儿灌输一下自己的想法,省的女儿被老太太蒙骗了。 虽只在梦里先知时影影绰绰的见过两个表妹一回,但是元春心里也自有一杆秤。想想梦里见着的场景结局,这回对于王夫人的说法,元春心里其实是赞同的。 宝玉素来喜爱哄着女孩子,虽说不过一面之缘,黛玉才情是不差的,但是性情如何元春理论上却该是不知道的。只是见微知著,端看一心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宝玉那么推崇黛玉,便知道两个人在很多情况下一定是有着相似想法的。 虽然元春自己觉得宝玉不该入朝,也愿意纵着他,但却并不允许别人“带坏”了宝玉——宝玉本就是个清高性子,若再找个目下无尘的媳妇,日后却是没法过日子了的。 虽说元春不曾彻底了解过黛玉的身体到底如何,但是比起宝钗来说,黛玉的确看着单薄了许多。且到最后的时候,黛玉却是实实在在病故的,不管里头有没有其他的缘故,至少从中可见她的身体委实不是很健康的。 便是宝玉再念着黛玉,元春也不允许弟弟日后娶进来一个病怏怏的妻子。 所以如今听到王夫人出言试探,元春倒是没半点犹豫,斩钉截铁的选择站在了母亲身边:“虽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但到底骨血不回流。祖母心疼林家表妹,但也该疼疼宝玉才是,这话便是祖母来了我也是这么说的。” 时下虽有亲上加亲的美谈,但是也有骨血不回流的说法,黛玉的母亲原本是贾家女,若是她的女儿嫁回了贾家便是骨血回流一说,委实算不得吉利。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明面上的规矩,却是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这话王夫人是说不得的,但以元春如今的身份地位却是完全能够说出口的。 “林姑父原本是二品官职,虽已经没了,但到底是任上殉职,这份体面也是留给表妹了的,表妹又是嫡出的女孩儿,日后只有比二妹妹三妹妹嫁的更好的道理,也能给府里添一门亲眷。太太回去也不必多说什么,只管将林家表妹和几个妹妹一同看待,叫她们一起和薛家表妹或是凤哥儿好好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说起来,虽是嫡嫡亲的兄弟姊妹,到了如今这年纪也不好太亲厚了,到底我幼年时和琏弟也不曾太过亲昵。” 在王夫人面前,元春不好提起贾珠,唯恐戳中了她的伤心事,不过贾琏和元春本也是嫡亲的堂姐弟,也是极亲密的血缘,这回拿贾琏来做比也是可以的。 “我原听抱琴说过的,自从林家姑母没了之后祖母便做主将林家表妹接了来。后来等林姑父没了,府里又是林表妹唯一的亲眷,才成了常住的。林姑父生前的官职不低,若是亲生父母做主,凭她低嫁到谁家都可以说是父母之命,没人能够质疑什么。只是如今家里到底只能算是林表妹的亲眷,却是只能将林表妹往高了嫁,否则就是要让人戳脊梁骨了——数一数,这满朝上下有几户一二品人家的,这样的姻缘哪里那么好找。而撇去这些人家不说,算起来可不就一个亲上加亲的说法能体面些吗,也不能只怪祖母偏心。”虽然心里向着母亲,但是到底和祖母也是有些情分的,元春到底不舍得母亲和祖母彻底离了心,倒也给贾母的坚持找了个理由,“不过太太且不必担心,宝玉是我嫡亲的弟弟,他的亲事我总是要过问的,别的倒罢了,总得择一个父母双全的人家。” 贾敏未出阁的时候就与王夫人不睦,迁怒之下自然对黛玉不喜。不过随着她年纪渐长,贾敏又已经故去了,若只是作为一个夫家的亲戚的话,王夫人总还有那份肚量宽厚一些——但若是作为儿媳妇,王夫人自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 对此,元春倒是能理解,也很愿意顺着王夫人的意思。 听了元春的保证,王夫人倒是不由得笑弯了眼睛。 她之所以看重宝钗,不过是因为更看不上黛玉,若是没了黛玉的威胁,她也自然愿意好好的给心肝宝贝小儿子选一门四角俱全的官宦人家的上好姻亲。 只要儿媳妇并不会撮使着儿子和自己离了心就是好的。 而既然那个病歪歪的林黛玉不会成了自己的儿媳妇,那么宝钗的好处在王夫人眼里就无疑要打了个折扣。 俗话说,知母莫过子,女儿也是一样。只看王夫人的神色态度,元春便知道王夫人一定是动摇了。 毕竟比起官宦世家来说,商贾人家的女孩的出身到底不是那么体面的。 “薛家虽也算是亲眷,但到底出身低了些,太太便是和姨妈情分深厚,给薛表妹找个好姻缘也就是了,这也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并不值得说什么。”元春笑一笑,给这件事做个结论,“只说省亲别院的事情,也得麻烦姨妈了。” 第54章 偶遇圣上 第五十四章 省亲一事势必劳民伤财,元春倒是并不愿意花费这个功夫。只是在满宫妃嫔娘家里开始准备起来的时候,元春倒是并不好做鹤立鸡群的那一个,仔细想一想到底还是决定从了众了。但是比起娘家的奢靡,如今的元春却是一心想着俭省为要的,并不愿意为了建筑一个省亲别院折腾太过。 “省亲别院虽是一定要建的,但是到底圣上一心念着国事,自己都不肯太过奢靡,家里头总也得上行下效。妃嫔出宫也是大事,到时候定然也有侍卫封街开道,若是园子太过繁华了,圣上也总是不喜的。咱家里头富贵惯了,大概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圣上原话里想着只如江南那头十万左右能买下的园子差不多便是了。刨除掉京城地价昂贵,剩下的便是算上运费,了不起翻上一番也就是了。太太也是生长在京城里的,倒是姨妈那头却是在江南生活过的,便只麻烦姨妈斟酌了。”元春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自己不说清楚,保不齐家里头就能做出来阳奉阴违的事情,索性借着虎皮拉大旗,将徒明晅扯了出来做幌子,一心想着恐吓住家里头。 家里头别的人倒还罢了,最起码以主事的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界,是定然会明白凭什么风光都比不得圣心在握的道理的。 ————分割线———— 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 虽说如今还没有这种针对行为心理学的说法,但这个事实却是无法辩驳的。 对于徒明晅来说,在元春这里不但不用想着元春会为自己娘家里讨什么好处,也不用听那些弯弯绕绕的告状的话,甚至还能从元春的这儿找到不少改变自己处境的灵感,自然是极为轻松的。 所以倒是从挺长时间以前就养成了每天下朝之后顺道溜达到元春这儿闲聊歇息一会儿——更别说前一天晚上他刚被元春扰的没睡好,自然想着找个清静的地方歇一歇。 椒房眷属入宫的时辰原本就是在早朝之后,再加上王夫人一路纯靠步行的来凤藻宫,而徒明晅却是有轿辇代步,自然到的更快一些。 所以,虽说按着规矩,椒房眷属并不该在宫里待太久的时间,可因着各种时间差以及元春私心里对王夫人的不舍挽留,元春亲自送王夫人出凤藻宫的时候就和徒明晅撞了个正着。 王夫人便是出身不差,但到底也从没有直接面圣的体面,如今突然和徒明晅遇上了,自然本能反应的下跪行礼——倒是元春反应的慢了些,还怔了一下子才想着行了个礼。 “妾正要送娘家母亲出门,也不送太远,只到凤藻宫门口,不过是顺道走两步而已,左右妾宫里也只住了妾一个而已……也是圣上今儿来的太早了。”按理来说,元春是不该送王夫人的,元春这头想尽一切办法阳奉阴违,却被徒明晅逮了个正着,自然有些不大好意思。 不过到底这也不算什么大罪过,元春只解释了一句,便索性强词夺理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宫里头住着的永远都不止一个主子。妃嫔们的容貌并不能被外人见了,是以便是妃嫔们有心送娘家人几步,也是不能出寝殿的——毕竟谁都不能确定宫里其他寝殿里头的妃嫔们有没有娘家人进宫,这妃嫔到底是皇家内眷,规矩总是多一些的。 但元春这里比起其他人宫里又有些不同——凤藻宫到底不算是制式的宫殿,她宫里头只住了她一个人罢了,侧殿偏殿里头都被元春自己占用了,倒是完全不担心有外人在——便是说这整个凤藻宫都算元春的寝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至于后头的强词夺理——说句实在话,比起之前来说,徒明晅今儿的确是来的早了。 一来是因着今日里前朝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情,二来也是因为昨天没有歇息好,所以今儿徒明晅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底下臣子们总是最能看得懂上面人的脸色的,瞅着圣上的脸色并不大好,自然也都废话少说早早的就退朝了。 这么算起来,今儿徒明晅比往常到的可早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也是他能遇上王夫人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元春这会儿这番行为举动简直可以说是放肆了,便是王夫人也不由得在心里头暗自为女儿捏了一把汗。 不过也只王夫人一个人心里担忧罢了。 到底元春平日里在徒明晅面前也没少放肆,徒明晅倒也习惯了,此时并不太在意,倒是只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元春的意思。 不过便是如此,他倒也没有和王夫人交谈的想法。 若是今儿是贾母进了宫,便是看在她身为荣国公贾代善遗孀和她身上超品诰命的份上,徒明晅怎么也得礼贤下士一番。但王夫人到底不过是个五品宜人的身份,便是此刻顶着的是荣国府的名分,也并不值得他多寒暄什么。 “也是许多年都没见的缘故,妾这头倒是放肆了,不小心留娘家母亲多叮嘱了两句。除了些杂事之外也不过是别院里头的那些事儿,妾外家里头有一个姨妈便是嫁去了江南那头,头年里才进了京。妾这里听了也是想着说不得要麻烦那位姨妈在别院的事上费费心了。毕竟妾娘家里头虽占着个祖籍金陵的名头,但算起来可没人下过江南,谁知道江南那头十万上下的园子该长成什么样子,只得去麻烦麻烦亲戚家里了。”元春笑吟吟的,倒是名正言顺的在徒明晅面前把薛家插手别院的事情过了明路,“至于旁的事,妾可是比不得各位妹妹们,算起来已是十来年没见过娘家人了,难免多问了几句,妾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罪过。若不是圣上您今儿个突然早了半个时辰,妾这会儿把母亲送出去,等您回来时母亲也该出宫了。” 元春嘴上说的倒是理直气壮,不过行动上却到底没逾越了。只和徒明晅顶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嘱咐抱琴亲自将王夫人一行人送出宫,自个儿则和王夫人道别了一句之后便服侍着徒明晅进寝殿了,倒也没敢出了宫。 ————分割线———— 对于王夫人来说,虽说在省亲别院上头被女儿推拒了一回,但总的来说仍旧是欢喜多些。 先不说见着女儿的喜悦,也不说初回进宫的兴奋,甚至撇去林家丫头板上钉钉不会做自己儿媳妇的事儿。只说最后居然见到了圣上这事儿,就足够王夫人欢喜了。 更不要说亲眼见到女儿和圣上相处时的样子,便知道女儿定然是极受宠的,这怎么能不让王夫人欢欣鼓舞。 以如今的状态看来,说不准没多久自己就能有个皇子外孙了。 出宫的路上,抱琴仍走在王夫人边上伸手搀着她,又因为这回身边并没外人,她倒是将元春的境况毫无保留的和王夫人说了一遍。 “每日里下朝的时候圣上都爱到娘娘这头来歇一歇的……” “圣上最爱娘娘平日里坦率的态度……” “娘娘屡次和圣上讨要人手,凡事也不避着圣上的人,倒让圣上待娘娘更好了……” “便是因着这样,之前蒋嫔有孕的时候还想着算计娘娘,娘娘凡事不避着墨香乐儿她们,便是蒋嫔真在凤藻宫外头出了意外,圣上也半点没疑心……” “皇后娘娘待娘娘也是极好的,主动要娘娘协理宫务,平日里待娘娘也亲近极了……” “因着在宫里呆的久了,娘娘平素里行为倒是小心得很,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已是养成习惯了,便是再得意的时候也不敢逾越了,圣上也偏爱娘娘守规矩的样子……” “娘娘倒是习惯了无论做什么都要转眼和圣上说上一声,什么都不瞒着圣上,倒让圣上更亲近娘娘了几分……” ………… 在出宫的大概半个时辰的路上,抱琴倒是悄悄的将宫里头这些凌七碎八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抱琴这些话也不是瞎说的。事实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这些都是元春提前几天就和抱琴说好的。 抱琴被元春□□多了,除了元春叮嘱的话之外,倒是半点都不会自作主张。 一边强调了元春得到的恩宠,给荣国府里头以信心。另一边也是提醒一下徒明晅的喜好,要娘家里无论如何收敛一些。 “娘娘虽得宠,但到底也有些身不由己,并不敢太早给家里说什么好话,之前身边到底人太多了,娘娘要我求太太和老太太稍微约束约束家里人,不拘怎地总得先安分一阵子,等娘娘日后有福气怀孕生下小皇子,那才是真的荣光。”虽说元春知道自己大概是没福气怀孕生产的,但是却愿意拿这话去哄着娘家里头,“我说句逾越的话,只咱家里头宝二爷原就是太太您的老来子,林家的姑太太是老太太近四十才得了的,姑太太本人也是上了三十多才连着生了两胎的,便是薛家姨太太那头生育的时候年纪也并不轻。而娘娘如今才二十几,好日子还多着呢。” 说来也是奇怪,不管是贾家还是王家,仿佛都有老来子女的惯例,这倒是让元春的话更有说服力了一些。 至少王夫人在得了这话之后倒是显得更兴奋了,格外的斗志昂扬。 第55章 日渐默契 第五十五章 抱琴自去送一送王夫人,而元春在凤藻宫里头却和徒明晅说起这回见到母亲的感想。 “听了一脑袋的官司是非,只觉得还是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母亲说了妾娘家弟弟妹妹,只妾离家那会儿这里头最大的也不过四岁罢了,如今说起来妾听着真的陌生极了。还有如今家里还住了两家亲戚,这都是从没见过的。姨妈家便罢了,左右不过是母亲想着姐妹亲密才来家里借住的,到底是一家子过来的,倒也不很用操心。只姑母家里的表妹却是独一个儿的,倒是让母亲觉得头疼。”说起来林黛玉的婚事,元春却也觉得有点头疼,“她如今已经是孤女了,可偏偏算起来出身却又不低,很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说起来,林黛玉的婚事比起自家人的婚事都让她头疼。 梦里迎春嫁了孙绍祖被磋磨致死,探春封了公主远嫁海外和亲生死不知,这两个妹妹的结局怎么都不能算好,但府里人便罢了,外人也没人能说什么,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这两个本来就是贾府里头的女儿,又是从了父母之命嫁出去的。 可若是黛玉遇到了这样的姻缘,只怕人人都会拿唾沫星子淹了荣国府。 “你说的是巡盐御史林海的女儿?”之前元春说了许多次自己家里有个林家表妹,父亲是有二品顶戴,又是在任上没了的,徒明晅听了两回之后倒是查了一查,倒是将林黛玉的出身翻了出来,此刻倒是随口接了一句。 “可不是吗?林家子嗣不旺,到底如今妾娘家已是她唯一亲近些的亲眷了,自然责无旁贷,只是妾娘家日渐落寞,又是武勋出身,却是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能给这个表妹说亲。祖母便想着将这表妹说给妾身弟弟,只母亲却是不愿。”元春解释的很仔细。 徒明晅却是没听明白:“外头原本就有亲上做亲的习俗,若是这亲事能成也不差。” 听了这话,元春的笑脸都不由得僵了一下,生怕徒明晅便这么金口玉言的定下了这门亲事,忙不迭的继续解释:“这民间亲上加亲也是有讲究的,姑母作为外嫁女,她的女儿若嫁回娘家就算是骨血回流,不利子嗣。” 皇家里头这种骨血回流的亲上做亲数不胜数,自然不能用所谓的不吉来搪塞,元春索性祭出了子嗣这个大杀器。 “且林家支庶不盛,这林表妹更是自幼体弱的,说是从还没学会吃饭就先会喝药了。民间不比皇家,所谓庶出子多不过是卖了身的丫鬟生下来的,实在说不上体面,母亲怎么舍得弟弟日后没了嫡子传嗣。”皇室宗亲大多都有庶妃的配置,里头也不乏官家女子,便是日后没了嫡子,不论过继还是记嫡总有办法,对于子嗣反倒不大苛求了,“且妾同胞哥哥早逝,只留个遗腹子,另一个堂弟如今只得了个姑娘便再没了消息,便是过继也无从说起。母亲便是也心疼外甥女,到底比不得亲生儿子。” “而且,妾娘家弟弟因为避讳的缘故大概很难入仕,倒养出了清高性子,立志要做名士的,若再找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妻子,日后怕是都没法过日子了。”便是黛玉有千般万般好,只凭着她如今父母双亡,日后并不能给宝玉任何庇佑的份上,元春便是不会答应,“便是妾身这头,也不肯为了素未谋面的表妹苛待了自个儿的嫡亲弟弟。” 元春这话听着自私,不够大度,但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徒明晅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因着前一晚上被元春拽着聊了许久自己娘家里头的故事,徒明晅如今倒是有些倦了,边听着元春絮絮叨叨的说些荣国府里头的大事小情一边竟忍不住睡了过去。 元春说的大多数都是小事情,毕竟娘家里头闹出来的不少不太能见人的事情她总是得瞒着徒明晅的,这样一来能说的便都只剩下小事情了。 说着说着,元春便发现徒明晅已经歪在榻上睡了过去了。 她略微叹了口气,稍微皱了皱眉头。 然后倒是并不打扰徒明晅,只自己悄悄从榻上下来,从抱琴那儿拿了床薄被轻轻该在徒明晅身上,自个儿则去针线篓里头捡了副没做完的针线活打发时间。 针线活素来是极考验注意力的,容不得半点马虎。要知道前一天晚上不仅徒明晅没能睡好,便是身为始作俑者的元春到底也是一晚上未眠。 只是之前她到底亢奋太过,倒没觉出来困乏,倒是如今突然闲下来了,困意自然也就涌了上来了。 等徒明晅一觉睡到正午的时候,便见着元春坐在软塌的另一边上拿着针线,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拿着的活计做的有大半精细,还有小部分却是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没用心做过的。 倒是让徒明晅忍不住有些想发笑了。 他是见过元春做针线的,虽比不上顶级绣娘的水平,但是也算的上是很不差了。如今那一小部分杂乱无章的一看就是她大概是做着做着就犯了困,还强撑着不去睡,时不时扎上一针弄出来的。 因着今儿个是椒房眷属进宫的日子,虽元春想着弄出些家常些的风格,但是到底抵不过规矩,只得穿得一身看起来隆重些的衣裳。 这会儿元春穿着的是一套桃粉色的大衣裳,倒显得她的皮肤比往常更白皙一些。眼底倒是有一抹青色,却被人拿细粉给仔细盖上了,若不是凑得近了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显得凭空多了几分脆弱。 徒明晅笑着看了看元春手上的东西,又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到底出了门吩咐墨香找人服侍着元春,让她可以睡上一会儿。 ————分割线———— 接下来的几天里头,徒明晅倒是显得格外的忙碌,不仅来去匆匆的,还酷爱跑到太上皇那里秀存在感。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仍旧保持着每天来元春这里报到的好习惯,甚至虽说他不能带着折子进后宫,但是他很多时候也完全不吝啬拿些前朝的事情和元春说一说。 元春等闲倒是并不开口,并不肯平白落个干涉前朝事情的名分,但也会指点徒明晅怎么和去太上皇那头开口。 比如某次太上皇的某个老臣犯了什么罪过,徒明晅只管拿着人名证据去问,若是最后的处置并不合乎自己的心意,便用一封“奉太上皇慈喻”的懿旨发下去便是。 或是什么时候某个老臣实在罪大恶极,徒明晅并不能忍,倒可以先捡着个差不多罪名的和太上皇没什么关系的人做例子问问,然后再拿出太上皇定然会庇护的老人的名字,太上皇便是想着包庇到底也不能了。 顶多就是能从斩立决改判成“拟革职终身不得录用”。 “杀鸡儆猴这种事情有一个便好了,太上皇随着年纪渐长到底对老人心软了些,念在到底服侍了太上皇那么久的份上,便是给个体面又如何,做有圣上不过是想肃清官场,将人永远撵了出去也算是肃清了?”元春见徒明晅气呼呼的进了凤藻宫里,到底还是唤抱琴拿了东西,自个儿亲自沏了一壶薄荷茶给徒明晅降降暑气。 “你又知道了?”徒明晅见着元春这份不徐不疾的模样,略微斜了眼睛看她,心里头的火气仍旧没完全清干净。 “不知道,只是今儿大朝散了之后您刚问过妾的东西总还记得,妾不太懂这些事情,但察言观色总有一手,且戴公公还提前使唤人给妾卖了好,只说了些事情,圣上定是想着太上皇手下留情了。”元春倒也坦坦荡荡的说了戴权那头提前使人往凤藻宫里头递话的事情。 戴权是自幼就陪在徒明晅身边的,虽然本事缺了些,但到底胜在忠心,又和徒明晅情分深厚,完全不用担心会因着这点小事被徒明晅开罪了。 “气大伤身,所以圣上总得学会宽心静气才行。”撇开别的什么,只单论父子孝道,徒明晅这辈子都不可能越过了太上皇去,若是不学会宽容大度的本事,只怕迟早得被气出个好歹,“虽不知是谁,但左右已经革了去,日后也不能出现在您面前碍眼,圣上心里便也只当这人死了就是,哪里值得这般气恼。” 在宫里头的十年里面,元春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谨慎行事,也学会了如何放宽了心事。 要不然,只凭着堂堂荣国府嫡长孙女被耽搁在宫里当了十年使唤人这件事,就足够元春羞愤致死几十次了。 元春当年是贾府里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女孩,所受到教育培养自然不是迎探惜三春能够比拟的,从小也有不少手帕交,都是当时的京城里头一等两等的大家闺秀。 可是后来元春进宫做了女官,手帕交们或大选指婚,或落选嫁人,有不少都得过诰命进过宫的——而那会儿元春却在太后身边做个大宫女被人使唤着。 那种滋味哟…… 元春但凡玻璃心一点,那会也就气死了。 “左右终身不得录用,这人也已经废了,至于他其他的兄弟子侄什么的,圣上若是不想用只冷着就是。官场里总不缺会看眼色的人,自有人替圣上出气,圣上只冷眼看着便是。”在元春看来,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值当如此生气。 第56章 和珍郡主 第五十六章 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如同徒明晅完全没有办法更改太上皇的旨意一样。 徒明晅也只是心里一时气不过罢了。 前朝的事情那么多,徒明晅总不可能只纠结在这一个点上。 而元春也并不想继续这个可以算得上是危险的话题,索性在稍作思量之后将话题转到了后宫的事情上。 哦,这事其实并不能完全算是后宫里头的事,但到底涉及到了宗亲郡主和外命妇里头的弯弯绕绕,所以倒是被递到了皇后那里。 然后皇后又顺手把锅甩给了元春。 “今儿皇后娘娘倒是问了妾身一件事,与义忠老亲王家的大郡主有关的,因着涉及到了郡马的家事,妾倒也觉得有些为难了。”事实上这事情只是麻烦在把握不住徒明晅的想法,否则其实以义忠老亲王膝下郡主的身份,倒也不难处理。 义忠老亲王也就是太上皇前面立过的那位废太子——义忠老亲王的王妃只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也就是这回出了事情的这位和珍大郡主。 这位大郡主出门子的时候义忠老亲王还没被废呢,那会儿太子的嫡长女基本上可以算是宫里最值钱的宗女之一,所嫁的人家自然也是不差的,底气足的很。 若是义忠老亲王立的稳稳的,只以这位和珍郡主未来妥妥的嫡长公主的身份,以这个身份而言,她自然能压制住夫家一辈子——可是如今的义忠老亲王已经被废了。 想想吧,秦可卿不过一个外室女,当初还是贾母“重孙媳里头的第一个得意之人”呢,可等徒明晅登基了之后,哪怕秦可卿的存在没什么人知道,不还是为了元春的前程默认宁国府那头弄死了她。 更何况这位和珍郡主可是上了玉碟的嫡长女,哪怕不为了荣华富贵也总得担心新帝秋后算账呢。 “郡主嫁出去之后头几年里,因着到底那位那会儿的威势不弱,据说过的还不错。只是子嗣却不怎么繁茂,只得了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大到了十岁多,但前两年却没了,算起来那会儿义忠老亲王还在呢。”这位和珍郡主按着辈分虽是徒明晅的侄女儿,但是却是义忠老亲王第一个孩子,算起来年纪却比徒明晅还要大上好几岁的,和元春年纪仿佛,“郡主的年纪不小了,生头胎的时候又伤了身子,未必还能生养,所以郡马那头就接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来家,只说是族里别人家的孩子,给郡主当嗣子——那会儿义忠老亲王虽地位也不大稳当,但是到底还立在那儿,郡主也不疑有他,便养在身边了,后来才知道那孩子其实是郡马的外室子。” 当初和珍郡主前程远大的时候,郡马不得已伏小做低也就罢了,偏后来义忠老亲王没了,和珍郡主失了最大的靠山,可不就招摇起来了。 虽说自从义忠老亲王没了之后郡马家里也受了不少打击,但不管怎么说,总比从云端直落到地上的和珍郡主好些。 “若这样便罢了,左右若是家谱里将那孩子过继到郡主膝下,那倒也不差什么,哪怕郡马后来又将那外室接进家里呢,到底郡主才是原配嫡妻,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偏头前因着郡主下嫁,郡马是得了个爵位的,郡马那头又被那外室软磨硬泡的说服了,并不想将孩子正儿八经的过继给郡主,还琢磨着让那孩子得了这爵位。”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想法便显得有点过分了,甚至这还不是特别过分的,“郡主这头自然是有些不满的,但到底如今以她的处境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送了口说只是要郡马将这孩子过给她,她便亲自上折子,左右太上皇仍在,这事也是能办成的。只是这头还没得了定论了,然后转眼郡主就小产了。” 郡主生育头胎的时候伤了身子,御医亲口断定的生育艰难,所以哪怕两三个月没换洗了,倒也没怀疑什么。而且这两三个月里头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她估计连自己换洗的日子都记不起来了,自然也没心情按时断平安脉。 和珍郡主是义忠老亲王的嫡长女,也是太上皇的嫡长孙女,在家里做姐姐做习惯了,性子素来是极为硬气的,或者可以说是极要强要面子的。且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既不是嫡嫡亲的祖父,也不是疼爱她的父亲,只是个没什么交情的比她还小的叔叔婶婶,她自然不会轻易进宫诉苦。 “可见是逼得狠了,说是身子刚养的差不多,小月子都没坐完就递牌子进宫了。”元春稍微叹了口气,估计以和珍郡主的脾气,若不是真的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她大约也不会这么做。 当初她的长子夭折的时候,她也只是大病了一场。后来义忠老亲王被废之后,郡马将那个外室带回家的时候,她也只是咬牙忍了——便是之前家里闹得再严重,她也忍着没进宫讨个公道。 ——可见再度痛失嫡亲骨肉这件事委实可以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事情其实不大,左右仿佛听起来郡马家里头如今也没什么实权了,不过一个空头爵位罢了,凭怎么处置也不可能有底气和皇家叫板,只是到底牵扯到和珍郡主,不止妾身,便是皇后那头也不敢擅专呢。”事实上,这事情原本就是递到了皇后那里,只不过和珍郡主是义忠老亲王的爱女,到底牵扯到了太上皇那边的态度,所以皇后索性就将活计都扔给了元春。 然后元春就将这事情又扔了出去砸了徒明晅一脸。 而徒明晅也如元春所愿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朕和和珍不大熟悉,但太子妃当初却是个好性儿的。”和珍郡主的年纪和元春仿佛,算起来其实和徒明晅真的不会很熟,倒是义忠老亲王妃当年给了徒明晅挺大的好感的。 义忠老亲王在襁褓之间就被封了太子,自然有自己的傲气,而义忠老亲王妃虽说是作为准皇后嫁进宫里头来的,但到底这所谓傲气并不是从小养成的。 事实上,当年的太子妃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或许是为了给丈夫博名声,又或许是因着自己连胜了两个姑娘的原因,她对于宫里头这些年幼的皇子们都很宽和。 只可惜她的命格不好,强撑着给次女挑选了一个郡马看着小女儿出嫁之后就一命没了。 “便是义忠老亲王已经没了,和珍郡主到底也是宗女,这郡主位分却是半点掺不得假的,郡马家里如此磋磨郡主,总也得讨一个公道回来才是。”从徒明晅这里得了他的态度之后,元春倒是能定下来自己的基调了。 虽说和珍郡主出嫁的时候是太子的嫡女,但事实上只要亲王的嫡女就是能够得到郡主封号的,便是如今义忠老亲王被废身死,这和珍郡主的封号也是实实在在的。 再怎么说,皇家体面容不得外人践踏。 “和珍这头已经这样了,那和瑞那里呢?”徒明晅听了元春的话,点头算是认同了,然后转眼间想到了和珍的胞妹。 和瑞是废太子妃的次女,同样也是郡主位分,只是她出嫁那会儿正赶上废太子妃病重的时候。 废太子妃一时私心所致,就将和瑞郡主说给了自己的娘家侄子。 对此徒明晅了解不多,但元春却是知道的。 “和瑞郡主嫁回了自己的外家里头,哪怕没了郡主位分那也是娘舅亲眷,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虽说日子过的肯定比不得过去,但应该也不差,圣上若是不放心只管使人打探打探就好。”作为皇子来说妻子的娘家是自己夺嫡的筹码,自然要显赫些才好。但作为一国之君来说,若是皇后娘家过于显赫反而不美。 所以被作为准皇后挑选出来的太子妃的娘家虽然也不差,但是总也说不上是权臣。 自然是要攀附着皇家的。 在这种情况下,在自己并没能给太子生下个儿子的情况下,太子妃临终前能想到的拉扯娘家的办法也只是将自己的小女儿嫁回了娘家。 当初看起来和瑞郡主是吃亏了的,但是如今看起来她却是比她的大姐姐有福气多了。 太子妃的父祖虽已经没了,但是她的老母亲仍在,和瑞郡主再怎么也有外祖母撑腰,日子总不会太差。 便是日子过的差了,只看看胞姐如今过的日子,怎么也是能忍下去的。 反倒是和珍郡主这边显得有些麻烦。 “倘若这事儿全让你做,你该怎么办?”徒明晅显然是被气的有些头疼了,当下索性也不考虑怎么办了,直接了当的询问元春的意见。 元春当场就懵了。 她本来并不想着沾手这件事,所以才会把话头引到这里,却没想到反被徒明晅把话扔了回来。 第57章 天之骄女 第五十七章 若说之前还是装的,现在元春是真头疼了。 别的倒罢了,这种事情让她来处理,完全就是得罪人的活计。 但元春也不得不开口。 “这也得看郡主的意思,若是她对那个孩子有感情呢,索性就直接将那孩子过到自己名下,左右哪怕不算嫡庶的事儿,过继了之后就不可能再认亲生母亲了,索性当成自己的儿子养着,若是能养熟了也不怕什么。”这完全就是个和稀泥的想法,若是换在和珍郡主小产之前倒是没什么,但换做如今怕是和珍郡主很难答应的。 毕竟她已经又失了一个孩子了。 “不过郡主前头刚又没了一个孩子,虽然谁也没说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别的缘故,但是到底郡主不可能一时之间就平心静气了,或者再拖上几年,到时候不拘是给郡主过继一个儿子也好,或是还能再生一个都是使得的。”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良药,如今和珍郡主正在气头上,但谁知道几年之后她会不会又换了想法呢。 毕竟如今徒明晅不可能一辈子都替她出头。 若是如今上头的这位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嫡亲祖父,大约都是很愿意为她出头的。但是若换做徒明晅就毕竟不同了。 基本上完全得看她已经没了的生母在徒明晅眼里给她留了多少的香火情分。 “至于过继,也有不同的说法,或是嫡妻将庶子记嫡,或是有时候过继一个隔房的侄子也是使得的,再不然等上几年后直接给郡主的长子过继一个儿子也说的过去,若是怕养不熟便是从哪一房里要个奶娃娃也是成的。”为了防止自己担上什么责任,元春索性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说上一轮,并且下定决心自己无论如何都一定不要做最后做决定的那个人,“既然圣上念着义忠老亲王妃那边的情分想替郡主出头,倒不妨好人做到底,问问那头的想法,也显得更体贴些。” 左右自己不过是个妾,便是以后和珍郡主过得好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可若是日后再有什么不如意,若是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可怎么是好。 她才不要背这个锅。 徒明晅有没有察觉到元春的这个想法不得而知,但是元春的话却又的确给了他灵感。 然后他直接了当的从榻上弹了起来,都没和元春打招呼就蹿了出去。 ————分割线———— 元春当时有多茫然暂且不说,但第二天的时候,她就知道徒明晅又想到了什么缺德的主意。 能娶了义忠老亲王的嫡长女的人家当年自然是个太.子.党,也算是太上皇的死忠老臣了。 徒明晅将这个问题直接丢给了太上皇。 ——你的老臣欺负了你的爱子的嫡长女,你要怎么办呢? “便是二哥如今已经没了,和珍也是二哥正儿八经的嫡长女,父皇您的嫡长孙女,最正统不过的,凭什么让外人作践了。”徒明晅在太上皇面前显得义愤填膺,“儿子虽不敢说将和珍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但至少也是自家人,以和珍的年纪看来,与其说是侄女,倒不若说儿子的姐姐似的,总也是有情分的。好好一个皇家郡主,当初也是按着嫡长公主教养的,二哥二嫂千挑万选的择了个郡马,比给帝姬择驸马都要用心,却偏偏遇着了这么个人。” 太上皇膝下的帝姬也不少,但是论起来哪个的受关注度都比不得和珍这个郡主。 “当初儿子是不管事的,也不清楚和珍出嫁后如何,只是这回听说在二哥没了的那年里她便失了独子,后来郡马还逼着她抚养自个儿的外室子,甚至这回还要和珍上折子给那外室子请封世子,谁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是逼着和珍自请下堂把正室诰命让给那外室子的亲娘了。”徒明晅将和珍郡主的日子说的惨上加惨,“和珍是什么性子父皇该是知道的,便是这样了她委屈自己应下了,只要求将那外室子记在自己名下就好,然后转眼她就被人害了。” 有的时候,说一半留一半的告状才更能激起别人的愤怒感。 就如同徒明晅此时这样,完全激起了太上皇的怒火。 太上皇所有的儿女加起来其实都不如义忠老亲王在他心里的地位高,而和珍郡主是义忠老亲王头一个儿女,又是正经的嫡出,在他心里的地位自然也不低——至少比不少正经皇子帝姬在他心里的地位都要高。 听见这话可还得了。 要知道,虽然徒明晅并不很关注和珍出嫁之后的状况,太上皇这边却是知道的,甚至因为太子妃没的早,他平日里还格外关注过这两个嫡孙女儿,知道她们过的都挺不错的。 只是义忠老亲王谋反身死之后,太上皇一是精神不济,二来也是难免有些寒心了,倒是有一阵子并没仔细注意义忠老亲王这一脉的状态了。 当然,大体上他还是关心的,只是不可能如之前那么面面俱到了。 所以便难免忽略了和珍和瑞那边的近况。 只是若是和珍这头事事如意也就罢了,偏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太上皇心里便是有再多的别扭也总抵不过心疼二字。 更不用说徒明晅本就是有意勾起太上皇的心疼了。 和珍是什么性情,在她亲生父母都没了的情况下,没人比太上皇更清楚了——虽说她父母给了她可以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尊崇出身,但因着她母亲并没给她生出来个弟弟的缘故,她的性子远比其他人更好强一些。 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她才不会将痛处亮给别人看。 一边是有心火上浇油的徒明晅,一边是已经心软了的太上皇,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倒霉的自然是和珍郡主的郡马家里了。 和珍郡主被皇后懿旨特召进宫里头休养坐小月子,郡马家里降职夺爵,除了和珍郡主已经没了的长子被封了个虚爵之外,余下的人一气儿被降成了白丁。 至于郡马家的妾室们,通通被一杯毒酒赐死。 ————分割线———— 和珍郡主的事情别人怎么想,元春是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元春心惊肉跳了一回。 毕竟,秦可卿也算是义忠老亲王的骨肉——和珍郡主不过是被郡马家里磋磨了一阵子罢了,可秦可卿却是被宁国府害死了。 若是太上皇有意追究的话,宁国府的下场绝不会比和珍郡马家里更好。 元春静默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忽视掉无法掩饰住颤抖的手,然后将抱琴单独唤进来,嘱咐她将和珍郡马的事情用最妥当最隐蔽的方式传给娘家里。 “别看义忠老亲王没了,但是不拘在太上皇还是在圣上那里总是有香火情的,仍旧不能小觑了去。你只和家里人仔细说说这事,日后若是见到他们家里的,宁可恭敬些也不能慢待了去,如今这郡马家里……说起来也算是杀鸡儆猴了。”秦可卿的事情到底是秘密,便是王夫人也只敢让元春一个人知道罢了,便是心腹如抱琴对此也是全然不知情的,所以如今元春也并不敢明说出来,只得借着这事儿旁敲侧击的提点着。 好在抱琴是被元春□□过了的,不说别的,至少听话二字绝对没人比得过她,便是并不明白元春的画外音,仍旧老老实实的随着元春的话去做了。 然后元春强压住了自己内心里的不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特地跑了一趟太后那边。 倒不是为了探望太后,而是为了看望正在太后宫里坐小月子的和珍郡主。 虽说按照辈分,和珍郡主原是徒明晅的晚辈,以她的身份原本该是由皇后亲自照料才妥当——只是她的年纪到底是不轻了,便是本家的侄女也不好住在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叔叔的后院里头。 所以索性便放在太后那里,由太后身边妥当的人照料着,也方便太上皇时不时惦记起来自己孙女的时候去看看。 所以元春若是起意了,想着去探望探望和珍郡主也不是难事。 只要不担心惹恼了宫里头的主子们就成。 元春吩咐墨香挑了一套素净简单些的衣服出来,也不带太多人手,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去给太后请安去了。 ————分割线———— 虽说自己如今是徒明晅的妃嫔,但是并不妨碍元春隔三差五的到太后这里刷一刷存在感。 比如时不时的派抱琴来请个安或是送点东西过来,哪怕元春自己本人来的并不勤快,但是她的存在感却从未降低过。 所以在甜言蜜语的奉承好了太后之后,元春如愿成了这满宫上下第五个见到和珍郡主的人。 除了太上皇太后以及帝后之外,唯一一个见过和珍郡主的后宫主子。 算起来和珍郡主的年纪和元春其实仿佛,不过算起来和珍郡主的年纪比元春还要大上几岁的。 和珍郡主刚出嫁那会儿元春还没进宫,是在一次宴会里见过她的。 作为天之骄女的和珍郡主显得神采飞扬,看起来却是比谁都要耀眼得多。 可是如今的她,却显得苍老了些——比元春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当初那个天之骄女。 只除了一双眼睛,仍旧显得明亮而倔强,和她年轻的时候并没太大的差别。 第58章 探望和珍 第五十八章 因着在小月子里头的缘故,和珍郡主只歪在榻上,神荣憔悴得很,便是见了元春进来了也不过转了转头,略微点了点头罢了。 虽说是因着小月子里头并不能起身,但这副模样若是落在旁人眼中,也难免显得倨傲了些。 但元春却并不在意。 “之前郡主进宫里请安的时候并没见到,听说太上皇和圣上特意接郡主回宫里休养一阵子,虽没惊动了别人,但我在太后娘娘这里有些脸面,倒是得了消息,这才想着冒昧来探望一下。”因着房间里头并没桌椅,元春倒也不见外,索性就坐到了床榻边上。 和珍郡主的神色里头倒是有些意外了。 “倒是劳烦皇叔惦记了。”和珍郡主说话还算有礼,并不如当初元春见过的那般骄傲,“我身子如今不大干净,倒是并不想惊动了太多人,娴妃娘娘不必多礼。”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坐小月子原本是不洁之事,一般来说年轻妇人都是很忌讳这个的,只怕沾了晦气——而元春不仅亲自来探望了,甚至还一点不忌讳的直接坐到了床沿边上,自然让她有些意外。 “也算不得惊动,我原本就在太后娘娘这儿呆过一阵子,隔三差五的也总是要来给娘娘请安的,咱们的年纪相仿,圣上也是有心让我陪陪郡主。”虽元春的年纪也比和珍郡主轻一些,但到底也算是如今后宫里头和和珍郡主年纪最相仿的一个了。 徒明晅虽没亲自和元春说过,但是却派了身边人和元春提示过“和珍大概会在宫里呆上一阵子,所以这阵子也不妨去太后那里多探望郡主一番”之类的话,所以元春便索性大大方方的来了。 甚至都懒得等和珍郡主出了小月子。 左右自己这辈子是注定没有儿女缘分的,那么这所谓的不洁倒也没必要忌讳。 若是一开始元春还不清楚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话,如今见了和珍郡主之后,元春便大概能猜出来几分了。 之前和珍郡主跑到皇后那里请安大概是真的有些崩溃了不假,但是如今能破罐子破摔的在太上皇面前狠狠告了郡马家里一状,定然是有人背后操纵。 而只瞧如今她住的地方就知道了,这个和和珍郡主联手的人不是徒明晅就是太后,不做第三人想。 这么想着,元春心里倒是稍微放宽了心。 若说徒明晅对义忠老亲王有多么深的感情,元春却是决计不信的,便是和珍郡主这里,大概也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和珍郡主和徒明晅约定了什么,徒明晅才愿意这么大方的出手的。 当然,这里面可能也有一两分是念在废太子妃的香火情,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 若只是徒明晅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总比太上皇雷霆之怒的开始清算义忠老亲王遗孤们的现状来的好一些。 至少徒明晅绝不会知道秦可卿的身份,也不会在意义忠老亲王外室子女的生死。 和珍郡主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管她知不知道元春的出身来历,既然元春作为徒明晅的妃嫔已经和她表明了很真诚的善意,她也并不拿乔,反而落落大方的接了这份善意。 “既如此,那便劳烦娴妃娘娘了。”和珍郡主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元春的好意。 当初她遗憾过自己的母亲并没给父亲生下男嗣来,如今看来却也并不是坏事,最起码圣上能够和废太子的嫡女做交易,却不可能容得下废太子的嫡子。 “也说不得麻烦,圣上总归是惦记着你们的,得了郡主的消息之后,还想着要皇后娘娘打探过和瑞郡主的消息,可见总归是嫡亲的叔侄骨肉。”元春笑了笑,继续向对方表达善意。 和珍郡主的亲生爹娘已经都没了,算起来最在意的大概也只剩下这么个胞妹了,至于旁的异母兄弟们,她便是关心也到底有限。 听了元春这话,和珍郡主的神色难免无意识的放松了几分。 人总是有私心的。对于和珍郡主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自然是自己的嫡亲骨肉。而在没了儿女父母的情况下,最亲近的也只有这么个嫡嫡亲的胞妹了。 “和瑞郡主如今又有了身子,可见日子过的不差。”因为和珍郡主的日子并不好,所以元春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恐刺激了对方,只能含糊的说一句不差而已。 事实上,和瑞郡主的日子过的其实很不错。 不必和珍郡主的子嗣艰难,和瑞郡主倒是七八年里头一连生了四子一女,为只有一根独苗苗的夫家开枝散叶——便是撇去外祖母尚在这一点,只看她生育的这许多孩子就可见日子不差。 至少总比和珍郡主要好得多。 “也是,她婆婆已经没了,太婆婆又是亲外祖母,连个能攀比的妯娌也没有,想来过的是要比我舒心。”若是义忠老亲王仍旧稳稳的立着,和珍郡主的亲事看起来自然更好一些,可是换做如今的境况,却显得和瑞郡主的婚事更美满了。 换句话说,和珍郡主嫁出去的时候父母尚在,自然没考虑过有朝一日会没了靠山。而和瑞郡主出嫁的时候虽然父亲仍在,但母亲的身体却已经很不好了。 女儿出嫁之后地位如何,很大程度上其实看的是母亲的心意——谁都无法断定等太子妃没了之后太子续弦之后的心意如何,所以当初和瑞的亲事一方面是为了提拔太子妃的娘家,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对和瑞郡主的保护。 对此元春并没有细说,但是和珍郡主仍旧能够听出元春的画外音。 对此她也只能表示无奈,只能叹一句原本就是造化弄人。 “皇叔和我说过,让我在族里找个小娃娃过继到逸儿的名下,一来是让我未来有靠,二来也是给逸儿日后留些香火。这么算起来,倒也不差了。”和珍郡主叹了口气,神色里头难掩落寞。 虽说也是不差了,但是到底比起和瑞郡主儿女双全,还是不同的。 这过继来的孩子便是养的再贴心,到底也和亲生骨肉不同的。 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只能怪自己福气不够了。 元春听了和珍郡主的话,心下了然。 左右都是过继的孩子,那过继一个儿子或是过继一个孙子于和珍郡主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若是过继孙子的话,日后和珍郡主的儿子还有子孙后嗣的香火,总比在地底下孤零零的一个要强一些。 “左右孩子若是养的贴心了,大约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这也是郡主一片慈母心肠了。”元春笑一笑,倒是不着痕迹的提醒了和珍郡主一句,“反正都是过继来的孩子,郡主倒不妨问问你婆婆,在郡马的亲兄弟的孙儿里头选一个年幼的,一来也是血缘近一些更贴心,二来也是对家族里头施恩的道理。我原也是世家大族里教养出来的,这外头的事情和皇家并不尽相同,在这种人家里头生活,总得顾忌着宗族里头的看法,便是圣上体贴郡主,到底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郡主这回面子里子都是得了的,倒不妨给家里头一点子甜头,也是为了日后着想。” 和珍郡主这回闹了这一通,却是将夫家的面子里子都折了的,徒明晅便是愿意给和珍郡主撑腰,但是她日后的生活却是她自己的。左右都是过继来个孩子,她不愿意要丈夫的庶子,但并不妨碍给夫家一些甜头。 比起让徒明晅下旨意,倒不如她自己先软一软从丈夫兄弟的儿孙里头挑一个人出来。 “郡主虽嫁了出去,但到底君臣有别,大约并不和夫家里头如何亲近,我在娘家里却是见了些东西,大约也能给郡主些启示——这嫁进夫家里头之后新媳妇的地位虽也相关,但更多的却是取决于婆婆的心意。我想着虽说郡主不是新妇,日后也并不用求着郡马家里头,但是为了儿孙计较,这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总是不差的。”便是和珍郡主顶着超品外命妇的名头,一辈子都和夫家君臣有别,但是日后她的儿孙们总不可能再有她这般超凡脱俗的地位,既然如此,缓和和夫家的矛盾就势在必行了。 比起徒明晅能够给和珍郡主的面上光鲜,元春的建议虽然并不是直接帮助,但是却能给和珍郡主里子里头的舒适。 虽然这建议看起来其实挺委屈的,在正被夫家磋磨着受了不少委屈的和珍郡主听来也很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好在和珍郡主本身是个冷静坚韧的性子,仔细想想却是实实在在比徒明晅的帮助更体贴。 ——说实在的,若是她之前在夫家里头能想到这些,大约这回都不用必须进宫卖惨才能挽回自己的面子。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虽说面子里子都很重要,但是对于真正的聪明人来说,里子舒适总比面子上光鲜更好一些。 和珍郡主这回来宫里头大闹了一场,虽然因着上头愿意给她出气搏了个面子上的光鲜,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将夫家踩在了脚底下。 便是她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是本朝并没有宗女和离再嫁的先例,且她年纪已经不小了,日后总是要再回到夫家生活的,并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叔叔家里头生活。 想想也知道,等到她出宫之后,夫家里头哪里可能给她好脸色。 与其一辈子靠年事已高的太上皇和不知道对她有几分情分的皇叔撑腰,还不如她自己立的起来,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舒舒服服的生活。 第59章 交好和珍 第五十九章 “我虽然嫁出去多年,但是到底对这世家宗族里面的事情并不清楚,倒是有劳娴妃指点了。”和珍郡主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郑重其事在榻上给元春行了个半礼。 虽说无论论年纪还是地位,和珍郡主都并不在元春之下,但达者为师的说法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存在的,这一回元春的确是有意提点和珍郡主的。 毕竟如今的和珍郡主已经失了她最大的依仗,日后她日子过的不如意,只要并不过分的话也没人能说什么。徒明晅若是愿意帮助她是情分,若是并不在意也是本分。 而和珍郡主显然并不能指着徒明晅微薄的情分过日子。 那么元春的建议就显得格外有用了。 “郡马的爵位是因着尙主才给了的,并不是祖传下来的,夺了爵位也不过是告诫罢了,圣上有意亲近郡主,若是郡主定下来过继的人选,再给个虚爵也并不是不可能的。至于官职,若是真有才干的总会有出头之日,而若是那等本就尸位素餐的,就只能随缘了。”本来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若是今儿是义忠老亲王登基,那么便是为了自己女儿计较,他大概也是不介意养着女婿家里头的几个闲人的,但却并不能职网徒明晅对于侄女婿家里的散漫模样也能够容忍的下去。 便是今日和珍郡主和郡马仍旧伉俪情深,和珍郡主也未必肯舍了自己的脸面在皇叔面前为郡马家里人谋求职位,更不用说在郡主已经和郡马撕破了脸面的如今了。 若不是为了自己日后的日子,和珍郡主巴不得夫家被抄家灭族才好,更不要说为他们家里头喊冤抱屈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儿女就是龙之逆鳞触之即死,更不要说和珍郡主一连失了两个孩子。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日后不会成了孤魂野鬼,便是直接诛了他们家的九族自己大概也只会拍手叫好的。 和珍郡马的婚事本事太上皇御赐的,算起来也算是义忠老亲王的党羽,和元春所在的荣国府曾经也是属于一个阵营的。 虽然自己身为外嫁女并不该插手皇叔后宫里头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位皇后之下的第一人的出身来历,和珍郡主却也是知道的。 “算起来也不过祖上遗荫,如今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整家里头能用的人也并没几个,本身才干不够偏又贪心想着财富权势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月满则亏的道理我总还是懂得的。”和珍郡主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却是难得的温柔。 这话却是让元春愣了愣。 她却是听出来和珍郡主的话里有话了。 当初和珍郡马的家里也算是极有权势的,虽说这权势也有祖荫的成分在,但是到底也离不开子孙争气能为,却是和和珍郡主的话并不相符。 元春也是伶俐性子,只转念想了想便指导和珍郡主这却是在拐着弯的提点自己呢。 心里倒觉得熨帖。 “所以我从不为娘家求官职差事。”元春并未忌讳房间里头服侍的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郡主大概是知道的,我娘家祖父当年是真有本事的人,可惜祖父没的有些早了,往下却都没有成器的。我父亲得了祖父临终遗本,在工部做事,不过五六品上下,也不过维持一个官宦人家的地位罢了,也就够了。我娘家祖母在教养女孩儿上头很有本事,我如今已是妃位,想为娘家女孩儿相看一门不差的亲事并不难,再等着兄弟子侄里头若是有能用的再说吧。”左右元春做这些事情都是明晃晃的阳谋,并没什么不可说的,这会儿倒也不忌讳说出来。 “我先头的大伯娘出身极好,但是可惜没得太早了。后来的大伯娘出身低了些,见识也不足,是以大伯家的堂弟倒是并没本事入仕。不过好在大伯家里头是有爵位的,不管怎么总不至于成了白丁,只不过在家里料理庶务罢了。我有个同胞兄长原本是过了会试的,只是身子骨不行,已经不在了,留下个遗腹子来,便是我娘家侄儿。我娘家弟弟是我父母的老来子,如今还尚且年幼。”元春也没想着瞒过和珍郡主,倒是将荣国府里头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家里头没个有本事能顶立门户的男丁,才指着女孩儿拼搏富贵前程,这原本不是正道,只是到底关乎己身,总不肯死心罢了。这里头的道理我也明白,所以平日里并不想为家里求什么,便是没了权势可倚,到底几代拼搏下来家里也自有富贵日子可过,我能为家里求得也只是平安二字罢了。” 作为徒明晅后宫的妃嫔,元春所求的其实真的一点都不过分。 元春的目光清明,落落大方。 和珍郡主看在眼里,心里头倒不由得叹了一声聪明人。 若说一开始本来不过是为了还上元春提点自己的情分才开的口,这会儿她倒是真心想和元春交往一二。 “娴妃倒是明白人。”和珍郡主看了看元春身后垂首立着的墨香,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如今我身子骨并不方便,等日后我进宫给婶婶请安的时候也定然常去看看娴妃,还希望娴妃不要嫌弃才是。” 这言外之意,便是想要和元春交好了。 这却也是元春想要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荣国府如今几乎已经到了绝境了,如今多拉拢些人脉总不是坏事,既能让下面人忌惮几分又不会被上面人忌讳。 尤其是宁国府那边牵扯了秦可卿的一条性命,若是被揭穿了,到底得罪了义忠老亲王的人马——可秦可卿不过是义忠老亲王的庶女,地位却是远远比不得和珍郡主这个义忠老亲王正经八本的嫡女的。 最起码和和珍郡主的交情若是深了,也总能在太上皇想秋后算账的时候替荣国府挡一挡雷霆之怒。 “自然不会。”元春笑盈盈的点头应下了。 ————分割线———— 小月子里头不适宜太过伤神,所以元春并没在和珍郡主这里多呆,只又聊了几句之后便又去太后那里卖了一会儿乖,这才掐好时间回了凤藻宫。 “今儿一早正好闲着,去太后娘娘那里请了个安,然后和郡主聊了几句闲话。”在徒明晅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之前,元春倒是先一步开了口,将自己的踪迹在徒明晅那里备了案。 左右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己说了还显得坦率。 徒明晅在元春这里一向随意得很,这会儿也只是拿了本元春放在边上的杂书翻看着,并不在干什么正事,所以听了元春这话,倒是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年轻的女子并不该去探望小月子——虽说徒明晅对这个并不是很了解,但只看一开始他说要把和珍郡主安排到皇后宫里时皇后的抗拒反应,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忌讳。 然后他才去了太后宫里,在得知了这其中的问题之后央着太后收留了和珍郡主。 要不然,正常情况下哪有孙女到太婆婆的院子里头坐小月子的。 而元春这边,他不过顺口提了一句,然后元春就一点怨言都没有的就跑去安抚和珍郡主了。 这其中的差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元春无意识之间又狠狠的在徒明晅面前刷了一把好感度。 “和珍郡主的精神头还不错,倒是和妾聊了一会儿,郡主说想着给自己过继个孙子养着,也是给她的儿子留些香火。郡马家里头人口复杂,妾就着自己娘家里头的状况给郡主了个建议,只说让她去问她婆婆从郡马的兄弟的孙儿里头挑个年纪小些的,一来是到底血缘近一些,二来也是施恩,毕竟圣上虽能在大面上帮她出气,但是到底不可能在日常生活里头也面面俱到,偏在外头过日子这种小事也是能磋磨人的——外头后宅院子里头婆婆的作用大着呢,郡主的孙儿若是养的亲昵了,等长成了之后总比别的人更容易讨宫里头欢喜,于她婆婆而言,左右都是嫡亲的儿子,凭谁的孙儿得了好处都不差,自然也仍旧得好好的将郡主供起来,也能帮着郡主压制住郡马,一举两得。”元春将自己的建议和其中的缘故和徒明晅解释了一回,“虽说郡主比起夫家来说身份尊贵,但过日子可不是凭着这个。虽说太上皇那头给足了郡主面子,但到底过日子还得有里子才是。” 不过这些都是内宅里头的细务,虽说太上皇未必不知道,但到底不可能替和珍郡主想的那么细致。或者说皇家的人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在这方面总是很难面面俱到。 元春很愿意在这种查缺补漏方面显出自己的能耐。 “和珍郡主也是明白人,郡马家里头当初仰仗着……委实得了不少好处,如今也没什么。她还说了,若是有能耐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能出得了头的,这回惩处看着是极狠的,但是也不过是把浮华打散了罢了,未必不是好事。因着妾娘家也算是勋贵的缘故,她还特地来劝妾莫要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呢。”元春歪着脑袋看向徒明晅,“这么算起来,妾也算是聪明人呢。” 元春早早的便和徒明晅剖白过心意,并不愿意仗着自己的身份为娘家求官职,所以也并不怕在徒明晅面前提及这些事。 第60章 元春的心思 第六十章 元春说的毫不在意,但徒明晅的眼底却闪了一闪。 从一开始到现在,元春都表现的懂事极了,不争不抢也从不提什么要求,反倒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了。 尤其是在他最近很是在其他人的枕头风之下送出去了不少差事职位的情况下。 也不能怪徒明晅耳根子软,实在是他自己手底下能用的人并不多,可不是得指着这些妃嫔的娘家人出力吗。 “你倒是懂事。”徒明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这么感叹一句。 元春听了这话,倒是难掩愉快之意,笑的眉眼弯弯的:“圣上既这么夸奖了,妾便谢恩受着了。” 事实上,元春表现的的确比其他妃嫔们都要懂事的多,便是皇后和元春比较起来都难免逊色几分。 徒明晅听了元春的话,眼底略微暗了暗,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不过元春到底谨慎习惯了,并不愿意显得自己太过奇怪,虽受了徒明晅的夸奖,却也难免给自己找些其他的理由。 “也是在太后身边的时候看的多了,这便是妾求了给父兄的恩典,若是家里人没了对应的本事也是不成的,倒不如将这恩典留到后面倒是更实惠些。”元春想了一想,还是针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了解释,“而且妾二十多岁才开始和圣上相处,虽在圣上面前还算新鲜人,但实际上已经很不年轻了,早过了任性的年纪。圣上只拿妾和宫里头比妾年轻五岁十岁的姐妹们相比较,自然显得妾更懂事了,要不然这许多年头可不都白过了吗?” 在某种程度上,年纪是元春最好的借口。 “若是妾的兄弟哪天正儿八经的过了会试,便是妾再懂事也得在圣上面前提上一提,虽一甲是不敢开口的,但若是妾铁了心的想求个实缺,总还是有这个体面的。”其实也并不是元春想着懂事不懂事的问题,而是元春自知自己家里人多是扶不起来的性子,所以并不想开这个口,“可如今的问题是并没什么人能让妾去伸这个手,圣上只想想,便是妾再不要脸面,也总不能求着圣上平白给个白丁进士功名吧。” 元春悄悄的偷换了概念,说的无比自然。 “妾只是不管前朝的故事罢了,左右妾平日里不听不理也不想多话,却怕惹了麻烦。等日后妾娘家弟妹们长起来,妾自有不懂事起来的时候,今儿个求圣上给妾兄弟赐个四角俱全的婚事,明儿个要圣上给妾姊妹择个前程远大的夫婿,那时候圣上只看妾如今这么懂事的样子,那里还有底气拒绝妾这一点子小小的要求。”元春面上笑的促狭,倒显得更活泼了些。 这并不是元春随意找的借口,事实上从一开始元春便是打着这个主意的。 宝玉本心里头并不爱仕途,便是勉强他入朝,大概最多也不过重蹈覆辙,和父亲一般在一个小官官位上蹉跎一辈子罢了,又有什么用处。 与其这样,还不如凭着自己如今的脸面在圣上面前给宝玉找一门四角俱全能庇佑他一辈子的亲事一劳永逸。 但元春的这点算计在徒明晅的面前,却又显得比别人懂事太多。 最起码徒明晅在并不知道荣国府里头的底细的情况下是被感动了。 “妾父亲年轻的时候得了祖父的遗折得了官爵,在工部里头的从五品员外郎,那会儿妾还是个奶娃娃呢,一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仍旧是从五品的位置,可见这人的才干前程原本就是注定了的,便是强求也没什么用处。”家里有这么一个不大好的榜样,由不得元春不多想一想。 便是徒明晅不过是个空头皇子的时候,他也不会将从五品的小官放在眼里,这会儿听了元春的话,不由得还是觉得惊奇了些。 若说是贫寒人家的子弟,莫说是坐了二十年的从五品官位,若是不得志的一辈子到老死都是七八品的芝麻小官的都有,倒也不足为奇,但如同贾政这样的人却还是闻所未闻的。 从五品的职位听起来不高,但是若是作为一个人官场起点来看,却不算低了——历届科考的状元也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院编修罢了。 但贾政却偏偏能作为国公府的公子,在从五品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要知道,前头二十年里可都是太上皇当家做主的,作为心腹爱将贾代善的次子,贾政能混成这样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若是真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够凭着自己的能力出头,左右妾好好的立在宫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他们的依仗。若是没有本事的,妾倒是并不想为了他们失了自己的脸面——只到底人有私心,能结一门体面的亲事庇佑着,等后头晚辈教养出来了再出头也不迟。”这些事情元春看的分明,也并不想瞒着谁。 作为荣国府里头的女孩,元春并不敢说自己没有半点私心。但是作为妃嫔,元春却是清楚,徒明晅更喜欢坦率没有私心的女子。 所以除了一些不可说的算计之外,元春很爱用阳谋,光明正大坦率的很。 这才是长久之计。 ————分割线———— 在后宫嫔妃的眼里头,元春委实算得上是不同寻常了。 谁家后宫的嫔妃不是一门心思的在男人孩子身上使劲,偏元春既不看重恩宠,也不急着生养,反而三天两头往太后那边跑。 若是元春这是打着借着太后向圣上施压的主意也就罢了,可偏偏谁都知道如今的太后不过是个高级的摆设罢了,空有个正室的名头,既管不了太上皇后宫里头的事情,又不愿意插手徒明晅的后宫,便是皇后说要去她那儿请安她都给拒了,在后宫里头的存在感委实不高。 偏元春还跑的勤快的很。 除了五天一回去皇后那里请安之外,基本上其余四天里头她能按着请安的时辰跑去太后那里三趟,风雨无阻。 便是哪天太后精神不好见不了她,她也总能和太后身边的宫女嬷嬷们聊上一会儿。如今和珍郡主住在太后那里,她更是丝毫不忌讳,显得殷勤的很。 倒不是没人说元春的风凉话,但却凭哪个都不敢在元春面前说三道四。 虽说元春侍寝的日子并不多,但是在后宫主子面前都是极有体面的,总是轻易不能得罪的。 皇后不仅心甘情愿的将宫务分出去一小半,还一心站在元春这边。太后那里更不用说,怕是连皇后在太后面前的体面都未必比得上元春。而圣上那头虽并不经常翻元春的牌子,但是却是几乎天天都得到凤藻宫歇歇脚。 这么算起来,得罪了娴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且更重要的是,元春膝下并无儿女,比起诊出身孕来的吴妃而言,关注度无疑低了些。 如今妃位上头已经有了三个人,元春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看起来比起其他人更体面些——但她膝下无出。如今贵妃的两个位置都是空着的,吴妃若是能够凭着身孕更进一步,未必不能爬到元春头顶上去。 便是不封贵妃,只看着孕育子嗣的功劳,怎么也得给一个封号才是,再加上日后膝下的子嗣,总也比元春体面。 妃嫔心中忌惮的同时,也未必没有看元春笑话的心思。 但元春是真不在意,除了随大流给送了一份礼之外便再不关注,倒仍旧每天往外跑。 “我的年纪不小了,算起来未必能有这份福气,倒也不必眼热,我在宫里头也呆了些年头,有些事情却是旁观者清。说句戳郡主的伤疤的话,这先生出来的未必是福气,圣上还年轻着呢。”元春面对着和珍郡主的关心,自己却并不在意。 这话的确有戳人伤疤的嫌疑,毕竟义忠老亲王当初就是吃亏吃在了生的太早上头。 “甄家当初是得势了,要不然且弄不出那么多事情来。我娘家就是扶不起来的,不过保他们平安罢了,其余的我倒不想也不用多心。算起来我的年纪比圣上还大些,且我娘家里头素来长寿的并不多,估计是定然要走在圣上前头的,倒很不用养儿防老。”元春坦坦荡荡的,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只要活在这宫里,不用做什么就能稳稳当当的,只要立在这儿就自然能庇佑住娘家,很不用尔虞我诈想着再往上走的事情。我如今已经是妃位了,等日后没了的时候便是施恩也得给个贵妃的谥号,那也是体面。至于娘家里头,我活着的时候便罢了,左右我是看着的,等我日后没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元春平日里出门的时候带着抱琴的时候反而不多,多数时候还是墨香和乐儿轮着跟她一起,这回她身后跟着的便是乐儿。 左右和珍郡主这头服侍的人多是太后或徒明晅派来的,大约总是不可能瞒过去的,元春看的分明,自然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倒显得直白坦率的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汗一个,把今天的更新写完了才发现昨天把更新放进存稿箱里头忘记设定时间了…… 第61章 和珍出宫 第六十一章 后宫里头很难见到这种坦率。 伺候着的人便罢了,和珍郡主却是被元春实实在在的惊了一回。 她虽只是个郡主,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在皇宫内苑里头长大的,这些弯弯绕绕她不说门儿清最起码也清楚个五六成。 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盼着生儿子升位分拉拔娘家,偏元春一个与她们背道而驰。 “你这想法倒显得与众不同了。”和珍郡主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若只论物质上头,甭管什么时候和珍郡主过的都不差,之前显得狼狈憔悴也不过是因为心里头过不去罢了。撇开郡主的位分不说,当初她出嫁时的陪嫁着实不少,若真平心静气的过日子,便是几辈子的好吃好喝也都是有的。 她自问也算是聪明人,只是到底不可能如元春这般看得开。 “我娘家里头男丁顶不起门户来,便只盼着女眷出头,当初让我进宫也不过就是为了攀个贵人,却没料到折了腰,让我在宫里头耽搁了十年的功夫——十年是多长的时间,旁观者清,足够我看清人心冷暖了。”说到底,元春当初的日子也不容易,看得分明些也并不是不能理解,“远的不说,太上皇如今仍旧健康,可当初最早伺候太上皇的那批妃嫔们如今都在哪儿了。” 太上皇已经算是长寿了,最初伺候他的那些人如今自然都已经没了,便只一个甄太贵妃还算是老人——但甄太贵妃却也比太上皇小五六岁的样子。 和珍郡主稍微思量了半晌,看向元春的目光却是更惊奇了。 这些事情并不是秘密,人人都该知道的,但是平日里头没事却绝不会有人去想这些的。 瞧着和珍郡主这副模样,元春倒是笑了。 “儿女原是天注定的缘分,求是求不来的,我如今也算得宠,但仍旧没有消息,可见是上天没给我这福气,索性放宽心思罢了。若真说起来,不过是看的开了罢了,想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之前我在宫里头呆了十年,可不学会了一手自我安慰的好本事,倒像是把郡主惊着了。”侍寝前头的梦里显示自己的确是没有儿女缘分的,在这种情况下,元春自然要想办法安抚自己,倒不是真的天生脑回路奇葩。 之前和珍郡主也只是被元春的想法惊到了,如今听了这个说法才放下心来。 皇宫内苑里头的女人大概是这世上生育率最低的人了。 有没有机会生下孩子凭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机运气。 而那些运气不足的,也就只能自我安慰了。 元春的心计不差,只是缺了点运气。 算起来不管对于元春还是和珍郡主,这所谓的儿女缘分都是心里头的刺,等闲不该去碰的。双方对彼此都没有恶意,这会儿自然也就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 女人间的话题也就那么几个,不能谈儿女夫君或是娘家什么的,那么也只能将话题转到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上头了。 和珍郡主未嫁的时候就是个教养的极好的才女,元春年轻的时候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物——且她们两个的年纪还差不多,和珍郡主出嫁之后能认识的人,元春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 这么聊着倒也显得默契十足。 一直聊到徒明晅顺着元春的足迹追了过来。 虽说和珍郡主仍在月子里头,但是她坐的却是双月子,如今已经满了一个月,算起来也不过是借着这个名头在宫里头躲着罢了。 算起来倒没什么忌讳的了。 所以徒明晅在得了通报之后,就完全没犹豫的进了门。 “今儿下朝之后没见着娴妃,问了问她宫里头的人,便顺着找来了,果然在郡主这儿。”和珍郡主算起来是他的侄女辈,但是年纪还比他大上一些,若是真的口口声声叫着侄女只把双方都尴尬的很,倒不如直接叫郡主自然些。 元春笑的自然,不显半点尴尬。 本就是前一天晚上徒明晅特地和她说的,要她今天在和珍郡主这儿多留一段时间,好方便他来说些事情。 虽说是嫡亲的叔叔,但到底和珍郡主已经是出嫁女了,又名义上是在坐小月子,这做叔叔的总不能没事跑到侄女的房间里头。 只是若是来寻自己的妃嫔的,就没什么不妥了。 这道理所有人都懂。 “原是妾的不是了,今儿和郡主谈一首诗词谈的投契,一时倒忘了时辰,还劳烦圣上专门跑一趟,实在是该请罪的。”元春笑盈盈的不甚真心的做个请罪的架势,也不过蹲了一下,不等徒明晅说什么就自己站起来了。 本就是没事找事罢了,谁都不会在意。 徒明晅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罢了。 他今天本就是想来找和珍郡主的。 “朕和丁家说好了,你从族里头过继一个孩子,朕将原本给郡马的爵位已经收了就不给了,只给郡主的孙子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他家里爵位原本是尙主给的,只给了你的儿孙才行。”郡马的爵位本来就不高,不过听着体面些,这三等轻车都尉却是实实在在从三品的爵位,算起来还是郡马家里赚了。 这也是给了和珍郡主体面的。 “再过两个月就是太上皇万寿,等太上皇万寿的时候,总也叫太上皇见见头一个玄孙辈才好。”和珍郡主是太上皇孙辈里头最大的那一个,她出嫁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孩,这回要过继的就是过到太上皇这个重外孙名下的。 虽说是孙女的孙子,又不是亲生的,但是到底也是如今独一个的小辈,算起来也是喜事。 到底男女有别总要忌讳一些,徒明晅倒也并不在和珍郡主房里头多呆,只留了这么两句话便带着元春打算离开。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分割线———— 和珍郡主只又在宫里头呆了两天就给太上皇带着一堆赏赐请安离开了。 她的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那也索性不用她继续留在宫里头了。 因为已经之前已经扯破了脸面,所以这回和珍郡主索性并没住回郡马家里,只叫贴身的宫人拿着嫁妆银子去在京里另买了一处五进的大宅子收拾收拾住下了。 然后摆起郡主的仪仗大张旗鼓的去了郡马家里。 郡马是家里的次子,上头有一个兄长,下面还缀着两个弟弟,因着老母亲仍在,所以倒是尚未分家。 “圣上恩旨,许本宫从族里头过继一个孙子到名下,也是给我儿留些香火的说法。虽说郡马做事不谨,但到底咱们也是一家人,既然都是过继,不如还是便宜了自家——郡马府里那孩子原本到底是个有亲娘的,谁知道本宫才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被那贱.人算计了,这会儿那贱.人虽没了,但难保那孩子没被教成个黑心烂肚肠的性子,因着她亲娘的事儿怨恨本宫。不拘怎么的,那孩子本宫自是不愿意要的,若是母亲舍得,我倒是想把大兄的长孙讨来。”虽家里的职位被罢了,但府里的老太太仍旧是一品诰命,这是郡马已经没了的父亲留下来的体面,和珍郡主这回就是找这位老太君谈的。 郡马兄弟四个若论起得宠自然是幺子更得宠一些,但论起合适来说,家里头却只这个孩子更好些。 郡马大兄长子的原配没的比较早,只留下了一对儿女。不过他后头又续娶了继室,且和继室生养了一个儿子。和珍郡主的大嫂疼惜这一双孩子没了母亲,便将他们抱到了身边。 和珍郡主想要的便是这个男孩。 “继室自个儿有儿子,自是想着把家产留给自己的儿子,总不可能如亲娘贴心。本宫儿子已经没了,只想要个贴心些的孙子,这没了亲娘的总更合适一些。”虽说那孩子已经四五岁了,不比奶娃娃贴心,但只要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便也不怕他有了外心,“大嫂待孩子虽贴心,但是这孩子日后前程什么的都是得看亲爹娘的,若是继室想着磋磨了,谁都拦不住。说句难听的,那继室到底占着大义的名分,若是铁了心的想算计那孩子总有的是办法。” 这人选也是和珍郡主这几日里仔细思量过的。 “本宫不过个跋扈性子,这会子若不是郡马的妾太过分了,本宫也不会这么撕破脸面,本宫总有私心,刚没了的那个孩子不用说,逸儿却是本宫手把手养大的,既然左右都是过继一个没血缘的孩子,那自然也不能让逸儿孤零零的才是。”和珍郡主一点没掩饰自己的私心,“这辈分合适的大多都是家里的远亲,咱家里头只有大兄家里头有,若是大嫂那头不舍得,母亲给介绍个合适的也是使得的。” 和珍郡主这也是有意和郡马家里和好的意思——家里辈分合适的小辈不多,若是她看上的那孩子不成的话,让自己婆母介绍的人选总也得和自家亲近些:“只是不管怎么,总要嫡出的才好,圣上前儿还和本宫说过,等再两个月后的万寿节,让本宫带着孙儿去给太上皇请安呢,庶出的到底上不得台面。” 这也不过白提一句罢了,按理来说若是本家往旁支里头过继个庶出子还是使得的,但若是想给郡主过继一个孩子,谁都不可能拿庶出的糊弄。 虽说和珍郡主还没说出爵位的话,但是只凭能进宫面圣的体面,就知道被过继了去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老太君年纪大了,经历的毕竟多了,只听和珍郡主的话头心里就是愿意的。 虽说这儿媳妇和儿子闹翻了,但只要她这个郡主还能提携的了自家儿孙,那么便也能当个亲戚处处。 儿媳妇毕竟有了圣旨在手,想要过继哪家的孩子都是使得的,能在自己面前说这话,也是仍旧想和自家交好的意思。 虽说她也心疼儿子没了爵位官职,但是到底比不过一家子的繁荣昌盛。 若是真要这个郡主儿媳妇从旁支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来,只怕就真的要和自家断了亲了。 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第62章 过继成功 第六十二章 “这对那孩子也是好事,我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到底隔得远了,过继这事总得叫上你大嫂和侄子才行。”老太太只思考了一下,就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不仅如此,她还当时就叫了身边的丫鬟去大房那头叫人。 和珍郡主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一脸可以算的上温和的笑意,和她之前入宫时的狼狈疯魔样子完全不同。 大房那头的人到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样子。 虽说和珍郡主只是二房的太太,但是到底身上有一个郡主封号,和其他人也是有君臣之别的,所以便是丁家的大老爷大太太见了和珍郡主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请安。 “之前圣旨里头说是许老二媳妇在家里头过继一个孙子,我想着辉儿那头就很合适,所以找你们来商量一下。”丁老太君想着这事情很不错,索性就将这想法说成是自己的。 这回虽是二房惹得祸事,但是因为丁家尚未分家的缘故,几房都一并遭了殃,无一幸免。 要说丁家人不怨恨和珍郡主自然是假的,但只看着和珍郡主的话头,她自己却是在宫里头有些体面的,总不能断了这门亲事。 和珍郡主出嫁的时候太子仍立的稳稳的,那会儿能迎娶了太子的嫡长女的人家自然不差,所以丁家鼎盛时候娶进来的长子媳妇自然也是有见识的。 虽然对于和珍郡主难免有些怨气,但是只看和珍郡主如今的模样,倒也只能咬牙认了。左右算起来这回事情若是称了,得了利益的都是自家的孩子,倒也看开了几分。 “辉儿能得了弟妹的喜爱也是他的福气,我如今身子骨也不大爽利,将辉儿交给弟妹也是放心的。只是辉儿娘没了之后他和他妹妹倒是愈发亲密了,只怕到底怕辉儿有些不舍得妹妹。”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自然是不舍得的,但若只是孙子的话,虽然也一样疼爱,但是到底只要孩子能有好前程,她倒也不是舍不得。 但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只为了看看和珍郡主的真心,到底是真心想过继自家的孩子,还是这只是老太太的一厢情愿。 和珍郡主仍坐在位置上,听了这话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当初她和这位嫂子相处的倒也还算投契,这会儿倒是听明白了这里头的意思。 “这倒也不妨碍什么,若是嫂子舍得,便将孙女一同过继过来也是使得的,本宫总有私产,并不在乎多掏一份嫁妆。”面对这份试探,和珍郡主倒是并不在意,“再过上两个月太上皇万寿,本宫到时能给太上皇带一对玄孙儿女见见也是喜事。” 这便是表示这次过继自己也是愿意的了。 毕竟若是不同意,完全可以借着这个话头拒了,也没必要想着带着这孩子进宫。 这倒让丁家大嫂忍不住安心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如今的这个大儿媳妇进门的时候丁家已经显了颓势,所以相对来说出身低了些,眼皮子浅的很,从生了儿子之后就把原配留下的一儿一女看成眼中钉,若不是自己护得严实,险些出了事故。 可这只有前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这个做婆婆做祖母的也不好一辈子管着这些事,这回若是将这两个孩子过了出去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心知肚明,这回家里头虽是因了和珍郡主这回事遭了劫难,但是自家作为铁打的义忠老亲王党,便是没了这回事也迟早是要遭殃的,实在不能全怪罪在和珍郡主头上。 如今趁着太上皇仍在,现在因着这个遭了秧总比日后再被清算来的好些。 但不管怎么样,只看这回宫里头的态度,哪怕是为了做戏,至少已经做出了态度,对于这位义忠老亲王的嫡长女,他们总是护着的。 这就已经够了。 ————分割线———— 过继的事情并不复杂,至少在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的确并不复杂。又因着这事情其实是有圣旨在的,所以哪怕郡马并没有出现,和珍郡主也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对孩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 反正在从头到尾都没给郡马打招呼的情况下,和珍郡主也仍旧在第二天就将两个孩子带到了自己的府里。 这两个孩子的年纪都还不大,女孩儿不过三岁出头,男孩也才不足五岁的年纪,但已经都有些懂事了。 至少哪怕换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也仍旧懂得不哭不闹,甚至哥哥还知道要哄哄有些不安的妹妹。 之前过继的时候,妹妹丁晴是没有出面的,倒是辉哥儿被带着给丁逸的名字扣了个头认了父亲。 小孩子总是能让人心软的,尤其是年幼懂事的小孩子,和珍郡主只看着这对小兄妹的互动,心里头到底也软了几分。 一边遣人往宫里头递了消息,另一边则让身边的丫鬟嬷嬷们拿些好东西哄哄他们。 以和珍郡主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直接递折子到徒明晅的面前,这帖子自然是要递到太后那里的。 若真的算计起来,太后虽占了个祖母的名分,但实际上对于和珍郡主也没什么情分。便是之前收留了和珍郡主两个月的时间,到底和珍名义上是在坐小月子,倒也相处不多,还不如元春和和珍郡主的情分深呢。 不过到底太后也知道和珍郡主这头的事情大概是牵扯到了儿子前朝的事情上,倒也不吝啬的给了赏赐,做出一副祖孙和睦的样子。 “之前和珍那边做出那副样子,倒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如今也只能供着了。”说到底之前和珍郡主闹出的戏码让太后仍旧有些不满,言语里头也难免带着些情绪。 “圣上的意思大概也是给义忠老亲王一脉些体面,到底是太上皇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子,虽说心里头别扭着,但是到底仍旧是心疼的。”元春正好也在太后这里,听了这话到底还是要安抚几句,“这回主动给了和珍郡主体面,总比日后要给义忠亲王体面强些。” 这么算起来,的确是赚了便宜的。 这回只不过舍去一个轻车都尉的空头勋爵就算是恩典了,凭谁都得赞一句圣上的厚道——但若是义忠亲王那头闹了起来,这边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甚至哪怕是甄家那头闹出了什么,吃亏的也必须是徒明晅。 若是这么想想倒是让人心气顺了。 “和珍郡主是个聪明人,未必不知道这里头的道理,虽是叔侄名分,但若论起情分却未必有多少,义忠老亲王这一脉如今可还剩着几个人,在圣上面前的脸面情分用一点少一点,与其给了异母的兄弟,还不如让她自己用了。”毕竟和和珍郡主处出了些情分,元春还是很愿意为对方说些好话的。 太后自然也清楚其中的问题,不过是心里头到底有些不顺,又和元春处的熟悉了,这才抱怨了几句。 但她到底也是清楚其中的重要性的,不过被元春安抚了一两句就平复了心思。 ————分割线———— 和珍郡主既然将消息递进了宫里,便是没有瞒着人的意思。所以等元春回自己宫里见了徒明晅,就顺口将和珍郡主的消息说给对方听了。 这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传个话罢了,不过顺口为之的事情,算不得她碎嘴。 徒明晅的确并不在意和珍郡主那里怎么样。 “既然郡主又多养了一个女孩,索性仿着他兄弟也给个县君的位分罢了。”徒明晅听说了之后也只随口提了一句,“左右只义忠老亲王的这两个嫡女郡主这里,便是再多的恩典也不差什么。” 他既对义忠老亲王的郡主们表示出了十足的好感,太上皇便不会再和他说起提拔义忠亲王和甄太贵妃一脉的事情。 之前付出了一点善意,为此太上皇足足给了他两个月的好脸色,在朝政上也愈发大方一些,倒让徒明晅得了甜头。 毕竟只是一个完全不能威胁他的郡主罢了,这样算起来,倒是合算的很。 于是这也算是定下来他行事的基调了。 “和珍郡主这头这样应该已经算是到头了,若是圣上再给郡主脸面呢,不妨让皇后娘娘给些赏赐让她分给郡马家里别的房里的男女孩子,毕竟郡马这回闹出来的事情势必影响了家里孩子的婚嫁,圣上给郡主这个恩典,也能让郡主对郡马家里头示好,说到太上皇那头也是圣上体贴侄女的意思。”论起细务来说,徒明晅是无论如何没法子和元春比的,只要他定下来个基调,元春在不担心被怪罪的情况下总能瞬间再给出好几个主意。 “不仅和珍郡主这里,和瑞郡主那里也最好别忘了,虽她日子过的好,但圣上也不妨再给些赏赐——她夫家还是义忠老亲王妃的娘家,拿他们家里和和珍郡马家里的现状做对比,也是让所有驸马郡马家里都警醒些的道理。”左右这些姐妹侄女们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对徒明晅造成威胁,那么便是再宽待也不吃亏,“左右也不过是些体面,若是能换来人心也不吃亏。不过是个一代而终的爵位,那么一点禄米算得了什么。” 算起来这些公主郡主们的事情本都该是皇后的职责,只是皇后那头大概还没完全适应如今的身份,仍旧只做着做王妃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算起来却并不足以做这个贤内助。再加上这些事情仔细算来仍旧是和太上皇那边相干的,与皇后相比,徒明晅倒是更信赖元春这个老臣家的女儿给出的建议。 虽说国库里日渐空虚,但是算起来这些虚爵的俸禄也不高,便是一口气封上十个八个的,这些人一年的俸禄加起来大概也比不得这宫里几日的花销。这点子钱不拘从哪里省一抿子也就出来了,实在当不得什么。 便是徒明晅仍旧是个不得宠王爷的时候,也并不吝啬这几两银子。 第63章 大棒加甜枣 第六十三章 元春发现,这一段时间自己俨然成了个传声筒。 对各个公主郡主们施恩的活计并不合适由她一个妃位插手,所以除了徒明晅在前朝下旨意之外,后宫这里算起来却得皇后娘娘开口。 所以元春不得不一趟一趟的跑到皇后那里说话。 娘家里头这一阵子也并不□□生。薛家接了建园子的活计,倒也还算尽心尽力。薛蟠是个不成器的,倒是薛姨妈从金陵那边叫来了侄子薛蝌帮忙搭手。 薛蝌的妹妹宝琴虽然还年幼,并未上京,但却是已经定了梅翰林家的亲事。以他家里商籍的出身,这门亲事已经算是高攀了,所以也是有心攀附荣国府的,并不敢不尽心。 元春索性在和徒明晅报备了的情况下赐了两匹妆锻和一柄白玉如意下去给了薛宝琴,也算是给薛家的体面,倒使得梅翰林那边殷勤了许多。 因着徒明晅有话在先,京里头诸人家都并不敢建太大的园子,只得在精致上头下功夫。王夫人虽并不说什么,但是元春却从抱琴那儿知道这园子的造价仍旧是日益见长。 所以她只能在王夫人进宫请安的时候更加苦口婆心。还得注意提前和徒明晅说清楚了自己的意思,唯恐引出半点疑心。 “省亲回家的时候势必有圣上派的御卫开道,到时候哪一家里头遵循圣旨,哪一家阳奉阴违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做什么凭白给人留话柄。若是这园子建的精美,或许外面人能看出来咱家里体面跑来攀附,但若这园子建的合乎圣上心意,那么女儿在宫里不管想给家里求什么恩典都更有底气开口。母亲也是明白人,这两种哪一种更实惠些不是明显的很的吗。”王夫人或许有些短视,但是在元春给她摆明了车马分析利弊了之后倒也算是明白人。 “倒只怕损了娘娘的脸面呢。”王夫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罢了。 虽她也认同了女儿的说法,只是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母亲却是糊涂了,脸面这种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如今女儿算是得宠的,比起这些在外官面前撑着的脸面,总比不得圣心在握,母亲可莫要舍本逐末了。”论起揣测圣意的本事,如今这满宫上下大概没一个人能比得过元春,自然对于娘家里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左右母亲便是再瞒着,等省亲那一日总是能见到的,那时候女儿若觉得这园子建的实在太好,大概就得上折子将园子捐出去了,那时候母亲却是莫怪女儿没有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已经算得上是威胁了。 要知道,这省亲别院是建筑在宁荣大街上头的,还将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地盘都划了一大片进去,就这么平白捐出去大概自己家就能成了祖宗面前的罪人了。 ——更重要的是,听元春这话,并不会因为捐了这个园子而给自己家里头讨要什么好处。 元春的容貌和凤姐儿这个舅家表妹挺像的,若是怒起来自有一番气势,且元春此时在王夫人面前到底占了个“君”的名分,王夫人也并不敢明目张胆的违逆了元春的意思。 倒也只能诺诺的应下了。 “女儿二十几岁才得宠,这宫里头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我算起来却比圣上还大一些。如今哪怕我还没有子嗣,到底在圣上面前是很有脸面的。算起来便是我无福生养,等几年之后向圣上讨一个没了亲娘的皇嗣也不是难事,母亲做什么要在这时候争这个强呢。女儿在宫里头讨生活也并不容易,好容易混到如今的体面,还是伏小做低的时候,并不敢惹怒了圣上,母亲总再忍忍吧。”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本事元春也算是练出来了,这会儿安抚起王夫人来也是熟练的不得了。 也就是这会儿元春打发墨香去小厨房里头拿点心,面前只有一个抱琴服侍着,要不然元春还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哪怕她已经在徒明晅面前请过罪,也提前和徒明晅串好口供了。 “妾娘家里头到底顶着个荣国府的牌匾,极重面子,抱琴前儿见了她娘的时候得了消息说家里头许是仍想着建一处极精致的园子,不惜花费重金,妾倒是想着借着圣上的光斥责他们一轮,权当狐假虎威了。”早在几天之前,元春就在徒明晅面前说过这事儿了,“这回母亲进宫的时候妾便要说的,只说是如今妾在宫里头日子也不好过,吓吓他们,省的家里仗着妾的脸面跋扈起来倒是不好了。” 当时徒明晅还斜眼看了元春一眼,对于元春所谓“日子不好过”的说法嗤之以鼻。 “借口不都是现成的,吴妃有孕了势必要晋位的,到时候妾这个年华已逝又无儿无女的自然得伏小做低,左右圣上并不会将宫里的事情说出去,与其让妾娘家觉得妾圣宠不衰还不如让他们觉着妾不过是面上光鲜的好。”大多数妃嫔为了自己的脸面在娘家面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但元春却宁愿让家里人忧一下,也好让他们有些忌惮心理,“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只说妾正伏小做低争取过几年养一个别人生的皇子皇女什么的,他们心里有了期盼自然更安稳一些。”这宫里能将想要皇子的话说得这么明明白白的也就元春一个了,但也正是因为她表现得坦坦荡荡的,反而更让人无法指责什么了。 元春在宫里头谨慎惯了,便是和娘家里说些私房话也总要事前事后的报备一下才安心。徒明晅也习惯了元春有一说一的性子,虽也明白元春心里自有沟壑,并不是真的傻白甜,但到底也为了元春的坦率感到熨帖。 甚至对于皇嗣的事情也松了口:“若是你有心,过几年若是哪个美人才人生了皇子,也不妨让你养着。”只要不改玉碟,便是交给元春养着也改不了那孩子的出身,倒也不妨事。 这算起来已经算是恩典了。 但元春心里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这个恩典:“圣上若有心,给妾个帝姬养一养便罢了,妾却是不敢冒险去养皇子的。只看妾娘家里头就知道了,这女孩儿各个养的钟灵毓秀的,男孩子却都差了些,所以妾便领差事也得量力而行才是,如今说这些也只不过拿这话糊弄糊弄娘家里头。” 元春一副并不想要皇子的模样,倒是让徒明晅觉得新奇。不过元春如今并没心情就着几年时候的话题和徒明晅多说什么,当下只是和徒明晅说好了狐假虎威的具体事宜,然后就愉快的翻身睡下了,只留着徒明晅一个在也里头默默地纠结着。 ——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前因后果,所以元春在算计自己娘家的时候倒是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王夫人听了元春这话,眼睛却是难免亮了亮。 凭什么脸面光鲜也总比不得实实在在的皇子外孙实惠。 “若是……这二丫头三丫头的年纪,或是宝丫头这头也是合适的。”她看了看这殿里头除了抱琴这个自己人之外并没其他人,倒是小声开口提了建议。 迎春和宝钗同年,都比元春小十二岁,如今已经十五六岁了,也算是正当年,若是送进宫里头生下皇子也不差什么。三丫头探春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也十三岁了,再调.教两年送进宫里头岂不是正好。 若是自己女儿没有生养,那么抱一个自己家里人生下的皇子,总比养一个毫无血缘的好些。 至于日后生恩养恩的问题,左右都不是自己生的,去母留子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不忍心。 若说之前的话还能算是早有准备,听了王夫人这回的建议,元春是真的头疼了。 且不说这皇宫内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只说她本心里,是真的宁愿养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也不愿意自家姐妹进宫来恶心自己的。 “若是母亲能生一个嫡亲的妹妹给我,我倒是愿意的,只母亲说的这几个人大约都是不行的。”元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二妹妹毕竟是大伯家的女儿,虽说是庶出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等将军的女儿,若是她进了宫,女儿这头成了什么了。而三妹妹和宝钗都有自己嫡亲的兄弟,又是个有心机的,若是她们得了势,日后凭什么拉拔宝玉,算起来都不妥当。” 虽她的拒绝有私心在,但是也是真的为娘家里头考虑过的。 若说家里头各个女孩,撇开个人喜恶来说,倒是黛玉的身份最合适些,没有父母兄弟,只余下荣国府这一门近亲,不管是进宫固宠还是日后给自己家里头攀一门好亲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只是一来听说黛玉的身子骨并不好,却是并不利子嗣的,二来也是母亲并不喜爱她,算起来却是不合适了。 所以元春干脆没提起黛玉。 但只元春如今的这些话也是够了的,精准的打消了王夫人的想法。 王夫人如今在意的不过是尚在世的一儿一女罢了。而选了二丫头进宫不利于女儿,选了三丫头或是宝丫头却是不仅害了女儿,还害了儿子。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自然不会再想着这事了。 倒让元春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64章 后宫日常 第六十四章 等好不容易劝好了王夫人,元春立即打发墨香去徒明晅那里报告了王夫人这回进宫说过的事情。 别的倒罢了,若是让徒明晅以为自己有意将娘家妹妹们送进宫就不好了。 “妾是个不贤惠的,如今后宫里头的姐妹们和妾本身并没什么关系倒还罢了,忍了便忍了。只若是送了娘家妹妹进宫,倒是心里头不得劲得很,所以自然要拒了。”元春完全不掩饰自己“善妒”的性子,明目张胆的告状,“便是妾哪个妹妹真的国色天香被圣上看中了,妾也是不许的。” 她倒是难得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左右不过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徒明晅自然不会为了这些没影子的事情和元春闹脾气,自然没犹豫的就应下来了。 元春也借坡下驴,顺着这些玩笑话就将自己摘了出去。 然后还忙不迭的说是借着圣上的金口玉言名正言顺的善妒一回,还将这事儿转眼就传到皇后那里去又备份了一次。 ————分割线———— 因着太上皇尚在,不管是徒明晅的万寿还是皇后的千秋都并不敢张扬着过。 万寿倒罢了,便是再俭省也总得进宫了前朝,倒也有几分热闹,只不过因着太上皇也在,所以倒是并不方便惊动后宫里头。而皇后的千秋则干脆只是在后宫里头热闹了。 元春进宫的时候不过是女官,便是带了不少银票进来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带嫁妆,所以手边倒是并没什么能够拿的出手的。 所以她索性死皮赖脸的和徒明晅要了恩典去内务府里头弄了一座品质不差的送子观音,然后再搭上几件自己亲手做的针线便算是贺礼了。 若论起哭穷来说,这宫里头谁都没有元春有底气。 所以她索性将自己身边的银票攒着,只当自己是真穷了。 因为皇后千秋晚宴徒明晅也会出席的缘故,所以即便这宫里头的人手头也未必宽裕,但仍旧都给出了一份不薄的礼品。 与元春一样送观音像的人也是有的,只不过元春到底是头一个献礼的,倒给人感觉像是拾人牙慧了。 算起来宫里头的人在送礼前多数都会打听打听别人想送的是什么,只是一来如今这些人里头有不少都还没养成这个意识,二来也是元春宫里并没有被除了徒明晅以外的人安□□来人手的缘故。 再加上也未必没人想着借这个机会打一打元春的脸面。 虽然相比较起来,元春的观音像的质量并不如杨贵人的精致尊贵,但元春仍笑吟吟的,完全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反而是徒明晅的脸色不着痕迹的变得难看了起来。 毕竟元春的观音像并不是她自己弄来的,而是她软磨硬泡从内务府里头讨来的。 ——杨贵人不过是贵人位分,虽然也能带些东西进宫,但是只有嫔以上的位分才是真正允许带着几抬嫁妆的,以她贵人位分也不过能带两个包袱卷的东西罢了,又是小官人家的庶女出身,凭什么就能有这么富贵的东西。 都比内务府库里头的要好些了。 虽说这也算是打脸了,但是事实上元春反而对此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这种事情在外头官员里头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其实是轮不到皇家的,能让外官进贡进皇家的都只能算是上等的东西,有很多并算不上极品。而且元春这回也并没有挑选内务府里头最好的东西,到也说不上丢人什么的。 而且今儿也是好日子,若是闹开了显然也是让皇后面上过不去,那确是不美了。 所以元春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杨贵人也不过略挑衅一些的看了元春一眼,也并没有直接当面下皇后面子的意思。 毕竟圣上也是在的,若是今儿闹出什么不愉快,固然可能能压下元春的脸面,但是也平白惹了帝后的不愉快,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宴会倒是平安的过去了。 倒是宴会后面,安嫔倒是悄悄来找了元春。 之前她们之间或许有着各种不愉快,但是毕竟仔细算起来并不算是有什么大仇怨——重点是元春并没有生育,并不会和安嫔和皇长子有太多直接竞争。 所以元春也并不吝啬于和安嫔说说话,只要对方不会坑自己就行。 “我进宫时是没有嫁妆的,这点谁都是知道的,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东西简陋一些也算是寻常,不比杨贵人好歹是能带进来些东西的,大概其中也很有些精品吧。”元春并不愿意交浅言深,索性只说了几句面上的宽慰话,并不想多说什么。 她懒得直接和杨贵人对上,但是若是安嫔想要出头她也绝不会拒绝。 ————分割线———— 一个不惊动外官的千秋节并不足以改变什么,如果硬要说起来,只能说让杨贵人彻底失了宠爱。 在后宫里头不怕不出头,就怕出头的时候被上头以厌烦的方式记住了。 但这也不过只是一个贵人罢了,或许德嫔这个主位娘娘会觉得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并不足以惊动元春这个妃位。 对于元春来说,这尚且比不得自家的省亲别院已经构建的差不多,正式开始动工的消息。 按照图纸里头的设想,别院这边大概一共要花销了二十万出头的银两,这里除了从公中出了五万两之外,余下宁府和两房都各出了三万两,余下的六七万两都是薛家这边花的银钱。 虽不清楚薛家那头有没有额外补贴,但是抱琴从她家里得到的消息的确是荣国府这头统共也不过出了十万两出头罢了。 对于元春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虽说荣国府的日子本就是出多进少,但到底如今家底子还算厚实。这回公中花费也不过就是现银,并没有卖什么田地铺子,算起来公中的花销等年后头铺子庄子里头的利钱进账也就能宽裕起来了。而至于其他人掏的钱她却是不在意的。 薛家那头不可能真的收了王夫人的钱,算起来也不过左手倒右手,估计二房的三万两也大概就是从薛家的账上走的,至于大房和宁国府那边都是土财主,她却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妾娘家里头□□父行军出身,战利品和赏赐不可说不丰厚,□□母出身江南巨贾,嫁妆说不上多富贵——大伯是由□□母教养长大的,又是家里头正子嫡孙,两位老祖宗将私房都一股脑儿给了大伯。圣上也知道,虽说按理父母私房是要给儿女的,但妾祖父也算是有能耐的,并不缺这些东西,便也应下了这事。宁国府那头更不用说,他们家里素来单传,只这一辈儿里头多了一个姑娘,还碍着丧母女不好出嫁的规矩自幼养在妾家里头,如今还没到花销的时候。这两头若多了还不好说,但若只是三五万两银子却绝不至于伤筋动骨。”元春这头得了消息,转眼就将自己家里头的账目仔仔细细的算了一遍给徒明晅听,“倒是妾父亲这头如今说不上宽裕,不过好在姨妈家里头也是金陵皇商出身,富贵得紧,家里头表妹生的不差,让姨妈有意攀一门好亲事,只要妾母亲多带表妹去些赏花宴会什么的,姨妈也不吝啬多掏几万两银子。” 贾演贾源贾代善一流到底是真有才干的,便是日子过的再富贵也是理所应当,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元春自然也不用掩饰。而薛家到底商贾人家,可以说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抱琴家里头还在府里,倒是也管了些事情,打听了这回家里头大概要花了十来万两银子,并着薛家也有心填补了一些,按着图纸的算法大约花销了二十万两上下,不过因为薛家到底算是金陵一带的地头蛇,又借着这回的事情也在京里头赚了一把,给妾家里的却多是成本价格,据说却是很算实惠精致的。”宫里头采买的人手素来都是瞒上欺下的精明人,虽说上头说了只按成本价算,但仍旧不免有人从里头捞了油水,薛蝌也是聪明的,只按着宫里头人卖出的价格也在京城这头兜售,倒也赚了个盆满钵满的。 “薛家如今的当家是妾表弟叫做薛蟠的,只是却是个纨绔的,担不起大任,好在他家里二房的当家没得也早,家里的哥儿却是立起来了的。他家里头只寡母幼妹,这妹妹还和京里头一户翰林人家结了婚事,妾只不过赐了个如意摆件给了他妹妹,得了恩典他自然尽心得很。”这事便是怎么算也不能是元春做错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仍旧很愿意和徒明晅说一说,“至于薛家大房妾的嫡亲表妹那头,虽她哥哥有些不好,但是她本人却不差,到时候只叫母亲择一户贫寒出身的年轻举人进士便罢了,妾那会儿再给她添些妆,也算全了母亲的姊妹情谊。” 薛宝钗也好,薛宝琴也罢,毕竟都是商贾人家的女孩,并不能高嫁,所以其实并不很用费心费神。虽说元春不过是妃嫔妾室,并不能做赐婚的事情,但到底也是沾了个皇字,若只是给自家姐妹做媒添妆,却是谁都说不了什么的。 徒明晅听了也点头称是,并没觉得元春行事又什么逾矩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省亲别院建的太快了点,改一下,还得再一年呢。 这两天出去玩了,所以没来得及更新,这两天会补上的 第65章 谁是凶手? 第六十五章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是有的人完全学不会这件事情。 千秋节之后,因着天气转凉,元春懒得出门索性告病了一两日,然后就听说安嫔和杨贵人掐起来的消息。 皇后千秋的时候送上送子观音的人的确不少,元春是送了个摆件,安嫔却是送了一幅画像,还有送佛像佛经什么的不一而足。 左右女人之间的礼品也就只有这些,真算起来也是不可能不撞在一起的。 杨贵人送了个那么精致的白玉观音,不仅是打了安嫔的脸面,算起来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 安嫔倒只是不着痕迹的传出来杨贵人富贵无匹一类的话,还以为自己并未做什么,只是杨贵人却并不是原本宫里这些从未进行过宫斗培训的小白,反而花了几天就精准的找出了谣言的起源。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左右江南那边官员富贵并不是秘密,这各家各户想方设法往宫里头递东西也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并不值当什么。杨贵人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但仍旧有心打打安嫔的脸面。 然后杨贵人索性就开始嘲笑安嫔的穷酸了,另一边宫外头,安嫔的父亲却莫名被吏部弹劾了。 虽然安嫔的父亲只是个不起眼的五品小官(原本是六品的,但是自从徒明晅上位之后施恩升了两级),但到底只要她父亲立在那里安嫔就是官家女出身,与平民家的女儿不一样。 这还罢了,然后几乎一转眼的,安嫔的皇长子就莫名其妙的病了。 皇长子是七个月早产出来的,安嫔自然得精心娇养着,好在如今宫里头只这么一个皇子,自然没人敢怠慢,吃的用的都是宫里头最最上等的。便是这么精心养着,如今虽说还是病歪歪的,但是却到底平平安安的养了将近一年了,却突然着凉了。 皇长子可是素来被安嫔当成眼珠子的,除非她侍寝的时候,否则都是将儿子带在身边亲自照看的,便是这样也能凭空着了凉。 这一日安嫔被翻了牌子去了圣上宫里头侍寝,等半夜回来的时候还将皇长子和奶娘都叫到自己房里歇息呢,然后三更的时候她突然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皇长子已经开始烧了起来。 也是安嫔发现的早,那会儿皇长子还不过是刚刚开始发烧,若不是她感觉到不太对劲一意的惊动太医,许是就耽搁了。但饶是如此,皇长子的病情仍旧不容乐观。 毕竟婴幼儿易夭折,莫说还没足周的奶娃娃,便是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一病没了也是寻常,尤其是皇长子还是个七个月的早产儿,更是显得凶险。 “如今圣上只安嫔这一个皇子,自然上心的很,宁可多疑一些也不能凭空将这事当成意外。如今已经是冬月里头了,能让一个小娃娃着凉的方法说不上有多少。这回若不是安嫔这边母子连心发现了不对,那就真的神仙也难救了。”毕竟是如今宫里头的独苗苗,便是碍着这一点,皇后也不得不表示出十二万分的关心。 安嫔本人如今自然除了皇长子之外什么都顾不上了,对此皇后也能够理解,并不多说什么,所以这会儿她却只能找元春商量商量。 “恕妾直言,这事儿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安嫔之所以会早产,却是蒋嫔在背后推了一把的。虽说七活八不活,皇长子到底是平平安安的,但是若不是被撺掇了,以当初的情况,安嫔这一胎却是能撑到足月的。”安嫔当初的怀像并不差,若不是起了歪心思,足月生产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元春的眼下之意就是怀疑如今正有着身孕的吴妃了。 不过吴妃也是聪明人,自从确诊有孕之后就和皇后请旨在自己宫里头养胎了,再没出过宫门。虽说元春怀疑她,但是却并不敢说这里头一定有吴妃的参与。 当初安嫔生产的时候之所以很快能抓到罪魁祸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宫里头的人本来就不多,这才很容易查到真相。而如今宫里头的人口渐渐多了,又是各种出身的都有,只凭皇后的出身能压制住其他人就已经不太容易了,更何况是查清楚事情真相这种铁定得罪人的活计,宫里头有几个人能够配合都不好说。 “若是她自己宫里头不经心就罢了,但若是有外人插手到底会留下痕迹。好在安嫔并不是这回新进宫的人,她身边服侍的人很有一部分是当年从王府里头带来的,剩下的要么是初入宫那会儿或是怀孕生产前后拨去的,算起来都是选秀前头的事情。安嫔和宫里头各个主位都没什么交情,只查查皇长子着凉前后两天有哪宫的人进出过她宫里头,大约能简单些——或是再派太医多给宫里人诊诊脉,看看除了吴妃之外是不是还有人有了身孕也是使得的。”梦里头可没这件事,所以如今元春也想不到好办法。 梦里安嫔八个多月才早产,因为她本身养的就好,所以皇长子也不过较足月生产的孩子稍微弱一点罢了,等养到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全没有如今的惊心动魄。 吴妃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便是梦里生养了皇三子也仍旧老老实实的,从不惹出什么幺蛾子。倒是杨贵人下一年的五月份徒明晅的万寿节上头被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生下了皇四子,自此幺蛾子不断。 所以元春难免有些为难,只好根据自己的经验筛选出来一些方法来,并且打定主意将这些事情都甩给皇后,自己并不想插手。 好在皇后也没想着将锅扔给元春,倒是让她顺理成章的跑掉了。 因着这件事不一定能成,也挺得罪人的,元春甚至在徒明晅面前也没细说,只说是皇后和她商量一下怎么查清楚事情真相。 “若是安嫔自己宫里头人不经心便罢了,但若是旁的什么人总得逮出来才是。娘娘那头也说了,后宫里头妃嫔争宠是一回事,但是若是牵扯了皇嗣却不成。”元春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顺便替皇后刷了一点好感度。 ————分割线———— 虽然已经定下了事情的基调,但是这件事情到底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 毕竟安嫔虽然如今安分下来了,但是却委实不是一个宽厚的性子,仔细算算这宫里头的人竟没几个人是她没得罪过的。 皇长子本来就是早产出来的,若是一直精心养着平平安安的估计还可能养成,但是凭空病了这么一场到底伤元气。虽说这回是救过来了,但是仍旧三天两头就得小病一场,看的格外惊心动魄。 腊月初的时候,是太上皇的万寿。 元春到底占了个好身份,在太上皇那里格外容易刷好感度,所以倒也不大需要小心翼翼太过,只是挑出来几件合乎实景的针线,再拿着银票磨开了徒明晅的私库,从中又挑了几样贺寿的好东西,倒是平庸得很,既不出彩也找不出什么不是来。 “妾当初虽然进了宫,虽没能带上嫁妆,但娘家里母亲疼我,倒是折了银票让妾揣进来了,只说宫中居大不易,手里有银子总是好生活一些。之前给皇后娘娘的也说过,只当是圣上补上妾今年的生辰礼了,总不能让圣上白掏东西。”元春手里头还剩了几万两十年前的旧银票,在让抱琴进库里挑了几样中品之后只象征性的数了几千两银票塞给徒明晅,标准的强买强卖。 虽不过是中品的品相,但是到底也是能御用的东西,这几样东西合起来怎么也得有一两万两的模样,但是元春只一脸无赖样子几千两就想算是买下来了。 徒明晅看着自己手里头的银票,颇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娴妃果然不怎么宽裕。”宫里头大额的银票用处不多,所以元春这一把数出来的多是几十或百来两的银票,虽说看起来厚厚一叠,但委实没多少。 这话已经算是揶揄了。 但元春却不以为意:“可不是嘛,当时带了十几万两的银票进的宫,这些年已经花了一小半了,手里头倒还剩了六七万两,但宫里头俸禄不高,妾年年只有出账没有进账,总得俭省些才是。” 无论是王府里头的侧妃侍妾还是后来进来的妃嫔贵人们,都是能名正言顺带嫁妆的,若是家里头给准备些田庄铺子什么也是使得的,但元春明面上却是没有这些的。又有她的生辰正好撞上了年节大宴,更不可能办什么生辰宴收礼,算起来委实说不上宽裕。 当然了,自从元春封妃了之后,荣国府里头不可能不补贴一二,但是这些却是不可能放在明面上的,所以元春只好当这些不存在了。 至于原著里那些太监什么的,因为元春如今还算得宠的样子,他们虽知道荣国府富庶,但是倒是还不敢去荣国府里头打秋风。 虽说主子面前得宠的太监在宫外人甚至宫里头不得宠的主子面前都春风得意的很,但是他们的直觉最灵敏,却并不敢得罪得宠的主子们。 第66章 太上皇万寿 第六十六章 元春的寿礼中规中矩的,并不算很出彩,但是也不算多差。 便是为了做戏,太上皇的万寿宴也并不会邀请太多外臣参与,只能算是一场比较大型的家宴罢了。 太上皇几个还在世的皇子们都出现了,并一个年幼的义忠亲王和被圈禁的徒明昳也都被开恩出现了。 这里头所有人虽徒明昳占了个长字,但论起位分来,却是义忠亲王徒徒景槐和八皇子徒明晋最尊贵。 义忠亲王虽是老亲王庶子,但是到底是亲王之尊,徒明晋也在前阵子被封了郡王位分,又是正儿八经的嫡子,算起来自然更尊贵些。 “大哥看着比之前更瘦弱了些,儿子以为,该让御医好好养一阵子才是。”徒明晅虽和太上皇并排坐着,但却让了一步坐在了太上皇的左手边,同时也不忘记在太上皇面前做出一副宽厚兄弟的样子。 虽说他并不喜欢徒明昳,但是到底是太上皇的长子,却是绕不过去的。 不过他倒是在太上皇想起来关怀徒明昳之前,瞬间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景槐到底是二哥的骨血,也是儿子的侄子辈,之前和珍郡主那边尚且受了苛责,虽景槐身边有二哥的忠仆,又是住在二嫂的陪嫁庄子里头,但到底有时也难免疏忽。儿子倒想着将景槐养在宫里头,不拘养在皇后那里还是养在太后身边都是好的,也让人不敢苛责了他。” 比起徒明昳,太上皇自然更关心义忠老亲王徒明晰并他的遗脉,自然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好在今儿是按着位分排座位的,也就是说,哪怕甄太贵妃曾经的位分再尊崇,宠爱再深厚,今儿也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太后的下面,根本不可能和太上皇说什么悄悄话,也没办法为徒明昳刷存在感。 更何况谁都知道徒明昳和义忠老亲王徒明晰不和,若说义忠老亲王的事情里头没有徒明昳的插手,谁都不会信的。在太上皇格外关注义忠老亲王家里头的时候,徒明昳老老实实的装小透明才最合适。 好不容易才靠吹枕头风让太上皇心软将儿子放出来的甄太贵妃恨得牙痒痒。 徒明晅完全没有发现,倒是仍旧和太上皇卖好:“之前和珍过继一对孙子孙女,算来也是父皇的玄外孙了,虽丁家不肖,但是到底郡主是咱们家的女孩儿,儿子倒想着不妨给那对孩子一个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二哥二嫂只这两个嫡出的女儿,想必一定是惦念的。” 义忠老亲王一脉如今只剩下两个出嫁女和一个稚龄的义忠亲王,完全不足为惧,若是扶起他们能够彻底压制住徒明昳一脉,那绝对是值得的。 听了徒明晅的话,太上皇自然很欣慰的点头——算起来,义忠老亲王身死的时候还不忘在东宫烧了一把火弄死了自己成年的儿子和没出嫁的女儿并一室姬妾,只留下一个当初还是奶娃娃的幼子,也算是延续香火。 论起来,比起如今独一个男丁的义忠亲王,太上皇自然对徒明晰两个嫡出的女儿更熟悉,感情更深一些。 二等轻车都尉是从三品的虚爵,算不得顶好的那种,但是对于一个废太子的外嫁女的后嗣来说,已经算是体面了。 “还有和瑞郡主那头,她虽说过的不差,但也是二嫂娘家人好的缘故,儿子想着和珍的体面是给她本人的,和瑞也是二哥的嫡女,总不能厚此薄彼,不如也给些体面,不仅是给郡主的,也是给二嫂娘家的。儿子已经自作主张先给了不少赏赐了,还想着莫不如也给和瑞的儿女们一些赏赐。”虽说和瑞郡主的日子不差,锦上添花并不如雪中送炭,但给和瑞郡主的赏赐更多的是表明一个态度——皇家并没忘了义忠老亲王的遗孤。 和珍郡主受了委屈,自然要驳斥丁家。而和瑞郡主过的不错,这体面不仅给了她本人,也遗泽了她夫家。 “和瑞的儿女们毕竟比和珍的孙子孙女长一个辈分,不如便是一等的轻车都尉衔。至于女孩儿,也算是一视同仁,索性两个侄女家的都封个县君,日后出嫁也体面些。”宗室国公位分的人家的嫡女若是极为得宠的才有县君的封号,而外姓人家则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宗室封号。 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脸面了。 两位郡主这回都是进宫了的,听了这话赶紧起身谢恩。 说句逾矩了的话,太上皇的公主们大概都没这份体面呢。 “圣上这是在施恩呢。”徒明晅做的太明显了,便是皇后这样没什么政治敏感度的也都看清楚了。 元春就坐在皇后的下头,倒是能听清楚这话:“当初唐时太宗择高宗为的就是选一个能宽厚待兄弟的,可见天下父母心并无不同。” 若是太上皇已经不在了那就罢了,偏如今太上皇尚在,手里又握着权柄,徒明晅便是只为了做戏也得宽待兄弟。 虽说皇后并算不得才女,对于历史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如唐太宗李世民这样的千古一帝,她总是知道的。 皇后若有所思。 徒明晅看了看后妃这边,倒是干脆利落的使人将义忠亲王送到这边来了。 皇后这边不管是什么想法,自然都表现出了热切的欢迎。 义忠亲王如今才不过六岁,真的还算是个孩子,还没到讲究男女不同席的年纪,又有如今席上这些人都算得上是义忠亲王的长辈,那就更是没什么忌讳。 在知道徒明晅有意抬举义忠老亲王一脉之后,后宫嫔妃们自然也都不会随意掉链子,便是一贯没什么存在感的淑嫔都愿意牵着帝姬的手让她管义忠亲王叫六哥哥。 算起来倒是只有元春一个人觉得有些别扭。 梦里头徒明晅并没有表现出将义忠亲王接进宫里的想法,也没有太抬举义忠老亲王一脉的意思。于是义忠亲王就一直长在义忠老亲王妃的陪嫁庄子里头,等再过了几年之后义忠亲王长到十岁出头,就被身边的人撺掇着做了谋反的事情——算起来事实上其中并不乏徒明昳的算计。 虽说徒景槐的动作在那会儿也其实并没给徒明晅带来什么真实的威胁。但是到底比不过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徒明昳紧随其后的在身后给徒明晅带来了不少伤害,若不是他最后下狠心先下手为强的弄死了甄太贵妃母子两个,又正好运气好赶上了太上皇没多久就一病没了,否则这皇位还不知道归了谁呢。 所以在面对年幼的义忠亲王的时候,元春难免觉得有些别扭。 ————分割线———— 等义忠亲王正式入驻宫里的时候,元春难免提了些意见。 “义忠老亲王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总有些不死心的死忠——谁都不能保证义忠亲王身边的这些人里头没人会起了不该有的想法。圣上本是好意,但若是最后没什么好结果却不好了。”这种明晃晃的揣测上意的话,元春自然是不会直接对着徒明晅说的,自然是跑到太后宫里头说了,“也不怕娘娘笑话,若不是我成了圣上的妃嫔,大约我娘家里头也未必没有些赌徒想着铤而走险。” 宁荣二府本来是太上皇给义忠老亲王的势力,虽说如今已经失势了许多年,但是若真的破釜沉舟一击也仍旧是有些能量的。 “义忠亲王还不过是个孩子,圣上一心体贴他,一个亲王的位分已经不低了,足够他富贵一生——便是义忠老亲王当年继位了,以义忠亲王的出身来看大约最多也不过是个郡王亲王一流。可若是他身边有人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或是被其他也有心算计的人再算计了,那么以他的身份也总能弄出些麻烦来。”擅弈者多思,元春在太后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心计,也绝不掩饰自己能够对徒明晅起到的帮助,“索性还不如让圣上再给个恩典,许那些替义忠老亲王抚养遗孤的人一个自由身,送一份厚厚的钱财许他们脱籍为民也是好的。” 在豪门世家里头当久了奴才的人大多都是并不愿意出去的——只说荣国府里头,金钗在被王夫人撵出去之后就立刻投了井就可见一斑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主子们眼里,这就是恩典。 “这事儿却是得罪人的,不能让圣上来做。”太后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却是难免有些为难。 “虽说爱屋及乌,太上皇也愿意护着义忠老亲王的老人,但是若是这人会对义忠亲王不利,那太上皇自然也不会手软——义忠亲王年幼,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本事,若是被那些自以为忠心的人撺掇甚至利用了,自然不可能有好下场。是牺牲一些义忠老亲王身边的人还是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孙,我想太上皇应该会有决断的。”元春也自然不会自己出头,那么能够做这件事情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或是她亲自出面和太上皇说这件事,又或是让太上皇身边服侍着的人提醒一二。 风险自然是有的,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总是会愿意为自己的儿子冒这一点风险的。 作者有话要说: 11.2更新…… 第67章 义忠亲王 第六十七章 元春在揣测上意方面实打实的算是个好手了。 她将自己的揣测说给太后听了之后,没几天就传出来太上皇亲自施恩将义忠亲王身边的人厚赏放出宫的消息。 “在太上皇心里头,义忠老亲王之所以会落得那个下场,其中不乏身边人的撺掇。太上皇大概是一心认为,若不是有人带坏了义忠老亲王,他们能一直父慈子孝下去。义忠亲王是老亲王如今仅剩的儿子,他自然有心保他平安一生。如今圣上已经继位,若是面对野心勃勃的兄长,圣上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但是要是面对一个乖巧的侄子,圣上自然是愿意容下他的。”元春漫不经心的解释给身边人听,“所以太上皇也愿意由圣上亲自教养义忠亲王,毕竟义忠老亲王没得太早,这养恩也是大过天的,若是义忠亲王能和圣上有了感情,自然比被太上皇压制着不得不对义忠亲王施恩要好得多。” 在打消了可能存在的隐患之后,元春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然后转眼就被徒明晅送了一份“大礼”。 有惊没喜的大礼。 ————分割线———— 元春眨了眨眼看看徒明晅再看看面前这个明显早熟的六岁男孩,额头上有些微不可觉的刺痛。 明明之前说的是将义忠亲王送到太后或是皇后那里的,为什么最后却到了她这里。 不过元春倒并没将这疑问问出口,反而只甩了徒明晅一个眼神之后就全当对方不存在,将徒景槐拉到身边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倒是墨香从徒明晅的人身边打听了真相之后,皱着眉头跑到元春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你叔叔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也没和我说过你要来,可见是打定主意要见我出丑的。不过你叔叔也是好意,这宫里头的人不少,只我这里还算的上是清净,等过几天我再带你去见那天见过的小妹妹。”元春进宫前是哄过宝玉的,虽然那会儿宝玉不过是个一两岁的奶娃娃,但是到底也算是有教养小孩子的经验的,“你叔叔宫里头的人都年轻,只那天见过的淑嫔娘娘和另一个安嫔娘娘是有养过孩子的,不过她们的孩子都还小,分不出心来,我娘家里头有一个比你大一些的弟弟,我是教养过的,所以总比别人细心些,你以后便跟着我好不好。” 元春对事情其实不是很了解,只是听墨香说徒明晅是从太上皇宫里头将人带出来的,估计里头总有太上皇插手的痕迹。 至于具体怎么回事,还得再问问徒明晅。 所以元春此时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柔声安慰安慰徒景槐。 虽然徒景槐算是早熟的,但是到底也不过是个虚岁六岁的小娃娃,虽然因为身边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难免有些不安,但是元春的柔声安慰却很好的抚平了这一点。 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的都是爱玩的,只是元春这边能给这个年纪的孩子玩的东西并不多,只好借花献佛的拿徒明晅份例里头的点心或是一些花儿朵儿什么的来哄孩子。 一直到将人哄得要去睡了才算结束。 徒景槐身边的奶嬷嬷还是在的,为的就是不会一次性将徒景槐身边熟悉的人都赶走,会让他太过不安,只是太上皇又从自己身边拨来了几个其他的嬷嬷,打算慢慢替代了徒景槐奶嬷嬷的地位。 元春倒是懒得插手这些,只是让乐儿看住了这些人,等徒景槐被哄睡了之后再将奶嬷嬷带去问问徒景槐的喜好什么的。 然后她本人则看向还没走的徒明晅,眼里非常清楚明白透露出要解释的意思。 “母后提醒我,说我亲自带着景槐总比让太上皇带着好些。”在这件事上,徒明晅的确有些心虚,“皇后养着蒋氏的帝姬,淑嫔安嫔都有孩子,其他人不是位分不够就是年纪太轻,所以今儿我在太上皇面前就直接说了将景槐养在你身边了。” 若景槐只是个奶娃娃便罢了,他如今已经六岁了,若是让后宫里那些本身才十六七岁的妃嫔们教养的确有些不妥,而宫里头年纪够了的人不是已经养着孩子就是位分出身都不够,算起来真的也就只有元春最妥当一些。 而徒明晅心虚之下竟忘了要跟元春说一声的事情了,这才打了元春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宫里头总不缺聪明人,便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凤藻宫里头的人也很快就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这才让徒景槐今天能好好的休息。 “也没什么的,左右妾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平白捡了一个孩子也不是坏事,只是圣上该提前说一声的。”元春倒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难怪徒明晅心虚,到底他和元春并没有实现商量好,而很显然的,以太上皇的思维来看,至少在徒景槐十三四岁甚至成亲离宫之前,他是不会允许徒景槐的养母有自己的孩子的。 而元春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等再七□□年之后就真的不可能再生育了,这一下子几乎已经绝了元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 若是他和元春商量好或者和元春并不是很和睦就罢了,偏他和元春相处的还算融洽,莫名断了她生育的机会,已经算是过分了。 但元春并没想到这一点,或者说便是想到了她也不会在意的。 事实上,梦里头她的确是会在六七年之后有过一次身孕,但是那个孩子并没有机会被生下来,甚至她本人也在小产之后丢了性命。 ——虽说如今宫里头有些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完全符合梦里头的发展,但是元春并不认为自己身上会出现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毕竟梦里头太医曾经说过,她本身就有些先天不足,之前在宫里头做女官的时候还着过凉,生育有些困难。 所以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还是那句话,妾的年纪不小了,算起来倒没什么妨碍的。”有的时候让圣上对自己愧疚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元春倒是不介意安抚安抚对方。 “太上皇之所以应了也是想着给义忠亲王一个善终,也是信任圣上的意思,倒也不是坏事。”甚至,在接受了这件事之后,元春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若是由她亲自教养了义忠亲王之后,便是别人知道了秦可卿事情的真相,也不可能再因为这些事情怪罪贾家了。 元春仍旧笑的温柔,显得大度懂事极了:“而且既然要妾养着义忠亲王,圣上便是碍于太上皇的面子,也得经常来见见妾身,这么算起来至少证明了妾还得得宠好几年呢,对于妾来说可不也是好事?” 元春表现的越懂事,徒明晅的心里头就越觉得不是滋味。 这个话题显然并不能继续说下去,所以再说了几句之后,元春就不着痕迹的又转移的话题。 因为毕竟她知道的有些事情其实是并不能说出来的。 所以她索性就只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娴妃就好。 ————分割线———— 对于元春能够教养徒景槐这件事,宫里头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徒景槐已经六岁了,绝不可能交给新入宫的妃嫔们教养,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到底年纪上太不妥当了。而早先就在宫里头的那些人里头,位分能够教养子女的膝下都有子嗣,只有元春一个膝下空虚的。 而宫人们一来是事不关己,二来也是并不能高瞻远瞩的看清元春为此要付出的代价。 便是抱琴也是满心欢喜的。 元春这边倒是偷偷派秀砚去太后那里递了话,只说自己之前看过太医,太医说她大概子嗣艰难,总得好好养着至少五六年才有可能生育,如今能教养义忠亲王也是好事。 一来是给太上皇那边一颗定心丸,二来也是想着借太后或是秀砚的口将这件事情透露给徒明晅知道,三来也是因为太后身边的确有人会担心她。 然后她就索性继续狐假虎威的派人去内务府和徒明晅私库里头翻腾好东西去了。 六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徒景槐又是个早熟的,说懂事也懂事了,但到底不能和成年人相比。 哪怕元春待他不差,他仍旧有些不安。 之前在庄子里头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徒明晅并不是他的父亲,元春也并不是他的母亲。 “义忠亲王可以算是由你一手带大的,本宫也相信你不会盼着亲王不好。本宫娘家原本也算是义忠老亲王的死忠,只是本宫祖父没的早,晚辈们没能撑起来,这才渐渐淡了。太上皇是义忠亲王的嫡亲祖父,自然不会害他,将亲王交给本宫大约也是考虑了祖父和义忠老亲王的香火情分。如今亲王刚来本宫这里,若说是情分未免可笑。只是本宫年纪不小了,身子骨也并不是特别好,大约并不可能由自己的孩子,义忠亲王是没了亲爹娘的,如今本宫既要养他一场,日后亲王也算是本宫的保障。所以本宫也盼着亲王能好好的。”徒景槐身边虽然不缺使唤的人,但是若论起亲近,很显然他自然最亲近他的奶嬷嬷张氏。 所以元春自然要找这位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11.3的更新…… 第68章 以史为镜 第六十八章 “义忠老亲王当年曾经是太上皇的太子,算起来离皇位也不过一步之遥,老亲王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老亲王身边的亲信一定有不少人想着让他的儿子上位,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只是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就不好说了。”在这种时候,元春并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心机,“只是嬷嬷也该知道,亲王年幼而圣上已经长成了,这却是痴心妄想的,只会将亲王推进深渊里头。” 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太后,甚至徒明晅都是调查过徒景槐身边的人的。 这张嬷嬷的儿子两岁时已经一病没了,且无论是从她夫家还是从她娘家看来都已经算是无亲无故了,只一颗心挂在自己奶大的孩子身上,算得上是比较可靠的。 而且比起元春,徒景槐大概也更愿意亲近这个奶嬷嬷的。 所以元春更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总不能日后自己白养徒景槐一场还给自己召祸吧。 所以她不得不自私一些了。 ————分割线———— 自从元春开始教养徒景槐之后,她俨然是又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 按理来说六岁的男孩子已经是该上学的年纪了,但是因为徒景槐之前不过是由一些奴仆启蒙,本身的学识并不足以进入上书房,元春索性请旨将徒景槐入上书房的时间拖到翻年的三月份。 多了三四个月的时间的缓冲,也能让元春多给徒景槐补习一番。 徒景槐的学识虽差一些,但对于三百千倒是熟练,只是四书五经并不熟悉。 “我对于四书五经也不太熟悉,就不耽误你了,你现在只多看看能认识这里头的字就好,若是能背下来就更好了,至于释义什么的,等到了书房再去请教先生。”元春的四书五经都是在娘家时候学了个皮毛就扔了的,倒也不想误人子弟,所以只要徒景槐多背一背这些东西,等进书房的时候不要露怯了才好。 徒景槐也是懂事的好孩子,并不反驳什么,听了元春这话也只是乖乖的点头。 “张嬷嬷和我说过,你之前是学过三百千的,只是学的并不很详细,这些我知道的倒是多一些,只是也并不全面。百家姓便罢了,三字经千字文里头都有很多历史上真实的典故。唐朝时候太宗皇帝曾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四书五经多是考科举做学问的人用的,你是亲王贵胄,虽然也该学这些,但更多的是从中学一些道理。读万卷书知千古事,多读读史书学习前人为人的本事,比学科举的本事更重要。”以徒景槐的身份,学多了四书五经并没什么大用处,所以元春除了教他识文断字之外,更想让他多看些历史。 史书说起来其实都是为帝王将相列传,对于真正的皇家人来说,才是最能帮助他们的。 咱们所熟知的二十四史算起来是从汉代司马迁的《史记》开始,到清朝张廷玉参与编撰的《明史》为止的,所谓的清史实际上是被算作二十五史的——张廷玉是算起来是康熙年间重臣,奉命编撰《明史》,约在乾隆四年正式定稿刊刻,而曹公却是从乾隆二十二年前后才开始正式创作红楼梦的——是以算起来红楼所在的其实是个和清朝平行的时空。 也就是说,算起来在元春生活的时候,所谓的二十四史其实已经差不多都成型了。 夏商周年代太久,很多事情已经不可考,元春干脆就只从汉史开始一点点陪着徒景槐仔细看,还间或给他细讲些东西。 便是徒明晅来了,元春也不过朝着对方笑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仍旧不紧不慢的给徒景槐讲书。 她从春秋百家争鸣讲到战国群雄争霸,讲到秦国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车同轨书同文。然后讲始皇长子公子扶苏,再讲讲秦二世胡亥。 然后将秦末起义一概而过,转到西汉时期。 从高祖刘邦惠帝刘盈再到文景之治,然后顺理成章的转到了武帝刘彻身上。 她着重讲的就是秦时始皇的两位公子之间,以及汉武帝一群皇子的明争暗斗。 “始皇后二世胡亥继位,仍有许多人以公子扶苏为长之由上书反对,可二世继位之后即为天下正统名正言顺了,便是世人皆暂扶苏贤德骂二世胡亥暴虐,仍无法改变什么。”这讲的是所谓的名正言顺。 “西周立礼,立子以贵不以长。汉朝时惠帝是高祖嫡子,景帝为文帝嫡子,是以继位极为顺畅。景帝元后薄氏无子,是以立武帝生母为后,然后方立武帝为太子。”西汉前期的时候,所谓的嫡长制深入人心,惠帝无嫡出子,是以所有宫人所出的庶子都没继位的资格,只得立了弟弟为嗣,便是汉武帝刘彻,也是王氏先被立为皇后才成了太子的。 汉武帝陈后无子,所以立了卫皇后之子为嗣,卫皇后之子刘据死后,余下诸子里择了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为嗣,刘弗陵为武帝幼子,却是以贵不以长了。 元春闲暇时候没少读史看书,此时讲这些东西也是生动得很,听着很有些生动,倒不似枯燥的史书,反而更像是话本杂记了。 不仅徒景槐,便是徒明晅也听得津津有味,倒并不打扰元春。 毕竟他年幼时,也是被老学究们在上书房里头教养出来的,并没人给他讲这些故事。 直到元春给徒景槐讲足了一个时辰,然后让徒景槐去一边好好练字背书的时候,元春在终于有机会和徒明晅说说话。 “太后娘娘曾经提醒过妾,义忠亲王的身份特殊,身为老亲王如今独一个儿子,自然有不少人有其他的心思。东汉时便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说,圣上想必便是担忧义忠亲王被人利用,才想着将人接进宫里头教导。”元春的确没提过将义忠亲王接进宫里的说法,这全都是徒明晅自己的意思,“若是为了打消义忠亲王的野心,将他养成闲云野鹤自然不错,但妾想着对于那些想要利用他身份的人来说,他再不懂事也无所谓,倒不如仔细教他自己明是非道理。” 对于想要利用徒景槐身份的人来说,徒景槐本人如何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徒景槐若是无能一些,他们可能会更高兴一些。 “妾说一句干政的话,若是太上皇真的有心扶持义忠亲王,就一定会亲自抚养他,就如同当初教导老亲王一样——太上皇对义忠老亲王一脉相当在意,将他们一脉绑在圣上身边,若是教养好了,却算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元春想了想,到底还是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和之前只是随意猜测不一样,这回却是实打实的揣测上意和干政了。 元春甚至都做好了徒明晅再次发怒的准备了。 但这回徒明晅却并没有发怒,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就教他这些?”他年幼时读书虽也读史书,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四书五经多一些,从没有人如元春这么教导过他。 元春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史书是为帝王将相列传,对于想要读书科举的人来说不过只是借鉴罢了,科举出仕考的还是四书五经。可身在皇家,以他的身份并不用科举,最好也不要出仕,那么四书五经的用处其实不大。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才能知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元春难得的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用一种几乎可以算是奏对的语气认认真真的回了徒明晅的话。 以徒景槐的身份,真的是不怕他没出息,只怕他太出息。 所以元春半点都不担心自己“误人子弟”,倒是大大方方的愿意给徒景槐看些故事杂书。 所以元春专门花时间给徒景槐讲史书列传,还专门花了精力去讲所谓的正子嫡孙在皇位旁落之后想要复辟的失败例子。 “义忠老亲王是太上皇原配嫡子,圣上和八王爷都是太上皇继室嫡子,义忠老亲王谋反被废,八王爷身有残缺,自从太上皇亲自下旨意封了太后娘娘之后,就再没有比圣上更名正言顺的人了。”这话元春其实一直想说,但是却一直没敢说出来,这会儿看徒明晅心情不差,索性一并放肆了。 元春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到底是惊着了对方的。 “……汉时景帝皇后薄氏无子,临江王刘荣为景帝长子,遂立长为储。后临江王被废,立武帝生母孝景皇后为后,后立武帝为太子,其为立长……”元春和徒景槐说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却仿佛是无形之中印证了这些事情。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擅弈者擅思多谋,而读史者明智敏感。如果一个人对于历史有极高的敏感度或者说对历史的了解至深,那么他对于如今正在发生的事也一定会有着比较敏锐的看法。 就如同元春,虽也算是当局者,但是却跳脱出去心里一片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月四号……终于补完了这几天的更新,感觉安心了……明天见O(∩_∩)O~ 第69章 东海公山阳君 第六十九章 从此以后,元春的史书小课堂就多了新的听众。 对此元春表示,压力有点大。 徒景槐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无论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其实都不打紧,在话题上也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不拘什么都是能说的。但若是再加上一个徒明晅,她却是要加上不少的小心。 “东汉末年,少帝在位时,太师董仲颖(就是董卓)诛少帝,立其弟即献帝为帝。后董仲颖被王子师(王允)及吕奉先(吕布)等人诛杀后,魏□□曹孟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曹孟德英年早逝,献帝被迫禅位其子,即魏文帝曹子恒(曹丕),刘汉天下自此不复存在。”元春顺着汉朝历史很快就讲到了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时候。 她往常在“忠言逆耳”的时候,总爱说义忠老亲王余党之所以看重徒景槐不过是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真讲到这段历史,徒明晅自然不肯错过。 元春讲这些的时候的方式很有趣,只捡着她觉得能够震慑住徒景槐的东西来说。 比如董卓诛少帝,立了更年幼的献帝为主。比如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曹丕逼献帝禅位。 但她却没讲献帝让位后仍活了许多年的事情。 “献帝娶妻妾数人,献穆皇后曹氏,后又有孝献曹皇后,并贵人曹氏等数人,其均为曹孟德之女,又有旁姓御嫔等人。献帝七子二女,其中数人均为曹孟德鸠杀,只曹氏女所生儿女勉强逃过一劫。”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勉强能理解妻妻妾妾之类的事情了,元春所说的这些事情徒景槐也能勉强理解。 以汉制来算,后宫位分以皇后为尊自不必说,其下便是贵人夫人一流了,并无妃嫔的位分。 至于御嫔一流,则是和如今的通房丫头无异了。 叫元春这么一说,仿佛曹操拿自己的女儿将汉献帝后宫里头能数的上来的位分都占了似的——甚至连不是自己外孙子的孩子都弄死了。 然而事实上献帝最早娶妻伏氏女,后来因着献帝想要挣脱曹家的掌控,和伏家一同打算暗害曹操,这才惹怒了曹操,让曹操将伏皇后并伏皇后所出二子都鸠杀了。 真论起来,曹操算是个枭雄,可倒真没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献帝的日子说不好是真的不好,但是到底没有衣食之忧,也算不上不好到了极点。 但是要元春说,若是徒景槐老老实实的呆着,日子算起来比起汉献帝一流也不差了,干什么要掺和到谋反的事情上头来呢。 东汉末年三分魏蜀吴,元春讲了讲魏国,又转去了蜀国。 “蜀国开国皇帝刘玄德号称汉室宗亲,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中山靖王刘胜,是稀罕汉景帝刘启之子,汉武帝兄长,生□□酒色,一生有一百二十逾子。这么算起来刘玄德也便是占了个皇室姓氏罢了,真论起来却是和汉室宗亲关系远的太多了。”中山靖王算起来可以说是西汉开国那会儿的宗亲了,到了距离东汉末年总隔了两三百年的光阴了,虽不好说隔了十几代人,但是若说隔了□□代总一点也不夸张。 刘胜生了一百来个儿子,他本身就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史书列传上对于他的儿孙们真的是没什么耐心记载了,便是这些儿子每人只生了五六个儿子呢,传承到了东汉末年,若说是中山靖王儿孙逾万人也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刘备不过是那万分之一罢了。 “曹魏立国后,刘玄德转而以皇叔之名建立蜀汉王朝,美名其曰传承刘汉天下。”元春的话里头半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于刘备的不喜,“刘玄德原本不过织席贩履之徒,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我对于外头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槐哥儿若有兴致,只问问身边的宫女嬷嬷甚至太监们,这外头的事情,不过我想着这些都是粗活儿,之前我娘家里头随意一个粗使的婆子都是能做的,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汉朝时候的生活如何已经不可考,但是这织席贩履的事情在如今真是人人都会做的,若是以此为生计的人,想必家里头都是穷困之极了。 “虽我不明白外头人的日子如何,但天下百姓三教九流,士农工商,这是人人认可的排序,这士族自不必说,那是为官的人。普通平民里头,有自己田地的人自然过的富庶一些,再不济有些独门手艺也是好的,至于商籍,则是平民里头最末的了。这商家也分三六九等,如我娘家外家里头一个庶出的姨妈下嫁进了金陵那头,庶出女下嫁长房嫡长子,这还得是皇商人家里头,才有底气求娶官家女儿——这皇商便是商籍里头最顶尖的一批,因为这世上但凡和皇家里头沾了边的,就总是比别人家高尚一些。”便是这样,也是仗着薛王两家素来亲密,且便是薛姨妈嫁进去十来年没开怀,薛家也只敢供着她。 这可并不夸张,王夫人十六岁嫁人,翻年就生下了贾珠,元春比贾珠小两岁——若是贾珠还活着,如今也已经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了。 薛姨妈只比王夫人小一岁多,薛蟠是薛姨妈的长子,如今也才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比贾珠足足小了一轮多。 这差距已经可见一斑了。 不过元春倒并没打算和徒景槐细说自己娘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倒仍说回了书里头的故事:“由此可见刘玄德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是因为占了个好姓氏,时势造英雄罢了。” 若不是因为那是乱世,再加上刘备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人,哪里能出得了头。 元春将史书讲成了故事,每天分几次每次给徒景槐讲上一会儿,然后就让徒景槐去练会儿字。 这次也不例外。 元春又讲了一会儿三国的事情,就将徒景槐打发走了。 徒景槐听没听明白元春的意思不好说,倒是一边听着的徒明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若是早两年将他接近宫里头来就好了,也是那会儿咱们这儿也乱着,安嫔蒋嫔轮番闹腾着,倒不方便了。”元春冲着徒明晅笑笑,一副有些累了,懒洋洋的样子,“老亲王没的时候槐哥儿才三岁多一点,那会儿的孩子都不大记事,凭怎么教都好,如今倒是麻烦了些。” 算起来这却是明晃晃的抱怨了。 徒明晅听在耳朵里,倒没觉得元春冒犯。 之前是担心太上皇太过于偏向义忠老亲王的独子,所以才刻意不闻不问,这会儿被元春这么讲着,倒觉得元春的说法也没什么错了。 两三岁的孩子记得什么事啊,若是那会儿养的贴心了,真的和自己亲生的没区别了。 元春虽有时说话难免让人不喜了,但时过境迁仔细想想却大多是有用处的,是以徒明晅倒也习惯了对元春的逆耳之言多加忍耐。 左右元春大多时候说的是真有道理的。 “不过如今也来得及,槐哥儿才六岁的孩子,总是能教好的——便是一时半会儿教不好了,如今人也是在宫里头的,再等十年之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呢。”太上皇也就能再活上六七年罢了,那会儿徒景槐还没成亲出宫呢——而徒景槐以及义忠老亲王一脉若是想要成事最大的靠山指望便是太上皇了。 这话算起来已经颇有些忌讳了,并不能明说,是以元春也不过隐晦的拿手指头略指了指西边——也就是太上皇宫殿那头。 虽说时下极为重视孝道,但说句不恭敬的,便是之前被太上皇捧在手心里头养大的义忠老亲王徒明晰也能在做了许多年太子的情况下起意谋反,徒明晅这个基本上没怎么被重视的小儿子对太上皇能有多少孝顺自然也是不好说的了。 虽说到底面上还是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但是若是有朝一日太上皇起了废帝另立的想法,元春敢担保徒明晅一定毫不犹豫就会下手弄死太上皇的。 只要他有这个本事。 不过好在如今徒明晅一来没这个本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办好这件事,二来也是如今他和太上皇之间也还没起了什么不和调和的矛盾。但饶是如此,他仍旧并未对元春的话有什么不满。 毕竟太上皇已经六十多了,能不能再活十年真的不好说,这原本也就是事实,说不上太过冒犯。 所以徒明晅选择了果断当成没听见。 倒是有闲情逸致的和元春谈起徒景槐。 “只盼着槐哥儿能被教养的好了。”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对于元春的教养,徒明晅是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虽说他对于自己的兄弟们未必存着多少感情,但是在徒景槐并没威胁到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做一个大度的叔父的。 若是元春真的能将徒景槐教养成一个自己的死忠,他也不吝啬让对方做一个富贵闲王的。 “只看他到底想做个山阳君还是东海恭王了。”徒明晅的意思元春自然是知道的。 在自己命中无子的情况下,若是自己能够好好教养徒景槐,日后他也未必不能成了自己娘家的一个依仗。 所以元春自然愿意费心。 作者有话要说: 曹丕篡汉之后,将汉献帝刘协封为山阳君,其妻曹皇后(即曹操女儿,曹丕的妹妹)被封为山阳君夫人。 至于东海恭王刘强(或称刘疆),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郭皇后长子,本为光武帝太子,后郭皇后被废,自请被废为藩王,被封为东海王,得以善终,谥号东海恭王。 因刘强并非因过被废,是以刘秀不仅扩大其封地,还特许他使用皇帝依仗,甚至还能够随侍刘秀封禅泰山。在刘强病故之后,汉明帝刘庄并诸多藩王公主亲往送葬,虽其子刘政不肖,仍许其袭封东海王。其后东海国一直被刘强后人承袭,并未被削爵,直至曹丕篡汉之后,刘强五世孙被封为崇德候。 比较有意思的是汉明帝被封太子之前的封号就是东海王,后来曹丕的儿孙也被封为东海王,甚至这个封号的使用一直延续到五代十国那段时间,由此可见这个封号应该很不差。 这已经是我在史书中能找到的下场最好的废太子了…… 一会儿还有一章……昨天得瑟了,写了没发出来…… 第70章 叮嘱三件事 第七十章 徒明晅的历史也不大好,但是之前讲东汉开国那会儿徒明晅也是在的,自然也知道东海王是什么人。 所以元春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等他进书房以后也让人给他多讲讲这些,以槐哥儿如今的身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总要有畏惧之心才好。”元春如今担了个教养之职,娘家又曾经是义忠老亲王的臣子,这话也就是她说起来才妥当。 便是传出去了也是她教养用心,凭谁都说不出半点不是来。 如今刚进腊月,算起来距离徒景槐正式入学怎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虽说徒明晅如今在朝政上权利还不是很大,但是若只是给徒景槐安排一两个先生的本事还是有的。 元春也不过随口说一句,这差事还得徒明晅来做,最多能拿她当个挡箭牌罢了。 ————分割线———— 元春的贤内助也不是白做的,转眼腊八的时候,后宫里头除了皇后以外,元春是头一个得了腊八粥的。 便是吴妃,也排在元春的后头。 这让之前因着怀孕难免得意了一些的吴妃立即被打消了气焰。 “这也是老圣人那头的意思,你既养着义忠亲王,便是义忠亲王做脸面也不能让人亏了你去。”太后也知道这事,前头的话是私底下安抚着元春,后头却是当成满宫妃嫔的面儿说的了,“你是个好孩子,若是被欺负了,便是本宫也是不肯的。” 元春听了这话,笑的更温驯了些,倒也没诚惶诚恐的做谢恩状,反而落落大方的应了下来:“倒是太后娘娘偏爱了,左右您这儿我是熟的,三两天就跑一趟的,凭谁都为难不了我的。您也知道,主子娘娘也是温和性子,和我亲昵着呢,有您两位护着我,我日子且好着的。” 在和元春说话前,太后还和皇后说话,言语里头颇是夸了夸皇后呢,这会儿想敲打也自然不是皇后。 至于到底是谁,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并不用元春用心去想,她说这话也不过是表明自己一如既往的想和皇后和睦的意思。 虽说她如今养着徒景槐,但是徒景槐却并不是皇子身份,也并不能继位,所以皇后倒也没起了忌惮她的意思。 所以元春也时刻表示着善意。 倒是底下的妃嫔们的脸色并不很好看。 其中以吴妃为首。 上回选秀进来的人大多没有封号,妃位上头吴妃周妃如今都还是以姓氏做封号呢,四嫔里头也只惠嫔德嫔给了封号,章嫔温嫔也是没封号的。 虽然是同等位分,但是有封号的天然就比没封号的高上一截,有子的又比无子的体面一些。 一开始妃位上头的都是无子的,元春有个封号自然更体面些。后来吴妃怀了身子,虽她并不是太张扬的人,但是难免也起了几分傲气——等生了孩子,不拘皇子帝姬,便是不晋位分总也得给个封号,到时候她自然比元春还体面了。 然而如今却又被打回原形了。 由不得她脸色不好。 元春虽然无子,宠爱也不是很足,但经不住这宫里头正经主子们都喜欢她——太后皇后自然不必说,太上皇那头虽没什么表现,但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元春最早是太上皇荐了给徒明晅的,便是徒明晅虽不爱让元春侍.寝,但是白天里头却经常往凤藻宫里头去。 她们自然有些不忿的。 若是之前元春还想着不能和人结怨,如今倒没这个念头了。 如今自己过得日子已经算是很好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元春自认为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所以她从来不在意这些。 这样一来倒显得坦率大度了,倒是更让人喜欢了。 ————分割线———— 这皇宫里头的事情从来都没有秘密的,若是隐秘事情便罢了,但若只是如同妃嫔之间这些面上的东西,却是从来没有瞒的住的。 腊月十二那天,王夫人便喜气洋洋的进了宫来了。 腊八宴上元春就坐在皇后下头,和太后说了好几句话,还得了前头赐下的福菜,算起来连吴妃这个正儿八经怀了皇嗣的都没元春的体面。 又有元春如今膝下可养着义忠亲王呢。 “这哥哥带着弟弟来,想必没多久主子这头就能有好消息了。”王夫人的意思没有半点遮掩,看着元春的肚子,眼里满是欣喜。 对此,元春完全懒得理她。 “亲王和大帝姬的年纪相仿,圣上对亲王也是颇为喜爱,本宫也是得了益处的,亲王是个温柔性子,相处也觉得熨帖。”元春能做的就是和稀泥,顺便宣扬宣扬徒明晅和徒景槐的叔侄相得,“太上皇那头的意思也差不离,义忠亲王的封号是份给义忠老亲王的体面,日后亲王能做闲王也能做个贤王,但绝不可能坐那个位置,和圣上相处的越和谐越好,这对本宫也是难得的体面——宫里头新进来的年纪都太轻,总不能让六岁的亲王认个十五六的做养娘,年纪够了的出身又差些,皇后那头还有之前蒋嫔生的还没到百日的帝姬,也只本宫最合适。”这却是大实话了。 “亲王总得半年才能进书房,在亲王成亲出宫之前,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圣上,总不能让亲王的养母失了体面,算起来却是保了本宫十年的宠爱——这前提却是义忠亲王不起歪心思,老亲王余党也愿意驯服一些。对于咱家来说,没什么是比养个自家的皇子更体面的了,太上皇的意思是明着说过了的,咱家里头若是和那些人做了要掉脑袋的事情,便是法不责众,让咱家做了杀鸡儆猴的那一个总是不难的。”元春对家里人的心思不可谓不明白,如今也只能借着太上皇的话震慑他们。 荣国府这边就罢了,宁国府却并不是个安生的。 可宁国府里头女眷从来都是说不上话的,男丁们又素来都是胆大包天的。荣国府这头短时间内能进宫的只有王夫人一个,而若是想要压制住宁国府里头的龌龊事情,却也只有贾母一个人做的到了。 “母亲只记着三件事就好,回去转告祖母。一来,咱家里和宁国府一脉相承,是没出五服的同族亲眷,宁府那头是长房,但凡他们做出什么,咱家总是得陪葬的。国法上头便是我是妃嫔也是拦不住的,只盼着祖母仗着辈分体面压制住人才是。”之前梦游太虚幻境里头有一首诗里头分明说过“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可见宁国府这头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二来,之前和珍和瑞郡主,并如今亲王这边都能见出来,无论圣上还是太上皇那头,对义忠老亲王一脉极为在意,亲王这头本宫自然体贴,二位郡主那边一定不能慢待了。另外我想起来之前母亲说过蓉儿媳妇病没了,虽蓉儿待他媳妇极爱重,但是到底碍着子嗣,等三年孝期过了哪怕娶个平民百姓家里头的小家碧玉呢,还是得讨个和软性子的,若是能够寄一个孩子在蓉儿媳妇名下也是好的,总全了他们夫妻情谊。”这听起来其实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王夫人是知道秦可卿身份的,这会儿听元春说的郑重,自然也是在意上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哪怕母亲不理解,也得一字不差的转告祖母,除了祖母外,莫要让别的任何人知道任何一个字,哪怕是父亲或是宝玉都是不成的。那头的意思是,愿意亲王做个东海恭王,并不想他做山阳公。”元春暗地里头身手指了指太上皇的宫殿方向,压低了声音仔细说着。 王家的教养素来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王夫人便是嫁进了贾家也不过是认得些常用字罢了,指望她知道史书是不可能的。 元春的话说得郑重,显然这件事比之前所有的事情都重要些,倒是一时将王夫人的满腔热血打消了大半,也不由自主的小心了。 元春刚叮嘱完这些,外头抱琴便进来传话说是义忠亲王要进来了。 自从将义忠亲王养在身边之后,元春白日里头除非去皇后宫里头请安,别的时候都是愿意带着他的,便是去太后处请安也不例外——今儿元春早和他说了让他早上多练会儿字,他自是按着元春从皇后那里回来的时辰又来了正殿。 元春做事时素来不瞒着人,是以徒景槐也不过让抱琴通报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就闯了进来。 虽之前在庄子里头徒景槐养出了一副小心性子,但是元春素来娇惯着养他,也特地叮嘱他身边的人纵着他,没多久就让徒景槐的举止变得大方起来了。 虽说徒景槐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但是拿的却是亲王俸禄,且不拘是太上皇还是徒明晅,都很愿意补贴他,是以徒景槐的衣食住行都是最顶尖的,连带着元春也是收益的。 “给娘娘请安了。”徒景槐像模像样的行了个半礼就半点不见外的跑到元春身边坐着了,言谈举止之间都是亲昵的很。 第71章 魏晋风骨 第七十一章 王夫人看了这状态,再加上之前的话,自然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只要义忠亲王能够安安分分的,女儿将他养的贴心了,日后自家就平白得了一个不倒的靠山。可若是有人起了什么歪心思,若是自家参与了,自然要被杀鸡儆猴,但若是女儿将亲王养的清楚明白一片忠心,自家再表现得忠心为主,不参合那些事情,便是被迁怒了,也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女儿已经是圣上的妃嫔,凭什么好事也比不得生下皇子,便是巴望着义忠亲王继位能将女儿封个太后什么的,自家里头也得有命躲过太上皇的雷霆之怒。 那自家还是安分些好。 “如今是该读书的时间了,如今还到没进书房的时候,白日里就只我和圣上给讲些四书五经史书杂记什么的,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前儿才给讲到东汉三国,却是不能耽搁了。今儿就只让抱琴送送母亲吧。”元春只微笑着,虽徒景槐已经表现的亲昵了,自己却不能表现出逾越来,是以倒并不多说什么。 便是那读书的话题,还是怕之前自己的话传回娘家里头,祖母也不知道东海恭王和山阳公的典故,这才说出来的。 毕竟后宅女眷顶多知道些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类的典故,便是祖母见识多,也未必能将史书看到东汉去。 若不是自己自从成了妃嫔就只剩这么点爱好了,这才花了许多时间将二十四史都琢磨了好几遍,否则自己也未必知道这些。 家里头别的不说,正经科举的四书五经定然是全的,史书对于自己家里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虽说明史刊印时间不长,家里头未必有,但是《后汉书》《三国志》《晋书》一流总是不缺的。 只要愿意花些时间,总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抱琴带着张嬷嬷和墨香秀砚进了殿里头,将她们三个留下服侍徒景槐和元春,自己则继续端着笑脸将王夫人送出去。 墨香虽名义上还是凤藻宫的宫女,但是在元春问过她日后的打算之后,元春俨然已经将人给了徒景槐了。 徒景槐来凤藻宫里头的时候,身边只跟着四个嬷嬷,倒是并没有宫女,所以元春给徒景槐一个也不打紧。 毕竟墨香说她家里头已经没了人了,日后是想着继续服侍主子的,而在徒景槐身边总比在元春身边更容易一些。 “本宫身边已经有个抱琴了,日后本宫自然要将她留在身边,你和抱琴只差十岁,我身边的人的岁数总不能太近,既留了她就不能再留你了。倒是亲王身边除了张嬷嬷年纪轻些,日后一定要跟着养老的,别的嬷嬷的年纪都已经四五十岁,且日后亲王成亲开府之后身边需要的人总是不少的,也算是个好去处。” 说到底,元春还是并不想将墨香留在身边一辈子,但到底主仆一场,墨香也做了几件挺得她心意的事,她也不是刻薄主子,将墨香给了徒景槐也算是给他身边插一个徒明晅的探子,对谁都是好事。 左右作为养母将自己将自己身边得脸的宫女给养子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太上皇也想不到元春颇为倚重的人会是徒明晅的探子,倒也没查什么,这事儿竟也顺理成章的成了。 至于其他的,元春也只按着人数配了八个二等宫女和六个小太监给他,嘱咐张嬷嬷和墨香替徒景槐多看看,旁的日常起居再并没怎么插手,只是每日里都多问几回罢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莫要插手太多反而惹了祸事,只要做出个尽心的样子也就是了。 便是之前开口发话说要纵着他,也是因为不拘是太上皇还是徒明晅,总会更喜欢落落大方的孩子一些罢了。 左右以徒景槐的身份,谁也没打算让他以后多么出息,便是按着娘家里头教养子嗣的方法也没什么不妥。 所以元春从头到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会儿依旧是抱琴去送王夫人出宫,元春这头则饶有兴致的给徒景槐投喂点心,顺便随口讲些史书故事。 如果说春秋战国是百家争鸣,那名士风流就是魏晋最好的名片。 徒景槐到底还年幼,讲些纯粹的尔虞我诈并不合适讲的太多。这么想着,元春索性多讲讲所谓的名士轶事。 说句实在的,闺阁女眷里头未必有人能够历数魏晋南北朝的皇朝传递,但是总时听过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王谢世家的名头,再不济也总知道掷果盈车的檀郎美貌。 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他们或许很难理解魏晋风骨里头的血染的风采,但总能体会到其中阳春白雪的高雅气质。 那是最不文人相轻的时代。 若不是当时的时代实在残酷,又哪里能有桃花源的隐者风貌。 元春不想说什么残酷的话题,她描述的只有魏晋名士的逍遥自在。 这也是她希望徒景槐学到的东西。 ————分割线———— 对于徒景槐来说,他的年纪还并不足以他体会到魏晋风骨之中的残酷。元春不拘文采还是口才都是不差的,她口中的魏晋古风显得格外令人向往。 所以这段历史,元春足足讲了一个月有余。 魏晋时期的历史,相较于帝王将相,元春提到的更多却是隐者名士,徒明晅对于这些的兴趣倒是不大,所以倒没有天天都特地跑去听元春的历史小课堂。 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朝事上头。 对此元春也不大在意。 只是仍旧坚持着在徒明晅每回白天来凤藻宫的时候都会特地将徒景槐叫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对于元春的好意,徒景槐并不是不明白。 他本身不过是个庶出子,虽说如今他已经是义忠老亲王的独子,但出生的时候其实并不受重视,而他身边如今最得他信赖的奶娘张嬷嬷却是从他出生时就伴着他的,却是谨小慎微惯了,在元春和她深刻谈过几次之后,也不忘时刻提醒他元春的用心。 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性子,元春待他用心他也自然知道。 ————分割线———— 元春是如何教导徒景槐的,徒明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但在这后宫里头,太上皇的本事比起徒明晅来说却是只多不少的,虽然可能知道的会晚一些,但总归是瞒不住的。 比起自己其他的皇子皇孙,元春教养徒景槐的手段委实说不上正统,但太上皇也知道,元春的确是用心了的。 作为徒明晅的妃嫔,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头,元春少说要花上四五个时辰在教养徒景槐上头——便只是讲解史书也是费嗓子费脑子的事情。 更不要说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元春的确是认真的想要让徒景槐和徒明晅以及太后亲厚起来。 若不是真心对待徒景槐,元春并不需要每每和徒明晅相处时都特意呆上他,也没必要天天牵着他抱着他去太后那里请安。 作为妃嫔,除了一心想着怀孕生子之外,大概想着的也就是如何争宠如何能和圣上多相处相处。在这种时候元春愿意记挂着徒景槐,已经比不少人待自己亲生儿女还用心了。至于让徒景槐给太后请安也是一样,毕竟徒景槐人小腿短,但凡带着他出门总要比平日里慢上三分之一以上的速度,也总要更费心费力一些。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太上皇心里其实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年事已高,他算起来已经六十多岁了,比起尚且年不足四十的太后以及刚二十出头的徒明晅来说,的确是老了的,总得先走一步的——日后徒景槐势必要在徒明晅手底下讨生活,能在对方心里头多刷一点好感对于徒景槐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他不起谋朝篡位的心思。 所以,哪怕元春并不到自己面前表功,太上皇心里头也记下了元春的用心。 对于自己在太上皇那里又刷了好感度的事情,元春并不知情,也毫不在意,在她眼里大概更重要的是持之以恒的刷一刷徒明晅的好感度。 好在算起来这一部分的进展还算顺利。 虽然元春并不刻意打听消息,但是她到底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手里的人脉消息比起宫里头其他人自然要更健全一些,也总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在吴妃已经忍不住为她娘家兄弟们讨官职差事的时候,元春表现的越安分乖巧,已经对于吴妃仗着身孕轻狂起来有所不满的徒明晅自然越偏着她一些。 只看吴妃至今没能晋位也没能得个封号就可见一斑了。 这么想通了的元春尝到了乖巧懂事的甜头,索性更软糯了一些,平日里也只管着老老实实的做个背景板就好。 秉持着低调至上的观念,元春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元月,完全不想着出什么风头,低调到仿佛自己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元春的想法是对的,她的行为举止也为她躲了一场大麻烦。 因为元月里头,宫里头的确出了大事。 正月二十三日夜,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几个月的皇长子终于没能继续熬下去,在亥时二刻多一点的时候停止了呼吸。 几乎是同时的,安嫔从梦里头被惊醒,失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她几乎疯魔了,将这件事情闹得满宫上下无人不知,几乎将满宫上下的人都从睡梦里头惊醒了。 凤藻宫虽然偏僻一些,但是自然也是得了消息的。 抱琴悄悄凑到了元春身边,和已经被外头声响吵醒了的元春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历史专业出来的,之前想着写写三国的故事专门翻了翻史书,翻得反而有点蒙了。李白曾经诗云“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我看了不少的杂记故事,不少都是将魏晋风流写的潇洒极了,就是我自己之前也觉得魏晋时代其实是最文士风流的年代,可是看多了史书反而觉得不是了。 “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都说清朝文字狱出名,魏晋那个年代也是个容易祸从口出的时代。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王谢世家,那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但仔细看看善终者其实不多。潘安卫阶都是那个年代惊才绝艳的人物,其实仔细看看历史,潘安郁郁终生,卫阶二十几岁就没了性命。 在网络上搜索魏晋风骨这个词条,在百科里头看了挺多东西的——曹操为了曹丕,司马昭为了司马炎在知识分子中各杀了一只儆猴的鸡,后来司马氏掌天下之后更是没少清洗文坛中不一样的声音。魏晋文坛,没了文人的噪音。魏晋风度,第一眼就是血染的风采。 记得中学语文课本里头背过五柳先生的诗词和古文,当时只觉得这真是个隐逸者,如今细想想,若不是当时文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何至于构想出一处没有纷争美轮美奂的桃花源。 魏晋文人是压抑的,但是他们仍旧能在压抑之中让文士风流这个词成了他们的名片,甚至在我们如今看来那份风流都显得肆意嚣张——元春想要让徒景槐学到的就是这个。徒景槐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也不可能完全不接触义忠老亲王的余党,历史上乾隆年间弘皙谋反的时候,可能的确有他自己不安分的缘故,但我不相信这里头没有废太子余党撺掇的成分在——所以元春想让徒景槐将这些事情看得明白,但又害怕他在看得明白这些之后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所以她这才想着给他指一条正确的路。 ——不过徒景槐才六岁,总感觉说这些有点早QAQ,只是元春梦里头徒景槐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撺掇谋反了,等三月份他进书房里头之后又难免会接近外人,所以她现在有点急于给徒景槐洗脑了。 第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原本这天晚上,徒明晅是歇在德嫔宫里头的,被皇长子病故的消息惊了一下,自然顾不得德嫔这头,忙不迭的半夜跑去了安嫔那里。 毕竟那是他头一个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儿子。 元春听着抱琴和五儿打听来的消息,稍微叹了口气,就这么抱着被子静静的坐了一夜。 一直做到了天边大亮,一晚上都是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倒是等正常起床的时辰,她照旧按时起来更衣梳妆,还特地让乐儿在她眼底下擦了一层粉来掩饰住眼底的青色,继续按时去太后那里请安聊天,除了这回特地叮嘱张嬷嬷和墨香了一番还没带上徒景槐之外,一切都正常的不得了。 甚至还随大流的去安慰了安嫔一回。 然后就回了宫里头对着抱琴和秀砚叹气。 “安嫔也算是倒霉的了,之前千秋节的时候被杨贵人打了脸面,还被嘲笑穷酸,然后转眼娘家父亲就倒了霉,她关注娘家那头一时没注意身边呢,皇长子就出事了,本来养的精心都快好了,结果都开春了却又出了事。真可怜,皇长子才刚满周岁呢,这么夭折了玉碟上还能不能记这一笔都不好说。”这还真不是元春有意挑事,实在是今儿在安嫔那里还听周妃提起了徒景槐,还说什么好在徒景槐还健健康康的,也能安抚安抚圣上丧子的难过,还提起让元春可以多带着徒景槐来探望安嫔,安慰安慰安嫔。 这却是彻底的祸水东引了。 安嫔失了独子,但是元春膝下却养了个男娃娃,哪怕徒景槐并无资格继承皇位,那也足够刺激对方了。 元春今日为什么不愿意带着徒景槐去太后那儿,无非就是担心太后看见健健康康的徒景槐难过,转而迁怒了他。周妃这么说起来,却是无疑将安嫔的仇恨值转到了徒景槐身上。 刨去曾经先知的梦境,元春到底还是梦里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女人,真论起心眼来实在算不上太多,只能将事情抛给其他人头疼了。 在后宫里头混的久了的人都是多疑的,只要有人起了疑心,便是皇长子真的是体弱自然死亡大概也没人会信,更何况元春也并不认为其中全然没人插手。 在皇后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皇长子的名分有多珍贵自不必说,安嫔又不是什么出身显赫或是圣宠在身的,若是有人起心算计,若说是没人起这种心思才不可能。 本来自己膝下也没有皇子,这些事情和元春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如今周妃既然提到了这话茬,元春自觉的自己也没必要逆来顺受。 如果没记错的话,周妃在吴妃生下皇子之后三个月之后就生下了个帝姬,然后就是杨贵人和皇后相隔一个多月先后生下了两个皇子了。 算起来,杨贵人的孩子大概未必还能如期出生了,但是如果未来再没有大的偏差的话,周妃如今很可能已经怀上身子了。 梦里头元春空有个高高在上的位分,但是却是个无子无宠的,周妃吴妃有出身体面又有帝王宠爱,自然全然不把元春看在眼里,便是面上的尊敬也懒的维持。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自然是掐了个你死我活,可如今元春高高在上,又俨然连着打了几次她们的脸面,这两个却俨然姐妹情深起来了。 所以这回无论把她们两个谁卷了进去,元春都是高兴的。 便是徒明晅碍于各种原因动不了这两个,只要能将皇长子的死因记在她们两个身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徒景槐身上拉走,元春才不在意这两个人的下场如何。 她贾元春没别的本事,只是擅长护短——既然徒景槐已经在她名下了,也注定了是她这辈子独一个的孩子,她自然总要护住了才是。 ————分割线———— 因为皇长子一病没了的关系,二十六的探视自然是取消了的。 这几日里元春并不敢将徒景槐带去扎太后的眼,也不大敢让徒景槐在徒明晅面前过于出风头,索性和他身边的两个教养嬷嬷说好了让他们带着徒景槐去太上皇那儿呆了两天。 虽说这两个人是太上皇的人,未必有张嬷嬷待徒景槐那么真心,但是到底平白无故的也不会害了他,所以元春索性将其中的理由都和他们说了说。 “皇长子病殁,宫里势必是要查的,估计没几日就能出个结果了,那会儿自然没有人会将目光再放到槐哥儿身上。”元春待下头人一向和气,便是有什么命令也多是用商量的语气说的,倒让两个嬷嬷听起来很是舒服,“槐哥儿还得在宫里头过小十年的日子呢,这几日圣上和太后娘娘都心情未必很好,最好不要往上凑才最安全,前儿我去安嫔那儿时候,还有人拿着槐哥儿当话题刺激安嫔,倒只能麻烦太上皇了。” 元春的话里头未必没有告状的意思,但是因为她的态度平和,俨然一副解释的模样,倒是并不让人觉得厌烦了。 至少让这两个嬷嬷在太上皇面前打小报告的时候,还不由自主的偏了她几分,只满口说她的好话呢。 而这边等将徒景槐送走之后,元春倒是第一回露出了她的爪牙,专门跑了一趟皇后那里,然后开始大张旗鼓的帮着皇后查这事情的真相。 “或许这根子在安嫔上,毕竟安嫔并不是个和善性子,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也未可知。”元春这话里头说的大概就是杨贵人一流平日里被安嫔招惹过的,“这样的根子却是妃嫔争风吃醋,也还罢了,虽然也是要严惩的,但是到底还不算太严重。” 若说皇后对于皇长子病殁一事有多么担心自然是假的,她也不过是想着做出个贤惠认真的样子给徒明晅看罢了。若是这根子在安嫔本人的身上,那么这件事情大概也就能就此了结了,真论起来对于皇后本人来说其实也并不严重。 “或者根子在皇长子本身——我说句阴谋了的话,之前安嫔早产的时候蒋嫔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这才起了害人的心思。如今宫里头吴妃是有身孕的,之前也有太医说她这一胎大概是个皇子——或者也或许有人如蒋嫔当初似的有了身孕但是没说出来,打算让吴妃当个挡箭牌,一石二鸟。”毕竟皇长子如今还没上玉碟,若是能在实际上和名份上都占了皇长子的名分,无疑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当然,这个的前提自然是自己做的事情并不能被发现。 元春如今也不过就是平白提一个建议,至于具体被发现的人是谁,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坏处。 鉴于元春之前的形象,皇后是信了她的建议的。 正好没几天就是宫里例行的请平安脉的日子。 皇后和太后以及徒明晅都提前打了招呼,刻意将请平安脉的太医们的顺序掉乱了。 除了吴妃的。 左右吴妃都是已经定下来的五个多月的身孕,没必要特意换了她的太医,省的她以为有人要对她不利呢。 明面上这回平安脉的结果和半个月之前的脉象并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周妃和德嫔都被诊出来滑脉。只是周妃的滑脉时日更久一些,算起来差不多是两个多月身孕的模样,而德嫔的滑脉较浅一些,甚至还不能确认这是不是喜脉。 因为按着德嫔的起居录来说,她本身是先天有些气血不足的,这样的人的脉象偶尔显出些滑脉的征兆也不足为奇。 “周妃在得了结果之后感觉放松了不少,而德嫔包括她身边的人都没什么特殊反应。”这回调换太医是以小帝姬生病为由的,还没足周的小帝姬突然有些不适,是以皇后将太医院里头的大部分太医都调走了,为表歉意她还特意让身边一个大宫女跟在请平安脉的太医身边专门给各位娘娘解释。 而这位大宫女要做的,就是仔细观察每位娘娘在得了消息时候的反应。 周妃那头的反应大致与元春所想没什么不同,倒是德嫔那边稍微有些意外。 但这也没什么——左右元春和德嫔也不是多么和睦,便是万一这回真的坑了德嫔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感的。 “德嫔这头知不知道自己的脉象不得而知,但两个月的滑脉,周妃大概总是察觉到了些东西的。”比起德嫔来说,到底周妃更不得元春喜欢,若是可能的话,元春自然更愿意坑一坑周妃。 而且,一般来说,除了天性特别敏感的人,其余的人在刚有孕一个月左右的时候一般都很难确定。但是除非是月事实在不准的人,谁两个月都没换洗,大概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自己是否有孕了吧。 只这么想着,周妃就比德嫔可疑的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坏了…… 话说谁知道触摸键盘突然失灵抽风了怎么办?笔记本就触摸键盘那块抽风了,别的都能用…… 第73章 第 73 章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重要,对于徒明晅以及太后来说,或许他们会重视有没有追究到真正的凶手,但对元春和皇后来说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甚至元春敢说,哪怕对于安嫔,这个皇长子的生母来说,皇长子早夭她的确是难过的,但是这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那么皇长子的死因,对于她而言可能甚至比不上,她能够从中得到的好处。 所以,元春和皇后要做的,仅仅是搜集到一些有用的证据。然后,只要象征性的给出自己觉得正确的建议,以表示自己的确用心了,然后客户就可以将所有的证据,通通甩给圣上了。 “说句不恭敬的,对于皇长子的事情,我可能有些感伤,但这点感伤却犯不上让我为了他,担上本不该我担的责任。”在皇后面前,元春也是坦率的,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自私,甚至还撺掇着皇后也自私一些。 在这件事上,皇后也好,元春也好,其实都是局外人,他们想要查明所谓的真相,为的更多还是自己的利益。皇后想要贤惠端庄的名称,元春想要将自己拉出这个局,甚至还想着,可以借这个机会排除异己。 无论是梦里还是如今,无论是皇长子还是安嫔,和元春都没有什么交情,元春也犯不上为了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到底,元春只是一个护短自私的人。 皇后也并不是个圣人,甚至她都算不上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元春的建议其实很有推卸责任偷懒耍滑的嫌疑在,但是皇后想想,终究还是照着元春说的去做了。 从安嫔和杨贵人的恩恩怨怨,到蒋嫔生前闹出的那些事情,再到太医对吴妃肚子里皇嗣可能性别的判定,以及周妃德嫔可能怀孕的消息,和这次平安脉时她们的表现,皇后事无巨细地都禀报了一遍,然后对此作出分析。 后来元春甚至还补上了宫里的传闻,关于安嫔娘家里出的事情。 再加上太医那头,对于皇长子最初生病的判断,可以说,这并不完整的构成了一条不太严谨的证据链。 至少按照现代的评判,这样的证据链,是不足以判定罪行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封建王朝最大的区别,是在于这是人治而非法治。换句话说,只要徒明晅一心以为谁是凶手,那么哪怕没有一点证据,治平之金口御言,他也能直接判定罪行。 哪怕皇后和元春交上去的证据里头,还参杂着太多太多她们自己主观的臆断以及偏好甚至私心,但只要徒明晅愿意相信那就够了。 至少在这一次,皇后和元春的确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德嫔是否有孕还不清楚,而且她到底是庶女出身,虽说父亲的官职也不低,但只凭庶出这一条,就能彻底限制了她未来的前程,毕竟她娘家里,还有嫡出的兄弟,有嫡母所生的妹妹,她能够得到多少资源并不好说。剩下两个有孕的,吴妃也好周妃也罢,这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担了这次的责任才行。 对于皇后来说,元春养着义忠亲王可能不算什么。毕竟,哪怕徒景槐已经是个亲王身份,但他终究不是皇子,算起来并没有皇位继承权,就算他再得宠,也并不会给皇后带来太多实质性的危害。但是吴妃和周妃生下的孩子却并不一样,他们是根正苗红名正言顺的皇子帝姬。若是帝姬也就罢了,左右是个女娃娃,并没有继承权,日后也要嫁出去的。但若是个皇子,以这两个人的出生,他们多出的皇子,对皇后来说,威胁却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哪怕这件事不足以让徒明晅不顾及她们背后的势力直接彻底扳倒她们,只要能让徒明晅打心底的厌弃了这两个人生下的这两个孩子,也就够了。 而对于元春来说,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只要生下皇子帝姬,总是要赐封号晋位分的。如今妃位上头三个人,只自己一个有封号有宠爱但是没有子嗣。如今自己还能凭借着封号,勉强在三个人里面出头,但是等待两个人生下孩子,自己大概就得敬陪末座了。她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么算起来,元春自然想做那个先下手的人,所以赶在他们两个爬到自己头上之前,元春宁愿借着这次机会,先下手算计。 甚至为了保证事态的发展不超出控制,元春还刻意依旧做出一副淡泊的样子,并不多问什么,只任凭徒明晅自己推断猜测,一副对于真相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皇后娘娘和妾曾经说过可能的几个原因,无外乎是为了安嫔或是皇长子位分本身。不过妾和安嫔并不相同,素来不爱主动去招惹别人。在宫里头的地位又到底总比别人尊崇些。而且妾无子无功,虽如今膝下也算有了槐哥儿,但宫里头谁都知道,槐哥儿并不是皇子,只是废太子的儿子,在太上皇尚在人世的情况下,妾并不认为后宫里头有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魁的对槐哥儿下手,甚至可以说,槐哥儿的处境可比妾还要安全多了。所以这么想想妾自然并不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且平日里头妾又和安平并不算和睦,甚至当初黄长子出生的时候,还被她狠狠泼了一桶脏水,如今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之前妾之所以会和皇后娘娘商量,也不过是因为到底挂着个协理公务的名头,又和皇后娘娘相处的和睦,这才旁观者清的提出些意见罢了,这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缘故,说句实话妾并不关心。”元春说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半点心虚,好像这回的事情她的处理并没有夹杂半点私心似的,“这回的事儿圣上最好是不要问妾身,因为这次到底是自家后宫的事情,妾到底也还是身在其中的,思考说话只怕会有偏颇,倒不好提意见了。” 元春这边在徒明晅面前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自己一点也不愿意插手,极力彰显自己的无辜清白。然而背后,她却其实更愿意和皇后交流这些事情。然后再由皇后,将各种推论转达给圣上。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元春和皇后,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而徒明晅和她们所想的却未必相同。 ——分割线—— 徒明晅到底手段本事有限,再加上之前并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事情,便是有了皇后和元春的证据,也花了好一阵子才将真相查出来。 这件事情最开始的起因,其实,还是之前千秋节时安嫔和杨贵人之间的纠结,那一阵子安嫔仗着自己的位分高出一些,很是嘲讽为难过杨贵人几次。虽然说,杨贵人在位分上矮了一截,但经不住她到底手头宽裕富庶得很。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杨贵人真铁了心想给安嫔一个教训,只要拿着大把钱财开道总是能做到的。 若说杨贵人是个跋扈的性子,安嫔这个本家比起她来说也不差什么,杨贵人入宫之后就四处钻营,在被元春点破得罪了自己的主位娘娘德嫔之后,她又仗着自己嘴甜得宠出手阔绰,攀上了周妃这条大船。 要知道周妃可是户部右侍郎的女儿,而且户部在六部之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论起出身来这可着实不低。更不用说,周妃的外家在吏部里也是掌了权的。 户部掌管金钱,吏部则掌管官员考评任免,这样一来,想给安嫔家里使个绊子再容易不过。 至于皇长子初次生病的事情,确实没查出来什么,皇后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可能是因为,安嫔去侍寝前后她宫里头的人可能有所疏忽,其实并算不上人祸,但这并不妨碍,她想把吴妃给贴进去的想法。 不过要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件事儿就把后宫里所有高位嫔妃都扯进去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对元春来说,也显得自己太显眼了些。所以,皇后也只揪着安嫔宫里头一个姓刘的美人说话。 这位刘美人,正好在皇长子生病的前一天,去过安嫔宫里。这其实不算什么,安嫔宫里头算起来不少人都愿意,每天跑她那儿去呆一会儿。别的不说,至少安嫔宫里的炭盆的份例就比她们这些贵人美人的分例要强上好多。 之所以扯上刘美人,是因为刘美人家虽然只是平民百姓,但是自从徒明晅登基之后,到底沾了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刘美人的弟弟却是娶了一个礼部小吏的女儿。而众所周知的,吴妃娘家里却是掌着礼部的。 那会儿已经是很多滴水成冰的时候,刘美人不知道从哪儿捡了块冰,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顺手塞进了皇长子的襁褓里。 要知道皇长子那会儿还只是不足周岁的奶娃娃,身娇体弱的经不得半点凉意,这么凉一下可不就是病了吗。而且刘美人也是个聪明的,只捡了一块儿体积很小的冰碴子,等黄长子的奶娘发现孩子哭了的时候,这块冰早就化成了水,虽然弄湿了襁褓,但伺候的人也只是以为可能是皇长子又尿湿了,并没当回事儿。 第74章 第 74 章 当然无论是元春还是皇后都知道这不过是拿来哄人的理由罢了。小皇子的身边从来不会离了人,区区一个美人哪里有本事在皇子身上动手脚。而且冰块化成水的温度,总是尿湿了不同的,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再粗心也不会发现不了。 事实上,因为早产的缘故,皇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先天不足。便是之前再精心的调养,也抵不过他少在娘胎里呆的那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之前看起来好好的,但是内里却是虚的。要知道便是放在现代,七个月早产出来的孩子也大部分都得花大价钱放在保温箱里才能保住性命。更何况,是还没有高科技支持的古代,不要说是才周岁的孩子,就是五六岁夭折的,也不在少数。皇长子这次生病真的不过就是一场意外,算起来却是天灾而非人祸。 但这并不妨碍皇后推卸责任,以及顺手将宫里其他人拉下水。 要是说这回的事情只是刘美人蓄意谋害皇子,大概谁都不会信的,但是谁让安嫔宫里头素来很少有外人来访讷,这么算起来能背这个黑锅的也只是她宫里的自己人罢了。 当然了,太后和徒明晅甚至太上皇都自然不会相信只是一个美人就能做出这种事情。而且对于她来说,害了小皇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得罪了她的主位安嫔娘娘,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不过这却和皇后无关了,毕竟她需要负责的查出所谓的“真相”,至于上头的人心里会怎么想,就不在皇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而最后查出来的皇长子的死因,按照得出来的证据看却是和吴妃脱不了干系的。 虽说在太医来之前皇长子就已经没了,太医也无法从皇子的脉象里头发现他最终的死因。但是,只靠着审问皇子身边的人,却仍旧发现了些东西。 倒不是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有什么不妥,问题却出在他的奶娘身上。 小皇子身边有一个奶娘,似乎是不小心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虽说诊脉的时间已经有些晚,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两天的时间。但是因为宫里头的主子们这回却是发了狠的,所以被派去给小皇子身边人诊脉的却是太医院的医正,也可以说是宫里头医术最好的人,医术好到虽然是隔了几天,但是仍旧发现那个奶嬷嬷身上的不对。 谁都知道,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人,不要说是先天不足如今又年幼体弱的小皇子了,便是皇宫外头最糙养孩子的农户人家里头在哺乳期的妇人的饮食,也是要格外小心的,不仅要少油盐,更是要顶顶清淡的,不能有半点不对,否则小娃娃吃了一定是会出事的。这回就是有人在御膳房的头动了手脚,悄悄往小皇子身边伺候人的饮食里面加了一些不太合适她们的东西,就成功的害了小皇子的命。 毕竟虽然是伺候小皇子的,但是奶娘到底也只是下人,虽然宫里也是会注意她们的饮食起居的,但是这份关注毕竟比不上真正的主子们,而就是这么一点疏忽,就被抓出了破绽,害了小皇子的性命。 毕竟,御膳房那头往奶娘们的饮食里头放的东西剂量并不很大,也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东西。若是小皇子的年纪再大一点,或者是他的身子骨再硬实一些,可能最多只是吐奶或者是闹闹肚子小病一场,并不会丢了性命,甚至奶娘们都根本没有感觉出来任何的不适,便是在太医院医正诊脉的时候,一个个也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虽然难免因为没伺候好小皇子而害怕,但心里却都是坦然的。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事情不严重,且不说小皇子丢了性命,就是小皇子仍旧平平安安,这件事情也依旧是严重的。 要知道,自古中医里头就有病从口入的说法,而御膳房却是掌管这宫里所有主子们的饮食的。所以,在御膳房安插人手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远远超过了在一个妃嫔身边安插眼线,甚至比在皇子身边安排人还要严重得多。所以在发现这件事牵扯到了御膳房之后,皇后甚至顾不得会得罪什么人,下了死力气去调查了这些事。 在这种情况下,吴妃就顺理成章的被揪出来了。 这却让元春感觉有些意外了。毕竟梦里的吴妃,从头到尾安分的和淑嫔也没什么区别,好像没有半点野心似的。虽然元春也是想过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嫁祸给吴妃或者是周妃,但是说实在的她确实真的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真的跟吴妃脱不了关系。 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元春倒也觉得又有些合情合理了。毕竟梦里的皇长子在生下来时候已经让安嫔晋了位分,且那会儿皇长子虽然稍微早产了一些,但是到底身体还算健康的。而且讲评,在梦里也是仪妃的位份,又生育了皇次子。两个皇子的生母都是妃位份位,而且身体也都算康健,即便她也能生下一个皇子来,按照排位序齿来说也是三皇子了,自然并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算计了。 毕竟若是两个皇子同时甚至一前一后的出了事,那么生养了三皇子的她自然就在风口浪尖上了。而若是只有大皇子出了事,那么她也不可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甚至却平白便宜了仪妃蒋氏。梦里的元春虽然无子无宠,但是因为徒明晅想要树一个靶子出来的原因,在如今这个时候她却是已经晋升到了贵妃的位份上,那时候的吴妃想要得到的,自然就是还空置着的那个贵妃位了。而事实上,在梦里的她也真的得手了。而且在那时候的三皇子出生不足一年的时候,在吴妃还没有生出更大的野心之前,皇后就怀孕生产下了五皇子。皇宫里头既然有了嫡出的孩子,那么庶出的皇子也就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钱了,吴妃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时候自然会选择夹住尾巴做人,做出一副安分乖巧的样子。 有的时候,人之所以选择安分守己,不过是因为,能够得到的利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元春心里还以为如今事态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很多时候还是以梦里发生的事情为依据做出判断。但是事实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如今后宫的格局已经跟她的梦里有了翻天覆地的不同。 安嫔的大皇子比元春梦里还早产了一个多月,蒋氏不仅没有生下二皇子来,还只留下一个小帝姬就丢了性命,甚至一直到死都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嫔。而太医院那里已经有人给吴妃诊过脉,说她如今肚子里头怀着的十有八九是个健康的小皇子,若是生下来,这却是如今的二皇子了。而皇后嫁进皇家一直到如今,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对于皇家媳妇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很不短了。谁都不能保证,皇后日后还能再生育。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出的皇子们自然想着争一下长子的位份。 安嫔如今只是嫔位,皇长子又是个先天体弱的,且吴妃自己的出身又好,如果能给肚子里的孩子争出来一个长子的名分,那日后夺嫡的时候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君不见,太上皇时候的长子徒明昳,只因为占了个长字的微粉,却是有底气跟名正言顺的嫡出太子,挣了个不相上下。 要知道,甄家那头是因为有了个宠妃和皇长子在,这才出了头。而吴妃这头,却是因为吴家得势,才有了吴氏女被封妃的结果。至少在如今,吴妃并不认为还有人,能和自己相争。 甚至因为皇后本身出身并不高的缘故,若是自己所出的皇子被立为太子,皇后定然是要低自己一头的,甚至便是圣上那里也未必不能废后另立。 就是因为有天大的利益驱使,吴妃这才想着铤而走险。甚至她还自以为自己动作的并不明显,估计着莫说是个根基不深的皇后了,便是圣上出手也未必能够抓到自己的尾巴。事实上,徒明晅的本事的确有限,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太上皇的本事也有限。涉及到御膳房这么重要的地方,再加上元春这头之前又告了黑状,将有人有心牵扯义忠亲王的事情,跟太上皇派过来的人说了。二者相加之下,太上皇自然也愿意插手这件事情,甚至太上皇都不用明着开口,只要流露出这样的意思,自然有无数的人愿意配合圣上的旨意。 所以喜闻乐见的,吴妃就是这么被揪出了小辫子。 ——分割线—— 最近的徒明晅有些苦恼。 同样是残害皇嗣的罪名,甚至这次吴妃的罪过比之前蒋嫔那会儿还要重一些,于理自然不好轻饶了她。可是吴妃到底跟蒋嫔又有所不同。 蒋家本来就没什么根基,当初便是将蒋嫔一贬到底也没人敢过问什么。而且若不是蒋嫔因为难产已经没了,为了给小帝姬一些颜面,也是不好跟死人计较,蒋家这才逃过一劫。否则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徒明晅盛怒之下将蒋家一贬到底,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吴家却又不同了。 吴妃到底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正儿八经的一品官员的嫡出女儿。以她这个身份,不要说是徒明晅,便是太上皇也不好随意处置了她,只怕伤了老臣的心。更不能因为残害皇嗣这种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就处置了吴家。 所以徒明晅又跑到了他的解语花这儿,寻求建议帮助了。 说句实在话,这次元春是真的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拿手机码了两天字了…… 第75章 第 75 章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元春现在可算是知道了。 虽然她的确一直有意识的想要在帝后两人的眼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单纯但聪慧的贤内助形象,借此增加自己的分量。但这并不代表,她有心将所有棘手都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 而这次的事情无疑就十分棘手。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既然之前她塑造了这么个形象,这会儿也只能把麻烦也扛上身了。 “呃……妾也不大清楚呢,不过别的人就罢了,刘美人这头自然是无需手下留情的。索性处置的严厉些,也是杀鸡儆猴的意思,至于吴妹妹和周妹妹两个,既然是有了身子的,那就好好养着便是。也不急于一时处置了,而且两位妹妹也是妃位,妾虽然比妹妹们多了个封号但到底还是平级,却是并不好开口处置他们。圣上倒不妨去问问太后娘娘,毕竟太后娘娘的见识到底多些,而且小皇子也是娘娘嫡亲的孙子,总是要比妾身想到的法子更公正些才是。”元春才不想平白给自己担上责任,而这事儿显然也不适合交给皇后处理,索性在思考之后只避重就轻地说了最不容易得罪人的地方,剩下的则直接将这个担子交给太后,“至于前朝那边妾身的见识就更浅薄了,只能劳烦圣上自己想主意了。或是实在不行,问问太上皇那头大约也是使得的。” 徒明晅后宫里的事儿,比起皇后到底身在其中,自然是交给太后这个局外人才是最公正的,就是徒明晅也不能说什么不对。而论起前朝的事情,若是想要推卸责任,显然交给太上皇才最不容易出麻烦。 “太后那里圣上自然是熟悉的,想来倒是不用妾多说什么,只是圣上若是还要去太上皇那里,倒是不妨也顺便替妾身跑一次腿,槐哥儿如今可还在太上皇那里,圣上倒是不妨顺便去接他回来,也省得妾身还得再跑一趟。”说到底,太上皇到底算是公公,元春这个做儿媳妇的天天往太后这个做婆婆的那里跑也就算了,却是并不方便平白的往公公的住处去的。 到底是义忠老亲王唯一的儿子,若是等太上皇主动想起来把徒景槐送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而若是自己去讨要的话,一来是不恭敬,二来也是自己毕竟不方便往太上皇的住处去。这么想着,元春也就毫无负担的打算彻底利用徒明晅一回了。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白白利用,说到底元春自认为这也还算是给徒明晅想了个合适的借口法子呢。 反正人总是要处置的,这回的事儿并不是小事,但说句实在话,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说严重吧,那是圣上迄今为止独一个的小皇子,自然珍贵的很。但是小皇子的出身到底算不上高,又是早产出来的,打从一生下来太医这边就已经断言了,小皇子是先天不足的,是以对于这个儿子没有办法活到成年这件事,徒明晅应该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到底牵扯到了天家皇嗣的事情,若是处置得轻了仿佛震慑力不够,可若是下手重了却又担心老臣们会不会心生不满,这才左右为难。可若说是事先往太上皇了跑过了一趟,却就又不一样了。左右有个奉太上皇旨意的前提在,若是最后处置的还算宽厚,那自然是圣上的恩典,而若是有人觉得苛刻了只管把锅往太上皇身上扔就是了。 元春可是个趋利避害的高手,至少在推卸责任方面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的。 而如今显然的,元春也有意无意的在培养徒明晅在这方面的本事。 ——分割线—— 大概是所谓的自尊心作祟,总之,这回的徒明晅倒并没有去麻烦太后。甚至于他本来都不想去找太上皇的,只是他之前到底答应了元春,要把徒景槐接回来,到底还是特意跑了一趟太上皇宫里。然后这训斥外臣的活儿就被太上皇揽了过去了。 至于周妃吴妃那头,便是一时没有决定究竟要怎么处置她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到底便是她们出身再好,如今也是后宫嫔妃,只要惹了上头的不待见,也不需要理由,只是暂时冷了她们徒明晅总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宫里头唯二有了身子的妃嫔就被以养胎的理由暂时禁足在自己宫里头了——无论是对于皇后还是徒明晅来说,让太医们给出个胎息不稳的结论都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至于刘美人那头自然并不需要多费心。事实上虽说残害皇嗣的事情并不能说出口,但一个没出身没宠爱没子嗣的低级妃嫔完全不值得主子们费心,所以宫里头人知道的消息也不过是因为季节变化刘美人不小心染上了时疫,然后被禁足在宫里头了。当然,可想而知的,大概没过多久,刘美人就要不治身亡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和元春没有关系了。她如今已经是后宫里头皇后之下的第一人,除了吴周两个,估计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有人有希望爬到她的头上去。而这两个人偏偏如今都已经遭了圣上的厌弃,不足为惧了。至于刘美人到底出身低微,说句不好听的,从头到尾刘美人是生是死,元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然后这件事情就被这么压下去了。 当然了,元春这里还是跟皇后说了一声,求皇后这里稍微给安嫔那头透露出一些真相。毕竟若是凡事都瞒着她,指不定日后安嫔会在谁的教唆下就把矛头对向元春了。这却是元春不愿意看到的。 皇后平日里和元春处得也合睦,更重要的是,元春年长无子,也没太大的野心抱负,这时候不过是想着明哲保身。皇后自然愿意给元春这个面子。便是徒明晅那头,虽然并不想透露太多真相,但是在知道了之后也并没有对元春的做法表示出什么不满。 太上皇那边的处置也简单得很,只是让徒明晅把周家吴家两家的家主叫了过来,然后冷着一张脸将事情的真相说给两位家主听。 一部尚书是正一品的官衔,右侍郎则是从一品,能做到这个官职位置的人哪个都不是笨蛋,闻弦歌而知雅意,谁都能听出来上头主子们的话外音,当下两位年纪不小的老臣们便冷汗涔涔了。 说句严重的,残害皇嗣的罪名与谋反无异,若是上头真铁了心的处置他们,仅凭这个罪名,就足以将他们全家置于不复之地了。 “朕年老了对于老人难免有些心软,但圣上还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这回……又是他的长子,便是朕有心护着你们,到底也不要过分了才是。”元春教导徒景槐的那些故事道理,太上皇也有所耳闻。虽随着他年老之后难免有些心软,平日里也不乏自负,但是到底他心里也是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的。 若是平日里头没有人提醒便罢了,但随着元春这么日复一日的在徒景槐面前说着同样的话,再传到他的耳里,到底是受了启发的。 他如今的确可以一厢情愿地护着所有的老人,甚至只要他在一日,想来徒明晅便是再不满也要碍于孝道不好出手。但是他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了,也是有重孙玄孙的岁数了,可徒明晅却还年轻。无论怎么样徒明晅总能比他这个老父亲活得更久些。若是他在世的时候,让那些老人们仗着他的面子太过过分,等他有一天山陵崩没了之后,就算头三年里徒明晅还会碍于孝期不改父道的规矩维持些和平,也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对那些人出手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就帮着新帝约束这些人,免得他们闯下更大的祸事来。 至于废帝另立……对不起,太上皇却是从没有想过这个的,虽说他真的不至于有多在意徒明晅这个儿子,但是总在意徒景槐这个孙子,更在意这徒家的江山天下。 所以这一会儿,太上皇宁可选择自己去扮这个黑脸。 女眷这头到底做错事情的是徒明晅的后宫嫔妃,太上皇作为公公并不好插手。但前朝这边太上皇却借着这次的事情,找了借口狠狠的训斥了两家一回。虽然并没有动两家家主的位置,但是两家的旁系子弟,却损伤惨重。 对此徒明晅也挺满意的。 说到底,他手里头可信的人并不很多,这会儿便是空出了这两个尚书和右侍郎的位置,他的手里也是没有人能坐稳这个位置的,最后还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还不如这会儿空出的大多是中低级官员的位置,虽说他也要顾及着太上皇的面子,但到底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些好处。 而这一场动荡里,荣国府这一头也借着元春的面子占到了便宜。 第76章 第 76 章 元春的父亲贾政,本来是在工部做从五品员外郎的,这会正好赶上,刑部那边空出来了个位置,就被调职到刑部那面做五品郎中了。 而大房那边也顺势沾了些好处。贾赦那原本就得了祖上留下来的爵位并没有入仕的意思。这也就罢了,左右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而且身上也有个爵位在,并没什么可惜的。倒是贾琏原本只捐了一个正五品同知的虚职,这回吏部那面特地透了消息,说是户部里面空了个六品主事的位置。要知道,虚职的品级并做不得准,便是品阶再高,到底比不上拿到手的实缺。虽说贾琏也眼热在家里掌管内务能得到的好处,但是谁都知道户部掌天下钱财,里面的油水自然是足足的,倒也屁颠儿屁颠儿的过去了。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元春是意外的。 父亲贾政本来就有官职,宝玉又是个醉心风花雪月的性子,在仕途上前程有限,贾兰又是个年幼的。所以元春从头到尾就从来没有为家里求过什么。大房那头贾琏王熙凤夫妻两个虽然都是贪财的性子,但是的确是有些能力的,只是那边到底和元春又远了一层,她平日里也并不上心。 但是没有料到,这会圣上却是给了恩典的。想也知道,贾政那头便罢了,到底他一直是在官场里的,贾琏那边平白无故的,若不是徒明晅事先吩咐过,吏部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给荣国府递话。要知道,莫说是六品主事,便是七品八品的芝麻小官儿,京城里头也有的是候缺的进士们争着抢着想要呢,怎么可能轮得到贾琏捡了这个便宜。 虽然元春平日里并不管前朝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到底涉及了自己娘家,徒明晅也并没有想要瞒着她的意思,所以元春倒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妾的父亲就罢了,也不过是并不懂得为人处事,做事情的本事虽然一般,但也不能说一点没有。且父亲平日里最是刚正不阿的性子,而且家里也还算富裕,倒是并不用太担心什么,至少不能闯什么祸事出来。只是堂弟那里据说却是个贪财的性子,将他放到户部里头虽然肯定有做事的本事,但到底也怕他闯祸。左右这一回是圣上主动给的恩典,他日里若是堂弟那头闯什么祸事,妾却是不愿意背这黑锅的。”贾琏是个处理内务的好手,放在户部里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们夫妻两个在金钱方面的节操都极有限,若是日后做了什么贪污受贿的事情,元春可不愿意被牵连, 索性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事实上比起后宫里其他人,元春的确显得懂事太多了,至少她的的确确就是从未为娘家任何人求过任何官职差事的。 按照元春的说法,自家人本事有限,但是却容易闯祸,就是这回的确得了恩典,元春也宁愿把丑话说在前头,而不是等事情发生了之后再巧言如簧。 到底是梦境里的结局太可怕了,所以元春现在显得有些草木皆兵。 但是徒明晅却并没有在意,只当元春是在宫里头待得久了而变得谨慎了,毕竟就是他再严苛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并不会要求所有的人都如同包公海瑞一般两袖清风。 ——分割线—— 六部员外郎是从五品官职,而六部郎中却是正五品。在那些完全不懂官场规矩的人看来,从一个从五品官职升到正五品,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实上,如果没有从工部突兀的调职到刑部这一个变化,便是身外当事人的贾政也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凭自己的能力凭着自己的能力本事才升的这半级吧。 但是谁都知道,如果不是贾政自己争取,便是太上皇那头有意给他升职,也顶多是从工部的员外郎变成工部的郎中罢了,从头到尾跟刑部扯不上任何关系。 自从贾代善故去之后,宁荣二府里头虽然还自诩国公府第,但是不得不承认贾家的消息早已没有之前那么灵通了。尤其是在元春并没有想要配合他们的前提条件下,贾家并没有机会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但就算消息再不灵通,声威宫里妃嫔的两家人,他们至少还是能够从皇宫里这一旬里并不允许椒房眷属入宫探视这一点里知道宫里头最近的确是发生了事情的。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上皇宣了周吴两家家主入宫了一回,然后转眼两家的旁支就遭了殃。”贾赦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到底是开了口。 虽然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荣国府里头当家作主的,永远都是老太太和二房的人。大房虽然名义上是荣国府的主子,但实际上在家里的地位还未必比的上二房里头得脸的奴才。但是到底长幼有别才是正统,贾赦还是能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交往一些酒肉朋友的,而这些人多是家里的纨绔子弟,别的本事没有在小道消息上却算是灵通。 太上皇,虽然退了位,但显然,并不是如唐高祖那样的太上皇,而圣上也没那个本事去做唐太宗。是以无论是太上皇在宫里头接见臣子还是对朝政指手画脚,宫外头的人也都是知情的,甚至如同荣国府这样出身的人有时候对这种事情还有些喜闻乐见。 而这两家的家主也都算是朝中重臣,所以两家的家主入宫的事情,虽然不是秘密,但到底关注的人也不多。 所以虽然贾赦的确是说出来了些东西,但是贾母却一点都没有感动的意思,反而觉得他是在添乱。 要知道贾赦可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是平日里被贾母这么训斥了,他定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的。但如今想想自己的儿子这回到底是得了元春的好处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贾母之前说的话。 “如今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下面三个妃位的娘娘,除了咱家娴妃娘娘之外,周家和吴家的女儿也入宫做了妃嫔,是和娴妃娘娘同等的位份。这回这两家都被训斥了,偏咱家里得了好处,想必宫里头一定是出了大事。而娴妃娘娘这回若不是被牵扯进去遭殃受了委屈,就是有了大功劳,才能得到这恩典。儿子平日里虽不肖,但到底也有些朋友,还算有些消息。宫里的吴妃娘娘是有了身子的,这回恍惚听人说起来,周妃娘娘那头似乎也有些动静,两个有了身子的妃嫔都受了斥责被打了脸面,那这事儿定然跟跟皇家血脉安危脱不了关系。这宫里头能比还没出生的小皇子更尊贵的,除了已经生下来的皇长子以外,咱们娘娘身边也痒养着义忠亲王,这也是个尊贵的。之前听杨家那头说过,据说是皇长子有些不好,若是那两位娘娘在动了手脚,倒也说的过去。但到底,圣上那头怕摔了玉瓶,并不好直接斥责,所以只能转念从前朝入手。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再看看杨家那面能不能得了恩典再说,倒也不急于一时。但这回的事想也知道,娘娘虽然位分尊贵,但到底比不得那两位娘娘的娘家殷实,这也是想咱家能立起来,这是圣上或是鸟这事圣上娘娘那头,盼着咱家能立起来,好给娘娘撑腰的意思,若不是如此,将事情捂在后宫里远比闹到前朝里头更好处置。要我说二弟和琏儿这回既然得了好官职,也是在上头露了脸,确实要小心当差才是,却不能辜负了上头的心意。”比起贾政的迂腐端正,贾赦在为人处事上的确更明白些,再加上他本身也有些消息渠道,竟然在元春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就能将事情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大皇子年纪还小,虽然是徒明晅实际上的长子但却并没有上玉牒,如今也算是夭折,就是下葬办法事也不合适大张旗鼓,宫里头一定不会透露出太多消息。但是作为皇长子的生母娘家,杨家那头无论如何都是会得到消息的,所以关注他们,倒比等着宫里头娴妃娘娘更容易得到消息。至于出事的可能是义忠亲王这种想法,贾赦却是懒得说出来的,毕竟谁都知道义忠老亲王在世的时候,就是太上皇的心肝子眼珠子。虽然老亲王的确做过错事,但是到底人死灯灭,作为老亲王唯一一个剩下来的儿子,爱屋及乌之下太上皇对于义忠亲王的情分绝对不会浅。若是义忠亲王真的出了事儿,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现在怎么平静。 所以虽然说还是要等消息的,但事实上经这么一说,谁都知道这次至少有□□成的可能是皇长子出事了。 第77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虽然很多时候,贾赦都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但是不可否认的,他毕竟是初代荣国公夫妇教养长大的,在大事上的敏锐度总还是有些的。 不过便是元春也完全没料到自己娘家里头还藏着这么个人物就是了。 虽然可以说是弄倒了两个强劲对手,但是元春仍旧老老实实的缩在自己宫里头仔细教养着徒景槐。 虽说这回的真相是皇后和元春联手查出来的,但是元春到底不如皇后那样显眼,从头到尾都是隐藏在幕后的,如今又俨然一副和自己没关系的样子,倒是很能蒙骗人。 别人就罢了,周妃和吴妃在被禁足之后难免会胡思乱想,倒是不由得将彼此当成了对手了,反而因为元春这般作为而忽视了她。 虽然这次的事情俨然已经结束,但是元春还是稍微分了分心在吴妃她们身上,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才终于安心将她们都抛到脑后。 转而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分割线———— 山中无日月,岁尽不知年。 这话若是换做在宫里,也是差不多的,至少对于元春来说是这样的。 三月份的时候,元春将已经七岁的徒景槐送到了上书房,然后转而又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五月份的时候,还在禁足中的吴妃平安生下了二皇子。 六月中,惠嫔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八月份中旬,周妃平安的生育了三皇子。 九月初,皇后何氏诊出了三个多月的喜脉。 而元春仍旧老老实实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宫里头虽然只生活了不足一年,但是徒景槐仍旧仿佛成长了许多。 在皇后诊出喜脉之后没多久,这个七岁的男孩就一脸纠结的站到了元春身边。 “娘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得这么喊了一句。 徒明晅并不是耽于美色的性子,每月里头顶多到后宫里头歇上十日。元春虽然内里得宠幸的日子并不多,但是却每日里都会来元春这里歇一歇的,是以虽然在彤史上头每月里也就顶多两三次的记载,但是已经俨然是后宫第一宠妃的架势。 但是元春却始终没能怀上身子。 年节那会儿周妃和德嫔是同时摸出滑脉的,但是后来证明周妃的确是怀上了身子,但是德嫔却只是痰热之状。 但饶是如此,一年里头后宫里多出了两个皇子,又添了两个孕妇这种事情仍旧有些震动了徒景槐。 毕竟说起来,皇后倒罢了,惠嫔的宠爱可是远远比不上元春的——可她都能喝怀上身孕…… 徒景槐生活在宫里,也难免听到小宫女太监们嚼舌根,说起娴妃娘娘空有宠爱却无子女,恐怕晚景凄凉。也有人说起娴妃教养着义忠亲王,恐怕主子们是不会允许她怀孕的云云。 永远不要小看后宫里头宫女太监,有的时候他们能够知道的消息其实远远比后宫里头的主子们更多。 至少这一回,他们已经无意识的戳中了徒景槐的小心思。 但元春毕竟不是徒景槐肚子里头的蛔虫,虽然意识到徒景槐定然时被勾起了什么心思,但是她到底并不清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元春索性收起了自己正在摆弄的瑶琴,转而吩咐秀砚取了一副棋出来。 然后再悄悄的让抱琴去问问墨香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没进上书房的前几个月里,元春不仅没事就给徒景槐读读史书杂记,还顺带将琴棋书画都给他入了门。说句实在话,元春的棋艺也只是一般,不过教导徒景槐却是足够了。 “你既然闲着,那索性陪我下盘棋好了,自从你去书房之后,我这凤藻宫里确实冷清了不少。”元春全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表现得再自然不过。 若是双方有心的情况下,一盘棋可以拖得很久。徒景槐虽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元春却是有意拖延时间的,再加上元春如今的棋艺到底还是比徒景槐更好些的。所以一直到抱琴打听完消息,悄悄拿着茶壶来给他们两个添水,这一盘棋也仍旧是没有结束。 事实上对于徒景槐心里头的想法,墨香知道的也并不是很多,甚至在抱琴已经问过徒景槐身边的嬷嬷们之后,知道的事情也只是寥寥。 只知道徒景槐是在下学的路上听见几个碎嘴的宫女太监嚼舌根,她们站的远一些,恍惚间听到提了皇后以及两位皇子什么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他们倒并没有听清。不过,似乎徒景槐就是在听到这些东西之后,情绪才变得不太好了。 但这么说起来元春仍然不知道徒景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以为他是在觉得,徒明晅有了两位皇子之后,他的存在或许会变得尴尬了所以才觉得不高兴。 这种苦恼在元春看来其实是有些可笑的。要知道两位皇子如今刚刚出生,可徒景槐却已经七岁了,等两位小皇子长到能够进书房学习的时候,以徒景槐的年纪都该娶妻开府了。这么大的年龄差,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任何的竞争,完全不值得苦恼。 但不管这种想法在元春看来如何可笑,她也仍旧需要费心安抚。 而这种话并不能直接说出口,所以元春,只好接着说自己娘家的事情,来间接地指点他。 说说她小时候和兄弟姐妹们的相处,再说说等她长大了之后再看刚出生的妹妹们的不同想法。 算起来,荣国府里的人丁还算是兴旺的,早年就已经没了的长房嫡长子贾瑚便罢了,大房的贾琏按着年纪算起来也是元春的弟弟。贾赦的原配张氏去得很早,贾琏可以说是幼年就失了亲娘。所以小时候,贾琏更多的是养在老太君和王夫人身边,那时候在尚且年幼的元春看来,这个隔房的堂弟却是抢了长辈们对她的喜爱,算起来便是舅舅家的凤丫头,最初来荣国府里做客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仍旧会有些忌妒的。不过当她再大一些,后来大房那头有了蒋迎春,母亲又给自己生了一个嫡亲的弟弟宝玉,乃至后来父亲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庶出的妹妹探春,她心里更多的都不是嫉妒了。 迎春出生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感觉,宝玉出生的时候她是由衷的欢喜。等到探春甚至于后来贾环出生的时候,元春虽然其实并不太高兴,但到底也还能压抑住自己的一点不愉快做出一副端庄的好姐姐样子。 不得不说,虽然从始至终元春都没有GET到徒景槐心里想的那个点,但是只在元春说她母亲在三十多岁了还能给她生下一个嫡亲弟弟的时候,徒景槐却是由衷的放松了一些的。 “等娘娘生小弟弟的时候,我也会替娘娘照看着的。”徒景槐郑重其事的保证。 元春眨了眨眼睛,好像终于明白了,徒景槐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倒是让她忍不住愣了一下。 在她的眼里徒景槐可能一直是那个十来岁就被身边人撺掇着谋反,还被徒明昳利用的那个义忠亲王。元春用心教导他,想让他明白凡事有可我有所不为,想让他知道敬畏,想他日后哪怕被人利用也不会再做出错事。但是说到底,她教他养他,但同时心里却也在防备着他。只是如今她才终于发现,可能徒景槐现在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七岁的孩子,拥有着比宫里其他人都要纯净的心思,乖巧懂事,比任何人都明白感恩。 “那好,等我日后给你生弟弟妹妹的时候,正好你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却不用我操心了。”元春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笑着回答。 听了元春这样的话,徒景槐却是笑得更愉快了,仿佛刚才身上的包袱一下子就被卸下去了。 人车放下手中的棋子,隔着棋盘伸手去摸了摸徒景槐的脑袋,像是夸奖也像是安抚。 虽然明知道只要自己养着义忠亲王自己至少十年以内,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但说句实话,元春却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怪罪到徒景槐的身上。但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得了梦中的预示。榴花开处照宫闱,虎兔相逢大梦归。所以从一开始自己就注定了不可能有福气拥有自己的孩子,徒明晅绝不会允许自己生下一个一心向着功勋世家的皇子。 所以元春是抱着一种虔诚的心态,去养育徒景槐的。那怕不是皇子,至少也是一个亲王,一个日后能替自己给娘家做靠山的亲王。最开始的时候元春想着的只是利用,而徒景槐却是对她报了十二万分的真心。 第78章 第 78 章 虽然已经有了两个还算是健康的儿子,但是鉴于自己的长子去世的原因,说句实话,徒明晅对于这两个新生出来的儿子并不报以太大的喜爱。可以说,如今他最爱逗弄的,还是自己的两个帝姬,以及养在元春身边的义忠亲王徒景槐。 “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元春是这么跟徒明晅说的。 懂得感恩的孩子在什么时候都是会受到喜爱的。 墨香本来就是徒明晅安排过来的人,如今跟在徒景槐的身边,自然也会将徒景槐的言谈举止转告给他,徒明晅自然是明白元春的意思。 “虽然我这辈子未必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槐哥儿的好意我总是心领的。”对于自己恐怕不能生育这一点,元春一向表现得极为坦率,没有半点怨言。 要知道,在一开始徒明晅还并不信任春的时候,他明里暗里的可是在凤藻宫里安插了不少人手,墨香和乐儿算是他明面上放起来的人,秀砚以及几个二等宫女,都是他暗地里插起来的人。 虽说很多时候很明显的元春还是更信任抱琴这个从娘家里带进来的丫头,但是徒明晅的人毕竟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也有很多时候都是服侍在元春身边的。元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基本上都完全瞒不住徒明晅的掌控。 好在元春一向是个慎独的性子,便是身边只有抱琴一个人的时候,也并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完全吐露出来,这样一来竟是在徒明晅的心里,塑造出了一个心口一致风光霁月的形象。 所以对于元春,徒明晅却是打心底里愿意信任的。 ————分割线———— 吴妃和周妃生育有功,按例是应当晋位分的,不过一来因为皇长子的事情,徒明晅打心底里不太喜欢这两个人了。二来,也是她到底心疼元春的缘故,竟拿着安嫔和蒋嫔的例子,硬生生地驳了御史在前朝为二皇子三皇子生母请封的折子。 虽说前朝后宫各自成体系,但说句实话,这次的事情要是没有周家吴家插手就见了鬼了,所以前面刚下朝没多久,后头周吴二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涉及皇家子嗣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好说的,当初蒋嫔刻意引人教唆安嫔,使得安嫔一时蒙了心思刻意早产,让皇长子生来便体弱。安嫔那边不过随口一句话带过的,也算是没奖没罚。而蒋嫔虽被贬斥了,但是却是以御前失仪为借口,才降了她的位分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残害皇嗣的事情。所以算起来图明确的话倒是显得极为有道理了。 安嫔是生育了皇长子的,但那会儿除了得了些赏赐之外,不过,是皇后仁慈才将她的日常用度提到妃位上,可她本身的位份却是没有半点变化的。而蒋嫔那头难产生育了二帝姬,虽然面上看起来是从才人位份直接提到了嫔位,像是连升三级的意思,但是要知道,真仔细算起来,这个嫔位却是谥号而非封号,更不要说,在蒋嫔有孕之前她原本就已是在嫔位位份上的,甚至还有个封号,是圣上后宫的仪嫔娘娘。 在吴妃周妃生育两位皇子之前,徒明晅所有的儿女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人罢了。大帝姬是在徒明晅登基之前就生出来的,帝姬生母简氏一入宫便是嫔位,虽然这里都肯定有她生育有功的缘故在,但到底不是明晃晃的旨意。至于后头两个,却都没有因为生育得到半点好处。 便是安嫔生育了皇长子,也没能晋了位分,那凭什么吴妃周妃就有资格因生育有功而升位分呢。 徒明晅当朝就敢把御史的折子驳回去,而本来该为自家女儿出面的两家家主,则因为已经知道自己女儿在后宫里做了什么,在徒明晅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终究是没敢开口。 当初因为皇长子早产的缘故,仪嫔蒋氏被一撸到底,安嫔哪怕生育有功也没能晋位分。那时皇长子还只是体弱罢了,而如今自家女儿牵扯到皇长子早夭的事情里,他们又哪有脸面为自家女儿讨份位呢。 两家的家主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当下只沉默不语,仿佛这事儿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但他们能沉住气,并不代表他们的女儿也能沉住气。事实上,在得了前朝的消息之后,周吴两人的宫里头就很是损坏了一批瓷器。 要知道,她们两个出生又高,位分也不低,之前到底都是有身子的,又都是从小奢侈惯了的,所以便是之前禁了足,她们宫里用的东西也都是最顶尖的,没人会克扣了她们什么。这会在一怒之下,不少珍贵的瓷器摆件什么的狠狠的都摔碎了,算起来着实是要花不少银子才能补上。皇后看着头疼,又想想左右如今孩子也都生下来了,便不想再惯着她们了,索性就直接将内务府递上的单子派身边人直接给徒明晅送了过去。 要知道太后也好徒明晅也罢,在之前的许多年里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虽然如今日子过的确实比之前富贵了,但内里却仍都是俭省惯了的性子。 若只是日常用度便罢了,像是元春那里的用具摆设也都不是便宜货,若是偶尔有些损耗也都在常理之中,连折子都不必递上去,徒明晅倒也并不当回事。但若是如周吴二人这样,一损耗就是一批,且样样价格不菲的,倒是让徒明晅忍不住心疼了。 本来还想着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回又蓦然见到了这折子,倒是让徒明晅又想计较起来了。 “娴妃的年纪渐长,她那边又养着义忠亲王,儿子有心再给她个体面。”在和太后商量过之后,徒明晅索性跑到太上皇那里邀功,“虽说娴妃至今尚无子嗣,但她年轻时侍奉母后也算有功,如今又将义忠亲王教养的甚好,这功劳也不浅了。便是论资排辈算起来,也算是儿子后宫里头首屈一指的了。且她平日里也是懂事的,倒和旁的人并不同,儿子想着倒不妨给她个贵妃位分也是使得的。” 作为自己的老臣之后,又养着自己爱子如今剩下来的唯一血脉,太上皇自然很愿意元春过得好,如今听着徒明晅愿意再给元春晋位分,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所以在三皇子的满月宴上,徒明晅倒一连下了三道旨意。封吴氏为宁妃,封周氏为静妃。 这也就罢了,再怎么说这两个人也各生育了一个皇子,虽说没有晋位的恩典但给个封号也不足为过。 但第三道旨意,就有些出乎意料了——娴妃贾氏贵妃位。 要知道元春一向是不大耐烦这样的场面的,再加上她跟周氏又没什么交情,所以这回三皇子的满月宴,她也不过按照规矩使人送了个长命锁来罢了,自己则干脆地告病并没有出席。 徒明晅后宫的人虽比起太上皇来说不算很多,但大大小小的也总有二十来号人,再加上各人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来的人着实不算少。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少一个人的真没人在意。 再加上之前二皇子的满月宴,徒明晅因为前朝忙碌的缘故并没有出现,所以这回元春也只能皇后告了假罢了,并没有事先知会过徒明晅,再加上徒明晅也是临时起意,所以一直到口谕发出去了他才发现,接旨的人并不在。 这就难免有些尴尬了。 谁说元春是提前告过假的,严格算起来这回还是徒明晅责任更大些,但是徒明晅到底是九五至尊,是不可能犯错的,所以这次的事儿若真论起来,受到苛责的也只能是元春了。 若是换一个人大概只能吃了这个亏了,但若是元春,别人便罢了,皇后娘娘却是很愿意护着她一下的。 “娴妃的身子骨有些不舒坦,早和我说过今儿就礼到人不到了,之前也没见圣上关心这些,倒是没跟圣上说起这事,却是我的不是了。左右也是自家姐妹,我便逾越些替娴妃妹妹接了这旨意就是。”皇后娘娘倒是欠身替元春告了罪,还顺带给徒明晅准备了台阶下。 要知道虽同样都是后宫嫔妃,但皇后与妃嫔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同样的话皇后说得,而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皇后许多日子里和元春相处得很融洽,所以这回替元春说说好话,她自己倒是觉得顺理成章,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倒是惊呆了其他人。 元春有位分有宠爱,虽然无子嗣傍身,但是却深得太上皇和太后的喜爱,这后宫皇后以下第一人的位置她却是坐的稳稳当当。 虽说平日里元春和皇后也表现的姐妹情深,但是凭谁都不会觉得她们是真情流露,一是觉得皇后必然对元春防备甚深,二也是觉得元春未必不对皇后的位置有所觊觎。 但谁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感情不错呢。 感情甚至好到皇后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替元春说话。 谁都知道虽说这回的事情其实怪不得元春,跟到底徒明晅确实是丢了面子,虽说元春未必会真的受到惩罚,但晋封这件事情却大概应该是要泡了汤的。 前提是,皇后并没有替元春圆场。 第79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虽说平日里头元春显得懒了些,但是总归她的消息还算是比较灵通的,别的事情就罢了,这回皇后娘娘替她说话这么大的事情却是不可能被她忽视了的。 所谓大恩不言谢,再加上如今元春虽然私底下很是有些好东西,但是到底不合适将这些东西放在明面上,索性只从书柜里头捡了一摞自己抄的杂记什么的,再添上一把自己之前闲的没事的时候绣出来的荷包帕子什么的。 “我原本是个穷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东西谢娘娘,虽说我在衣食上都有些本事,但是娘娘如今身子不方便,这些东西却是不好送的了,只捡一些话本小说什么的若是娘娘无聊了读给娘娘解闷也是好的。”元春最近还在和乐儿学香料配置什么的,本来若是送礼的话这些也是使得的,只不过皇后如今有孕在身,却是不好用胭脂香粉什么的东西。 倒不如如今这样简陋些更安全了。 给皇后送些解闷的话本杂记食书医书,那些子帕子荷包什么的则是送给皇后身边服侍的人的。 好在皇后身边的人也都知道元春这里的状态,倒也没有为难抱琴的意思,反而和气的很。 说实在的,元春送这些最不容易被动手脚的小东西,着实比其他人送些名贵料子摆件什么的更让人安心。 尤其是元春还特意让抱琴带了一句,说是因着凤藻宫里头平日是有焚香的,书房里头便罢了,那些绣件若是有喜欢的,最好让皇后身边人洗一洗再带着,免得有什么妨碍。 皇后如今可是怀着嫡子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元春并不认为皇后会忽视这一点,不过多提醒一句总没有错。 到底也算是自己尽了一份心。 ————分割线———— 虽然晋封的旨意已经下下来了,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身子骨并不合适太过操劳的缘故,晋封礼就取消了,只是内务府那边准备好贵妃的金册金印也就是了。 对此,元春倒没什么不满。 只要金册金印在手,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有没有晋封礼其实真的无所谓——再怎么也不会比梦里的自己更差了。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元春终于得了自己的贵妃金册。而大概是好事成双,荣国府那头也递了折子说是省亲别墅已经建好,由贾赦贾政联名上折子恭请贵妃娘娘省亲。 其实不仅仅是贾家,因为徒明晅在省亲别墅上头插了一手的缘故,几乎所有妃嫔娘家的别院都是前后脚建成的。 太上皇宫里头的主位娘娘们若是娘家在京城的,多半都是要回家看看的,便是一些比较得脸的太贵人若是家里有本事,也能请旨省亲。而徒明晅后宫里头的人比起太上皇毕竟要少上许多,算起来除了前一年刚进宫的那一批里头几个外官家的女儿之外,余下的竟都有福气回娘家看看。 当然,除了还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她家里倒是也准备了省亲别墅,但是如今甭管什么都比不上她肚子里头的孩子重要。 所以在皇后万事不宜的时候,元春俨然就是后宫里头的另一个主子了,除非是后宫里头的大事,否则等闲皇后是不愿意操心的,那就只能让元春受累了。 针对徒明晅的后宫,元春并不愿意太费心,倒是对于太上皇后宫里头的事情,元春却是很有兴趣掺上一手。 “甄太贵妃娘家人都在江南,却是不方便在京城省亲的。”甄家俨然是徒明昳的势力范围所在,又盘踞在江南日久,对于徒明晅来说却是棘手得很。元春是个善解人意又体贴的,许多时候徒明晅无意识的就会透露些事情,这回就不小心说起了徒明昳又开始动手脚装可怜的事情了。 虽然徒明晅能说前朝的事情,但是元春却只能从后宫的角度来给对方提建议,这不就牵扯到了徒明昳的亲娘,甄太贵妃身上了吗。 “太上皇宫里诸位太妃太嫔娘娘甚至圣上的妃嫔都有福气见见娘家人,甄太贵妃的年纪也不轻了,自从入宫以来却是和娘家人再无相见的机会。太贵妃年纪已经很不小了,她的兄弟年纪只怕也不小,还不如将人留在京里颐养天年。”元春歪歪脑袋,愉快的给出建议。 甄太贵妃的祖母曾经做过太上皇的乳母,甄家也是因此才发的家,换句话说,甄家看起来富贵,繁花锦簇,但是内里的根基却算不上太深。 重点是,甄家并不会做官。 江南重文人多才子,甄家虽然在江南呆了许多年,但是门下子弟却少有科举出仕的,并没在江南收拢多少人心,甚至甄家在江南百姓们的眼里的形象也并不好。 也可以说,甄家虽然看着赫赫宣宣,但是实际上若是真的想要收拾了甄家,只怕会比收拾其他人家更容易。 唇亡齿寒的道理元春自然明白,但是她更明白什么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保住贾家,她也不得不在徒明晅面前树立一个又一个更能拉仇恨值的靶子。 甄家牵扯到夺嫡谋储,又有一个王爷外孙,自然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哪怕如今徒明晅还并不能立即就处置了甄家,但是至少也能够在他的心里头留下这么个影子。 ————分割线———— 徒明晅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甄家那头元春并不知道,她只负责给甄家上上眼药,间或体格小建议什么的,其他的时候她还是更愿意老老实实的做个不问世事的后宫嫔妃的。 连着不少妃嫔的娘家都上书请旨省亲了,徒明晅将太上皇后宫妃嫔娘家的折子一股脑儿的都送去太上皇那里,然后将自己后宫里头的这些事情都扔到了凤藻宫里。 元春有些无语的收了折子,只说等会儿再看,然后等徒明晅一从凤藻宫里出去,她转眼拎着折子就跑去皇后那儿了。 哪怕和皇后相处的一贯和睦,但是元春仍旧不想随意担下处理宫务的名声,唯恐惹了皇后的忌惮,即使皇后如今没精力处理这些事情,元春也宁愿将东西拿到皇后那里走一圈。 这却是态度问题了。 皇后这一胎并不凶险,只是因着皇后并不是易孕体质,再加上这是徒明晅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所以难免关心罢了。 若是徒明晅没有登基,那么其实皇后能不能怀上嫡子并不重要,总归徒明晅不会缺儿子继承王位,所以在王府里头的时候,皇后可以为了把握管家权放弃怀孕,但是等入宫之后就不一样了。 对于后宫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儿子更重要的了,哪怕是皇后也不例外。 所以对于徒明晅将一部分宫务交给元春的举动,皇后是默认了的。 但饶是如此,在见到元春仍旧愉快的每天来自己这儿溜达几圈顺便打着请教宫务的借口和自己聊天的时候,皇后仍旧挺高兴的。 毕竟这也算是元春向她服软,表明自己无意□□的举动。 左右和元春聊天也不算劳心费神,皇后还是很喜欢元春每日里来和自己说话解闷的。 要知道,元春颇是读过不少书,讲起话来引经据典,又是有意给皇后逗乐子,说的自然都是轻松有趣又不至于劳心费神的事儿。别的倒还罢了,只这段时间以来,元春和皇后的关系却是越发融洽了。 所以这回,元春虽是捧着不少东西跑过来,但是也不过在皇后面前做做样子,将事情和皇后说说,然后陪皇后稍微聊上一会儿而已。 “左右园子都建了,若不让她们回去看看倒不好了。”这个话题实在没什么可讨论的,皇后倒是显得意兴阑珊了些。 “也是最近宫里一切太平的缘故,既然她们在宫里头也没什么大事,那么让妹妹们回家看看也没什么的。要我说,倒不妨先挑出两个日子给宁妃妹妹和静妃妹妹,毕竟两个小皇子还年幼,虽然日常有乳母带着,但到底身边还是需要有个主子才妥当,倒不如让她们自己选个妥当的日子。”在推卸责任这方面,元春向来拿手的很,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若是她们为了小皇子不想回去也不打紧,左右这省亲别墅大概也不会只用一次就被封起来,日后也总有机会。” 皇后娘家里也是建了省亲别墅的,但是因为皇后怀孕的缘故,她这回势必是不可能回娘家省亲了。虽说怀孕是喜事,皇后也明白事理,但心里头难免也是有几分不舒坦的。 不过好在虽说错过了这回,但是等小皇子生出来之后皇后总还是有机会回家看看的,被元春这么安慰一二之后,皇后倒也看得开了。 “另有一点,娘娘如今怀着身子,按例来说等再几个月您倒是能下懿旨让您娘家母亲进来陪陪您的,虽说您宫里头也没住妃嫔,但到时候也得让身边的嬷嬷宫女们收拾一处地方来才是。”这让娘家人进宫陪产的恩典是只有皇后娘娘才有的,之前其他人怀孕待产的时候可都没这规矩,元春总得提醒一下才是。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其实这也并不是为难事,真要是说起来这也原本就是后宫里头的规矩,虽说并不曾流于白纸黑字之中,但算起来却早有先例。 按着祖宗通常的规矩说法,何氏本就是徒明晅名正言顺的正室嫡妻,既然怀上了嫡子,那么娘家人若是关心了想多来看看原本是再寻常的事情。 只是天下的规矩换到了皇家就难免有些不成样子了——毕竟这皇宫里头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若是如今是当初还在潜邸里头的时候便算了,那会儿何氏身为王府里头说一不二的女主人,顶上又没有婆婆在,在后宅方面的行为处事再方便不过。莫说只是孕期娘家人常来往关心一二了,便是平时也都是该常来往的,在怀了嫡子的这等子关键时候要说娘家母亲不放心了来小住一阵子凭谁都不可能多说什么。 可是如今到底不同往常,凡事若是牵扯到深宫内苑里头,就更得步步小心了。 且算起来皇后原本就不是为了母仪天下而教养出来的,在徒明晅登基之前又是直接进的王府,除了年节宴会之外可是从没进过宫的。莫说是皇宫里头这种不成名的规矩了,便是白纸黑字写过的东西真算起来都未必全记得牢。所以对于这种律例规矩里头不曾写过的东西,皇后其实是并不太知情也不太敢擅作主张的。 “这原是前头几辈儿里头都有过的事情了,按着老规矩算,后宫里头妃位以上的有孕的时候原本是能定期让娘家长辈进宫来看看的,若是自个儿宫里头方便的话,禀了圣上让人住上一阵子也不打紧,只是时间不能太久罢了。之前生下来的那几个里头,安嫔的身份不够,蒋嫔就更不用说了。另两个身份虽是够了,但是那会儿却在禁足呢,自然该静心才是,这才没提起这事儿。便是如今的惠嫔也到底位分不够,倒是让妾倒一时没想起来这事儿。”让娘家人进宫陪住这是如今后宫里头头一份的事儿,因着前几个生养有功的都没有娘家人进宫的恩典,是以若是一个不好很容易给人一种皇后不贤的感觉。 所以元春索性将一份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替皇后想好了。 “虽说这不是宫规上写着的东西,但是却是宫里头心照不宣的。远的不说,便是之前太上皇的后宫里头,头先的时候妃位的娘娘们生养的时候都是许娘家人进宫的,只是因着太上皇后宫里头人口多些,凭哪个殿里头也都还住着其他庶妃,算起来倒是不好留人下来住,说起来也只生在前头的几位皇子帝姬有这个恩典,后头只是让娘家人进宫多看看,并没留宿,这才渐渐没人记着这事儿,不然莫说是妾,便是您身边伺候的人也早早便能想起来这事儿。不过不拘怎么的,等娘娘生产前头总是能让娘家长辈们进宫陪陪的。若是娘娘身子重惫懒些,妾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那头也算是有些体面,倒是愿意替娘娘跑上这一趟的。”到底如今后宫里头长辈有些多了,便是后宫里头也并不能完全由着皇后做主,不管怎么总得和上头的人打声招呼的。 而真论起来,这话却没人比元春更合适去说这些事了,毕竟元春如今在几位主子面前都颇有体面。 “那便权当本宫躲一回子懒了,只劳烦妹妹跑一趟罢了。如今惠嫔也是有功的,等平安生产了许是能得些好处的,本宫也便做主给她个恩典,只让太医估摸着她生产的日子按着例子也许她娘家人进宫便是了。这一事不烦二主,也劳烦妹妹去替本宫讨这个恩典了。”皇后的身份毕竟和寻常宫嫔不同,虽有些事情上的规矩总比别人宽松些,但却也不敢太肆意,正好惠嫔这胎比起皇后总是要早上一些的,索性一并请了恩典,倒也不显得太刻意,让人无话可说。 元春在这内宅勾心斗角的本事也不浅,更兼得了梦里警示步步小心,仔细想想倒也明白了皇后的顾忌。 虽这事是有先例的,但是到底不是宫规上白纸黑字写的东西,且虽说这事在太上皇那里已经有过,但是在徒明晅后宫里头却是头一份的事情。若是皇后亲自去给别的妃嫔求恩典便罢了,涉及她自己,却是不该亲自去说的。 而元春协理六宫,又和太后亲厚,说这话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分割线———— “这虽不是宫规里头写着的,却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呢。总不能王妃们能时常见见娘家人,成了皇妃之后更尊贵了,反而没了这恩典,旁的时候倒罢了,如今惠嫔也是有功的,等临盆的时候若是娘家里有长辈能闲下来的,倒不妨进宫来见见。按着规矩,妃位上头就该能有恩旨的,虽说如今惠嫔位分还差一些,但是也是一宫主位的身份,倒也不差什么,若真恩典一二也不差什么。”元春素来是太后宫里头的常客,和太后也算是亲昵,说这话倒也不妨碍什么,“主要之前宁妃静妃两个生产的时候并不方便,所以倒不好提这事,妾却又是个没生养的,没法开这个先例,算起来这宫里头能得这个恩典的便只剩下皇后娘娘了。只这事儿到底在圣上后宫里头是头一份的,却不好让皇后娘娘开这个先例,只怕有人说什么不好的。且之前太上皇下了旨意,全妃嫔天伦许妃嫔省亲,可娘娘和惠嫔却有着身子不好见人,索性给了恩典,既顺着太上皇的旨意,也算是全了骨肉情分。” 毕竟如今太上皇仍在,也怕有人又说什么闲话——帝后到底夫妻一体,若是让人申斥了皇后,也是打了徒明晅的脸面。 虽说这世间的婆媳之间都难免亲近不足,但是莫说太后本身就和皇后还算和睦,平日里对皇后也没什么不满。便是婆媳之间真的有十二分不满的,在这种涉及外人事情上,太后也自然愿意和皇后站在一起,给自己儿媳妇这个体面。 “这原是小事,并不碍着什么,也是你们两个都是谨慎惯了的性子才如此,等过阵子本宫下旨意便是。”因着这事原本就算是宫里头的规矩,并不过分,太后自然也一口答应下来了,并没觉得为难。 若是仔细算起来,太后也好皇后也罢,其实出身都不算高——这里的出身高低指的倒不是娘家父亲的官职高低,指的却是所谓的世家寒门了。 太后和皇后的父亲都算是能干的,官职也都不算低了,但是仔细算算都算不得世家出身,到底对于女儿的教养上总归不同。而元春虽仔细算起来只是个五品官的女儿,但是自幼得贾家悉心教养,真论起来这教养比起当年贾敏也不差什么。 至少她从小学的都是皇宫里头的规矩,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要进这九重宫闱的,又是在宫里做了十年的女官,对于许多弯弯绕绕可比太后和皇后清楚得多。 所以别的不说,只要元春没有二心,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元春处理,凭谁都不会不放心。 而元春要的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只要得了旨意,自是能办得妥妥贴贴的,不用人再操什么心思。 ————分割线———— 妃嫔有孕召娘家人入宫并不是什么错了格的事情,自然办得顺顺利利的。 有了惠嫔的破格恩典,承恩公夫人入宫小住便激不起人们太多的好奇心了。 便是皇后亲娘超品承恩公夫人,也不能在宫里多呆,顶多在皇后宫里的暖阁里头待个两三日便是了,倒是得了能随时递牌子入宫的恩典。 一时之间倒是让先头生养了皇子的三个咬牙惦记上了。 竟让元春落了个清闲。 君不见红楼梦里头不过一个国公府邸的后宅事情就足以洋洋洒洒的写上个百来回的故事,可见这女人们的故事事故总是最多的,荣国府里头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平日里头除了争宠再没别的事情可做的后宫嫔妃了。 而元春如今高位有宠,又是协理后宫的身份,委实算不上很安全。 虽说低位妃嫔们倒不敢多做什么,但是元春短短两年里头就从贵人升到嫔位妃位甚至到了贵妃位分,委实算得上是拉足了仇恨的。 等日子久了皇子们生的多了渐渐长起来之后,那时候无子又年事已高的元春身上的仇恨值才会被渐渐拉走。 所以如今元春也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不停地搞事情吸引后宫嫔妃们的目光了,万万不敢让宫里头彻底平静下来。 不过她可不想日后背上个祸乱宫闱的罪名,虽说巴不得后宫里日日乱着,不仅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也好显出自己的手段本事,但是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索性只使些阳谋手段,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 先是弄出了惠嫔破格得了恩典见了娘家人的事情,等这事完结了之后,便差不多到了省亲的日子了。端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人们基本上完全没时间将目光汇集在元春身上。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了,自然不能轻易更改。元春将自个儿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的时候,成了后宫里头头一个省亲出宫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电脑坏了,然后正好赶上学校考试……就断了一段时间的更新,然后想着既然断了这么长时间了,索性多攒一点再更新,就拖到现在了 第81章 省亲(一) 第八十一章 关于省亲的顺序问题,元春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她自个儿先挑了所有吉日里头的第一个日子,然后将所有可以选择的日子列出了单子,按着位分顺序依次递到各家娘娘手里头由人家自己勾选,然后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将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真真是再省心不过。 “勋贵人家素来极爱护面皮,蒙圣上爱护,妾如今的位分在后宫里头委实能够算是一人之下了,且家里自诩国公府第,家里头自然不可能愿意妾的排场弱于旁人。妾生下来二十余载,算来在宫里头便活了十来年,撇去最初几年懵懂的时候,真论起来却是和家人的情分真说不上亲厚。”定下来性侵的日子之后的某天,元春依偎在徒明晅身边,颇是认真的和徒明晅分说自己之所以这么想的缘故,“祖父戎马一生,功绩卓著,只看太上皇愿意破格给了祖父国公爵位便可见一斑了,只自从祖父殁了之后妾娘家便走了下坡路,不然当初也不能将妾送进宫里头,只想靠家里的女孩儿搏富贵。” 贾代善生前是超品国公,他的女儿算起来便是皇后也是做得的,这种情况下尚且愿意给嫡女求恩典免了选秀,只为了讨一份能让女儿生活的更省心舒适。而元春虽说是国公府的女孩儿,但是真算起来不过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便是选秀留了牌子内赐婚也只有做侧室的命,若不是家里头日子真的不比往昔了,凭着她的教养出身未尝不能找到和贾敏差不多的亲事,这才是真的舒心日子呢。 “妾蒙恩典成了宫嫔之后,家里头却也浮躁起来了,一心觉得已然鸡犬升天了,且家里头老祖母如今年纪大了,又是经了家里头最富贵的时候,更是要面子得很。妾身在宫里头,虽也有心管束家里人,但是到底家里人口多,且妾到底有些鞭长莫及,也到底也无法完美。这回妃嫔省亲都在京城里头,妾在省亲诸人里头位分最高,若是有人在妾前头了,家里定然是要牟足了劲儿不能让自家落在别人后头,那必然奢靡了。若是仔细算起来,虽妾家里仍算是国公府第,但是却委实日薄西山了,妾这一辈儿的兄弟除了妾已经没了的兄长之外并无成器的,算起来必然得等下一辈长成了才是。既是无了开源之法那就非得节流才行,妾私下里和家里说圣上狠说了只道不许奢靡,好容易才吓住了。而且妾这回又是宫里头头一个,没得可对比的只能听了妾的话,也能使家里俭省些,算来这也是妾为了娘家的一点私心了。”虽元春说了所谓私心,但是真要算起来这却也算是大公无私了,又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却是让徒明晅说不出什么了。 这话若是换做别的人说出来,可能徒明晅还会觉得这人是有意做戏,但是元春真的是从头到尾都是做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从来没为家里头任何人求过任何恩典,倒是让这话显得真实。 不过这些倒都是题外话,虽说替元春在徒明晅面前又刷了次好感,但却并不能影响到具体省亲的事宜。 虽说元春有心俭省,但是妃嫔省亲仍旧是大事,不能等闲视之,不仅宫里头提前许多日子就使人往荣国府确定省亲程序,且到了正日子里头宫里也是派了许多侍卫和服侍人开路服侍着,并不敢让外头的人见到妃嫔面目冲撞了贵人。 虽这头订了省亲的日子,但是妃嫔也并不能出宫一整天,至少白天时候并不能出门,所以至少也得未初用过晚膳才能封街出宫——但是至少比起梦里头元宵节戌初时候才能动身,其中至少早了多三个时辰,以丑正三刻起驾回宫算起来,却是能在家里头呆上近六个时辰。 虽说按着规矩,徒景槐虽和贾家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到底如今养在元春膝下,如今又是半大不大的年纪,若是元春有心的话,其实是完全可以将徒景槐也带到贾家让人见一见。不过鉴于元春对自己娘家人品性的不信赖,元春其实是完全不打算将徒景槐带出门。 所以一大早的,元春给皇后告了罪之后就再度跑去了太后宫里头,郑重其事的将徒景槐暂时托付给了太后。 虽说徒景槐白天里要去上学,但是到底晚上还是要回宫歇息的——虽说有给皇子住的西五所,但是徒明晅如今毕竟还没有能住过去的皇子,倒是不好只将徒景槐单独送过去。左右凤藻宫并没有其他宫嫔入住,元春倒是请旨在附近辟了个小院子给徒景槐住着,而省亲回来的时辰已经很晚,不仅徒景槐晚上没人照顾,且这大批的人回宫路上难免聒噪些,只怕得打扰了徒景槐的歇息,索性便将人暂时托付给太后。 而等到将这些事情做完,元春就开始陷入了一种焦灼的情绪。 虽说一直以来元春都表现出一种对娘家人认可度并不高的样子,还三番几次的表示自己离家多年并不怎么想念家里,但是真的等到马上能见到家人的时候,元春心里头的想念却又蔓延起来了。 在宫里头磋磨了十来年,后来又算得上是生生被娘家人拖累了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真要说起来元春真的不是没有怨气的——甚至在王夫人进宫的时候元春这份怨气也仍旧是没能消下来的。 但是真等到能见到家人的时候,元春又难免有几分近乡情怯了。 ————分割线———— 好容易等到了时辰,元春只草草的用了几口东西就迫不及待的请旨让人收拾收拾起驾出宫了。 既然已经许了省亲的事情,徒明晅自然不可能在事到临头的时候使什么绊子,自然很爽快的就下了旨意。 元春身边统共有四个大宫女,抱琴墨香乐儿秀砚四个里头,抱琴是必然带着的,墨香已经被元春拨给了徒景槐,自然是不能带着的,是以元春这回便只带着抱琴乐儿并四个二等宫女,留着秀砚在宫里头守着凤藻宫。 初代荣宁国公原本是嫡亲的兄弟两个,最初的荣宁国府也是由一整间亲王府改建出来的,离皇宫真的算不上太远,从皇宫里头的凤藻宫到荣宁大街也不过一刻钟的时候。 虽说在宫里头元春并不爱摆出贵妃的仪仗,但是这回出宫却是不能轻车简从的,是以这回基本上算是元春的绣凤版舆自从造出来头一次使用。 虽是回了娘家,但是元春到底是宫嫔身份,和娘家人已是君臣之别,只仍端坐版舆之上,并不下地,只乘着版舆大略游览了一圈园子。 一个不过造价十来万的小院子比起原本梦里头的造价二三百万的省亲别墅自然云泥之别,并不可能有着梦里头的繁华奢靡,只勉强算的是秀雅精巧。 几处房舍都大致能看出来原本建筑的样子,只在原本两府中间的那片空地里头移了些鸟虫木石,做出一派野趣的样子。两处最精致的正好是原本荣府东院的小花园和宁府的小园子,基本上都只是稍微修了一修便罢了。 如今元春可没有梦里头的闲情逸致,还有心仔细考校牌匾上头的题字好坏,只大略瞧了瞧并不错了谱便罢了。 “宝玉如今还年幼,这样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宝玉便是别的有万般不是,但至少有些偏才,虽向来是功名利禄如粪土,还认为凡一心入仕为官的都是蠢蠹,但在诗词歌赋的才气虽未必记得上薛林两个,算起来却也不差,“只宝玉太重诗词,这诗词歌赋虽靠着多看多写,但最重要的却是多些阅历,不能一味引经据典未免斧凿过重。”元春也是熟读诗书文章的,且她是女子并不重科举的四书五经,在诗词方面的造诣委实不差,只一眼就能看出宝玉这些题字上头多是引用诗词典故而非原创。 等游了一圈的园子,元春这才乘了版舆到了贾母的正院落了地。 虽是骨肉亲眷,但是到底男女内外有别,这会儿能名正言顺在正院里头见到元春的也不过贾母,刑王夫人及李纨王熙凤并迎探惜三姊妹,再无别的人。虽原本元春心里头对娘家人并不乏怨气,但是这会儿真见到了娘家人,却只觉得心里头酸涩,满眼垂泪却不知说什么。 之前元春在宫里头是见过王夫人的,虽知道母亲过了十余年之后也变得有几份苍老,但是到底在盛装之下这变化总不大明显,倒不比贾母的变化更大,却是真的激起了元春的泪意。 虽说邢夫人的品阶比王夫人更高,但是到底王夫人和元春更亲近,所以元春只一手扶起贾母,一手扶起王夫人,却并没理会邢夫人。 “今儿好容易来家见一面,不说说笑笑反而哭起来,却实在不像话,等一会儿我又回了一面,又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元春垂目低声安慰祖母及母亲,倒是不由得哽咽了。 虽元春多亲近了王夫人而忽视了其他人,但是到底也是亲疏有别的缘故,倒是并没让别人多想什么。如今见三人几乎要哭成一团,邢夫人等人忙上来安慰起来。 元春本也只是真心亲近祖母母亲一时真情流露这才难掩激动,毕竟是在宫里头还能活了十几年的,掩饰情绪的水平也很是不差。而邢夫人虽占了伯母的名分,但元春在娘家时也和她并不亲近,虽占着伯母的名分,但若论起亲疏来却不过面上情分,元春真的不会在她面前真情流露,倒是很容易收敛了情绪。 第82章 省亲(二) 第八十二章 既然将双方安抚好了,自然是要抓紧些趁着这功夫赶紧将该走的程序先走完这一遍。 于是便按之前商量好的议程,等如今房里头站着的主子们一一见过元春,然后便是由外头两府掌家执事媳妇及丫鬟们也在外头遥遥的给元春行礼。 “母亲原说过,姨妈和薛家表妹及姑妈家的林表妹也在,如何不见?”奴才们如何元春是再不关心的,是以只在略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屋里的主子们到底缺了谁。 真算起来,家里头所有的姑娘们其实都和元春没什么情分——元春原是府里嫡出的姑娘,而迎春探春都是庶出的,自是和元春不同。惜春虽也是嫡出的,但是到底是隔壁宁府里的姑娘,委实血脉远了些。而薛林两个虽血缘也不远但是却是从未见过的,其实真没什么情分,是以这会儿元春想着的也只是按着姑娘们的出身用处而区分。 林家这边是因着已经没了的林姑父的官职体面,薛家这边却只是因着考虑到王夫人的心情。 虽说薛家和黛玉都还没来见元春,但是也都是做好了准备迎接元春的接见的,自然也都是穿好合适的衣裳的。 不过虽是要见到的,且真论起来元春和薛林两家的亲缘虽是亲近,但是却是从未见过的,是以元春也只是略见了见这两个小姑娘,泛泛的问了好不好,顺道随口夸了夸薛林两个表妹几句便也算了。 这回元春带着的宫女内侍们只抱琴一个娘家是在荣国府的,是以抱琴回来之后便只将乐儿带在身边,而抱琴则在元春一进荣国府之后便被她遣送了去和她的父母家人团聚了,倒并没带在身边。另外其他服侍着的人则都由贾母等人使人带到偏殿歇息。 又略说了一会儿,贾赦贾政并贾珍在外头给元春请安——虽是自家骨肉,但是到底是成年男丁,并不好入内。 虽贾赦贾珍才是袭爵了的人,但是贾政到底是元春的父亲,是以这回便也只由着贾政回话。 贾政在儿子面前从来都是严父,且不说宝玉素来畏惧父亲如虎,便是贾珠当年勤奋也不是没有被贾政呵斥打骂,但是在元春这个女儿面前却素来都是个慈父的,是以元春和贾政的情分也很是不差。 不过贾政素来都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从来便是一副忠心爱国的样子,只说了一大串冠冕堂皇的话。 “我难得来家一趟,宝玉如何不见,及嫂子弟妹家的哥儿姐儿如今也还小,不妨也让进来见见。”宝玉生下来的时候元春仍未进宫,算是她一手养了一两年的,情分的确很深。而兰儿虽和元春也没见过,但到底元春和贾珠的情分极深,贾兰既是贾珠独一个的骨肉,又是后头贾家少有的出息人,自然能独得元春青眼。至于王熙凤的大姐儿,这回却真的不过是捎带着罢了。 虽说按着规矩无职外男不得擅入,但是既然是元春开的口,宝玉和贾兰又是尚未成亲的,委实还能算是孩子,倒也能说的过去的。 元春这话一出,王夫人的脸色立时便难看了几分——贾兰虽然是她的孙子,但是王夫人却一心以为是李纨和贾兰克死了她的长子贾珠,素来不喜欢他们。她本来以为这回元春只会见宝玉一个,却没想到竟让贾兰占了便宜,至于凤丫头家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王夫人倒是并没放在心上。 王熙凤倒罢了,倒是李纨虽不敢露出太多神色,但是倒是不敢流露太多,只是仍旧掩饰不住的有些兴奋。 宝玉这头是早知道元春一定要见他的,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候着,只等着元春的旨意,贾兰那头李纨虽抱着万一的可能性给他收拾了一套并不失礼的服侍,只是离得远了一点。另有大姐儿的确是年幼,谁都没想着元春还能惦记着见她,只好由王熙凤悄悄吩咐平儿将大姐儿抱过来。 因着贾兰和大姐儿那头都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即便宝玉到的早些,也不得不等着他们两个到了才能见人。 虽说王夫人心里头难免不满,但是宝玉到底还是赤子之心,并没什么不满,只一心想着能见到儿时那个温柔和蔼的大姐姐。 元春虽惦记着日后能撑起自家的贾兰,也惦记着大哥的情分,但是和宝玉情分更亲昵一些,自然先牵着宝玉又拦着他的头颈亲昵的抚摸着:“我进宫时你还小小的一团,如今竟长了这么些。”除了贾母明显的苍老之外,只在宝玉身上最能看出来时光流逝。 宝玉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但是因着贾母素来喜欢将宝玉打扮的孩子气,倒显得仿佛比贾兰更小一些了。 元春很是摩擦了宝玉一会儿,这才看向贾兰和巧姐儿。贾兰比宝玉尚且小三岁,但是大约生活艰难的缘故,却总显得成熟些。 “兰儿……看见他我便仿佛见着大哥小时候的样子,兰儿是个好的,嫂子只仔细教养便是,我也等着兰儿金榜题名的一天。”元春也摩擦着贾兰的头颈,但是却并没和贾兰多说什么,倒是颇为和颜悦色的和李纨说了这话。 虽说贾兰是王夫人的嫡长孙也是如今唯一的孙子,但是却并不受王夫人的待见,如今见元春对着贾兰如此和颜悦色,王夫人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若不是元春也是她生下来的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若不是元春话里头说了句“也”,显然更想着见宝玉金榜题名,她如今定然是翻脸的。 而对于不过两岁的巧姐儿而言,元春却其实并没什么兴趣,只是并不好太过厚此薄彼才说要见见人,是以这会儿也不过从平儿手里接过姐儿略抱了抱就算了。 这头刚续完别情,那头尤氏和凤姐两个管家奶奶就进来传话说是外头的宴席戏乐都已经备齐了。 凤姐儿倒罢了,虽说酷爱掐尖拔高,但是到底也是王夫人的侄女元春的表妹,倒是尤氏本人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尤二姐尤三姐的人品却是着实让元春深恶痛疾,恨屋及乌的自然也不会喜欢尤氏。 因着元春之前说过话,所以这回虽安排了戏酒,但是到底只是从外头请来的戏班子,倒是并没有如梦里那般下江南采办小戏子什么的。 元春捡了戏折子随意捡了几出欢喜的曲子戏目,让戏班子隔得远些唱,这头则嘱咐家里头宝玉兰儿并未出阁的姊妹们就着省亲园子里头几处景致另起名作诗。 这头小戏子们吱吱呀呀的唱着曲儿,在这种情况下作诗总是比梦里头的情况更艰难一些。元春这头则就着着这戏曲的音小声的和祖母母亲说着闲话。 虽说身边服侍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元春到底还是并不放松,只捡着最安全的话题和家里头聊着。 “之前蒋嫔和我并不和睦,当初蒋嫔被卷进了安嫔早产的事情里头,被禁足了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我怕我身边出什么岔子,便和圣上求一个懂香料医术的宫女回来,便是乐儿了,素来贴心的很,比起抱琴也不差什么。”元春一脸很安心的神色和家里人说着,对于乐儿的本事很是信赖,但也同时透露了乐儿很可能并不是她的人,“另外我在宫里头听说有不少不大得势的内监喜爱仗着主子的身份从妃嫔娘家里讨好处,这算来也是宫里头的常态,我却是不太好管,只是想和家里头说说这事,莫说每月里头家里是能进宫见我的,便是抱琴那头如今以我的位分她最多每两个月也总是可以见见家人,凭什么大事也都等着我们传消息就是,莫要让人哄骗了给我添了麻烦,若是哪天被宫里头其他妃嫔身边的人或是娘家人抓了把柄就不好了。” 虽说这事情涉及一些后宫私密,但是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便是当着乐儿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因着得了元春的暗示,所以贾母和王夫人这头也多是说些家里头的琐事,并不涉及私密事情,元春这边也顶多说些无关大雅的琐事,更多的还是告诫娘家人谨言慎行,顺便和凤姐儿说要贾琏好好做事。 “之前因着皇长子的事情,周家和吴家都被太上皇申斥了,只是因着没有太多证据却不好直接处置。圣上觉得我乖巧懂事,也是告诫那两家的缘故,又因着父亲这些年里头虽没大功劳,但是也没出过错,只想着或许是工部的工作并不大合适,又有父亲为官十来年从来清廉,并不肯徇私舞弊私相授受,这才想着或许刑部会更合适父亲。且又调查了琏弟在人情来往上头着实有些本事,又精通俗务,这才给琏弟赏了官职,正好趁着如今咱家还算入了圣上的眼,等多攒些功绩也好提升官职。”元春笑盈盈的说着这话,同时眼睛也略扫了扫王熙凤那头,“我原是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太后的父亲承恩公老大人原本就是寒门出身的,为官时最是清廉不过,圣上自小很是被承恩公影响,颇是爱恨分明的性子,倒是极恨人因着贪财坏了律法,如印子钱或是包揽刑讼之类的都是抄家灭族大罪过,是以父亲为官清正才能入了圣上的眼里。不过咱家里我是再放心不过的,毕竟到底几世攒下来的财富,再不缺这些的。” 第83章 省亲(三) 第八十三章 元春这话并不算谎话,太后娘娘的父亲的确是个极清廉的官儿——毕竟他本身出身只能算是殷实的耕读人家,一生只得了一子一女,女儿虽入了宫却并不得宠,却是并没什么依靠,只能全凭着谨言慎行过活。 不过这话既然能放在如今说,却实实在在是元春用来恐吓王熙凤的——王熙凤心计手段其实都是有的,本事并不差,只是真的太过贪财。梦里头贾家获罪的时候,王熙凤的罪名也是不轻的。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元春可不想留下这么个家族祸患。 不过既然自己都能得了先知先觉的本事,倒也不妨先给王熙凤些改正的机会,且王熙凤到底是大房的儿媳妇,便是真的犯了错,只要自己在宫里头不犯大错,至少保住自己这一房并受到负面影响总是不难的。 不过这种话也并不合适说的太多,是以元春也不过略潦草的点一点罢了,接下来就顺着其他的话题又聊开了。 倒是王熙凤被元春扫了这么一眼又听了这些话之后,不由得冒了些冷汗——元春说的这两件事她都是做过的,也都是从里头拿了些银钱收益的,却是正撞在枪口上头的。 她一边想着多不着痕迹的试探着问问这些事情,另外一边却还顾念着元春身边有徒明晅的人,倒是并不好开口,只是眼底难免有些游移闪烁。 而元春这边却是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和贾母以及王夫人低声聊着戏目里头的东西,静等着弟妹小辈儿们做好诗词。 虽说元春更看重自己嫡亲的祖母母亲,但是倒也没完全忽视了邢夫人——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大伯娘,若是完全忽视了倒也不好。 “我看着这园子大伯这头也是费心了,我虽不好见人,倒是劳烦大伯娘替我道声谢才是。”贾赦身为这府里头得了爵位的人却住不得正房只能龟缩在东边的院子里,若说他心里头不憋屈却是不可能的,好在东边原本就是给继承人住着的地方,虽说没正院子宽阔但也别有意趣,又自带着个小花园,算起来倒也不算过分。 但这回为了建造省亲别院贾赦却是把自己的园子给捐了出去的,且便是等元春省亲完了怕是也收不回来的,可不是吃了亏的嘛。如今不过是念着儿子已经从元春手里得了好处,元春又是后妃之尊而暂时没有发作罢了。 元春自然不吝啬说两句好话权做安抚。 虽说邢夫人总是自认为自家老爷才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主人,平日里头也对二房在府里头得宠得势很是不满。但是她便是再没见识,到底也知道元春如今成了后妃之尊,其实却是更不好得罪的。 这回虽说自家在这回事上亏了不少钱财,很是让邢夫人心疼,但是饶是如此这回得了元春这般和颜悦色说话的邢夫人也还是忍不住露出喜色。 虽说以邢夫人的见识出身其实是很上不了台面的,但是到底只是个隔房的伯娘,和自己的关联不大,比起王熙凤这种虽说有本事有见识但是也更容易闯祸的人来说,元春却宁愿大房的人都是如刑氏这样除了短视讨人嫌却没本事闯祸的人。 ——左右大房没出息也碍不着她什么,只要不闯祸就万事大吉,相比之下她宁可有出息的使自己嫡亲的父亲兄弟。 邢夫人见识短浅,但是贾母和王夫人却都是极有颜色的人,虽说元春和邢夫人说话的时候真的算的上是和颜悦色,但是说的话却更多的都是场面话,算起来却并没什么真心实意。 虽说这两个人其实都对大房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倒也不是不允许元春稍微对大房和颜悦色一些——贾母到底也是贾赦的亲娘,虽说更爱护另一双儿女,但是在贾政能得到十分的好处的时候,她也不会真盼着贾赦不好。而王夫人虽说和贾赦没什么关系,但是到底也是被精心教养过的王氏女,贾王史薛四家同气连枝,虽说她总更在乎自己的儿女,但是若是自家有肉吃也不会介意别人有口汤喝。 有一言没一语的聊了几句之后,便赶上那头几个小辈儿们的诗词交了上来。 除宝玉被元春要求做了四首五律诗之外,别的都是只做一首便好了,若是由谁想要多做一两首也是使得的,且这诗词却是并不用署名的。元春只使了一个被换做翠儿的三等小宫女去那头看着他们顺带收取被誊好的诗词。 乐儿作为元春身边的大宫女,虽是占着御赐的名义,但是也是自有一番本事的,这制香调药的本事自然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也不差。 等见着翠儿远远的回来了,乐儿自然要凑到元春身边提醒她一声。 “哥儿和姑娘们各自做了诗词,因着主子先前说过不必署名一并送上来只看诗词的话,三姑娘的字好,便自告奋勇的替着都誊了一遍才呈上来。”翠儿将笺纸都交给了乐儿,在乐儿将笺纸递上之后倒是难得的能走到元春身边服侍一回。 探春誊抄诗词的事并没什么不可说的,是以翠儿说这话的时候并没避着人,倒是诸人在作诗时候的其他表现并不太好直接说出来,只翠儿在元春身边小心的说给元春听就是。 真论起来诗词才气,这许多人里头黛玉却是冠绝为诸人之首,宝玉虽也有诗才,但是却到底显出了几分天真气,却是显出了几分“何不食肉糜”的傻气来。宝钗虽也颇有诗才,但是到底却显得媚上气息更重些。迎探惜几个的本事却是远不及前三个,虽探春更好些,但是却也说不上顶好的。王熙凤擅长庶务却并无半点文墨,这会儿并未参与。倒是李纨勉强做了一首出来,虽不算太好但是到底也是一首,贾兰虽说年幼,但是基础却不差,虽不算多出色,但却也不错了格,以他的年纪倒也不差什么了。 虽说元春说了不拘诸人做几首出来,但却定下来要让宝玉做出四首来。宝玉虽有诗才,但在应制诗上头却本事一般,便只做出三首,却是由黛玉替他补了一首。宝钗虽是也只做出一首,但是却相当乐于替其他人查缺补漏。 元春一边听着翠儿的话,一边翻看着手里头的诗词,将黛玉替宝玉做的那首翻了出来,又捡了宝玉的另一首诗出来,将这两首诗并做魁首。 “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但比弟妹们总归年纪长见识多些。”翠儿并不大识字,虽能见到诸人做了什么,但却并分不大清每首诗到底是谁做的,只到底每人的行文风格不同,是以元春倒也并不难分析出来。 宝玉的诗词虽文藻不差但却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黛玉的阅历虽也不多,但诗词里头却是自有一股子灵气,委实不算差。薛宝钗的文采其实也不差,但阿谀媚上的味道却是重了些。迎探惜虽也有诗才灵性,都只能算是不差。李纨的只能算是中平,贾兰的更是稚嫩只能勉强赞一句不错了韵脚。 元春将这些东西都看在眼里头记在心里,不过明面上倒并不对着本人多评判什么,只泛泛夸两句辞藻好坏罢了。 虽说这诗词递到元春面前的时候并没署名,但是真品评起来自个儿却是知道到底是谁的作品,在元春品评排位了之后也各自认了作品。 并列魁首的两首都是宝玉的诗词,虽其中一首是黛玉做的,但是却仍旧是挂着宝玉的名。余下里头最好的是黛玉的诗,然后便是迎惜二人并列,宝钗更次一些,姐妹里头最后的一个才是探春——李纨和贾兰的诗词只能算是找不出什么错处,不过李纨便罢了,贾兰到底年幼,如此已经被不差。 元春按着这顺序给诸人赐了些金银锞子,言语中倒都是一片勉励味道,然后也赐下了些点心玩意儿给诸人,私下将她们先带到一边,这才就着这些诗词里头透露出来的东西。 “只看诗词文章,咱家里头几个女孩儿里面林家表妹是个最蕙质兰心的,姑父在任上没的,圣上许是会给些恩典,暂时先不要妄动什么。”王夫人不愿意林黛玉做儿媳妇,作为女儿的元春自然是要为母亲完成这个愿望的。 “薛家表妹……出身低了些眼界也不足,虽辞藻典故都算是上佳的,但文章里头媚上的味道很浓,有些不大好。只是到底自家亲戚,本事也总是有的,若是能够的话替她寻个寒门出身的举子进士什么的,薛家的产业虽都是薛表弟的,但薛表妹总也有一份不差地嫁妆,咱们家里儿女亲事总要看出身本事,但寒门子弟又不同,且圣上重科举出仕,薛家又不是官家,日后薛表妹家也算是咱们的人脉了。”但王夫人看重的薛宝钗元春也是看不中的,且不说薛宝钗本人的品性,只看着薛蟠的性情元春便是万分看不上的。 “宝玉如今还不大,到底有我这个姐姐在,我很有心给他寻个好亲事,先不急着相看,最好也先莫要给他安排房里人,省的小小年纪就伤了身体,名声也不好。宝玉身边丫鬟不少,却是得清点一二,一是莫要那些妖妖娆娆的,二来也定期暗地里让有经验的嬷嬷看看,若是有哪个心大越了规矩的却是不能再服侍着,咱家也不是狠心的,只全家放出去便是。”当初贾珠早逝一来是因着身体底子不好且平日里太过用心,二来也未尝不是因着当初贾家规矩早早的就给了通房才掏空了身子。 这也是元春入了宫之后看了些医术之后才知道的,只是这到底涉及了长辈们,元春倒是不好直说,只能隐晦的提点一些。 第84章 省亲结束 第八十四章 家里的女孩儿虽然不少,但是除了薛林两个亲戚家的女孩不得不慎重些之外,其他的都是自家妹妹。荣府的两个姑娘都是庶出的,嫡出的是东府的按理又不大用自家操心,虽是自家教养着的但婚事上头论理更不必劳烦元春,是以她索性就不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了。 因着其他的事都已经完成,所以元春索性就叫外头将戏折子递进来,勾了几出热热闹闹的戏目听着。 虽说没见到的时候双方彼此都是想念的很的,但是真等了见面之后除了一开始的激动之外,倒是真不知道该做该做什么了,倒不如听戏看曲儿,也省的尴尬。 毕竟已经离家十来年,看着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初见时候的想念总是真的,但真不至于多么刻骨铭心。 梦里头的她从头到尾的激动未尝不是因为宫里日子的不如意,这才拼了命的说着自己有多想家里,指着家里头好歹国公门第,大约能帮衬着自己一二。 武将和文官从来不同,文官或许有些薄情的会人走茶凉,而武将们都是疆场上搏命养出来的过命的交情。元春入宫时候虽贾家境况还很是不差,那会儿贾代善虽已经没了十年左右,但是他军中旧部却仍旧不少,甚至逢年过节还有将军往府中送礼。 可如今贾家早已风光不再,虽仍旧不缺金银,但是论起权势却早就不如了。 如今元春坦然的看清楚这一点,这回回家除了真的诉一些离情之外就是告诫娘家人平日里头谨言慎行,再不多说多做什么。 是以当正事说完了之后元春就索性装作认真看戏的样子,再不给娘家人攀附着说好话的机会。 虽说出宫前已用过了晚膳,但是一来因着那会儿心里急躁并未用进多少,二来也是省亲的时辰着实不短便是用过了膳食也难免腹中饥饿,是以等到了子时二刻的时候,倒是又摆了一桌宴席,满屋子女眷并几个未长成的哥儿一起用了膳食。 虽说这宴席珍馐耗费仍是不少,让元春心里头仍旧忍不住长叹,但是到底念着娘家人也是为了奉承自己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瞧着满桌子玉盘珍馐,只捡了几份清淡些的菜肴填饱了肚子罢了。 等这宴席撤下去了之后,元春才私下里和祖母母亲说起:“太上皇并圣上都是俭省的性子,虽宫里头有着饭食不过三筷子的规矩,但是平日里也不过一份餐食两三筷子罢了,真算起来并不很奢靡。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咱家虽也不缺这些,但是到底俭省为要,并不好奢侈了。” 虽说未用尽的饭食也会分给下头使唤的嬷嬷丫鬟们,也并不是全然浪费了,但是若是俭省些的金银自是能留着自家使用,平白耗费钱粮将奴才们一个个养的金尊玉贵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又赐下表礼下去给家人。 男丁那头贾赦贾政并宁府当家贾珍原是一样的东西,贾敬虽已经出家但这回也仍是来了的,只依着数量赐下些道家用物典籍一类。贾琏贾蓉二人则是一般的东西,倒是金玉彩缎一类的东西,贾蔷的东西则比他们两个的要薄一些。而宝玉那头则是两套上佳的笔墨纸砚并两对宫里头吉祥如意的金银锞子,贾兰的赏赐较宝玉减上一分,虽也是两套东西,但是质量却并不如宝玉的那些,而这回未见到的贾琮贾环也有赏赐,只是比之贾兰还要再薄上三分,不过一套东西罢了。这礼原是在宫里头就拟好的,严格依着家里头的嫡庶长幼尊卑算计,只贾政虽无爵位但到底是元春生父,倒是将他的东西拔到和贾赦贾珍一般的等级上头了。 而女眷这边,贾母的东西自是最好最贵重的,还添了许多有长寿意味的好东西。刑王夫人则略减了一些,东西都是一般无二的。晚辈里头尤氏李纨王熙凤三个则是一样的东西,只李纨到底寡居之人,其中的东西虽也算贵重,但都是格外挑出来的素净颜色。而姐妹里头薛林到底是亲戚家的女孩,虽出身不同但到底以客为尊,赐下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均是两部新书并一方宝砚,及新样式的金银锞子四对。其他姐妹则是少了一部新书并两对锞子,都是一般赏赐,只细看之下惜春的东西更好些,迎春则次之,也算是有所区别。至于大房的大姐儿,则是两对金银项圈并两对锞子。 然后又额外有彩锻金银清钱赏赐,前两样则是给了帮助建筑省亲别院的族里亲眷,后者则是分给了各房里头的奴才们,酬劳他们服侍主子有功。 及至丑正三刻的时候,由执事内监进入提醒诸人已到了时辰了,这才又抱头痛哭一回,流露出万般不舍来。 “虽今日已罢了,但圣恩许内眷每月可入宫探视,倒无需太过伤怀,倘若明岁仍许归省,却不是还有见面时候,只那会儿更得俭省为要,只万不可奢靡了,若是花费太过便是我也不忍再来折腾了。”元春眼里仍含着泪,倒是拉着贾母王夫人的手仔细叮咛了,这才上了轿撵。 ————分割线———— 贾家里头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元春这边回到宫里的时候却是真的很晚了,宫里头基本上都已经陷入沉睡了。 前一天晚上元春就没有睡得很好,这会儿也早早就过了元春正常睡下的时候,且穿着的一身大衣裳也是真的沉重极了。是以元春回了宫里之后也不过强撑着精神卸下了一身的首饰和大衣裳以及一脸的妆容便赶紧的睡下了。 感觉不过睡了一会儿,元春便被秀砚叫醒了——虽说睡得晚了些,但是早起请安却并不能晚,因着抱琴和乐儿前晚上都是和元春一样作息时间的,是以元春倒是恩典她们可以多睡一会儿,只带着秀砚出门罢了。 到底是睡眠不足,且元春的年纪到底大了一些,毕竟不必年轻的小姑娘,虽说仍旧细心装扮遮掩过了,但仍旧能看出来神色不济。 “本宫原是年长了,不比妹妹们年轻所以精力旺盛,只略熬了一回便难免经历不济了,倒是惹人笑话了。”元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护甲,抬眼看看打扮的分外娇艳神色得意的赵才人,虽说打扮的不比对方美艳,但是气场却是十足。 元春素来打扮的随意,并不很愿意穿着贵妃位分的大衣裳出门,是以如今也不过是穿着一身常服,真论起来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在衣着首饰里头有一些细节之处才能看出来位分的不同。 真正的尊贵是不用靠着华服美饰撑起来的,虽说元春的衣着算是随意,但是气势却显得尊贵。赵才人虽穿着不差,从头到脚都全都是以她位份能穿着的最好的东西,但是在元春面前却显得气短了不少。 赵才人原是这回选秀才进来的新人,不仅年轻且容貌在宫里头也算是极好的,虽因着出身所以位分不高,但如今也还算受宠,这个月里头已经侍寝了四五回,端的是风头正盛。因着受宠的缘故如今也算是气盛,虽说以她的身份其实还不敢和元春直接叫板,但是谁让她不小心投靠错了人。 如今安嫔的皇长子没了,宁妃生育的皇次子就是宫里头最大的那一个,静妃又生养了三皇子,再加上两个人都是有了封号的妃位,按理来说尊贵程度却是不分伯仲的。只是元春原本就不大喜欢宁妃,是以这回省亲的时候元春自个儿定下了自己的日子后就先将被誊抄过又钩去了一个日子的钦天监的折子递去了静妃那头。 这可不就惹怒了宁妃。 按理来说这不是宁妃第一回使人针对自己,别的日子里头元春尚且会绵里藏针的回上几句之后转眼笑吟吟的去徒明晅那头告阴状。只这回到底赶上元春睡眠不足心情不悦,索性直接和人对上了,轻而易举的就碾压了宁妃的人。 “本宫的年纪比你们都大,对这个宫里头的见识也不少,这宫里头虽是有位分尊卑,单论起来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余下的都不过妃妾,算起来也没谁比谁更尊贵。这宫里的事情本宫见得多了,本宫无所出,如今虽风光着,但是却不好说日后,你们想着本宫如今这许是大约不过一时尊贵,不敢得罪太多人。只本宫却不是个看的长远的,本宫的位分放在这里,算起来你们这辈子也不可能爬到本宫头上,而日后……本宫的年纪比圣上大许多,大约是等不及你们的日后了。”元春这话说的却是放纵极了,甚至影射到了日后储位的问题。 真算起来这也是大逆不道,但是真论起来却也不错——元春的年纪的确比徒明晅还大些,而且贾家的女儿素来都不算长寿,徒明晅如今还算年轻,等到他立储传位就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了,元春还真的未必能活到那时候。 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元春如今显得格外暴躁,便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来,不过也是如今元春说这话的时候气势太盛,除了皇后仍笑吟吟的听着之外,其他人的脸色却都说不上好看。 第85章 求个恩典 第八十五章 元春说的这话也不算秘密,且这宫里头也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秘密。元春一大早上刚在皇后宫里头大放厥词,还没等到下午的时候呢,这话基本上满宫上下已经没什么人不知道了。 太上皇活了一生,到底见识的多些,又因着和贾代善君臣相得,对元春难免爱屋及乌,是以虽元春这话若是仔细听来很是有些大逆不道,但是真算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宫里头向来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的,别的暂且不说,当初太后在太上皇后宫里头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嫔位,真的要说起来当时后宫里头比她风光的不知凡几,但是如今徒明晅登基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太后,虽如今也没得什么宠爱,但是这后宫里头凭谁便是再得宠也不可能再在太后面前摆什么架子。 “荣国公年轻时就傲气,又是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荣国公夫人也是将门虎女的出身,他们家的孩子若是没什么脾气反而怪了。”太上皇只当闲话听了,不仅没恼,反而带着股笑意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这话,满是打趣并怀念的味道。 徒明晅虽未必有太上皇的宽容大度,但是好在如今他是真的年轻着,膝下两个皇子都还不过几个月大小,真要说有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危机感也不可能,只是觉得元春的性子和往常仿佛又并不一样了,有些新奇罢了。 “这原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妾前晚上一心想着事儿就没歇好,昨儿又是寅初时才回的宫,这早起时候的脾气难免躁些,倒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圣上只想想,妾如今位分已经到了头了,算是尊贵极了,她们想靠着位分爬到我头上却是难了。且妾家里的哥儿便罢了,女孩子的寿命却都算不上长——妾祖母膝下二儿四女,妾伯父和父亲如今都算是康健,四个姑母却无论嫡庶的都已经没了,其中最小的四姑母原是嫡出,算起来比伯父父亲小了十岁左右呢,也已经没了好几年了。妾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日后定是要走在圣上前头的,总看不见她们母以子贵的一天,自是再放纵也无妨的。”元春早上回来之后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却是已经睡饱了的,等徒明晅见到的时候就又是一个温柔娴雅的好姑娘了。 不过对于早上自个儿的言谈举止,元春的解释却到底显得和旁人与众不同了。 “妾又不是皇后娘娘正宫嫡妻自是要贤惠端庄,既是妾室就很无需做宽容大度的样子,自是嬉笑怒骂皆随意了。皇后娘娘得事事一碗水端平,妾却是不用的,只要大面上头不出错也就是了,这人与人之间有的相互合缘有的却不一定,这回宁妃和静妃品阶相同,妾的确不大喜爱宁妃所以更愿意给静妃体面,嫔位上头淑嫔的性子最让我省心我也更爱给她体面,虽未必算得上公平也必然会有人不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妾到底还是贵妃呢,便是平日再和颜悦色也不是她们甚至她们身后的贵人才人能挑衅的,索性呛声回去了。”元春虽平日里头和软,但是到底骨子里头仍旧傲气,嬉笑怒骂时候倒是很有五分凤姐儿神仙妃子的美艳风流气度,却是和宫里其他人不同,倒是让徒明晅忍不住看呆了。 但凡是人,总是有劣根性的,总是更喜爱自己没有的东西。太后娘娘在徒明晅登基之前都不大得宠得势,论起来只是个敬陪末座的嫔位罢了——后宫里头的定例原是一后两贵妃四妃六嫔,只这些才算是后宫里头能数得上名头的主子,而嫔位不过是刚刚够上这一点,将将能够有资格教养皇子帝姬罢了,真的算不上有多尊贵。 因着生母位分不高,他自己本身也不是特别伶俐特别懂得如何讨人喜欢的,是以徒明晅从小的待遇其实并不好,真论起来性子上头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比起那些年长或是出身好的阿哥,他真的并不出彩,只是胜在恭谨老实罢了。 所以真论起来比起那些三从四德贤良温顺的仿佛没有性格的女孩子,徒明晅心里头倒是更喜爱懂事但是却自信大方的。 只是他当初便是再不得宠到底也是个皇子,和宫里头兄弟们虽不好比较,但是比起别人到底天生就尊贵着,且他后院里头先头被赐下来的妻妾宫女也都没什么好出身的,在他面前只有小心着的道理,凭谁也不敢放肆着。 别说是后妃们了,就是徒明晅自己也只道他喜欢有才气又懂事的女子罢了。 也便是元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平日里头还掩饰的好,一旦起床气犯了立马把娘家时候的脾气拿出来了。 ——在家里头的时候早年元春是家里头独一个的女孩儿,既占了个好日子出身又是嫡出女儿,自是千尊万贵的那一个。后来便是家里头又添了两个女孩,嫡出的也独她这一个而已。 王夫人虽年纪大了之后摆出副菩萨样子,但是到底也是王家女儿,贾母都说过王夫人年轻时候的性子其实是和王熙凤仿佛的。而贾家的嫡出女儿上一辈里头只嫁去了林家的贾敏一个——别看林妹妹温温软软的,那是因为她是家里头的独一个的女儿,并没兄弟,虽然父亲还算得势到底底气也不是很足,又是养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的,便是这样也常和贾家的凤凰蛋儿使小性子要人哄,可见虽不好说贾敏性子如何,但是到底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作为贾家和王家女生下来的女儿,元春的性子虽不能说真的如凤姐儿一般,但是若指着她是个和软性子却是做梦。 不过好在徒明晅却也没想着为难元春,倒是对元春回娘家的经历比较好奇。 “便是妾这等和家里人感情都淡漠许多的人回去真见着了家里人也觉得思念难受,倒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种情况下若是家里人提出什么事只怕凭谁都得脑袋一热答应下来了,只怕接下来圣上许是能听到不少姐妹为娘家求恩典了。”元春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梦里头可不是元春回家省亲之后没多久可不就给贾政求了个学政的差使嘛,这一回元春不打算多说什么也不想让别人多占便宜。 “妾这边之前正赶上圣上给妾父亲和堂弟都赐了官职,剩下的都还是娃娃呢,一时半会儿他们倒想不大起来求官职的事儿,只让妾见了见娘家的女孩儿们,想着日后替她们求个好姻缘,这倒是无伤大雅。”元春坦坦荡荡的将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且半点都没掩饰小心思,“妾家里头虽说还有几个女孩儿,但要么是庶出要么是亲戚家的孩子,前程都有限,妾自认为到底还是有这个体面的。” 比起在前朝给男丁们求官职差事,给女眷求姻缘的事到底不那么重要,且按着元春的话都是庶女或是些出身不高的亲戚家的孩子,便是再攀亲事也不可能太尊贵,徒明晅倒也没打算驳了元春的面子,甚至还饶有兴致的问了问元春的打算。 “统共五个姑娘,算起来出身最高的是已经没了的姑母家的女儿,她亲爹是先头的巡盐御史,又得了兰台寺大夫的虚衔,后来在扬州任上没了的,算起来可以算是二品官家女,只她爹娘都没了,又没给她留下兄弟,她家里头几代单传,连个近些的亲眷都没有,着实不好寻姻缘。”林黛玉的婚事的确不好找,她出身不低却偏偏只剩下个虚名,真娶了她却是半点借不到力的。 黛玉二品官家女的身份着实不低,偏又不是贾家自己家的女孩,其实是个亲戚家的孩子,贾家若是能给林黛玉寻个一二品官家嫡子做女婿便罢了,若是下嫁了出去只怕贾家人能被戳折了脊梁骨。 “剩下便是东府那头堂伯的嫡出女儿,堂伯虽出家了但到底人还是在的,如今东府袭爵的堂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若是能寻到好的便罢了,若是寻不到由东府找女婿也不错,却并不费心。”惜春这边帮了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元春倒也不头疼。 至于迎探两个既是庶出又自有父母双亲,元春顶多帮着掌掌眼就是再用心不过的了。 “还有两个庶女倒不用操心,另有一个姨妈家的女孩虽也不差,但却是商户出身,若是家里头能寻个举子进士的就再体面不过,更是不用烦了的。真算起来不过一个姑妈家的表妹需要操心,左右过阵子其他姐妹也得求圣上恩典,若是圣上帮了她们也不能让妾吃了亏,妾倒是将这包袱丢给您便是,只一点,妾却是不许您把她弄进宫里头的。”元春一脸得意的小样子,轻轻松松的就把包袱丢给徒明晅。 林黛玉的婚事的确麻烦,且不说父母出身,只她那纤弱的身子就足以大多数人家将她排除在儿媳妇范围之内了。毕竟娶媳妇就是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谁家舍得儿孙迎进门个娇滴滴的病秧子。 第86章 四皇子 第八十六章 虽说给黛玉选个人家在元春看来算是挺重要的事情,但是徒明晅到底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左右元春说过黛玉如今不过十三岁并不很着急,总得再两年才能嫁出去,便是再耽搁些时日也无所谓。 所以等第二天开始,徒明晅照例忙起来了,却是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虽说太上皇仍旧把持着很多事情,但是徒明晅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总也有些小事要他做主的。 虽说大面上的事情仍是要请教太上皇的,但是大部分折子仍旧是要经过他的手的,包括一些请安折子这类的东西干脆就全留给他批复了。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难免忙碌些。 尤其是今年还是科举年份,虽说大面上仍旧是太上皇把持着的,但是徒明晅也不可能万事不管,自是还算是忙碌,倒是将元春说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而真说起来元春其实也没把黛玉放在心上,只要确保最后黛玉的婚事能得到徒明晅的插手也就是了——只要是御赐的婚事就是最大的体面,凭谁也不能说自己娘家的不是。 因着妃嫔省亲的时间总不能相隔太近,所以尽管这回有资格省亲的人并不多,但是到底还是弄到了翻年后的三月。 而在这期间,惠嫔生下了三帝姬,皇后娘娘这一胎也差不多到了九个月随时可能临盆。 前朝里头的科举已经开始拉开了帷幕,徒明晅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前朝,后宫里头竟一时平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开始关心起了皇后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若是生下了帝姬,那且还有的熬,若是生了嫡子出来,对于宁妃静妃却无疑是晴天霹雳。 三月二十一,皇后诞下四皇子。 元春带头守在产房外头,等皇子生出来了,一边请人给各处报喜,一边看着宁妃蓦然难看起来的脸色。 四月二十一,皇后正式出了月子,元春早早的就候在皇后宫门口,迫不及待的就将手里头的宫权又交了回去。 “我是个惫懒的性子,如今娘娘也闲下来了,我倒是想躲个清闲呢。”元春爽快的就将权利全交了回去,并没半点勉强,倒是让皇后更高看元春了一眼。 虽说比起后宫里头的其他人,元春更得皇后信赖,但是后宫里头的人大多多疑,便是皇后再信任元春也不可能放任大权旁落,元春如此干脆倒是更全了姐妹情分。 “虽娘娘如今添了皇子约是忙碌些,我和娘娘素来好的很,也本不该再给娘娘添麻烦。只人总有私心,去岁里头我归省的时候听娘家人说起我隔房的堂妹和如今寄居在家里头的一个姨妈家的女孩儿今年也该及笄了,很该给寻个好女婿,到底多年没见娘家人难免有些激动,倒是不小心应下了,如今娘家里头见天儿想着这事儿,倒让我躲不得清闲,可不得只能对不住娘娘先把娘家妹妹聘出去再说。”迎春和宝钗是同年生的,今年已经十五了,若是想着寻婚事自是要抓紧。 朝廷历来选秀的年纪都是十三到十六岁,迎春和宝钗上回选秀的年纪都是够的,只是被免了名字罢了,而到了下回选秀的时候却是超龄了的,是以听了元春这话,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危机感——毕竟这两个姑娘显然是不能进宫了的——甚至有不少也省亲回来的妃嫔们想着自己省亲时的状态,觉得元春激动之下一不小心应下了给妹妹们选贵婿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这几月里头元春也给自己娘家里头递了信,只说是要王夫人替宝钗从年轻举子里头择个女婿,如今也已经俨然相看着了。而迎春同样是到了年纪,但是到底是名正言顺的一等将军的女儿,虽是庶女也不必低嫁到宝钗的程度。 “二妹妹的性子软不假,但放在庶女身上却是最好的,伯父到底有个一品的爵位,二妹妹也不愁嫁。母亲只管往高里去寻,寻那些好人家的庶出子,庶女配庶子可不正好,只和那家嫡妻或是嫡子媳妇家商量,人家巴不得寻个乖巧绵软些的媳妇妯娌,凭日后怎样那家人都得承了母亲的情分,如三妹妹那般性子的反而入不得人家的眼呢。”虽说世人均说女子要宽容大度,但是举凡正室嫡妻真没哪个能真待庶子掏心挖肝的,迎春虽万般不好,但到底有容貌有才情出身也还算体面,只看出身来说,凭哪家太太给庶子聘了迎春这样的媳妇都只能被赞一句贤惠。 这却是四角俱全了。 “薛表妹的婚事不过是照拂亲戚,没半点作用,母亲只交给姨妈便是,咱家只保个媒便是,左右姨妈也不能害了自己女儿。二妹妹这婚事咱家交好的可不是二丫头的女婿,而是人家家的当家太太嫡出奶奶,大伯那边只看人家门第要个面子,大伯娘那边估计更是只要聘礼到了就一切圆满,倒是母亲很该出面去给二丫头寻这个好人家,日后也好让人承了母亲的情分才是。”王夫人某次入宫的时候,元春就很认真的就着家里两个已经到了年岁的姑娘的婚事开了口。 在娘家没个男丁能撑起来的时候,几个女孩儿的亲事都不能浪费了,总得发挥了最大的用处才是。 除了宝钗迎春之外,宝玉比她们两个还小一岁,黛玉与探春同岁今年十三,惜春更小些,如今不过将将十一岁,倒是都不急。 不过这并不妨碍元春拿这些当借口,顺顺利利的将身上的活计都扔了出去,如愿的蛰伏一阵子。 ————分割线———— 端午的时候,元春仍旧如梦里头给家人赐了节礼。 只是比起梦里头的偏颇,如今元春可公正多了。 贾母的礼最重,贾赦贾政贾敬贾珍同等,刑王夫人相同,李纨王熙凤虽花样不同但也同等,贾琏贾蓉相同,宝玉则更厚些,贾兰虽比不得宝玉的东西,但是得的到底和琏蓉价值仿佛。姐妹里头三春一视同仁,薛林虽不同但是仍比三春更重了三分。 虽也说不上全然公平,但是却也没人能说上什么不是,至少全家都很满意。 六月初的时候王夫人进宫的时候便和元春说起了两个女孩儿的亲事。 薛家给宝钗择了个颇有才名的落第寒门举子,已经开始正式走六礼,虽薛蟠还没成亲,但是到底是好不容易攀了个读书人仍是打算等秋冬的时候将宝钗嫁出去。迎春那头则是由王家牵线说给了端亲王家的大公子。 端王一脉最初原是太上皇的异母弟弟,因着素日里头还算恭顺算是比较得太上皇喜爱,如今这位端亲王虽比义忠老亲王都大些,但是算起来却是和圣上同辈的。 这端亲王什么都好只是年轻时候受过伤于子嗣有碍,那会儿就从宗室旁支里头抱了一个孩子来只想着过继子嗣,只是亲王妃是个醋的,只以为这孩子是端王外室生的,硬是摁住不许,便生生拖了十年多,这孩子都十三四了也没成。 大概是到底养的好了,三十多岁的端亲王妃这边突然老蚌生珠,生了个像极了端亲王的儿子来。这下不仅端亲王妃不愿意过继了,便是端亲王也更愿意自己亲生儿子继承爵位了——偏那个大公子的父母兄弟都已经没了,只一个寡嫂带着侄儿却是并不愿意将那孩子认回家的,是以那孩子便只能继续尴尬的留在端亲王府里头。 因着到底是养了十来年的,端亲王还是很愿意跟这个养子留个善缘。 端亲王妃虽仍旧心有芥蒂,但是到底无论这孩子出身如何到底是没上玉牒的,在不耽误自己亲子的情况下倒也不是不能给他个好脸色,撇去所谓的情分什么的,便是只为了自己的贤惠名声,她也得尽心的给这个养子操持着,这婚事便是头一件要紧事。 虽没上玉牒宗谱,但是到底也是端王府的大公子,自然不能马虎了,且这孩子虽看着温驯,但也不得不防,首要的便是得给他寻一个能和自己一条心又不能惹事的媳妇进来。 在王家的牵线下,迎春便是这么进了端亲王妃的眼。 既是一等将军的独女又是宫里贵妃的堂妹,这出身说起来也是体面的,且家里头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本身的性子又温驯的甚至有些懦弱。虽说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能给她撑腰,但这姑娘和贵妃不过堂姐妹罢了,年纪又相差的极大,估计情分并不深厚,且这贵妃娘娘的亲娘特地来向自己表达了善意,估计着并不像是支持庶出侄女婿和自己儿子争夺爵位的样子。 真是没什么不好了。 宝钗的亲事不过小事,元春听过就算,并不放在心上,王夫人也仅仅是出于姐妹感情才会出手帮薛姨妈给宝钗牵线搭桥——当然,薛家出手大方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倒是迎春那边,王夫人前脚刚和元春说了这事,没几天端亲王妃就递了牌子进宫面见元春。 “别的不说,二妹妹的性子本宫还是知道的,按家里的说法就是针戳都不动的只懂把委屈往肚子里头藏的,虽伯父有个爵位,但一来她是庶出的,二来以她的性子真指着她嫁的多好也不现实,只平日里头的迎来送往并夫妻之间的妻妻妾妾就能把她逼死了。本宫便只盼着日后她能过的简单些,顶好是那种家小业小并不很用顶门立户的,她婆婆再稍疼疼她,别让她为了家里的事情忙碌,只夫妻两个安安静静的过小日子,顶好是让她一辈子不用操心才是。”元春笑吟吟的和端亲王妃聊天,也算是应下了自己日后绝不会替迎春的女婿争夺爵位。 第87章 亲事 第八十七章 许是那日里元春的话终于安下了端亲王妃的心思,这边都没用等到下一回王夫人入宫,只过了十来日赶上抱琴去见娘家人的时候,就从她亲娘那儿得了消息,只说府里头的二姑娘正在和王府议亲,端是门富贵亲事。 堂妹出嫁的时候元春按理是要给添妆的,不过如今不过还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六礼不过才刚刚开始纳彩,离着亲迎少说还有大半年,是以倒是不急于一时,只叫元春将话随口说了给徒明晅罢了。 “妾家里头伯父得了祖父的爵位,算来二妹妹虽是庶出,但又是独一个的女孩儿,出身并不很低,只是当初堂妹还没生下来时先大伯娘就没了,那会儿为了不委屈原配嫡子,大伯聘进门的继室不过是个丧父丧母的七品官的女儿,琏弟倒罢了,并不归继室教养,只倒将二妹妹养的小家子气了,平素怯懦得狠了,只针扎不动的,但凡婆婆妯娌有些不好,就是个极容易受气的。端王家王妃是个仁慈的,且那边独一个正经的嫡子还尚且年幼,虽大公子自小因着王爷王妃仁慈是按着世子例养在府里头,但是却并不入玉牒,在外头看起来身份尴尬了些,倒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王府那头因着端王妃自己亲生子年幼,她也有私心自是更想着找个老实不惹事的养子媳妇和自己一心好好管着养子,省的自己亲子长成的时候养子的势力已经太大,反而给自家孩子袭爵添麻烦。而偏巧了妾这个妹妹别的不说,老实本分这一点确实是没人比得了的。而端王家里头虽说是超品,但却是宗室,和异性官爵又是不同,且他家里头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又有嫡出子年幼,养子按庶子记的算法,配一个一品将军爵的庶女也不算委屈了。”元春给徒明晅显摆自家妹妹结的四角俱全的好亲事,还不忘提醒之前徒明晅应过的事情,“到时候妾不过给赐些金玉摆件做添妆罢了,自不用再费心了。家里几个孩子里头,林家表妹原是圣上应了替妾相看的,再等几年妾求着圣上您掌眼给妾的胞弟掌眼配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便是再不用心里惦记着娘家了。” 人们常说枕边风威力无穷,又有许多官宦人家心心念念着要将自家女儿送进皇宫内苑,还不是为了给自家添些富贵依仗——这后宫嫔妃素来在圣上前头给娘家人说好话求官求职求富贵,不知能讨多少好处去,偏只元春一个傻的,只求些儿女亲事上头的恩典。 偏元春还振振有词:“妾也有私心偏着娘家,只是这亲事原是一辈子的事儿,自是得求着圣上给看个好的,省的耽搁了。妹妹们自不必说,一生荣宠全系在夫婿身上,而独一个弟弟和妾的年纪差的大了,原是从刚生下来就被妾抱着,一直抱到两三岁时妾进宫时候,说话识字都是妾一字一句教出来的,自然更希望他可以事事顺遂。至于前朝的事儿,一来后宫不得干前朝事,二来妾也不懂这些,三来只要妾在圣上面前杵着,若是日后家里人真有能耐功绩,圣上总不能亏待了他们,想着也不用妾身费心劳力,若是没能耐的,只给家里的人都结门好亲事,日后也庇佑着,总比得了官职差事之后再闯祸好得多。” 对于自己娘家里头的人,元春是梦里头看过也看懂了,说句不恭敬很是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梦里头她的处境并不很好,便是这样也想法子给父亲要了个学政的差事。学政不过是和读书人打交道,不仅容易得功绩也并不艰难,更是招揽人心的好差事,便是这样贾政也还能因着身边人的不检点险些闯祸。 是以这一回元春索性也去不多管闲事了——左右已经有了官职差事,若是贾政贾琏真的有本事的话只看着国公府的面子和元春的位分,不必元春说什么,便是他们的上峰也不能够忘了他们的,可若是他们本就没什么本事,元春倒是宁愿等着下一辈儿长成了再说。 远的不说,贾兰最多再十年也就长成了,元春虽不好说自己还能得宠十年,但是想必无论是如今迎春的女婿,还是养在自己膝下的徒景槐再过十年也都是能给日后的贾兰撑腰的人。 这些想法元春虽不好直接和徒明晅说出来,但是在平日自己在宫里的时候却是没少潜移默化的,尤其是在秀砚面前更是没少说过这些东西。 墨香和乐儿都是元春走明路从徒明晅面前要来的,虽说平日里也不避着,但是若是真什么心里话都和她们说却是太假了的,倒是秀砚虽也是徒明晅的人,但毕竟是暗地里□□来的,但元春平日里却做出一副将她当成亲信的模样,倒是很能说两句心里话。 两相印证下,倒是让徒明晅对元春的说法并没什么疑惑了。 且端亲王虽和圣上一脉还算亲近,但是到底比不得正经的皇子,当初老端亲王在的时候倒是还算得宠得势,等老端亲王没了之后皇子们也都渐渐长成,使得端亲王倒是没了用武之地,许多年都没得半点差事。 妃嫔娘家里头和权臣结亲或许不好,但是与如端王这样的人家结亲,却委实并不让人担忧——尤其是在元春并无皇子傍身义忠亲王也还年幼的情况下,也更不用担心她这是为了拉拢势力什么的。 前头元春是说了家里头五个女孩儿,不过如今只迎春和宝钗到了结亲的年纪——宝钗最终还是选了一个这一科的进士,这一点倒很不用和徒明晅提起。 宝钗选的人家虽不很好,但是以她的出身看来已经不错了。那年轻进士原是贫寒出身,学识是极好的,只是运道并不佳——先原本结了一门亲事,但刚定下亲事没多久那女孩儿就一病没了,倒让那人落了个克妻的名声,这回刚中了进士却又还没来得及补缺,又赶上家里的老母亲病重,虽如今人还是在的,但眼见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如今这人虽已经中了进士,但是却还未补缺,又眼见是要守孝的,凭哪家想着榜下捉婿也未必能选着这人。只薛家商户人家想着改换门庭,只看重这人到底进士出身已经能算是官身了,倒是很是乐意。 且薛家到底还有贾家这门亲眷,真算起来嫁个寒门进士还算是下嫁了,等日后嫁进去家里虽还有兄嫂弟妹在,但以她的心计本事日后定然是能当家作主的,倒也不差什么。 虽说贾家如今的权势并不如往常,但是若是给一个已经名正言顺的两榜进士补一个职缺却并不为难。薛家相中的女婿倒是个孝顺的,从考完之后便回家服侍母亲,倒并不觉得什么,倒是又和他相熟的同窗听说了这事之后主动的探望一回,还未好友的前程担忧了一回。 然后借着老太太担忧次子亲事的缘故,给他牵了宝钗这门亲事。 “仲和兄是个孝顺的,只是虽他已经中了进士了,但凭你才华横溢,这仕途上也是讲究运道的,仲和兄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这有门亲事也是极重要的。这边薛家原是想着改换门庭,因着商家不得科举,倒是想给女儿说个读书做官的女婿,且她家里是皇商出身,家里的当家太太又很有两门好亲戚,一个兄长是封疆大吏,一个姐妹是国公府的当家太太,且那府里还出了一个宫里头的贵妃娘娘,算起来这门亲事日后对仲和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刘家几代都是耕读出身,刘仲和的大哥也是中了秀才的,只是读书的天赋并不高,家里头两个弟弟也都是在读书的,只是还没功名,便是这刘仲和的母亲也是秀才家的女儿,对官场上头这些事情虽没经历过但也知道些,自然也很明白这门亲事的好处。 虽说士农工商里头商户地位不高,但是凭什么人家但凡占了个皇字都能显得高大不少,且又有那么许多得力的亲眷,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家了。 且老太太也有私心,自己已然时日无多,若是守过孝之后只怕儿子仕途更是不易,而且自己一旦没了,这家里头必然是要分家的,自家家产本就不厚,等分了之后必然更薄了,为了二子的仕途也为着还没嫁娶的女儿着想,这新嫁娘的嫁妆还是丰厚些更好。 是以宝钗的亲事倒是很快就定下来了,只不过那家里的老太太到底已经病得很重了,还没等宝钗嫁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宝钗的婚事只好再拖上三年了。 题外话就是刘家在老太太临终前分了家,本就单薄的家产分成了五份,除长子多一份之外,余下二儿一女各得了一份,三个已经成家了的儿子各自分开,独一个最小的女儿刘季娘却是带着自己的家产跟着二儿子刘仲和过。 “二郎日后是能做官的,季娘和他一起日后却是更容易得一个好亲事的,且二郎订下的薛家到底世家女儿,季娘能得她教养也是造化。”刘家长媳原是农家女,三儿媳则是老童生的女儿,算起来都比不上薛宝钗的出身,这话却也不假。这分家时候不过老太太亲生的三儿一女在身边,这三个儿子都是读书人,自有些读书人的清高气,倒不在意家产什么的,也都没什么意见的应下了。 不过这和元春就没什么关系了,宝钗虽还没出嫁,但是既然定下了亲事,元春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再等着过两年给宝玉黛玉各牵一门亲事元春就真可以万事不管了。至于余下的探春惜春若是元春还能想起来,顺手为之便是善心来了,若是想不起来也无妨。 第88章 八王 第八十八章 这边元春娘家还算顺利的给家里的姑娘们订好了两门还算不错的亲事,虽说薛家的亲事上头沾了点白,但是真算起来也是意料之中的,在贾家看来也是红事。 而那一边徒明晅的兄弟家里头却是报上来一门丧事。 徒明晅的兄长恭王家里头的王妃因着之前的产后失调,好容易又病怏怏的苦熬了一年的时间还是病没了。这恭王原是如今太上皇的嫡子,也是徒明晅的八兄,算起来也算是尊贵人了,他家里头正妃的事儿自然是有资格递折子到太上皇和徒明晅面前的。 “因着上一回选秀时候将十四弟的亲事已经定了,十五弟的年纪还小倒也不急,是以本之前是说好明年便不选秀了。这回偏多了八嫂的事儿,是不是还叫宫里宫外头都准备着,明年再来一回给八哥选个继室出来。算起来若是如今开始准备虽急一些倒也还来得及,等选秀结果出来时候也五六月份了,那会儿八哥倒是也满了一年出了妻孝了,正好可以迎娶了,倒并不妨碍什么。”这个八嫂和自己并没什么交情,若是真说是有多难过也不至于,所以看着这折子徒明晅也不过略感伤一下子罢了,真想到的还更多是别的东西,所以当下就着恭王上的这折子就和太上皇商量起给恭王添继室的事情了。 虽说明面上的规矩也是三年一回选秀,但是到底选秀是一件颇为劳心费力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若不是圣上真的有心填补后院或是正好有皇子选正妃,一般都会不会轻易选秀的,是以这回徒明晅倒是有些为难,索性问一问太上皇。 若是恭王娶原配嫡妻便罢了,哪怕如今他只是圣上的兄弟也是有资格但开一回选秀的,就如同太上皇十四皇子以后的兄弟的嫡妻大约都是要从选秀里头选出来的,但若是换做了恭王的继室,到底身份差上一截,真论起来未必有这个资格。 只是到底太上皇仍旧在,别的事情便罢了,至少在这种事情上,徒明晅倒是很不愿意违逆太上皇的意思。 好在这回太上皇的想法和徒明晅一样,倒也没想着再折腾一回。 “那倒不必要折腾,只你平日里头多看看便是了,若是有好的也替你哥哥注意些。”对于这个,太上皇倒是不担心,左右无论徒明晅选了哪家的女儿,总是得给太上皇过目的,若不是个好的,太上皇也不会允许的。 不过这也算是好的了,太上皇既然这么说便也是允许徒明晅开始慢慢收拢自己的势力了——之前选秀的时候徒明晅选出来的十四皇子妃就是如今太后的娘家人,这也算是能变相的将年纪小些的皇子收拢到自己身边。 虽说之前太上皇未必很宠爱徒明晅,但是如今既然已经选择了继承人,自然不大可能朝令夕改自打脸,莫说是默许儿子拉拢兄弟,便是徒明晅这回并未为徒明晰的长子求亲事,他也并未说什么。 虽说甄太贵妃有些不高兴,但是到底却被太上皇打了回去,只说如今徒明晰的长子只能算是宗室子,且那孩子只是庶子,并不该选秀择妃,只叫徒明晰的王妃自己选媳妇。 说句实在话,这也是元春迫不及待的想给迎春及早订好亲事的原因,若是让徒明晰盯上了自家,聘了迎春进门,凭自己在后宫里头万分努力也不可能挡得住日后徒明晰造反给自家带来的负面影响。 所以元春才会在省亲的时候开口说所有弟弟妹妹们的亲事都是要由她出面才行的,便是防着这一点呢。 要知道迎春既然能做端亲王的养子媳妇,那若是做了徒明晰的庶长子媳妇或是侧妃也都不算过了份,若是徒明晰愿意许自家一个侧妃甚至庶妃,想必贾赦都能颠颠的把女儿送上门。 都想着左右是个王爷,又是圣上的亲兄长,地位自是稳稳当当的,自是当着他是个金龟婿了,谁能未卜先知的想着他日后能闯下弥天大祸来。 ————分割线———— 虽说这宗室诰命的事情其实是皇后的事情,但是因着之前元春协理后宫的本事着实不错,这个的影响还是太过深刻,且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所以徒明晅倒是毫不见外的和元春顺口说了一句。 “妾虽和恭王妃不熟悉,但是原也听说过恭王妃好像是生养过王子的,那这继妃的出身便不能太高了,至少不能越过原配去,至少宫外头都是这规矩的,宗室里头最起码前些年都没听说过谁家有继室进门,倒不清楚了。”在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上头元春素来是不愿意多说多错的,只略提过一句之后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这恭王妃是什么人对元春来说其实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她也不必去保这个媒,省得日后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不过顺口提一句罢了,心里其实是全然不打算操心的。 作为皇帝来说,太上皇算起来并不算是个子嗣丰厚的,这恭王原是八皇子,算起来和徒明晅这个太上皇的十二皇子的年纪相差了将近七八岁的。且恭王到底嫡子,又是自幼丧母的,更是年轻时就被人陷害成了略有残疾的样子——虽也不至于多么得志,但是到底还是让太上皇心疼的,倒是和徒明晅这个纯隐形的皇子并不熟悉。元春那些年里头都是在太后宫里头的,也和对方并不熟悉。 自从徒明晅登基之后,恭王倒是安分守己小心翼翼得多,倒也不惹人烦。 至少徒明晅倒很满意这个哥哥的识时务,并且打算给对方寻一门不错的亲事的。 且徒明晅登基之后手头上好歹也多了些消息人脉,倒是打听到了些小道消息出来。 “原本恭王那边和二哥亲厚些,这恭王妃也算是八哥那边的投名状,选的也是个偏向二哥的人家,谁想到二哥当年……这家人正好还没泥足深陷,就想着抽身出来,趁着恭王妃怀孕生子的时候下了黑手。”徒明晅和恭王妃并没什么交情,不过难免唏嘘一二罢了,如今正好赶上这事儿,索性和元春八卦一句,“这事儿太上皇也是事后才知道,为了这事还特地和我叹了叹人心不古。” 元春倒是看惯了这些事情,并不以为意:“这世上从来都是趋炎附势的人多些,当初妾在太后娘娘宫里头呆着的时候,因为和圣上的年纪有些差距的关系,家里头并不觉得妾有福气伺候圣上进皇室家门,便权当没了妾这个人,十年时间除了妾生母偶尔惦记一二,便再没了娘家任何消息,倒是后来妾成了宫嫔之后,家里一下子又攀附上来了。便是妾这头平平安安的家里人尚且如此,如恭王妃那般虽说局外人难免唏嘘,但世家门第素来如此,若是只牺牲个外嫁女便能避祸,恭王妃家里如此行事也不足为奇。” 世家教育使然,不说只是牺牲一个外嫁女了,有的时候如有必要的话,便是当家人都愿意为了家族自我牺牲的,在元春看来这并不足为奇。若不是恭王妃好歹又撑了一年多的光景,元春都愿意相信是恭王妃自我牺牲了。 “人死如灯灭,虽说这朝堂事牺牲女眷并非光明正大之举,但也总不过为恭王妃多上一柱香罢了。至于太上皇那边虽说也叹了叹,但大约更多是叨念着人心不古,顺便为恭王家里担忧罢了。左右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是常有诰命夫人入宫请安,大不了这一两年里头常问问人家家里头的千金,再寻个好女孩给恭王便是了,也让太上皇宽一宽心。”元春不理会徒明晅的突然伤感,只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并不给对方提什么建议,只随口一句,剩下的便索性由着徒明晅自己左思右想。 便是徒明晅再看重这个哥哥,恭王也是得先守一年的妻孝的,莫说元春和宫外头各家诰命千金并不熟悉,便是熟悉了也得等一年之后再说,很不用如今去操心。 所以元春索性当成没听见,并不去抢皇后的差使。 ————分割线———— 在没有其他事情发生的皇宫是乏味的,若换做前一年,元春定然会不着痕迹惹一点事情使得宫里不能太过平静,倒是如今因着皇后有了嫡子,宫里头倒是蓦然平静下来了。 除了温嫔五月初的时候被诊出又怀上身孕的时候激起了一点波澜之外,再没别的意外了。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可惊奇的,圣上正值盛年的时候,宫里又有这么许多的女人,若是很长时间没人怀孕才值得奇怪呢。 这些都和元春并没什么关系,左右她自己是个不能怀孕的,那么哪个能怀孕哪个能生子产女其实和元春都没什么关系,她除了按着例子嘱咐人送了点完全不会被人动什么手脚的礼品之外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宫里头如今人口不少,元春虽常常能见到徒明晅,但真正侍寝的时间却不多,对于那种真的一心想要争宠的女人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劲敌——相比起来那些一个月里头能侍寝四五回又正当妙龄容易怀孕生子的女孩儿却是更被人忌惮。 等五月末万寿节的时候,德嫔在宴会上头为了一道肉菜难受得不得了,然后诊出了近四个月的孕事,算起来比温嫔这一胎还得早一个多月。 “德嫔这手段在宫里头并不算什么,头先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赶着万圣中秋年节的时候感觉不适查出身子的不计其数,别的时候的太医都几乎是诊不出喜脉来似的,但凡进了宫的,几乎个个都是在娘家的时候就月事不规律的,仿佛天下女科有疾的都进了宫似的,这才怀了三四个月还没发现有了身子,若是知道了不过当个笑话看罢了,却没什么可计较的。”头回见着这般手段的皇后娘娘很是有些不悦,但元春却是见得多了,太上皇虽子嗣不多,但是宫里女人怀胎的却不少,只不过没生下来的更多,见此情景甚至还觉得有些熟悉,还能顺便安慰安慰心气不顺的皇后娘娘,“倒是如今德嫔这胎已经有了四个月了,虽说怀孕十月,但□□个月生的才多,这一胎估摸着也是十月或者冬月生出来的,若赶上了千秋节就更……” 虽说估摸着德嫔不至于特意赶上千秋节,但是这种事情也不能不防,便是不考虑德嫔一时如安嫔那样脑抽的可能性,也得防备着意外情况,毕竟德嫔那一胎便是十月份千秋节的时候生出来了,大约也不算是早产了。 在后宅隐私这方面,元春或许并不擅长,但是在后宫女子的一些心计手段方面,元春却是耳熟能详的,甚至并不吝于给皇后稍微普及一二。 算起来也是最近危机感低一些,所以难免有些闲的没事干了,还专门去想着开导别人了。 不过估计着很快的,元春就该没这个心情了。 第89章 宝玉被打 第八十九章 虽说因着元春这回的很多举动,贾家里头的事情改变了许多。 比如因着元春允了给宝钗保媒,薛姨妈一心寻摸着好亲事,没想起来给宝钗办大生日,是以史湘云不过来贾府里头小住了几天,后来没惊起任何波澜就回了史家里头。另一边没有大观园,她也没下旨意使家里人住进别院里头,就没了选园子的风波。也因着元春并未下旨,就没有了五月初一的清虚观的动静。但这仍旧没法改变琪官出逃金钗儿跳井使得贾政痛打宝玉一回的事情。 那原是五月初六发生的事情,等到五月十二能进宫的时候,王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和元春哭诉起来宝玉挨打的事情。 “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了,只这一个孽障,若是她哥哥还在,凭什么我也不致如此。”即便事情已经过了好几日,但因宝玉这回被打的确是伤的狠了,王夫人一提及此事时仍旧忍不住心疼的泪眼。 而元春虽也疼弟弟,但却更亲近贾珠,听及王夫人提起哥哥来,倒没先想起来宝玉,倒是忍不住为了贾珠而心下黯然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且我虽是皇妃到底也得讲究孝道,倒是并不好说父亲什么,只是环哥儿委实不是个好的,这庶弟不敬嫡兄不管在哪里都是大过错,凭哪家都没这道理。虽探丫头和环儿不过是从姨娘丫头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但是到底也是父亲的儿女,本来本宫还想着到底还是骨肉血脉相连,本宫这回连薛家林家表妹都想着拉拔了,日后也不差探丫头和环儿两个。如今看来倒是本宫烂好心了,本还想着好歹也给探丫头选门如迎丫头一样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如今看来倒很不用费心了,只选着对宝玉好的便罢了,如先头三个姑太太那样的亲事就不错。”贾敏是贾代善第四个女儿,前头三个庶女虽也都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但是在亲事上头却只是寻了面上光鲜的女婿——虽面上也都不差,也都是对自家有利的亲事,听起来谁都得赞贾母贤惠,但这日子却并不如贾敏的婚事实在舒服。 这事情算起来原是宝玉的错,但是这经不住无论王夫人还是元春都私心里偏着宝玉,只能将事情都算在挑拨离间的贾环身上了。元春仍旧想给探春选一门不差的亲事,只是探春的日子能过的怎样元春却不愿意考虑了。 毕竟谁让蒋玉涵到底不是自家人又远在天边,金钗儿也已经没了,这事儿的导火索也只剩下贾环一个了,由不得不迁怒于他,探春和贾环一母同胞,可不得被元春迁怒了。 不过元春听了这事情之后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若只是这两件事大约不至于如此,虽忠顺是亲王爵位,但二丫头的夫家也是,咱家里头实在没必要怕了他们,且那琪官也好金钗儿也罢,都是贱籍的戏子丫鬟,若只为了他们两个,父亲便是有怒气大约也不过骂两句或是打两下做做样子罢了。父亲素来看重宝玉学业,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事儿。”元春是知道宝玉素来虽有读书的本事,但却没有科举的爱好的,想着索性借着这事挑开了。 元春问别的事情倒罢了,王夫人素来关心宝玉,总能答个七七八八,偏元春问起了读书的事情——王家的教养使然,王夫人虽是管家的好手,但是却并不很识字,更不能知道宝玉读书如何。 “这些东西我却是不懂的,只是听宝玉身边人说是很不错的,之前娘娘归省的时候家里匾额都是宝玉题的字,想来也很是不错。”王夫人也只能回一些泛泛的话,并不详细。 这话原也不错,只是深知贾家奴才性格的元春却是并不相信这些话的。 “我如今是做主子的,但也服侍过人,这家里奴才素来都是欺上瞒下的好手,凭你问什么他们总是能往好里答的,宝玉身边的人自是要向着他的,这话却并不特别可信的。母亲不妨问问身边的人里头有没有读书识字的,找个由头把他身边的大丫头支开去看看宝玉的书房,瞅瞅宝玉最近的功课。”元春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了,“我不比母亲一直盼着宝玉出息,更多只是盼着他平安喜乐罢了,若是宝玉有志气一定学习科举入仕便罢了,若是他并不爱这些我如今的地位也总能两全,母亲只多问问宝玉的想法,若是只想着做个名士风流山水也是好的。”以如今元春的身份地位,若是宝玉有出息固然是依靠,但是若是宝玉并不爱这些,她也并不强求。 “我如今养着亲王殿下,日后不拘怎样的他便算是女儿的依靠了,我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还有福气生养自是最好,若是没这福气等亲王大了后求圣上给我个帝姬养着也是好的。咱家里头已经有个亲王外孙儿了,也很不必权势太过,若是宝玉有福气成个当代名士,比起出将入相也半点不差什么,左右咱家里头富豪着呢,也缺不了他什么。”元春看着王夫人面上不虞,倒是细心安抚她,“宝玉虽有灵气,但科举之道却并不容易,当初大哥科举时候不知遭了多少罪,宝玉从小千娇万宠的又怎么忍得了?且便是状元入职也不过六品罢了,先是点翰林三年,还得一路外放吃苦,便是一路顺风顺水,文官升职一贯不必武将,最是论资排辈了,四五十岁能到一二品的都能算是大才了。” 王夫人之所以犹豫着不过是想着自己如今只不过五品宜人的诰命罢了,若是等着宝玉入仕没准能给自己挣个一二品的夫人诰命呢,但是被元春这么一分析,当下便死了这份心了。 宝玉是王夫人三十多岁才生下来的老来子,如今宝玉不过才十四岁,王夫人却已经近五十了,再等三十来年宝玉有出息了的时候,王夫人都得八十多了,却是未必等得到的。 当下也便息了这心思,倒是转而担忧起元春了。 “凭义忠亲王多贴心到底也不是娘娘亲生的,娘娘虽疼爱他,只是总归也还得有个亲生的皇子才算是有了依靠的。我这回特意从宝玉的干娘那头给娘娘求了个符来,只放在贴身的荷包里头,保准两个月内必然有好消息。”元春的位分虽然极高,但是到底没有子嗣傍身,由不得荣国府里头不担忧元春的处境,王夫人作为元春的亲娘,自是最担心的那一个,“马道婆那边素来都是极为灵验的,等娘娘生下皇子了之后就再不必担忧了。” 因为宝玉是老来子的缘故,生下来之后他的身体并不算好,于是荣国府就寻了人给宝玉拜了个记名干娘,是个颇有道法的婆子。虽外头人都知道这婆子很是个黑心肠的,只是王夫人素来极信这人,元春仔细想想这到底是宝玉的干娘,也并不记得这人日后对自家有什么害处,倒也不说什么。只不过这符咒什么的到底是不成的,元春不能也不敢去接。 虽说元春心里也知道母亲并不是没有利用她的心思,但是元春也记得母亲总归心里也是疼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她蹉跎后宫基本出头无望的时候还想方设法给她递银子进宫。只是王夫人到底见识浅一些,虽有心疼元春,但是有时候却容易使出昏招来。 所以元春听了这话,当下一张俏脸便冷了下去,并不让抱琴去接王夫人递过来的荷包。 “太太虽疼我,可却不知这宫里头规矩,素来皇室信奉神佛却忌讳巫蛊,我却是不能接这东西的,母亲若是为了我好,回去便悄悄焚了,莫要让任何人知道。亲王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却是个感恩体贴的好孩子,并不比亲生的差什么,本宫日后总不缺了依靠,却是并不需要走这歪门邪道的。且家里老太太三十多的时候还能生下四姑太太,四姑太太也是三十了才生了林家表妹,宝玉更是母亲近四十的年纪才生下来的,可见咱家里原就是子嗣丰饶的,倒是并不愁这些。女儿如今才二十来岁,算起来也不算什么,母亲若是记挂着女儿的身子,下回来倒不妨多给我递几个灵验的方子来调养一二,至于生儿育女的事情,等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对于娘家里头有时候的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元春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除了元春这样得了警示的,哪个后妃没想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虽如今元春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副懂事的样子,但梦里头为了要个皇子傍身也不知吞了多少苦药渣子,却坏了自己的身子,这会儿自是也能理解王夫人的想法。 若是王夫人这回事给她些调养身子甚至助孕的方子呢,她虽不一定会用但也总能领了母亲的心意——只是这皇家里头却是万万沾不得巫蛊之事的,这个所谓的求子符咒放在宫外头就罢了,若是在这宫里头却成了催命的东西了。 王夫人虽没什么文化,并不懂元春所顾虑的东西,只是想着这些东西在宫外头也并不是很见得了人的东西,宫里头规矩再大些,倒也并不奇怪,虽被女儿驳了一回难免失了些颜面,但左右也没什么外人看见,倒是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马道婆的确是害过宝玉和王熙凤的,只是原著里头是僧道救的人,并没说起有没有发现时马道婆害的人。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又屡屡从贾母王夫人手里得银子,谁都会觉得她肯定和贾宝玉更亲,并不会怀疑是她害的人,我这里头设定就是元春并不知道之前害了宝玉的人是谁——甚至我写宫里头的事情写high了,一时就忘了这事儿了,就当元春不知道吧 第90章 后宫日常 第九十章 虽说荣国府里头是自有打算的,但元春也是个阳奉阴违的高手。左右娘家里头便是一切顺顺当当的,一个月也顶多能进宫见自己一回的,且又有个君臣名分,顶多只能关心建议,并不能多说什么,所以元春对于这些话听倒是听了,只是倒很不把王夫人说的这些话听进心里当一回事。 因着如今并不用管太多宫务了,元春的日子蓦然又清闲起来了,倒是回归了之前刚承宠时候的日常,每日里头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练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事情,照旧将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甚至闲暇时候还依旧让乐儿教她调香的本事——虽然依旧没什么进展,但到底还是个很能打发时间的事儿。 而且如今后宫里头百花齐放,元春虽有位分,但算起来到底无子,对于那些一心一意想着生个儿子的宫嫔来说,虽也是占了她们可能怀孕的日子,但是却不算是最大的对手。所以元春若是想要宁静些过日子,倒是也不算太难。 不过徒明晅反而越发喜欢来元春这里了。一是元春这里书香墨香花香果香比起其他人的脂粉香气总是更怡人一些,二来也是因着和元春相处更容易些。 便是今儿元春刚见过娘家人,也不会和徒明晅说什么自家父兄有多能干的话,更不会明里暗里告别人的状,更不会见到她就抱怨深闺寂寥之类的话题。是以除了基本上每日白天都有的午休时间的闲聊之外,便是晚上徒明晅到凤藻宫过夜的时候也不少了,虽说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且也不记入彤史,但是仍旧显得元春恩宠颇深。 位分不足的人的小心思元春从来都不放在眼里,唯一一个位分再元春上头的皇后娘娘却是掌着彤史的,如今又很是有些有子万事足,也是愿意元春多占些日子好减少妃嫔们怀孕的可能性的。 是以元春的小日子过的还很不错,这倒也让她愈发不将娘家人放在心上了。 便是下个月王夫人进宫的时候真的给她带了好几副据说是可以调养身子易于受孕的药方子,元春也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当面笑盈盈的使唤秀砚接了收好,自己连看都没看一眼。 在王夫人面前还美名其曰:“我只想趁着这时候和太太多说两句话,左右太太是我亲娘,这方子定然是好的,等太太走了我在找空闲时间看看也就是了。”倒是将王夫人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然而转眼只等王夫人一离了凤藻宫,元春立刻换了副神情,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使唤秀砚点了支蜡烛将药方子都烧了。 托王夫人几乎月月都入宫的福,这宫里头各处的奴才少有不知道这是娴贵妃亲娘的,便是每回送王夫人出宫也都不必次次麻烦抱琴了——像是这回,就只是让一个二等宫女送的人。 所以元春使唤秀砚焚了这些子药方子的时候,抱琴倒也在元春身边,甚至对于元春这般做法还颇为不理解。 “你也是在荣国府里头养到十来岁的,对府上也算是了解,这家里想的什么不仅本宫明白,你该也是知道的。当初家里把我送进宫里头,打的就是攀附后宫的主意。只是这宫里头素来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这个‘母’字指的不单单是做母亲的,更是指的皇子背后的母家。本宫若是有了皇子,一来以如今家里头的本事,未必能护得住一个皇子平安长大;二来却是更滋长了家里头的野心,偏他们还没对应的本事,这么下来只能把本宫拖累死。本宫虽愿意必要时候拉拔他们一把,不让家里真的落得个被人欺负的地步,但是却没得平白让本宫为了他们的野心陪葬的道理。”元春面对抱琴疑惑的神色,倒是开口解释了一句。 而这解释不仅仅是和抱琴说的,也是说给同样在房里头的秀砚听的。 元春从来不会小觑娘家人作死的本事,虽然有她在宫里头远程遥控着,但是谁知道自己家里头什么时候又会闯出祸事来,还不如自己在徒明晅这里先提前刷出来好感度,好让他相信自己至少是清清白白的。 便是日后娘家里头真的落得了梦里头的境地,只要自己还在宫里头好好的,那至少还能护得住家里剩下的人不被别的人糟践了。 “之前那将近十年里头我都权当自己没有娘家人了,只太太一个还到底惦记着我是亲生的,隔三差五递些东西给我,才能让我好好的过了这十年。本宫如今愿意帮底下弟妹们择一门好亲事便算是还了那十来年的养育之恩了,要不然算起来只宝玉和兰儿的亲事我倒是真心实意的想着的,别的人又凭什么让本宫惦念着。若不是如今本宫这个贵妃位分在,你以为家里哪有本事给二丫头攀上亲王府的亲事。”元春懒懒的倚在软塌上头,神色里带着些淡漠的情绪,“如今本宫有位分有宠爱膝下又养着槐哥儿这个已经有了顶戴的亲王,凭什么陪他们作死。” 若不是太明白娘家人的野心,元春也不至于对儿女事这么淡薄——如今自己可比梦里头受宠多了,若是真想怀个孩子仔细算计算计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必还想着法子避开孕事呢。 “若没家里头这么惦记着,本宫倒是真有心养个帝姬热闹热闹。槐哥儿虽好,但是到底白天还要上学,倒比不得帝姬总能拘在身边养到出嫁的,总是能热闹个十来年的光景。”徒景槐虽然是好的,但是到底是六岁上头才来到元春身边的,便是双方都相处的极好,但是到底隔了一层,不说元春这边时时刻刻记得这是个侄儿,便是徒景槐也到底记着元春不是亲娘——虽说并不碍着他孝顺元春,但是到底少了几分亲昵。 元春倒是有心亲自养个小帝姬的,只是若是自己开了怀,却是很难控制生儿生女的,元春也并不想冒这个险,只得打消了这个想法。 撇去养儿防老的想法,这宫里头女子盼着有个儿女傍身有很大成分也是因着到底深宫寂寥的缘故,这才惦记着有个儿女在身边。 要知道,虽说这后宫妃嫔到底没有三千粉黛这么夸张,但是四五十号人总是有的,便是按着每天一个的轮法,没人总也得差不多两个月才能得一次恩宠——这还得是圣上每天都临幸妃嫔且雨露均沾的情况下。而且这后宫女眷平日里见不得外人,又没什么消磨时间的办法,可不只剩下彼此斗来斗去顺便想方设法争宠斗艳的事情可做了。 便是擅长自得其乐如元春,有的时候也难免有些寂寞的。 ————分割线———— 因着宫里的人口多了不少,且又顺顺当当的还了宫务的事宜,元春倒是从争宠的漩涡里头出来了,便是仍旧被拜托着掌着太上皇宫里头的事情,也仍旧没什么可忙的了。 这也难怪,太后做嫔妃的时候便不是很得太上皇的喜欢,如今更是对佛法感兴趣的很,除了元春隔三差五的跑到太后那儿调笑一会儿之外,别的时候太后却是恨不得不管任何事情的。 作为正宫娘娘的太后并不理事,这活计眼见就得落到甄太贵妃手里——徒明晅自然觉得膈应极了,偏元春也是个有能耐的,便索性将这活计托付给了元春。 “这原也不是太后娘娘真的不愿管事,只是甄家老太君到底和太上皇有恩,便只这情分便足够太贵妃受用的了。娘娘虽占着名分,但是情分上到底缺了些,若是管着这些事只怕吃力不讨好,这太贵妃的份例总不比她做贵妃有一个能挣皇位的儿子的时候更好,若是被告了黑状时说娘娘苛责了人,还不如索性不管这事儿了。倒是妾这头,妾祖父当初是太上皇的伴读,说起来也是有些情分在,便是妾和太贵妃对上了,也不好说哪边情分更厚一些。且妾身到底是儿媳妇辈分的,甄家和贾家的旁支子弟在江南那边又算是连着亲的,便是理事时候有些不妥,若说是妾身苛责了太贵妃,凭谁都是不信的。”因着这缘故,元春虽说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但只要不错了谱,凭谁也不能告了元春的黑状。 这宫里的日子格外和平,左不过日复一日的过日子罢了,虽说也发生过些事情,但是到底和元春没什么关系。 左不过就是些妃嫔们争奇斗艳的故事,唯一算得上大事的便是安嫔宫里头的梁贵人因着暑天里头胃口不好多用了几块山楂糕,落了个还没诊出来的才一个多月的胎。不过这和元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事情是发生在她自己宫里的,便是这山楂糕也是她自个儿花钱从膳房讨来的——最后也只是算作意外结束了罢了,除了梁贵人自己伤心之外就再没人关心了。 毕竟梁贵人位分不足,也不过一两个月才能轮上一回平安脉罢了,之前诊平安脉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呢,便是太医院那边也是怪不了的,只能感叹一句梁贵人到底福分不够罢了。 倒是安嫔为此遗憾了很久——她自个儿没了皇子又没法再生,若是自己宫里头有人能怀上再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也算是一条出路,自此又开始动了小心思。 对此元春也不过听过就罢了,并不放在心上,古井不波的样子倒更像是这宫里头的局外人了。 第91章 荣国府 第九十一章 虽说这本书的主角其实是得了剧情金手指的元春,但是到底也是沾了个红楼梦的故事背景的,自然并不好将荣国府里头的事情全然丢在一边不提的。 虽说元春在曹公笔下出现的次数并不多,真正着墨的也只是省亲一夜里头的故事罢了,但是元春到底也是金陵十二钗里头的重要人物。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元春能改动的地方也着实不少。 之前王夫人进宫时说过蒋玉涵出逃金钗投井使得宝玉挨了打,这算起来已经是原书第三十二回的故事了。虽说元春的改变多数是着手于后宫里头,但是到底这改变是自上而下的,虽说面上还没漏出太多来,但是内里头对于荣国府来说仍有许多惊天动地的变化。 这宁府里头变化倒是不大的,毕竟已经是将出五服的族亲,在知道宁府仍旧弄死了秦可卿之后,元春就将已经从根子里就坏了的宁府抛到脑后了。倒是荣国府这头因着元春的种种,倒是得益匪浅。 虽说仔细算起来,二房这头才是元春正儿八经的娘家,但是在世人眼中到底大房这边才是荣国府的当家。得了爵位的大老爷贾赦到底才疏学浅又是个荒唐的,元春也无意拉扯他。倒是贾琏之前因着元春的面子得了个官职,虽说不过是个户部六品的主事,和荣国府门第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但是贾琏素来是个“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的性子,换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情商很高的主儿,倒也混了个游刃有余。虽说因着世家出身,在寒门子弟更多的六部里头委实不算受欢迎,但他却是个能弯的下腰的,又是个精于俗物的,有意奉承之下在户部里头倒混的不差——至少比起宁府前头刚入职没几年就在翰林院里头被迫致仕了的伯父贾敬和自家在工部呆了二十年还没什么长进的二叔贾政混的都要好些。 虽说贾琏如今也还没能再升上一步,但是到底只是因着他入职年岁还浅的缘故,他上峰那头也透了话出来,许是等来年年末吏部考评的时候会有些好消息。 贾琏这头变得上进了,王熙凤作为内人自然也有进益,虽说之前在没人提醒的时候到底还是沾过印子钱和包揽诉讼的罪过,但是一来被元春呵斥过,二来贾琏入职后她的眼光便从弄钱转到了弄权上头,等贾琏给她请了个六品安人的敕命——一般情况下六七品的敕命是很难请到的,只是贾琏到底荣国公家的公子,王熙凤又是王子腾的侄女儿,便是不考虑宫里贵妃的脸面,这敕命的文书还是下的很快的——之后自是一心一意为了丈夫的仕途努力,以她的家世出身想趁着还没人注意时候将自己过去的事情抹了去总还是不难的,倒也变得来历清白了。而贾琏既有了正事可做,到底也少了和下人媳妇子勾勾搭搭的时间了,再加上王熙凤本身也是颇有颜色的,很是能勾得住贾琏的心思,倒是每日里头更夫妻相得了,也是意外之喜了。 又有迎春这头,在王家做媒牵线元春作保的情况下,竟攀上了恭王府做正妻,虽说不是世子夫人吧,但迎春也不过是个庶女,且到底这婚事也是恭王妃出面的,只恭王家长公子的这个名头也足够唬人了。 虽说贾赦本人不曾从元春手里得了好处,但一双儿女都得了济,贾赦对元春的好感自然也是满满的,整个人也恭顺了些,并不刻意去找二房的麻烦。 二房这边贾政从工部去了刑部,虽说都是六部里头的,但是刑部主掌全国刑罚律令,算起来却是最需要铁面无私的地界,贾政不善变通的性子到这里却是好事。 虽说在陈年积案上头贾政也很难有什么功劳,但是若只是让他按着律法办事,却也不会出错。且本朝素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真是官员的案子多是转到吏部审理,宗室子弟或是真的重大案件又是归宗人府或是大理寺的,这刑部里头算来却是平民的案子多些,顶多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家子弟罢了。 比起寒门出身官员的畏畏缩缩或是被同流合污,贾政却顾虑的少些。一来他本身很有些不识人间疾苦的清高气,并不会因为各种贿赂坏了规矩;二来虽贾代善已逝多年,但是因着荣国府尚未分家的缘故,到底占了个国公府第的名头,且贾政又有个在宫里头得宠的贵妃女儿,只要不碰上宗室王府,贾政还是很有些硬气的,并不担心自己被徇私报复。 这在刑部里头倒算是个与众不同的清流了。 虽说因着贾政在人情世故上头的浅薄,他估摸着是很难在仕途上进益太多的,但是这刑部的画风到底比工部更合适他一些,估摸着若是只熬资历的话,大约还是能熬到正四品致仕的——倒是有些同僚叹了一口气说若不是御史台必须翰林出身,其实贾政的画风更适合那里的。 贾政这头虽还没得到机会升官,但是日子过的委实比工部舒坦多了,跟同僚相交起来也比工部里头更舒坦些。且王夫人和元春关系更亲昵些,元春连王熙凤都提醒了,怎么能忘记告诫自己亲娘莫要为了金钱坏了贾政前途给自己抹黑呢。 若说原著里头王夫人也好王熙凤也罢,之所以一门心思向钱看无外乎是因着自己夫君仕途无望,这才只得把持着金钱。王家虽也有诸般缺点,但到底也算是几代传承下来的世家,家里教养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办出因小失大的事情。 宝玉本就是家里头的心肝宝贝凤凰蛋,虽说亲姐姐成了皇妃,但也不至于影响到他在家里的地位,倒是家里女孩儿之间的故事有了很大的改变。 迎春已经开始备嫁了自不必说,虽说邢夫人眼皮子浅些只知道计较蝇头小利,但是王熙凤总是知道这门亲事的用处的,自是不愿意为了继室夫人毁了和恭王府的交情。 好在恭王妃虽对爵位吝啬的紧,但在金钱上头却还大方,给养子媳妇下聘时也毫不吝啬,比起同样人家给庶长子媳妇的聘礼不知体面了多少。虽说里面的珍品东西不多,但是到底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 贾母也知道自己大儿媳妇的性情,将迎春的婚事越过邢夫人直接交给了王熙凤打理。王熙凤是个爱惜钱财的,哪肯让邢夫人沾手,虽说这些东西都是要给二妹妹陪嫁出去的并不算是自己的,但只要想想若是没了这些东西少不得要再给迎春补上一份体面的嫁妆,倒也尽心尽力。 除了贾赦看上了迎春聘礼里头的两幅扇面强要走了之外,这聘礼基本上都原原本本的做了迎春的嫁妆了——便是贾赦也在后头补了些好东西给迎春,倒也没损失什么。 要知道,撇去贾母这个老祖宗,这家里头头一份的财主就是贾赦了——当初初代荣国公夫人的私房可是都给了他的,他手里头的好东西着实不少,这回他一出手就是好几件家居摆设,还都是好木头的东西,虽看着笨重了些,但是却也值得好几千两的银子。 迎春的婚事订在冬日里头,距离如今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不过虽她嫁妆已经得了大半,但是仍有不少四季衣裳并嫁衣是要做的,如今王熙凤管束着倒是深居简出了,并不和宝玉一同顽笑了。 宝钗的婚事也是订了的,虽说总得再两年多才能嫁出去,但是到底终身有望了。这宝姑娘可是个聪明人,这若是不想守规矩的时候自然能和宝玉说笑亲昵,如今好容易得了门好亲事,自是也愿意做个目不斜视的好姑娘。拼着被宝玉嘟囔着“宝姐姐竟变得如此庸俗无趣”也不肯再和他说说笑笑,平日里头只在老太太处奉承,或是找正备嫁的迎丫头讲话,便是和林姑娘的关系也是日渐融洽。 王夫人这头虽然因为贾敏的缘故并不喜欢黛玉,但是真算起来贾敏也嫁出去了十几二十年了,她对林黛玉的不喜与其说是因为对小姑子的移情,倒不如说是不愿意给宝玉娶一个只惦记着老太太的媳妇更多些。在这种情绪的发酵下,她这才怎么看林黛玉都不入眼。 而如今有元春有言在先——宝玉值得一门贵亲,而林黛玉虽也有些出身,但却配不得宝玉——的情况下,又有元春提示过许是因着林如海能有些遗荫,林黛玉日后嫁的许是不差。王夫人虽然不可能把黛玉和元春幼时一般相待,但是这小姑子的女儿好歹总是比自个儿名下的庶子庶女更能讨王夫人好感。 贾母那边也得了元春的话,虽叹一句两个玉儿到底无缘,但到底宝贝孙儿前程要紧,且据说外孙女儿也能有个好前程,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和王夫人一同努力的将两个玉儿刚萌芽的情分往兄妹之情上套,倒也成果显著。 虽说如今荣国府还称不上回到鼎盛时候,但是到底男丁们在仕途上头有了盼头,女孩儿们在姻缘上头也得了好处,倒也让荣国府一时扫清了晦气,很有几分向上的劲头了,也使得内眷里头的争执日渐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了,写写荣国府里头的变化换换脑子…… 主要是红楼梦里的时间线靠的还是很紧的,大纲里头的大事件都在比较后面,但觉得一笔把红楼梦剧情用一两年后带过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第92章 后宫形势 第九十二章 没了荣国府的作死日常,没了宝哥哥和各家妹妹的谈情说爱日常,整个红楼梦剧情无疑安静了许多。 对于一本小说来说,这样自然显得有些索然无趣,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无疑是个幸事。 比起和凤姐儿斗智斗勇,贾琏大约会更爱在官场里头一展抱负。而比起汲汲迎迎为了金钱忙碌,凤姐儿大约也会更喜欢如今的夫妻相得。 而二房这边,因着元春给家里带来的好处,王夫人自然得了更多的体面,也懒得放下身段和姨娘们争气。 而荣国府的姑娘们里头,迎春自是得了好姻缘,虽不知未来如何,但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且这个女婿总不会比她原本命里注定的中山狼更坏。 宝钗虽说失了金玉良缘,但是比起被娇养着的宝玉,其实她也是更喜欢如刘仲和那样能让她一展抱负的夫婿。且因着她不会嫁了宝玉,贾母对她也是越看越满意的——贾母只不过独独看不上她的出身和她哥哥罢了,若是让宝钗做她孙媳妇贾母自是十二万分不满意了,但若只是做个亲戚家的女孩儿乃至自家女孩儿来看的话,贾母自是很喜爱宝钗的性情本事的。 而林黛玉虽没了心心相印的爱人,但是却也拜托了“玉带林中挂”的未来,总也不算吃亏。 要知道,以元春的经历见识,她对于宝黛之间所谓的真心相爱真的没法有太多感触,便是拆散了宝玉的真爱她尚且不觉得什么,指望她惦记着林黛玉的心理更是妄想了。 这神瑛侍者并十二钗原本都是天上有些修为的仙童仙子下界,只是不知被谁动了手脚竟各个都是不得善终的后果——这却是做了孽了。警幻仙子得了上头的意思打算拨乱反正,先头惦记这世道到底男子更能耐些,这才邀人去了自己的道场打算指点一二,却没想到神瑛侍者离了道场便只当这是一场春梦无痕,竟不做半分努力。无奈之下正赶上初代宁荣国公逆转时空,这才咬牙又选了元春入梦。 好在这回总算有些用途。 虽元春这头如今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如今所作所为到底都算是给自己积了功德的,等日后回归自己洞府里头,这功德也是她修行路上的好帮手,倒也不算元春白忙活一场。 ————分割线———— 便是还没回归仙府呢,这功德也是有用处的。世人常道积善之人必有余庆,指的便是这个了。 如今后宫里头人口多了必然有些繁杂,但不拘宫里头怎么闹着,到底从未波及过元春半分。 虽说元春如今无子无出,日常虽看着受宠但是却并不怎么承恩——这在元春看来委实不算什么,大约是不会引人忌惮的。只是除太后皇后之外,并无人能见到彤史记录了,别的人还以为元春日日承恩呢。 一月里头三十天,徒明晅本就不是日日召幸妃嫔的,除了皇后那头每月六七日之外,徒明晅每月里头竟有□□日是要住在凤藻宫里头的。本就僧多肉少,元春还占了三分之一还多的日子,虽她如今还没有子嗣,但也委实是不少人的眼中钉了。 要知道,如今徒明晅的儿子们都还在襁褓里头呢,如今妃嫔们挣的更多的还是宠爱和能否开怀,倒还没到攀比子嗣出息与否的程度——虽元春自知自己不会生育,但别人总不知道。 只能恨恨的看着“那凤藻宫的不知是什么妖精转世的,已是徐娘半老了还能得圣上盛宠,偏太后娘娘还不训斥这狐狸精,只看着圣上独宠她一个,皇后娘娘还瞎了眼的将她当成嫡亲姐妹呢,等哪一日被害了只怕得哭瞎了眼。” 虽元春无知无觉,但实际上凤藻宫里头已经成了后宫的活靶子,各家娘娘们争先恐后的想着往凤藻宫里安插人手,还酝酿着各种小计谋。 好在凤藻宫里头原本有许多徒明晅的人手,顶天再加上些太上皇的人手,算起来能留给她们插钉子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且徒明晅能安□□来的眼线也都不是草包,自是容不得别的人放肆的,几乎没怎么惊动元春就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打发了大半。 说句实话,能有这样的局面还真得靠着凤藻宫得天独厚的地理坏境——在元春之前,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住过妃嫔了,之前还留着的也不过是些没什么门路的粗使人手,便是各家有心在宫里头留个眼线什么的也绝不会选择这等荒废了的地方。而元春虽然不肖,到底有了梦境里头一世经历打底,虽然也未必能让她长进多少,但是对于后宫阴私的掌控程度却是不浅。 手段浅显的早就被徒明晅的人手挡在了外头,那些被不小心放进来的漏网之鱼们基本上都是各宫娘娘手下的能人,几乎各个都是在元春的梦境里头备过案的,虽元春打发了大半也留了几个下来,但也都是放在最外围的地方,还叮嘱自己宫里头诸人小心一二。 在没有足够人手的情况下,凭什么阴谋诡计的成功率都得大打折扣。 更何况元春又素来是个惫懒的,因着今年她手里头并没什么活计,且如今已经入夏气候愈发炎热的缘故,元春竟躲懒不想出门了。左右她如今在上头几位主子面前都很有些体面,索性再报备了各方上司之后,让太医院那头开了病假单子连日常请安都名正言顺的逃了——既然元春不出门,那些小计谋就更难成功了,各方人手也只能恨恨的收手了。 倒是让元春真的如愿顺顺当当的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了。 ————分割线———— 自己宫里头发生了什么,徒明晅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虽说曾经的他多愁善感了些,但是如今好歹也坐在这个位置上头两三年了,很多事情倒是看得比之前更清楚了。 作为曾经的一位不得宠的王爷,若是后院里头有妾室害了他的长子,哪怕只是庶长子呢,他也绝不会饶了对方。只是若是作为一国之君的身份,便是自己后宫嫔妃害了自己的儿子呢,他也必须考虑到前朝的平衡,并不能随意处置了对方,甚至只能当做毫不知情。 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作为天下之主的徒明晅有的时候对于自己后宫里头发生的事情却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徒明晅若是有心想成为个明君,势必没有太多其他的精力能够放在后宫里头——他一边将后宫里头的事情都全权托付给皇后,另一边也仍旧打发些人手对后宫稍加关注,并且由衷的厌烦那些热衷于争宠惹事的妃嫔们。 相比之下,稳坐钓鱼台的皇后和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元春无疑很容易在徒明晅面前刷好感度。 若是换做别家的后宫,同样深得帝王信任宠爱的正宫皇后和宠妃之前无疑很容易互相掐到一起,尤其是膝下有嫡出稚子的皇后和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更是极容易互相把对方当成眼中钉——只是徒明晅的后宫里头这两位的画风却清奇了些,尤其是所谓的宠妃贵妃娘娘,更是一朵难得一见的奇葩花。作为宠冠后宫又地位只在皇后之下的宠妃,不仅不想着和皇后争锋,甚至都没想着邀宠争气,只养着个名份上是侄子的半大孩子,完全没想过自己生育的事情。 只要皇后不是那种一心争宠赌气小肚鸡肠的性子,面对着元春这样的宠妃就不至于太过放在心上,尤其是这宠妃还摆明了车马一心想着自己的情况下。 也就是皇后膝下已经有了皇子,元春又不是一心争宠的性子,否则这后宫的平衡定然是得被打破了的。 但饶是如此,后宫里头也是不少怨言。 只是别的人再怎么有怨言也没有用,作为能够名正言顺对徒明晅后宫的太后娘娘对此却是视而不见。一来元春素来嘴甜得很,在她没主动争宠又一直没放弃刷太后好感度的情况下,太后还不至于把元春如何。二来皇后那边虽然并没如何劝说徒明晅“雨露均沾”,但是到底如今每年都能有两三个妃嫔怀孕的情况下比起太上皇后宫里头已经好得多,在并不妨碍绵延后嗣的情况下,太后倒是并不怎么愿意插手儿子后院里头的事情。 “皇后娘娘是圣上微末时候结发夫妻,情分自然非比寻常,这点太后娘娘大约心里也是有数的。若是如同之前安嫔蒋嫔那样出身的人生下皇子便罢了,宁妃静妃的出身毕竟太高,她们先生了两个皇子出来,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嫡子便罢了,如今便是只看着四皇子的面上,皇后也不会愿意她们得宠。”对于这点事情元春却是能够看明白的,虽说并不好在别的人面前多说什么,但是在自己宫里头的时候元春却是很愿意和自己人说一说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听元春的分析小讲堂的,大多也只是三个大宫女能听这话罢了,尤其是抱琴更是能够得到元春十二万分的耐心。 “同样是庶出子,这生在嫡子前头还是后头差别其实很大,虽皇家规矩不同,但人心总有相似,先头大千岁若不是占了年纪的便宜,凭什么和名正言顺的义忠老亲王争斗了那么些年。皇后虽并不好说什么,也并不会对皇嗣下手,但是本能的不愿意让宁妃静妃再得宠。而这宫里头敢和这两个人争锋的人却并不多,本宫位分在她们之上,虽无出但膝下却养着个亲王,换做别的人却没这个本事。”皇后未必不忌惮着宁妃静妃,但是若是真的让皇后亲自上手和她们争斗起来却又不大合适了,是以虽说是元春先想着主动和皇后亲近,但是真算起来皇后倒也没什么太多选择的余地。 第93章 贾兰 第九十三章 虽说很多时候徒明晅并不能将精力都放在后宫里头,但是到底如今他在前朝能做的事情还并不多。倒也不至于完全不关注,所以对于自己后宫里头的事情虽然未必能有时间管得了,但是到底总是知情的。 凭哪个男人都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后院里头乱成一锅粥,就算不能做到妻妾和睦亲如一家的地步,好歹也得维持一个面上的和平才行。 之前元春在自己宫里头说的话并没特意避开什么人,不说是秀砚,便是乐儿也是留在身边听了的,所以对于这话能够传到徒明晅耳边倒也并不为奇了。 而这话却其实很是戳中了徒明晅的心理。 毕竟元春这回的话说的其实很不错,虽说徒明晅如今还年轻着,并没到考虑到自己身后事情的年纪。但只说后宫里头的事情,宁妃静妃这头既然有了庶出的长子,也是很大程度上是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的。而虽说皇后出身不高,但是到底是从微末时候就相濡以沫的原配正妻,地位到底不同,和徒明晅之间也很有些情分在。 是以虽说元春倒是并没有直接在徒明晅面前说过什么话,但是到底说进了徒明晅的心里,是以在听了元春那边说过的话之后,虽然并没在明面上表示出什么,但是背地里仍旧是有意无意的就疏远了宁妃静妃二人。 所谓杀人于无形,无外乎如是。 虽然元春并没有直接跑到皇后面前邀功,但是皇后掌握着后宫彤史,自然知道宁妃静妃这几个月里头已经失宠不少。而皇后自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徒明晅那边却冷不丁的忽然冷了宁妃静妃两个,再想想之前在后宫里头气势日盛,如今几乎没什么人敢惹的两人,自然也能猜到许是元春在其中做了什么。 梦里头哪怕没有元春的帮助,皇后仍旧能在许许多多出身不凡的妃嫔中坐稳中宫之位,其中自有她的过人之处,至少足够大度。虽说这回元春并未在她面前邀功讨赏,但是皇后既然察觉到了元春的功劳,倒也是知恩图报的——没多久就给了元春一个恩典。 等到这一年九月中旬的时候,时年十岁的贾兰应召入宫,成了徒景槐的伴读。 按理来说皇子入学都是该有伴读在身边的,只是徒景槐到底和别的人又有不同,并不合适和前朝交往过密,之前倒是谁都没想到还要给他寻个伴读。 “槐哥儿的身份到底不一样,所以之前妾也疏忽了,没想着给他寻伴读的事儿,毕竟牵扯到义忠老亲王一脉的事情,选哪个都不是很好。”在徒明晅面前,元春坦率的表示自己之前的确有所疏忽,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之前的顾虑。 这皇子伴读素来总得从前朝官员子嗣里头选择,可徒景槐的身份到底不同于真正的皇子,不管选了哪家的人都是个麻烦,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前元春也权当自己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 “妾兄长原本是有贡士身份的,只是早早的没了倒并没官职,娘家嫂子立志守节做了节妇,这侄儿原是遗腹子。算起来虽是白丁之子,但是倒也不差什么,这样倒是很好。”左右徒景槐是养在元春膝下的,让元春的嫡亲侄儿做他的伴读倒是极好的选择。 一来因为元春的缘故,荣国府本就和徒景槐有些天然的亲近,二来贾兰虽是荣国府草字辈唯一的嫡孙,但是到底只是个白丁家里头的公子。这么算来也不愁着徒景槐日后能倚着荣国府做什么。 元春心里头自是十二分的满意,荣国府能出一个皇子伴读也与有荣焉,唯一不和谐的大约就是贾母并整个二房都琢磨着能不能让宝玉替了贾兰进宫。 贾兰是九月中旬进宫的,但这圣旨到荣国府的时候倒还更早一些。是以在九月上旬按例进宫的时候,王夫人就提到了这一点。 元春自是知道家里人对宝玉到底有多疼宠的,倒也并没觉得奇怪。元春虽也疼爱宝玉,但是到底也知道宝玉未来很难成大器,倒是贾兰有进士及第的命格,当下还是耐着性子安慰家里。 “义忠亲王如今才八岁的年纪,便是伴读该比他年纪大些也不能大了太多,总至少得能老老实实的在宫里陪他六七年才是,宝玉的年纪都快赶上亲王两个了,马上就是娶亲的年纪了,哪里能耽搁七八年不娶亲呢,进宫总是不合适的。咱家里头按例是不够格出皇子伴读的,若不是义忠亲王身份到底不同,还轮不到咱家呢。咱家几个没成亲的孩子里头年纪合适的只环哥儿和兰哥儿两个,兰哥儿到底是太太的亲孙子,总比让环哥儿进来好得多。”元春对自家母亲算是很了解的,自然知道怎样说才能平息了王夫人的不平,“且亲王名份上是我的养子,若是让环哥儿进来,这名分却是不大好算的。” 宝玉如今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小伙子了,也就是贾府素来娶亲都晚一些,不然算起来也是该娶亲做父亲的年纪了,虽说家里头还当他只是个孩子,但是却是绝不可能进宫的。 “且宝玉在家里头到底算是家里头的头一份主子,而在这宫里人人身上都是占着皇家名分的,便是宝玉是本宫嫡亲的弟弟,真算起来到底在宫里头也不能算是什么体面的主子。在家里头的时候宝玉能用着七八个丫鬟小厮服侍起居,在宫里头却必须得样样靠着自己,顶天能恩典他带一个小厮进宫就是极限了,便是不许人陪着也不足为奇,而且他却是没资格用皇家的宫女太监的。”宝玉自小被家里娇惯着,在荣国府里头的时候便是身边十几个丫鬟小厮日夜仔细服侍着,家里人恐怕还觉得委屈了他,若是到宫里样样都得靠自己,可不得惹下弥天大祸来,“太太且想想,皇子伴读虽是荣耀事儿,但是也辛苦着呢。左右亲王养在我膝下,宝玉是我嫡亲弟弟,便是不入宫走这一回,日后也总不能亏了他。兰儿到底也是太太的孙子,虽比不得宝玉,但我连琏弟都惦记着,总也得给他一份前程的。” 若是真的和王夫人说什么宝玉不堪大用倒是贾兰日后能如何如何的自然是不行,便是元春其实心里待弟弟侄儿都一般亲近也知道这宝玉在家里是再金贵不过的,贾兰的待遇充其量也就和贾琮贾环一样罢了。 所以元春只得尽力说说这伴读的辛苦罢了。 因着徒景槐如今年纪还不大,他的伴读贾兰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倒是特许贾兰能暂时住在宫里,只每旬回家一回罢了——贾兰倒也罢了,全家上下便只李纨舍不得他,便是入宫了也无需元春多照顾什么。可若是换做宝玉的话,只怕元春这边就得服侍个二层主子了。 也难怪元春并不愿意宝玉入宫。 王夫人到底有没有被元春劝服这并不好说,只是这到底是金口御言的圣旨,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变换结果的。便是王夫人这回入宫说的这些也不过只是抱怨罢了,本来也没想着真能做到什么。 被元春安慰了一通,王夫人倒是也心满意足的回去了,甚至连临走的时候都没提出来要不要见一见贾兰。 虽然她也知道家里人多偏心宝玉,但是也没料到身为亲祖母的王夫人会真的这么不待见贾兰。 不过这年代儿孙不孝原是大罪,但长辈不慈却实在算不上什么,莫说如王夫人这种只是忽视孙儿的长辈了,便是贾母偏心二房偏心了一辈子,贾赦不也得咬牙认了吗。 元春也只是在王夫人走之后略微叹了一口气罢了。 如今全家都不知道贾宝玉是个不成器的,只当这个衔玉而生的哥儿能给家里带来荣光,因此作为丧父的二房长孙,贾兰被长辈们忽视也是难免的。 “太太也是糊涂了,咱家里如今忽视兰哥儿,老太太是荣耀已经到了头了所以才随心而行了,而太太大约想着不管怎样兰哥儿以后总得孝顺她。只是哥哥已经不在了,等兰哥儿长成了自然是要他当家的,虽说理论上都是要孝顺的,但是在自幼守寡照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忽视自己的祖母之间,兰哥儿又能更孝顺哪个。”元春并不好当着太多人说自己母亲的不是,但是私底下却难免叹一句两句的,“宝玉被宠的太过,养的憨了些,日后能养活自己便是好的,万不可能有太大的前程。” 贾母和王夫人是关心则乱,但是家里未必没有人能看出来宝玉日后未必成器,只是到底碍于孝道并不好说什么罢了。元春虽然也是晚辈,但是一来她是外嫁女,已经并不算是贾家的人了,二来她如今好歹是嫁进皇家的,如今和家里人也已经有了君臣之别,倒是不妨说些不大恭敬的评价。 “可是娘娘之前不是应过老太太和太太……”别的人倒还罢了,倒是抱琴难免有些疑惑。 谁都知道元春也是很疼宝玉的,虽说这会儿说话有些不大留情,但好歹宝玉之前也是被元春手把手养到两三岁的,真说是完全没情分也是不可能的。 之前无论什么时候,元春都是信誓旦旦的和家里说会给宝玉一个好前程的。 元春倒是没觉得如何:“老太太和太太的私房都不少,日后大约是都要留给宝玉的,宝玉定然是不会缺富贵的,至于权势……他是个无心仕途的,顶多靠着本宫的面子给他找个好姻缘,然后正好让他优哉游哉的过一辈子。” 这世上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权,但偏偏宝玉都将这些嗤之以鼻,唯独有些爱红爱娇,若是只做个名士才子的话,这般作态反而有一股子名士风流的味道在。 第94章 相互学习 第九十四章 元春这边的动静从来都是瞒不过徒明晅的,而元春也从来没有掩藏过的意思。 甚至元春自己等一见到徒明晅,就迫不及待的吐槽了。 “妾只这一个侄儿,是兄长的遗腹子,也是母亲如今唯一的孙儿,可是母亲偏很是不喜爱他,便是这回侄儿入宫也不见母亲惦记着,说句实在话,却是难免有些心冷了。”元春叹了口气,难以掩饰自己的无奈,“弟弟生下来的时候兄长还在,已经中了举人,少年举人也算是杰才,作为年纪比妾小了十几岁的幼弟,倒是没人觉得弟弟也该如何,倒是耽搁了。所谓三岁看老,便是如今这弟弟也不过诗词歌赋上头极有灵性,但却视仕途为洪水猛兽。妾家里头虽也算是有个爵位,但是那到底是大房伯父家里头的东西。妾父亲的这一脉,如今看来日后却是得看这个侄儿的本事了。偏……母亲一心觉得是嫂子侄儿克了兄长,平日里头很是不喜欢他们。便是这回侄儿得了恩典,还一心想让妾弟弟替了他,虽让妾借着年纪不合适给驳回去了,但是只这份偏心倒是也让妾无话可说了。” 宝玉所谓的衔玉而生的福气却是不能在宫里头提及的东西,所以元春只把宝玉受宠的原因放在了所谓老来子的说法身上。 人家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王夫人不爱孙儿爱幼子也不是不能理解。而至于所谓什么衔玉而生,大户人家里头为了邀宠经常闹出各种说法,若没闹的太大的话,大多数时候皇家其实也懒得计较。 前提是贾家并不能时时刻刻将这事情放在嘴边,不要再次戳动皇家敏感的小神经。 元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索性只绕着身份比较安全的贾兰说话:“妾这个侄儿在省亲的时候是见过的,虽如今还年幼,但是其实很有几分肖似妾的兄长,很是勤奋好学。如今他有福气入宫学习,总算不让妾担忧家里头会耽误了他,也算是妾这个做姑姑的拉扯他一把了。” 以荣国府的身份权势,能够请来的老师大多都是秀才身份的,就连举人身份的大概都很罕见——且便是寻来这么好的老师,也断断轮不到贾兰沾这个光的。而这能在皇宫里头给皇子们做老师的,却大多都是天下学识最顶尖的那些人。 这一点,徒明晅也是明白的。 所谓人各有志,虽说在后宫里做皇子伴读必然辛苦些,对于宝玉这种娇宠长大的自然是难过的不得了,但是对于在家里并不受宠的贾兰来说,哪怕排除掉所谓的荣耀,只看能够得到名师指导,却也无疑是顶顶好的一件事。 好在徒景槐虽是养在宫里头的,但是到底不是徒明晅的亲子,虽说也是荣耀,但却到底比不得给正经皇子伴读更好。又因着义忠老亲王之子的身份尴尬,并不好用朝中重臣家的公子,这才便宜荣国府这样的门第,选了个白丁出身的贾兰。 无论是真的在后宫里头辛苦着的贾兰,还是荣国府里头对于儿子有所不舍的李纨对此都是不由得顶礼膜拜,满满的感恩。 虽说元春愿意在事先说服王夫人一回,但是到底管不得荣国府里头的事情,所以有些不好听的话,元春却得先和贾兰说好了。 “咱家里头在文臣上头的确有所欠缺,之前大哥哥若不是得了琏弟的国子监名额便是他再有天赋,也未必能得了贡士的身份。你外祖父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但是到底已经致仕了,能帮衬你的并不多。而家里头老太太和太太都更爱你小叔叔一些,这人总是偏心的,本宫倒不好说什么,只是本宫幼年时候却是和大哥哥亲厚,倒是很愿意帮衬你一把。”当贾兰入宫第一天下课之后和徒景槐一道来凤藻宫谢恩的时候,元春就和贾兰说的明明白白,“只是本宫不可能为了你训导长辈,只能给你一个上进的机会,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地方的先生比宫里头更好,能不能就此有所成就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入宫伴读虽说肯定辛苦些,但是到底是天大的荣耀。虽说旨意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但是你该知道的,之前太太进宫的时候还想着能不能让宝玉替了你的名字。”元春很知道贾兰在家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会儿也半点不掩饰家里头人的想法,“本宫虽劝住了太太,只说宫里头日子辛苦又不许人服侍,且你小叔叔也不是爱读书的性子,倒是不合适进宫。但是太太也是你嫡亲的祖母,她的性子你也该是知道的,便是本宫这么说了,也未必真的死心。本宫虽愿意帮衬着你,但是家里的事情本宫却不好多管,等到回家了之后你怎么说话却是你的事情。宝玉也是本宫嫡亲的弟弟,本宫之前劝过太太一回,但若是这回你回家之后被替了名字,本宫却是不会再帮你的。” 元春的确愿意拉拔家里人一把,但是却不可能无限制的拉拔所有人。这回贾兰的事情虽说是皇后娘娘给的恩典,但是到底也是看在元春的面子上才选中的贾兰。元春虽然愿意劝说王夫人一回,但是若是贾兰自己不争气的被人再抢了名额,元春却是不可能再这么帮衬着他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谁能一直无条件的帮衬着另外一个人,若是贾兰没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也只能算是对方时运不济了。 虽说贾兰如今不过十岁的年纪,但是因为自幼不得宠的缘故,总是更成熟些的。虽然元春这回的话说的并不算是好听,但是却的的确确是帮衬了他的。这让自从生下来之后除了亲生母亲之外,几乎从来收到任何人的善意的贾兰很是有些激动,非常感念元春这个只见过一回的姑姑的好意。 而元春说这话的时候并没避开徒景槐。 因为元春觉得,比起那些从出生起就一直作为皇子身份长在皇宫里头的皇子们,虽然有着亲王身份但是到底在郊外庄子里头和奴才们一起生活了六年时间的徒景槐无疑更懂得人情冷暖,且以他的身份也很该学着从这些事情里头学着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 在元春看来,这回贾兰入宫伴读虽说对他自己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于徒景槐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如今后宫里头的人口并不多,虽圣上的皇子还年幼,但是你皇祖父还有一些皇子帝姬并未出宫。虽说你如今是亲王位分,而你的小叔叔们多数只是空头皇子,看起来你是更尊贵些,但有些事情却不能这么算的。”徒景槐虽然还年幼,但是元春仍旧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小心度日,“你的小叔叔们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且因着年幼的原因手下并无任何势力并不会被任何人忌讳,但你却并不同。你该知道的,你的父王曾经身份尊贵,很有些旧臣势力。这些人里头若是真的真心忠心的,该是只盼着你平安一生的。但也总有人有野心,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教你读过三国,无论是少帝还是献帝都是没得好结果的。你是老亲王的庶出子,说句大逆不道的,便是当初你父王能够继位,你也是绝不可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你只看你皇祖父让圣上将你养在宫里头就该知道太上皇的意思了。” 这话虽然诛心了些,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了。虽说徒景槐如今年纪还小,但是之前得了元春一阵子的悉心教导,又好歹在上书房里头读了两年书,倒也不难听出忠言逆耳来。 “家里头人都更喜爱我的弟弟,但是算起来兰哥儿才是我父亲母亲的长子嫡孙。兰哥儿入宫给你做伴读,该在书房里头静心学些日后科举从仕的本事,但你如今已经是亲王之尊,却是没什么可以再进一步的余地了,本宫倒是觉得你也很该和兰哥儿学学如何放宽些心思韬光养晦。毕竟无论是太上皇圣上还是本宫,都并不想着你日后能如何出将入相,只盼着你日后能平安喜乐一生。”算起来贾兰在荣国府里头的处境其实比徒景槐更尴尬些,毕竟徒景槐只是嫡子庶孙的身份,在如今徒明晅嫡子的身份下其实并不占什么继承优势,但贾兰在荣国府顶着二房长子嫡孙的名分还能在贾宝玉的光环下成才而没被养成第二个不爱读书习字的贾环,李纨教导的深居简出韬光养晦真的居功甚伟。 要知道,贾政素来更看重儿孙读书科举的本事,便是之前贾环一个奴才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庶子,也因为贾政对宝玉的失望而得过他一阵子的青眼,更何况贾兰是他长子嫡出的唯一骨肉。只是以元春对王夫人的了解来看,她敢对天发誓,若是让王夫人发现贾兰因为继承了贾珠读书的天赋而让宝玉更不得贾政待见的话,便是贾兰是她的亲生孙子,她也能为了宝玉的地位而将贾兰养废了。 第95章 被训斥的王夫人 第九十五章 唐太宗曾经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从徒景槐一到元春身边起,元春就教导对方仔细读史书,甚至以各种实例引导着对方树立元春希望的三观。 纵观史书,几乎没有废太子的儿子能够成功复辟的——便是名义上成功的那些,也多是上位的人不作不死,才会丢了皇位。 也是因为接受过元春这样的教育,徒景槐在这种事情上头看的分明,便是这会儿被元春这么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接受不能。 倒是更感怀元春对他的好意。 当然,这也和元春特地让徒明晅让太傅们给徒景槐灌输的一些观念脱不了关系。 徒景槐到底还是三观还没有彻底成型的小孩子,在这种频繁的如同洗脑的观念灌输下,他若是还能兴起什么谋反复辟的念头就见了鬼了。 ————分割线———— 贾兰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也不知道贾兰回府之后到底是怎么说的,左右一直到十月份椒房入宫的时候,王夫人的心情已经很不错了——虽说也没见她想念贾兰,但是到底不会一直想着让宝玉替了贾兰的名字。 只是这样,元春就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家里头一如既往的忽视贾兰,甚至在皇后千秋的时候,还得让元春特地替贾兰备一份贺礼。 十一月初,德嫔高氏足月生下了五皇子。 十一月末,温嫔生下了六皇子。 等腊月初的时候王夫人进宫,元春第一回同自己亲娘闹了脾气。 “皇后千秋妃嫔产子洗三满月,样样都是宫里头的大事,虽不至于都惊动外面,但是在宫里头总要摆宴的。本宫本也不指着娘家里头能帮衬本宫什么,但兰哥儿在宫里读书,这些礼也不能省,一次两次本宫只当是宜人是暂时忘了兰哥儿这份儿,但总不能次次都得本宫替家里出了兰哥儿的份例吧。不管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兰哥儿到底是男丁,且既入了宫就代表咱家里以及本宫的脸面,也不必多久,只等翻过年去没多久,本宫的私房怕是也让宜人掏干净了。”元春只在皇后千秋的时候有一份大礼就够了,德嫔温嫔到底位分在元春之下,顶多只送一对长命锁之类的东西也就罢了,花费并不很多——但贾兰那边却很是需要一份重礼。 连带皇后千秋的礼品一起算上,元春已经替贾兰出了六份礼了,虽还远没到掏空她的私房的地步,但元春到底也不想继续放任下去了。 元春素来表现的和娘家亲近的很,不仅从不在娘家人面前摆架子,连称呼也是亲亲热热的,从没有如此厉色的情况。 元春的容貌生的极好,若不是如此,贾家里头也不会想着要她入宫,更兼她到底身处上位许多时候,这一怒之下自有一股气势在。 几乎让王夫人瞬间便跪了下去。 若是换做别人家里,这母亲跪了女儿自是不好的,但若放在皇宫内苑里头这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元春如今也算是做惯了皇妃的,自然并没觉得如何。 要说王夫人也真不是故意磋磨贾兰的——虽说比起宝玉这个心肝宝贝凤凰蛋来说,她并不很喜欢这个孙儿,但是到底也算是自己的血脉,日后至少能让大儿子有点香火。只是到底如今家里头很是有些忙碌,一时之间却是难免有些注意不到的。 虽说元春之前在家里头提醒过莫要让宫里头太监勒索了去,但是到底荣国府的底气并不足,真要是有太监到荣国府里头说了什么,家里也只能将钱财双手奉上。 虽说宫里头比元春出身更低的人也是不少的,但是那些人多数的家里多数也并不是很宽裕,便是有心给供奉也是无力掏出钱财的,这么算起来也只有荣国府一家又有钱又没权,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任人捏的软柿子。 虽说这回的省亲别院基本上都是薛家出钱建造的,荣国府里头顶多也只出了别院的地皮并花了两三万两的费用,但是相比之下到底也少了林家那头几代攒下来的银钱贴补——曹公笔下的省亲别院极尽奢华,再加上建造别院时候各家亲戚仆从层层剥削掏取好处,可是花销了两三百万的银钱的。这种情况下便是贾母有心维护外孙女,到底更疼自己家里孙儿们,又想着日后总归是要把外孙女儿聘给孙儿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如今家里还真没因着省亲别院伤了根基,是以到底还是疼爱外孙女儿的心思更多些,虽说林家资产里头田产庄子铺子的租金出息都是能漏给家里权当好处的,但到底还是并不许家里动了林家资产大头的根基。 这样下来,虽说家里的日子倒并没原著中的只靠典当出息,家里当家的太太奶奶也没有用印子钱补贴的想法,但是倒也有些入不敷出的样子了,很需要当家的人花费心力。 “也不是家里不疼兰哥儿,只是到底如今花销大了些,之前又没过类似的事儿,倒忘了兰哥儿这边还要一份东西,让娘娘破费了。”王夫人并没觉得如何对不住贾兰,只觉得却是让女儿受苦了。 王夫人自是满腔热心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但是元春显然并没有和王夫人心心相印的本事,当下只略抬了抬眼,并没如往常那样亲亲热热的去搀扶自家母亲。 “咱家里头的进益本就不多,不仅大老爷常常从账上支银子,老爷和琏儿如今为官也都很有些开销。且之前有公公来家里说银钱不凑手,想着到底是熟人了,且娘娘如今也在宫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倒是借了几次,也是开销。”王夫人自认为自己也是满腹的委屈,家里头一时忙成了这样,便是忽略了贾兰一二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且如今凤哥儿动了胎气诊出了喜脉,只得静养着,家里头一时很有些忙乱,倒是忽略了兰哥儿这一头。” 王熙凤素来是个爱逞强的,且身子骨并不怎么康健,便是几个月没来月事也不稀奇。是以这回险些小产了才诊出来怀了近四个月的身子,倒是将整个大房都吓坏了。且按着大夫那头的说法来看,若不是如今家里头的银钱虽紧张些但到底还不算太让人费神,以王熙凤的身子骨非得生生把这个孩子累掉了不可。这回的事情到底凶险的很,且事关子嗣大事,这回便是王熙凤也不敢再逞强,只让她静养着罢了。 是以如今家里头的事情多是由李纨带着迎探两个处理的,只是迎春出嫁在即,一些子嫁妆婚事上头的事情并平日里头的迎来送往还是只有王夫人能做,倒是让王夫人很是忙的有些晕头转向。 只是这到底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又不算是什么吃亏的事情,便是自个儿难免忙碌些了,王夫人也不愿意和女儿多说,只得拿面上的事情说说罢了。 可惜元春并不知道家里头如今忙乱的事情,联系到梦里头家里银钱不凑手的时候也仍旧繁花似锦的样子,怎么可能全信了王夫人的话,只当对方是真的忽视了贾兰罢了。 至于家里头的银钱开销——之前元春虽说过不愿意家里给宫里太监们供奉,但想也知道这其实并不怎么现实,所以之前虽抱琴还是说过这事,但是元春倒也没想着斥责家里头什么。 “家里头一向的开销事情都是固定的,便是之前建造省亲别院的时候也不见家里头忙成这样,怎么如今倒哭起穷来了。至于宫里头的内侍,本宫如今已经是贵妃的位分,圣上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外,余下的都只有她们供奉本宫的份儿。至于太上皇宫里头,除了太后娘娘之外,别的人如何又与本宫有什么关系。这满宫上下有一个算一个的,除了太上皇太后圣上并皇后娘娘宫里头本宫得罪不起,别人宫里头如何与本宫何干。”王夫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元春也并不想追究,但是对于这一点来说元春却是有话要说的,“宫里头主子面前得脸的内侍等闲都是出不了宫的,这宫里头的消息等闲瞒不住人,这往上数一年也只有太上皇宫里头的出过两回宫,哪里来的事情开销。” 元春早就想要提醒了,娘家里头素来和甄太贵妃那头亲厚得很——只是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如今看起来不过有微恙的甄太贵妃也顶多再几个月的活头了,为此宫里头还停了开年年后的省亲。 虽说太贵妃是病故,但是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要知道甄太贵妃下葬之后还不足一个月,甄氏所出的徒明昳就被狠狠训斥了一回,连安亲王的爵位都被降到了郡王爵位。莫说元春本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便是再热心的人也并不敢去搭理甄氏一脉了。但荣国府却并不知道这些,非但如此还和甄氏一脉格外亲厚,由不得元春不说些什么了。 “本宫先头是太后的女官,自是不该和太上皇后宫里头其他人亲厚。后来本宫又是圣上的妃嫔,先天的就和宫里头其他妃嫔形成了竞争关系。宜人不想着如何帮衬本宫就算了,做什么还去帮衬着本宫的对手呢。”元春索性借着这回一并将该训斥的都说完了算了,“本宫如今在宫里头稳当得很,很不需要家里头自作主张什么,如今本宫还算得宠,正好底下弟妹们的年纪也都到了,正好都结门好亲事,宜人若是被旁的人哄了去,只怕害了本宫反而鸡飞蛋打了。” 也就是元春如今有位分又得宠,不然估计也没那个底气去训斥娘家人了。 第96章 迎春出嫁 第九十六章 随着自己的地位日渐提升,元春早就做好了要和娘家起争执的准备了。 所以哪怕再一次和王夫人不欢而散,元春也仍旧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甚至在贾兰小心翼翼的来给元春请安的时候,元春还能笑着安慰他。 “有些事情我早就想和太太说了,倒不全是因为你的事情。如今我成了宫妃,槐哥儿又是义忠老亲王的独子,可家里却和甄家太亲近了,很容易让上位者觉得荣国府有意脚踩两条船,这并非好事。只是甄家和咱家到底是世交,我又是外嫁女,却并不好管这些事情,倒不如趁着这回的事情说开了。”徒景槐身边的大宫女墨香至今还领着元春身边一等大宫女的份例,和凤藻宫里不少人关系都不错,想要知道元春和王夫人吵了一架的消息并不难。 虽然其实并不很清楚她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并不妨碍贾兰小心翼翼。 宫里从来没有孩子,虽然贾兰的出身低了些,但是想着他到底是家里头最可能振兴家业的人选,元春还是很愿意将这里头的事情细细的给贾兰分析分析。 作为二房的嫡长孙,在并不得人喜欢的情况下,贾兰仍旧能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得中进士,可见他的确是个聪明人——虽说这里头肯定有家里败落之后被逼近绝境不得不上进的成分在,但想必在这之前他所受的教育也绝不算差。 至少在这些事情上,贾兰的嘴还是很紧的,决不至于说漏了什么。 ————分割线———— 以徒景槐和贾兰的本事都能知道元春和王夫人有过争执,那么基本上这件事在整个后宫里头也并不是秘密。 不过还好,元春这里如何和太上皇后宫里头并没什么关系。而徒明晅这里,元春也干脆的用说服了贾兰的说法敷衍了过去。至于后宫里头其他的人,皇后并不很在意这些事情,而别的人又没本事和元春呛声。 不管这件事在贾府里头到底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到底和元春没什么关系,甚至在后宫里头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 如今王熙凤怀着身孕,王夫人的年纪又不合适出面管家,所以如今家里只由李纨带着两个姑娘管家——而贾兰作为李纨的心肝子眼珠子,自然能得到不少其他的消息。 比如,贾家今年往甄家送的节礼比以往要薄了两分。 可见荣国府里头还算是听进了元春的话的。 时间就在平静之中流逝着。 等到腊月十二,迎春正式出嫁。 虽然迎春的嫁妆定然是比不了上一辈儿里头的四姑姑贾敏的,但是到底加上了亲王府里头给出的聘礼之后再加上元春的赏赐和皇后看在元春面子上赏赐的一抬嫁妆,总算让迎春的嫁妆总数维持在一个还是能看得过去的价值上,以亲王庶子媳妇的规格看起来也并不算多么失了体面。 因为如今并不用元春花精力管事的缘故,随着天气的变冷,元春倒是越发懒了。除了每隔五六日去皇后和太后那里逛逛之外,从来都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 虽说迎春的女婿并没上端王家的玉牒,但是到底是养在端王家里又是宗室子,等腊月十四的时候,端王妃倒是破例带迎春进宫一回特意拜见元春一回。 这虽然算是破例,但是到底也不算是不合规矩,无论是谁都不会拦着。 撇开林薛两个之外,在自己本家的三个妹妹里头,元春其实更喜欢迎春的性子,这回见到了倒也很愿意和颜悦色一下。 “不是本宫自夸,本宫家里头三个妹妹,只这个二妹妹的性子最好,素来是再温驯不过的性子,从不和人有口舌之争。王妃也是个慈爱性子,日后定然能相处的和睦。”对于端王妃来说,这养子媳妇和庶子媳妇其实相差不大,选个如迎春这样的性子才真真是正正好好的。 荣国府素来就是个什么消息都能漏出来的筛子,只要稍微有心一点的人就能把荣国府里发生的事情翻腾的清清楚楚。在这种情况下,端王妃自然也不吝啬于花些银钱用心了解了解自己这个养子媳妇。 虽说之前荣国府里头是寡嫂带着两个姑娘管过一阵子家事的,但这人人都说这二姑娘就是个二木头,反倒赞三姑娘是朵厉害的玫瑰花儿。虽说着闺阁女儿的名声在外难免让人心里头不怎么舒服,但是至少也证明了这个儿媳妇并不是个惹事的性子,倒是让端王妃略微放了放心。 “贵妃娘娘只管放心就是,安儿媳妇看着就是个讨人喜欢的,我也只当多出个女儿罢了。若娘娘想着她了只管使人来我府里头,等过些日子安儿媳妇对家里头事情都熟悉些了,保准常常让她进宫来瞧瞧娘娘。”迎春的夫婿也是姓徒的,单名一个安字,取的便是平安之意,端王妃口中的安儿媳妇指的便是迎春了。 迎春从来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从进了凤藻宫里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元春也很难从迎春的神色之中看出什么来。不过元春待这些姊妹们本来也不过是面子情分,倒也并不很关心迎春过的如何,反而更愿意给端王妃卖好。 “可不就盼着王妃多疼疼您媳妇嘛,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也只盼着小夫妻两个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至于您端王府里头的事情,本宫便托大使唤王妃一回,您只再辛苦辛苦些时候,等您后头那位儿媳妇进门了再说,千万别让迎丫头累着了。”端王妃自有亲子,未必愿意将家事交给迎春这个养子媳妇,元春索性将话说在前头,正好刷一刷端王妃的好感度。 好在迎春的性格本就温软,若是换做探春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只怕就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 元春这话说的真诚,倒让端王妃忍不住看了迎春一眼,等见到迎春仍旧一脸温驯之后,倒是更满意了。 端王妃的年纪其实也四十来岁了,比王夫人都小不了太多,可她的亲子不过才五六岁罢了,以这个时代不过四五十岁的平均寿命来看,端王妃夫妇其实完全都可以算是老年人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作为宠妃的元春一意想要自己堂妹夫席爵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端王妃原本就是个将门虎女,她的娘家便是如今时候也算是很强盛的,算起来其实并不很畏惧一个无子的宠妃。但是若是养子一直安分守几的,只要爵位并没有什么变动,以端王妃的家世眼光也很不在意给这个养子日后分一笔家财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真要非得将人当成敌手去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倒也并不合适。而如今元春作为养子媳妇娘家里头头一号的能耐人,她既然愿意给端王妃这个面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而投桃报李的,只要迎春一直如此安分守时,等到端王妃的儿子被立为世子之后,端王妃的娘家也是很愿意认了荣国府这门亲戚的。 ——这也是元春一力促成迎春这门婚事的原因之一。 ————分割线———— 虽说原本开了省亲先例的时候说是大概能许妃嫔每年回家一回,但是谁想到虽徒明晅妃嫔并不算多,但是能拿的出手的位分却是分了个差不多的。真算起来,等两宫能拿的出手的妃嫔们都回过一次家,基本上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了。 妃嫔省亲原本是德政,但是若是真的使得宫廷不稳那就另当别论了——这皇宫到底不是菜市场,容不得妃嫔们天天日日的进进出出,再加上每回宫嫔回家时候难免声势浩大劳民伤财,是以倒并不好真的每年就施行一次。 是以到了最后还是觉得依着前朝科举后宫选秀的规矩重新打算了一回,将这时间线拉长到了三年。 而今年能轮到省亲的也不过只是去岁错过了这事的皇后和惠嫔罢了,不仅参与的人不是很多,又有了前一年的先例,也并不很忙碌为难。 是以等到迎春嫁出门之后,元春自觉已经没什么值得自己操心了,又有宫里头也渐渐清闲下来,索性便再度让人明目张胆的收买一回太医院,再次告病猫冬躲闲了。 对于元春冬夏时候的称病躲懒,知道真相的人只能感叹元春的懒散淡泊。而后宫里头的大部分人还是并不知所以然的,只当元春是真的体弱才会一到换季的时候就身体不适,再想想元春如今的年纪,到底还是难得暗地里偷嗤笑一回。 这后宫里头最不缺各种争权夺利的事情,而如元春这种淡泊名利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如太后皇后一流和元春亲厚的人难免喟叹一句两句,偏元春还在徒明晅面前很是振振有词: “妾虽是告了病,但也不过是为了躲个闲,只让太医院那边说是肠胃有微恙,又不是什么能传人的病症,便是圣上来妾这儿也是无妨的,又有什么损失的。” 元春不过是撤了绿头牌并不能侍寝,这在别人看来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在本身就不能生育又不大经常承宠的元春看来,其实并没什么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以为翻年就是甄太贵妃去世,所以就让迎春早早出嫁了,后来再翻红楼梦才发现是下一年,所以把前面也一起改了一下,所以下一年基本上会迅速飞过去。 第97章 谁是凶手? 第九十七章 这后宫里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再找不到比元春更酷爱偷懒的人了。这俗话里头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这么算下来元春几乎只要天气略微有些不舒适就愈发懒得出门。 要知道一开始还有人怀疑元春是不是有了身孕,只是在经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之后,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放下了这份怀疑,不得不承认元春是真的懒了——而对于那些并不知道元春告病真相的人,也只能酸溜溜的“关怀”一下元春病弱的身体了。 至于荣国府那头,到底如今荣国府早就不如往昔了,只要元春有心隐瞒,荣国府里头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任何元春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 虽说曹公红楼里头在这一年里头写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这里头的故事大多都是荣国府里头的鸡毛蒜皮,而在宫内外一个月只能有一两回联系的情况下,这些里头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很难传到元春耳朵里头的,除了四月末的时候王熙凤早产生下了大房的嫡长孙贾芃之外,就再没什么事情值得惊动元春了。 王夫人到底是个有独立思维的成年人,并不会事事都和元春报告,但经不住如今荣国府里头还有个贾兰也能时常入宫,也能给元春带来些新消息。 虽然贾兰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但是这并不能掩饰他在荣国府里头不受重视的现状。至少在荣国府里头所有的人里头,只有一个李纨是真的一心向着贾兰的——好在如今荣国府里头上半年的时候还算是李纨当家,贾兰的消息倒也还算灵通,很是能知道不少事情。 李纨也知道若是只盼着荣国府,自己儿子大约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所以元春这个眼见着对儿子很好还很能拉拔儿子前程的小姑子俨然成了李纨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儿子转达出来的一些话也是言听计从。 有了李纨和贾兰这对母子做耳报神,元春对于荣国府里头的消息也灵通了不少,便是后来王熙凤生完孩子重新出来当家了,李纨到底也没完全放下协理家务的事情,到底能帮衬着一二,也没断了消息供应。 ——毕竟王熙凤生了儿子之后难免比之前精力差了一些,在李纨并不很揽权夺势的情况下,她也并不介意李纨帮衬她一二。 是以便是王夫人很多时候并不愿意对元春实话实说,但是元春还是有办法得到家里头的准确消息,只是想着家里头虽说很多事情并不算十分和她的心意,但是到底并不算是过分,倒也权当不知道了。 ————分割线———— 虽说元春表现的非常淡泊,但是到底抵不住有些人想要动手的欲望。 当乐儿从元春份例的饮食衣料里头发现了麝香红花和朱砂类的东西的时候,元春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然后转手元春就将事情直接甩给了徒明晅苦恼。 “如今宫里头管理宫务且能在妾宫里头动手脚的人按理算起来只皇后娘娘一个人,只是别的事情便罢了,这麝香朱砂一类的东西都是避孕坠胎的。别的人便罢了,皇后娘娘掌着彤史,比谁都知道妾如今并不可能有身子,没必要在这上头动手脚。”这后宫妃嫔的份例事情若是被动了手脚很大程度上会被联系到皇后身上,只是元春却并不愿意将这件事联系到皇后身上。 倒不是元春真的对皇后多么信任,只是到底元春也曾经掌管宫务很长时间,以她的本事也绝不可能真的一点都没在其中动什么手脚。虽然动作并不明显,但是大多数宫里头其实都被元春在不起眼的地方插了一两个小钉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元春还是很信任皇后的:“当初妾娘家送妾进宫本就是为了攀上皇家的,且不说乐儿的本事,只是妾身边的抱琴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对于麝香一类的药却是总有几分敏感的,这一点当初妾服侍皇后娘娘的时候,娘娘是知道的,总不能这么直白的下手。” 荣国府的确大不如前,但是到底元春是个“大年初一生的有大造化的”,家里人自然在这些后宫隐私药物上头额外训练过抱琴的——这事情皇后是听元春说过的,若是皇后娘娘想要下手也绝不可能用这种法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元春估计着从入宫开始就由元春协理宫务的皇后娘娘其实并没有这个手段瞒着自己在凤藻宫里头动这种手脚。 “妾虽说并不爱使手段,但并不意味着妾是个没有本事的。妾这凤藻宫里头虽不能说是水泼不进,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的。容妾说句很不恭敬的话,皇后娘娘只在最近一年才并不需要妾帮衬着处理宫务,便是不考虑妾和娘娘之间的情分,只论能力而言,妾也并不认为皇后娘娘有这个本事不着痕迹的在妾身宫里头动手脚。”这话说的并不算好听,但是到底也是实话,毕竟虽说元春并不会主动去算计人,但是但凡有人想要算计元春,元春也总能很快的用阳谋反击回去,可见她其实是有心计本事的。 这回的事情和之前其他事情都有所不同,其实是可以算是凤藻宫的内务的,且这宫里头断人子嗣从来都是大忌讳。这回若是能够查出真凶,无论元春怎么做其实都没人能够质疑的。 而这种情况下,元春却将事情全都甩给了徒明晅,一副完全不想插手的样子,这对于后宫妃嫔而言实在算是难得,只是这倒是让徒明晅忍不住重视了起来。 ————分割线———— 既然已经将自己宫里头这回发生的事情都一股脑儿的丢给了徒明晅,元春便索性再不关心这事情了——其实这倒也不是因着她真的多么全身心的信任徒明晅,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她其实完全没有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梦里头她汲汲迎迎的求了许多年,到底是如愿怀上了个孩子,可是大概是她命里无子嗣缘分,便是千般小心万分谨慎还是因着小产丢了性命。是以在经历了这样的梦境之后,元春其实真的已经有些认命了,对于生儿育女这件事情也并不很强求。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孩儿,元春自是相信什么叫做命数,自然觉得自己命里是不该有孩子的,如今当然并不惦记着这些。 这所谓麝香红花一类的东西有的时候也是能用来调养身子的药材,算起来也并不是能对人造成多么直接伤害的东西。当然了,对于已经有了身孕或是想要孩子的女人来说这自然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东西。但是对于那些并不想要孩子的人来说却不算什么,倒也难怪元春并不放在心上了。 作为后宫三千的一国之君,若是自己后院里头的女人动不动哭哭啼啼或是心计百出自是惹人厌烦的,但是若是如元春如今这副懂事到不行的样子却是让徒明晅心里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后宫女子们来说,这子女其实是比夫君还要重要的。作为如今后宫里头母以子贵的最典型不过的代表,大概没有人比徒明晅还要更明白子嗣对于后宫女子的重要性——便是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将来帝位一事,这妃嫔是否生养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要知道这宫里头所有的女人里头,除了皇后到底是正室嫡妻之外,别的妃嫔却是只有生养了子嗣之后才会被计入玉牒,日后才有资格享用皇家祭祀,只这一点便是天壤之别了。 要知道虽说元春如今膝下养着个徒景槐,但是徒景槐是义忠老亲王唯一的骨血,名义上却是徒明晅的侄子的,便是养的再乖巧贴心,但是到底身份不同,却是断然不可能真的计入元春名下的。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元春真的被断了生育,至少徒明晅是绝不相信元春心里不会难过的,哪怕她面上表现的再是淡然也是一样。 虽说理智上徒明晅未必愿意元春亲自生养皇子,但是这和别的人对元春动手却是两回事。 也算是这个动手的人运气不够,虽说这人的本事其实很不小,但是却是到底算计差了一些,大概是绝对没料到元春竟会一点都不知避讳的将事情都甩给徒明晅。 若这回被算计了的是后宫里其他人便罢了,只是元春的身份到底不同——不仅是如今这宫里头少有的正经勋贵人家的女儿,还是太上皇心腹爱将贾代善独一个出嫁了的嫡出孙女儿,更是蒙恩将义忠老亲王唯一骨血养在身边的。撇开和太后皇后的情分以及她自己本身贵妃和宠妃的身份,便是只论这身份能在太上皇那儿的脸面就是后宫里头的独一份了。 要知道,徒景槐平日里也还是经常出入元春这里也常常留宿凤藻宫偏殿厢房,便是元春的事情很是涉及到徒明晅后宫后院里头的事情,但是到底介于徒景槐的特殊身份,这事儿还是不得不惊动了太上皇那里。 要知道,虽说如今这天下之主已经是徒明晅了,但是论起对前朝后宫的掌控程度,徒明晅还是拍马都比不上太上皇的。 这事儿在徒明晅这里显然得成了悬案,但是在太上皇手里却是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不过算来这也不怪徒明晅手段不足,毕竟这对元春动手的人的确很是出乎别人的意料。 至少便是徒明晅手段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轻易将手伸到太上皇的后宫里头。 第98章 甄氏病逝 第九十八章 元春不仅贵为贵妃位分,而且颇得宫里几重主子的喜爱看重,更兼她曾经掌管过很长一阵子宫务,在宫里头的根基已经不算浅了。便是元春素来也并不曾防备着太上皇后宫里头的人会对她下手,但只以元春的势力本事来看,太上皇宫里头有能力不知不觉的对她下手的也并不多,所以元春才一直没有怀疑什么。 自从得了梦境警示之后,元春平日里却是更用心做人了,虽然她也还并不敢在太上皇宫里头动手脚。但是她既然掌管着太上皇宫里的宫务,哪怕她并没有心安插人手,还是有意无意的卖好收买了些人心。 若是紧要的事情便罢了,但是若是一些小事儿却总是有人愿意和元春卖好的。 比如说是最近太上皇的心情不虞,几回不给甄太贵妃面子。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虽说太上皇没有宣扬这些的想法,甄太贵妃也有心隐瞒这些。但是若是真的想要打听这些元春也总有办法知道些□□,顶多只是不知道甄太贵妃到底是为什么惹怒了太上皇罢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元春知道甄太贵妃会在明年初的时候病故,所以才在如今特意留心打听了甄太贵妃的事情,这才发现了这些端倪。 虽说甄太贵妃的年纪真的不轻了,但是好在她本身就不是那种单纯以色侍人的,平日里只要仔细保养着不让自己显出苍老模样便是了,是以梦里头一直到病故为止甄太贵妃都是极得宠的,从未和太上皇闹过矛盾。 要知道,原本甄氏病故之后还有一年的国孝呢,而按照常理来说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的也只是太后皇后而已,由此就可见甄氏在太上皇心里头的地位了。可以说是若不是碍于甄氏所出的徒明昳的存在,太上皇大约是能够直接给甄氏封后的,甚至元春还能恍惚记得太上皇和徒明晅曾经得为了甄氏的待遇位分狠狠的吵过一回,连太后都为此见罪于太上皇了。 这其实是非常不合规矩的,但是谁让太上皇自己就是最大的规矩呢,不过也由此可见甄太贵妃生前必然是极为得宠的,至少不至于在临终前几个月的时候还惹恼了太上皇。 当然,在元春还并不知道甄太贵妃已经对自己出手了的情况下,只看着甄贾两家的情分,她其实是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的,更不说对甄太贵妃落井下石了。但是她虽然懒得立绘这些,但谁让她膝下养着义忠亲王的遗孤,又有个义忠亲王家的郡主做闺蜜呢。 徒景槐六岁时候才被接进宫里,那会儿他已经都记事了,且他从太子出事之前就被送到了宫外庄子里待了三年多的时间,且这三年多的时间基本上都只是由废太子最忠心的属下奴才们抚养着,真论起来和义忠老亲王未必有什么父子感情,但却未必对此没有埋怨。这种情况下,哪怕元春很努力去教导对方,也至多能让徒景槐将这种埋怨的情绪从徒明晅身上转移出去,至于她关于徒明昳那边的怨气,元春却是懒得理会的。 适当的抒发一些怨气也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左右徒明昳也算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而如果说徒景槐这边的怨念纯粹是被身边的奴才们日复一日的撺掇出来的,但是和珍郡主那儿的可就是货真价实的深刻宿怨了。 从懂事开始徒明昳就是对徒明晰这个太子弟弟各种不服气,而和珍郡主又是义忠老亲王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已经三十来岁了,真的算起来基本上是见证了徒明昳和徒明晰大部分的仇怨史,甚至她出嫁之后徒明昳的党羽也没少找她和郡马家里的麻烦。这么一来真算起来撇开她父母的关系,其实她自己和徒明昳一党的仇怨也并不轻。 连元春都能够得到的消息,继承了义忠老亲王妃大部分人脉的和珍郡主在太上皇那里的人脉只会更多,更是没道理一点消息都得不到。不过和珍郡主到底已经是外嫁女,并不好常常在宫里头晃悠,索性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这宫里头和她最亲近的元春,央着元春若是可能就略帮帮她。 要知道,虽说人人都道甄家贾家是多年老亲旧世交,但是真算起来这也不过是甄家老太君给太上皇做乳母时候和当时贾家老太君也就是给太上皇做伴读的贾代善的亲娘培养出来的一点子情分,如今算起来顶多就是甄家老太君和贾母还有些交情罢了,对于元春这一辈儿里头的人来说,甚至连甄家人都没见过,更妄论什么情分了。 真论起来,虽说也能攀上些亲戚故交的情分,但是这情分显然淡薄得很。换句话说,若是狠狠怼一回甄太贵妃能让贾家得些好处的话,元春显然不会为了那么丁点儿情分而罢手的。这回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再想着拉拢了义忠老亲王一脉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元春索性就吩咐随口墨香一句,让她也常带徒景槐去太上皇那里请安了,权当给甄氏上上眼药了。 元春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做了个姿态罢了,甚至她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什么。谁知道还没过半个月的时间呢,本来身体还算健康的甄太贵妃很快的就病了一场,不过一场小小的谁都没放在心上的风寒病症就让这位一代宠妃香消玉殒,比元春梦里早了近三个月就丢掉了性命。 说句实话,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元春其实是懵的。 要知道,虽然如今才刚到腊月里头,看起来今年的气候还不算差,但是元春还记得其实这一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晚冬兼冷冬,便是等到二月里头也是实实在在的下了几场大雪的,使得天气格外的恶劣。而虽说着天气如何理论上是并不会怎么影响宫里头的贵人们的,但是谁让宫里还有不少每月里头能见一回家人的宫女太监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等到二月份前后的时候,宫外头就陆陆续续的因为天冷引发了伤寒时疫,也间接的传进了宫里,这才传给了甄太贵妃——不管里头还有没有其他的阴谋诡计,但是至少面上是合情合理看不出什么错处的,甚至元春当时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可如今平平静静的就这么突兀的出了事,凭谁都能察觉到里面的风起云涌。 要知道其实这回的事情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因着最近朝中也没什么大事,所以太上皇看在徒明晅和贾代善的面子上倒是花了些力气查了查元春的事情,倒是阴差阳错的竟然顺藤摸瓜的查到了和元春并没什么关系的甄太贵妃的身上。 要知道元春在宫里头好歹算得上是既有身份又有手段的人了,便是以甄氏的身份手段来说想要对元春下手也是不易,少不得得用些比较隐秘的人手才能办得了事情。便是再是宠妃,也不可能有太多的隐秘又能干的人手,太上皇既然查到了这回的这些人,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查出更多的事情。 若只是为了元春的事情,其实以元春的面子还很难撼动甄氏在太上皇那里的情分的。要知道,虽然贾代善是太上皇年幼时候的伴读,和太上皇有着多年的情分,但是到底人死如灯灭,贾代善已经没了二十来年了,元春作为贾代善的孙女儿在太上皇心里的情分总是比不得作为乳母的甄家老太君的幼女甄氏和他多年的相濡以沫的分量的。 不过所谓一物降一物,虽说比起元春甚至徒明晅来说,甄太贵妃的分量都总是更重些的,但是在太上皇心里凭谁都是比不得徒明晰这个他从奶娃娃开始一手带大的儿子的。 能在徒明晰占了情分和大义名分的情况下还能和他斗了四十多年,虽说徒明昳也是个一不缺野心二不缺本事的人,但若是说其中没有甄太贵妃参合进去,也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徒明昳到底也是太上皇很宠爱的儿子之一,再加上甄氏的宠妃光环加持,竟是当局者迷的并没发现什么端倪。不过同样的,也是从元春的事情上,太上皇从甄太贵妃暴露出来的人手竟然也查出来了甄太贵妃曾经对义忠老亲王妃下了药,这才让义忠老亲王妃在诞下第二个女儿之后多年不育。 太上皇作为曾经的一国之君,指望他能够理解甄氏那颗弯弯绕绕的女人心实在是不可能,在发现了甄氏曾经做过的事情之后就顺着元春这件事联想起来,倒是得出了甄氏其实是想对徒景槐下手的这个脑洞。 要知道这后宫里头的绝育药大多是针对女人的,但是若是想要对男人下手也不是没有秘药的,太上皇那里只听说了凤藻宫里头查出来绝育药的说法,倒是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药物,倒是细思恐极了,只觉得甄氏许是想要对爱子如今唯一的骨血下手了。 本来太上皇对徒明晰这个自尽了的儿子就不乏歉意,再加上近期徒景槐又频频的往他面前晃悠,更是勾起了他对爱子的怀念,竟是难得的对甄氏厌恶起来了。 再加上和珍郡主不着痕迹的推波助澜,在这种情况下,甄氏提前“病逝”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第99章 元春的打算 第九十九章 比起元春梦境中的死后哀荣,这回甄太贵妃的病逝之后的丧仪无疑显得平淡了许多。虽说太上皇还不至于做出褫夺甄氏位分这样的事情,但是也绝对没有什么命妇哭灵送葬的荣耀了,不过是由甄太贵妃的亲子安顺郡王和其家室子女们送葬罢了,虽说场面也不算小,但是比起任何一个太妃嫔妃来说都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梦里头的一年国丧也是没影的事情,除了安顺郡王一年母丧之外,余下的人若是有心的人,能守完个头七便算是尊敬了,便是一天也不守除了会得罪了甄氏一党之外,倒也不算能上纲上线的罪过。 联想起梦境里贾琏的孝期娶亲,这点不同倒是让元春暗自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梦里两府国孝家孝的两重罪过里头,贾珍的丧期源于父丧,这是元春无法改变的事情,这倒也罢了。而贾琏这边虽也算是贾敬的晚辈,但是到底两家只是同宗,血缘关系却是已经远了的,只是心里忌讳着白日里不娶亲办红事罢了,便是不守这个孝期也没什么错处。 若没了这重国孝,便是有些罪过也不过都是小事罢了。 而宫里这头,甄氏既然没了,又是太上皇亲自使人下的手,所谓树倒猢狲散,她手底下有不少忠心不很够的人就陆陆续续出于各种原因的将她干的一些事情卖了出去。 比较久远的事情倒是无法言说了,且知道的人大概也是不多的,不过她最近朝元春动手的事情显然并不算什么机密事情,很快就被有心人挖了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甄家贾家基本上翻了脸的消息。 虽说贾母有辈分上头的压制,但是因着元春的位分上涨,显然王夫人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的。元春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算起来其实已经过了生育的黄金时期了,便是一切顺遂着也并不容易开怀生子,而被甄太贵妃动过手之后显然更是希望渺茫了。 虽说若是好好调养仍然不算是彻底绝了生育的机会,但以元春如今的年纪,再调养个一两年之后,估摸着也该到了彻底无法生育的年纪了。 蓦然失了对未来的希望,也难怪贾家会和甄家翻了脸。 但是对于这一点来说,元春本人心里头显然相当愉快——虽然这份愉快并不能和任何人说。 对于后宫嫔妃来说,没了生养的希望无疑是最大的打击,可元春早已自认生养无望,自然没觉得用这个作为条件换一些其他的好处有什么不值得的。 虽然之前元春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不得不说甄家的确算得上元春的心头刺了——梦里头自己家里头的明面上的罪名便罢了,但是实际上最严重的几个罪名却大部分都是和甄家有关的。 ——便是明面上罪名里头,收受犯官家产也还不是甄家送来的,便是贾琏娶尤二姐的事儿若不是赶上了甄太贵妃的国孝,也不至于弄得这么严重。 当然,让贾家被徒明晅清洗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参与了夺嫡——甄家贾家素来关系亲厚,不可避免的被扯上了贼船。 便是元春,也不吝于在这里面插上一手,主要是防止贾家里面狗急跳墙或是再起什么不好的念头——要知道,元春膝下可还是养着一个废太子的儿子的。 “义忠亲王还年轻,便是太上皇也只想着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平日里也很愿意让亲王学些陶冶情操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指望。是以与其指着这种谋反的大罪过,还不如将目光放在以后。我大约是没什么指望了,但好在我还养着个亲王,本身的位分不低,在宫里头也颇有些势力,日子倒也不会难过了。”因着甄太贵妃的葬礼,所有命妇都要入宫随祭,这也让元春有机会见一见家里人。 王熙凤家里尚有幼子,并不方便入宫随祭,又有尤氏到底不能放任宁国府里无人,索性都报了产育告假,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是以这回入宫能见到元春的竟只贾母王夫人和李纨三个罢了。 是以元春很容易就能把话说出口。 “这宫里从来都只有长位分的却少有随意降位分的说法,左右如今以我的位分庇佑着宝玉也不是什么问题,兰哥儿又是跟着亲王读书的,日后总有个前途。宝玉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等日后侄儿侄女儿长成了之后料想无论想怎样配人,圣上也总能顾念着我这些年的情谊给上些面子的。”元春这话已经说不上多么隐晦了,基本上把话说在明面上了,“要知道,三丫头到底是有个同母兄弟的,四丫头血缘又远了些,并不合适,倒不如指着日后了。” 王夫人和李纨便罢了,一个关心则乱一个又是对宫里并不很了解的,王夫人听了元春这样的明示之后固然眼前一亮。而李纨却是素来冷心冷情,左右自个儿没生出姑娘来,这事儿又和兰儿没什么关系,是以事不关己只垂下脸听着罢了。 倒是贾母人老成精,又到底是年轻时候常入宫的超品国公夫人,比儿媳孙媳都要了解这宫里哪怕是一块石头都会说话的道理,脸色都有些泛白了,忙给元春打眼色。 反倒是元春并不把这话当回事,左右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倒也点到为止,顺着贾母的意思将这个话题扯开。 一来若是真的仔细追究起来这话其实也并不当什么,二来也是元春真的把这话在徒明晅面前说过的,明明白白的。 毕竟这世上没人比元春更了解自己娘家人究竟是如何靠不住。 “虽说百善孝为先,但说句冷心冷情的话,也没人比妾更懂得妾娘家里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大伯是全然的纨绔子弟富贵闲人,大约只懂得游手好闲。妾父亲迂腐惯了,虽素来恭谨勤奋,但本事大概也是没有的,只在四品上头致仕就已是恩典了。家里头男丁不成器,可不只能靠着女眷出头,妾是这辈儿里头头一个姑娘,打四五岁就开始琢磨着把妾送进宫里头来,虽蹉跎了许多年,但到底也算是让那头如愿了。”当初借着被下药了的事儿,元春便已经狠狠让自己醉了一场,然后对着赶过来的徒明晅,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笑容迷蒙温婉。 “这哪一家送女儿进宫的时候不是惦记着宫里头的花团锦簇的,总是一厢情愿的忘记可能的凶险和苦楚。”若这话让别的妃嫔说出口自是不妥,但元春蹉跎了十几年的时候,以荣国府嫡孙女的身份在宫里头做个女官,也不白担了这凶险苦楚四字,“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若是换做十年前,指不定妾便耳根子软的听了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一心为着贾家谋富贵名利了,倒不如现今看透了反而冷了心肠。” 虽说理由说不大出口,但宫里头几个主子谁不知道元春被人害了一遭,再加上元春素来手头还算宽裕,能从御膳房那头要些好酒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也是拿着个小酒盅喝的,但元春一晚上借酒消愁的,等徒明晅得到消息过来时,元春这头俨然已经一小坛酒下肚了。 人常说酒后吐真言,有些话元春醒着的时候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索性借着这机会一股脑儿都吐出来。 “圣上也该知道的,凭哪家里送女孩儿进宫,最想要的到底都是从龙之功,至少也得有个自家的王爷外孙,这才能安下心来。妾如今这样子,想来家里没多久就得念着再送个女孩儿进来了。可妾凭什么让人踩着往上爬呢。”虽说人们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没有哪户人家能够会和外孙外甥亲如一家的。不过这皇宫里显然有些例外,毕竟这里的女人多数都是一辈子和她们的娘家亲密无间,连带着她们所出的儿女也都跟妃嫔娘家联系紧密。 别的不说,太上皇宫里头着实也有不少姐妹花,这在世家大族眼中着实算不上什么,甚至说若不是元春已经真真的对荣国府冷了心肠,哪怕心里会有些难过,她也会盘算着让荣国府再送个女孩儿进宫。 “所以啊,妾总得让家里把几个妹妹都嫁出去才是。”元春都没等着徒明晅表现出来什么,就自顾自的把话都说了出来,“家里头几个女孩儿说亲近是都不差,一个同父的庶妹,一个自小儿被家里忽视了由祖母母亲养大的隔府堂妹,再一个丧父丧母的表妹,若妾家里真想让人进宫,都是好人选。所以把人早早的嫁出去,再给弟弟寻一门亲事,便算是把生恩还回去了罢了。” 元春虽然有意识在徒明晅面前做出一副坦荡的样子,但是却并没把自己的形象定位在天真无邪上,是以这回表明了自己的心计也并不怎么突兀,反而顺水推舟的也向徒明晅表明了自己和荣国府其实并非一心。 “也是奇了,贾家自伯祖和祖父之后,男丁除了妾的长兄之外都并不成器,偏女孩儿不拘是几个姑母还是几个姐妹都还算钟灵毓秀,只不好在寿数都不很长,是以如今妾只要略将话带出一点儿来,给家里些关于未来的希望,然后等把如今家里几个姐妹们都嫁出去,家里便是再有心思也得等十来年之后,那会儿妾还在不在世都不好说了,总归是与妾再无关了。”元春的神色并不如平日里的温婉柔和,反而带着一股伤感淡漠的味道,“如今家里头已经结的这两门亲事就是不差的,薛家妹妹嫁一个新科进士,左右也是官身。二妹妹嫁了王府养子,听起来威风体面,但是却是没能力帮着人做任何事的,这样便好得很了。” 徒明晅对元春虽看着宠爱,但却也不乏利用的心思,但那会儿看着元春半醉着说着话,却是难得的静下来了。 虽说他的年纪还轻,但是既然生活在宫里,见识的最多的就是宫里女人的心计和争宠手段。固然有的人会不遗余力的推荐娘家人入朝领差事,但也有的人却刻意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如同元春这样完全不掩饰自己娘家的不足却又毫无掩饰的表明自己总是得护着娘家人的却是罕见的,也更现实出她的坦率和真实。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这宫里头的女人却一生都得和娘家紧密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若是贾家真的被问罪,元春便是再得宠也不可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继续做一宫主位。 所以元春这样反而真实,哪怕她真的的确是有私心的。 这也是元春这会儿能够在贾家面前百无禁忌的缘故了。 第100章 探春的婚事 第一百章 大概是因为和徒明晅彻底说开了的缘故,也是因为和甄家彻底翻脸了的缘故,所以哪怕如今甄太贵妃才走了没多久,元春也丝毫没有为对方忌讳一二的意思。 虽说并不好直接给弟妹们直接栓婚,但是并不妨碍元春光明正大的将这事说出来——一边和王夫人商量这些事,一边还和徒明晅说了。 “三妹妹如今也是年纪了,她虽是庶出的女儿,但是只听着却是个好强的性子。以本宫的意思,如二妹妹那样温驯的性子,就如如今这样选个和睦人家的庶出子就是极好的,皆大欢喜。至于三妹妹,若是择了同样的人家,一来怕她觉着本宫这个做嫡姐的不怀好意有心磋磨了她,二来也怕她真在婆家里头搅风搅雨反而结了仇家。”趁着家里人进宫的时候,元春笑吟吟的和家里人商讨起来探春的亲事来,“倒是劳烦太太给三丫头择门好亲事,因着我和太后娘娘相熟,没少听太后娘娘提起承恩公家里,只觉得承恩公世子家的三爷便是极好的,若是能成了便是让太太将三丫头记在门下也是使得的。” 说实话,从元春梦里头的长远看来,这其实的确算是门好亲事,但是在如今看来却是很不怀好意。 梦里探春作为公主和亲茜香国,虽说最终没能保住整个贾家,但是二房之所以并未获罪,多少也算是被探春庇佑过了——作为二房的闺女,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元春心里到底还是承了探春的情谊的。 哪怕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元春也很愿意给探春一个好前程——但这却不是能平白给了如今还什么都没做的探春的,若是想要好前程总也得是探春自己努力才行。 之前也说过,太后娘娘出身并不算高,虽说家里也算是世代书本网,但是算起来却都只能算是小官,只不过蓦然成了皇帝母族,这才算步入了上层社会,是以这规矩上总也有些疏漏。 太后娘娘如今的年纪还不算大,父母都尚且康健,是以承恩公的爵位自然是加恩给太后的父亲的,而元春口中的三爷指的就是太后娘娘唯一兄长的三子,也是承恩公世子的嫡次子。 不过这位三爷在正事上头就罢了,在私事里却是个有些不着调的,就比如元春打算说给探春的这位嫡次子,真算起来却是这位承恩公世子原配的独生子——而承恩公世子的嫡长子却是后头被扶正了的继室夫人所出。 这继室夫人虽原是做妾的,但是论血缘来说却是承恩公夫人娘家庶妹的女儿,虽然并不得承恩公夫人的喜欢,但也算是和承恩公世子青梅竹马了一阵子。后来这位世子夫人原本订婚的未婚夫病故了,既找不到一门合心意的亲事,又不愿意给原本的未婚夫守望门寡,这才想方设法算计着进了李家的家门。 正巧当时李家公子的原配的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又还没能给李家留下个孩子,只想着若是能生下李家的长孙,等原配没了之后被扶正了也倒算是门好亲事,谁想到那李家大奶奶虽是病歪歪的,却居然还撑了好几年,在如今的这位继室夫人生了长子之后三年硬是又生下了个同样病怏怏的儿子。 虽说原配给自己留了个儿子,但是却是先天病怏怏的,谁都不敢一口咬定这孩子一定能够长成,再加上李家当时只能算是普通官宦人家,这种既有庶长子又有原配嫡子的情况下却是很难寻到好一些的继室的,于是李家公子索性就将生了还算得宠的庶长子的表妹扶正成了继室。 如今承恩公世子夫人膝下除了当初生下的长子之外还另有亲生的一子二女,又得承恩公世子的宠爱,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愿意为原配生下来的儿子多费心。 要知道,虽说同样都是嫡子,但继室嫡子总是比原配嫡子低上一头的,若是按着律法来算的话,甚至日后家里的爵位都得归了这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若不是承恩公夫人早早的就将这个孩子抱养在身边,恐怕早就被这位继室磋磨没了。 梦里头承恩公世子夫人就很是在这位继子的亲事上头动了手脚,聘了南安王府的女儿进门,等太上皇一过世之后南安王府烟消云散,转眼南安王府的姑娘就成了罪臣之女,再没法子和承恩公世子夫人的亲儿媳妇娘家对比了。 不过李家的这位三爷却是个能耐的,后来在承恩公世子摆明了偏向继室夫人的情况下毅然离家从了军,虽然没能继承了承恩公的爵位,但是后面倒是成了驻守边疆的将军,倒比只继承了个虚爵位的兄长更出息些。 “家里几个妹妹本宫都是了解的,二丫头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择的这个女婿就是极好的。三丫头和宝丫头一样,都是个更愿意自己拼出一片天地的。只是宝丫头出身低了些,择个寒门仕子便是好的,不过是帮衬亲戚,并不指着宝丫头日后如何。三丫头虽是庶出的,但到底是国公爷的孙女儿,也合该择个出身高些的女婿。本宫听太后说起来如今承恩公已经不大理事了,也合该是和承恩公世子和世子夫人搞好关系的时候了。且这位三爷虽未必能继承爵位,但若是三丫头能嫁进去之后贤惠些,等个十来年也未必不能得份前程,也算本宫没白费这个心思了。”探春的亲事把握在王夫人手上,虽说元春如今作为宫妃说话很是好用,但到底也不会愿意只为了探春的事情就和王夫人翻脸。 是以这种如今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但实际上有着不错的未来前景的亲事配了给探春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无论是贾政还是赵姨娘和探春只会看重对方承恩公府出身,而不是很愿意庶女高嫁的王夫人又只能看见这位三公子不得宠的现状,并不觉得探春能过什么好日子,如此自然是两处欢喜。 至于承恩公府上那边,元春并不觉得以如今承恩公世子夫人的本事,能找到比探春更和她心意的继子媳妇。 ————分割线———— 虽说甄太贵妃刚殁了,哪怕并没有国孝在身,只考虑到忌讳的问题也并不合适操办红事。但是承恩公府上从来和甄家一脉就不曾交好过,贾家也和甄家彻底翻了脸,倒并不因为甄太贵妃的丧仪而有太多避讳。 至少在双方年纪都比较合宜的情况下,私下里头相看亲事的事情,凭谁都不好管束什么。 甚至元春还将这事特意和徒明晅报备了一下。 “本来娘家妹妹们就差不多到了年纪,偏这会子妾又被传出绝了生育的说法,圣上该知道的,若是宫妃没了生育皇子的机会,这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可就全成了虚的了。是以这回一来是娘家里也急着趁妾还得宠的时候赶紧给家里攀几门不差的姻亲,二来妾也急着将妹妹们嫁出去,省的家里再打起将娘家妹子送进宫里头的想法,这么一拍而合的,可不就急着将底下妹妹们一个个嫁出去了吗。”趁着某日里徒明晅又跑来和自己下棋的当口,元春就坦坦荡荡的将给探春相看亲事的事情说出口来,连自己的小私心都没隐瞒。 元春在徒明晅面前谈及自己家里头几个弟弟妹妹们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好在元春从未谈及过任何关于娘家人前朝前程的问题,又只说说还未嫁娶仍是小孩子的弟妹们,倒也没怎么触动徒明晅的神经。 甚至只要元春一直这么知情识趣,徒明晅还并不在意和元春讨论讨论这些东西。 就比如之前迎春出嫁的时候,元春就正经八本的和徒明晅说过她给迎春选出这门亲事的用意。 探春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荣国府里头进宫的时候恍惚说过,承恩公世子夫人似乎对三妹妹的亲事比较感兴趣。”因为两边只是略微有些意向,还没彻底定下来,再加上其中到底又有些不足以为人知的□□,所以元春只是含糊说一说,“荣府里头似乎也觉得承恩公府的位置比妾这个无子妃嫔的位置要稳一些,所以的确有心讨好世子夫人。” 承恩公府上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机密,尤其是对于徒明晅这个承恩公的外孙来说。虽说世子原配嫡子是养在承恩公夫人膝下的,但是世子夫人所出的孩子也是承恩公府上的血脉——且世子夫人到底有不止一个儿子——承恩公夫人也未必会愿意为了一个孙儿和其他孙儿孙女们翻脸。是以真算起来,虽说原配嫡子占了大义的名分,但继承爵位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的。 虽说无论是太后还是徒明晅都有力挽狂澜的资格,但是这到底是承恩公府上的私事,而且真算起来他们也未必对这位原配嫡子有什么情分。 “算起来世子夫人看重的是妾这妹妹是个庶女,便是真受了什么委屈,荣府也绝不会为她出什么头,而荣府里大约是想着靠这门姻亲讨好世子和世子夫人吧,说句难听的,若是日后这位三公子有了什么出息,荣府作为姻亲总是能占便宜的,若是三公子没什么前途,左右也攀上了承恩公府上。”作为一手操作出这副局面的人,元春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不能更清楚了,“要知道,妾这妹妹的出身说高了是荣府孙女儿贵妃亲妹,但实际上也只是个郎中家的庶女,已经不大可能攀上更好的亲事了。” 荣国府里——尤其是荣国府二房里——素来都自视甚高,因为贾母仍在世的缘故,似乎全家上下都还沉浸在贾代善仍在时候的荣光里头,尤其是二房因为得宠的缘故,几乎已经把自己看成了荣国府的主人了。但是要知道,贾代善早二十来年就已经没了,如今的荣府不过是贾赦的一等将军府罢了,二房真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个郎中府罢了,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了。 “这家里女孩儿攀亲事的时候,看重的从来都只是父兄职位而已,从没见哪家把祖父的名头拿出来的。大伯好歹是个一等将军,二妹妹的亲事倒还算体面,如今这三妹妹真算起来也不过五品郎中的女孩,家里头既然想着要一门看上去光鲜的亲事,就难免有些败絮其中了。”元春在说起这话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意兴阑珊,“不过真算起来如今荣府里头能说出口的除了已经说了二十来年的祖父余荫之外,大约也只有妾这个在宫里头还算有些体面的贵妃了。之前二妹妹的婆婆结亲之前便来宫里找过妾一回,只看着最近承恩公府里有没有人来探妾的口风,大约就能知道这亲事成不成的了。” 虽然对于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徒明晅并不是多么精通,但是元春既然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徒明晅自然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虽然元春已经明说出来其中的算计和问题,但是见多了后宫倾轧尔虞我诈的徒明晅倒也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第101章 承恩公府 第一百零一章 虽然承恩公府里没必要和甄家搞好关系,但是显然对方也无意直接去戳甄家一系的肺管子,所以直到过了百日之后才终于入宫来探了元春的口风。 因着元春已经和徒明晅漏过口风的缘故,徒明晅对于承恩公府里来拜见元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让预谋着给元春上眼药说她勾连外庭的几个人狠狠的吃了回瓜落。 承恩公夫人是太后娘娘的亲母,自然不会屈尊来见元春,是以虽说这回婆媳两个都进宫了,只承恩公世子夫人找了个借口从太后宫里出来到凤藻宫里头来找元春探口风。 “说句不怕世子夫人笑话的话,本宫家里头虽是国公府邸,但算起来本宫这妹妹生下来时候祖父已没了二十年了,不过余荫罢了,家里头的确是弱势了些。本宫这妹妹生下来时候本宫都已经快进宫了,是以这庶妹打出胎孢就养在本宫母亲膝下,虽说情分也总是有几分的,但到底可惜偏命不好摊上了个拎不清身份的姨娘,又有个只比本宫胞弟小一岁多的同母弟弟,却并不能让人毫无芥蒂。世子夫人也是有嫡亲儿女的,这天下父母心总是相同的,凭这妹妹再懂事贴心,只看着她姨娘弟弟的面上,妾娘家母亲也其实并不敢给她攀太好的亲事,只给她找个能安稳些的人家便是最好的。”便是承恩公夫人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弟妹,也不可能在宫里自由行动,自然是由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陪着来的,是以很多话自然也只能含糊着说。 荣国府里虽然素来没什么秘密可言,活像是一个漏了风的筛子,但是总有些事情并不足为外人道的。 比如迎春在贾家里面素来是个透明人,但却能嫁进王府里头,日子眼见过的还不算差。比如同样是庶出女孩儿,探春的气焰手段可一点都不像是庶出的,如今甚至在家里还能协助凤姐儿掌家呢。 这倒让别人不知道怎么定位贾家的庶出女孩儿了。 要知道,贾家不是没有女孩儿的,太远的无法考究,就只上一辈里贾代善的四个女儿里头就能明显看出不同来——贾敏自是千娇万宠的,其余三个女孩子就明显不值钱多了,只嫁了个微末小官儿就和娘家再没了联系,连病殁了也没见贾家有半分关心,而贾敏则是和娘家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连她的女儿如今也是住在贾家的。 若是给自己的亲子择岳家,世子夫人自然愿意选一个娘家极有权势本身又极为得宠的女孩儿,但是若是给继子选婚事,世子夫人宁可对方娶的是如贾家头一辈里三个庶出姑娘那样的人。 荣国府如今早已失势,不过面上有个光鲜的名声罢了,这贾探春不仅只是个日后必然要分出去的二房女儿,本身又只是个庶出的,唯一值得称道的一点也不过就是有个做贵妃的姐姐罢了,若是能够确保娴贵妃娘娘并不在意这个妹妹,那么这无疑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了。 要知道,如今这位世子夫人虽然是嫡妻,但是却并不是原配,又是妾室扶正的,虽说如今也算是正室,但是到底还是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 而如今正要攀亲的这位三公子却是原配嫡子,虽说平日里头也不见着有人会替对方出头,但是这回却是人人都能看见的,若是做的过分了,却是明晃晃的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递过去了。 所以顶好的就是择一门表面光鲜内里污糟的亲事,不仅让别人说不出什么,还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这就显得荣国府的亲事难能可贵了。 前提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并不会为了庶妹出头。 “娘娘可是过谦了,我曾有幸见过荣国府的三姑娘,端的是一副好气度,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好了不知多少呢。”世子夫人膝下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姑娘,她自己亲生的嫡出女儿如今才三四岁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拿来和探春这个十来岁的人相比,能拿来和探春相比的自然是庶出的那个了,“听说三姑娘可是已经帮衬着管家了的呢。” 左右探春也是个庶出的,这么相比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元春倒不清楚承恩公府里到底有几个女儿,但只凭对于承恩公府上的了解,自然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事情。 “也大概是本宫娘家里没什么人的缘故吧。本宫如今已经是三十多的年纪了,本宫母亲自然年纪更大些,哪里还有精力掌家理事,偏家里头两个儿媳妇里面,本宫嫂子年轻守寡并不方便理事,弟妹本来管着家的,偏才得了个哥儿,自然少了些精力,只能便宜了姑娘家了,不过大事上总还是我母亲和嫂子管着的,不过借了个名头罢了,并不值得当回事。说到底当时本宫母亲身边有个只比那庶妹大半岁的亲生哥儿在,虽是同样教养着的,但是总归是哥儿更金贵些的。”探春的教养性情相比于一般的庶出女儿的确是扎眼了些,虽然以元春看来配承恩公府里正好,但是在承恩公世子夫人眼中看来却难免扎眼了些。 说句实在的,连元春都不知道探春到底是怎么在王夫人的高压下养出的这种手段。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家里头嫡出女儿和庶出的总归不一样,同样是拿来结亲事,如上一辈里头的敏姑姑就是祖母独一个的姑娘,嫁了姑苏的林探花,虽说敏姑姑人没的早了些,好歹也是二品夫人的仪仗。庶出女儿的话,家里前头有个二姑娘,前年嫁进了端王府,做了大公子的媳妇,这求得可不是大公子日后前程如何,却是和恭王妃卖好了。”当初能攀上端王府的亲事,家里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但是元春敢保证换做是自己在室的时候,家里肯定是无论如何绝不会给自己寻一门这样的亲事了,“虽说也都是好亲事,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贾敏的亲事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但因为出嫁时候的十里红妆,到底还是被不少人所记着的。再加上去岁里正好贾迎春也嫁了出去,两厢对比之下其实也不难看出荣国府的态度。 尤其是如今看起来,迎春的婚事和承恩公府上的这一门亲事,委实相似的很。 倒是让承恩公世子夫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分割线———— 这前脚好容易送走了承恩公世子夫人,后脚就赶上了太后娘娘的召见。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到底是自个儿的侄媳妇,太后娘娘关心一二也是可能的,再加上这位可是承恩公夫人亲自教养的孙儿,承恩公夫人有什么要求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少一直到此刻元春还并不知道,太后以及承恩公夫人到底对于这位原配嫡子是个什么意思。 别的不说,只看梦里头她们能由着承恩公世子夫人给这位三公子聘了已经落魄了的南安王府郡主就能看出来大约能看出来哪怕他们对这位三公子有些真心,估摸着也不愿意为了这么点心意去大动干戈。 所以虽然明知道探春身份上有着诸般不足,元春也没有太慌张。 左右最多也不过就是婚事不成罢了,以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却也决不至于为这个吃瓜落的。 所以元春倒是很放心的去了。 太后似乎对于这门亲事真的有所不满了,是以元春见礼之后,她只冷着一张脸让元春起身,也没有赐坐的意思,只放任元春站在那儿。 不过元春倒没觉得有什么惊慌的。 按着元春的想法,左右承恩公夫人是一定将事情和太后说过了的,若是太后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定然一去了直接让自己跪那儿了,像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左不过是太后稍微有些生气罢了,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娘娘容禀,前阵子妾娘家母亲入宫的时候曾说过正在给家里头三个妹妹寻亲事的事情,今儿早些时候承恩公世子夫人去妾宫里头也说起了这事儿,听世子夫人的意思恍惚是看上了妾娘家同父的三姑娘。”元春颠倒是非的功力也是有的,明明是她先看上的这门婚事,却硬生生说成两边自己看对眼的,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不过她也想好了,左右如今荣国府里头住着的除了探春还有两个未嫁的姑娘,论身份哪个都不低了,若是太后真心看不上探春,实在不行拿惜春顶上也是可以的,左右惜春虽然血缘远一点,但是好歹也是荣国府里头养大的,若是这门好亲事给了惜春也不亏了什么。 “娘娘也知道,妾娘家荣国府那边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了,倒是占着个还算体面的名头,妾这个妹妹虽说是庶出,但也是从出了胎孢就被抱到妾母亲身边养着的,且因为家里只妾这一个早早就离了家的嫡出女孩儿,是以后头两个妹妹也都算是按着妾当初的份例教养着的,比起嫡出的倒也不差什么。”对于太后而言,虽然她也未必多么喜爱这位三公子,但是到底也是她的亲侄子,总不至于盼着侄子真没个好前程,所以元春自然着力推销娘家妹妹的好处。 有了梦里的故事打底,不得不说,元春对于太后的心思把握的还是很准的,别的不说,至少对于太后息事宁人的想法还是把握准了。 要知道,太后是承恩公家里的长女,她进宫的时候底下的弟妹还没进门呢,虽说未必看得上如今这位做继室的以妾为妻的样子,但是对于先头那位原配也没什么情分。说句不好听的,那情分都未必及得上元春在宫里头和她患难与共的主仆情分呢。 要不是这孩子是她亲娘一手养大的,她保准连管都不带管的。不过就算承恩公夫人那边,想着的也只是能给这孩子找个好亲家,日后在家产方面给孙子争取争取,让他能平平安安的分出去好好搏一搏自己的前程,至于日后的爵位什么的,她也只想着随儿子的心意罢了。 若说那家里真的有人看重这位三公子,那也顶多就是承恩公老大人了,这位老大人到底是儒家经典学痴了的,从来都觉得儿子把妾室扶正是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只觉得将爵位给原配嫡子才是顺理成章的。不过这位老大人到底年事已高,日后爵位总是要传给儿子的,若是儿子执意要把爵位给继室子,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承恩公世子夫人看上的荣国府虽然权势已经大不如前,到底还有个宫里的娘娘,若着探春是一等将军贾恩侯的女儿,或是娴贵妃娘娘的嫡亲妹妹的话,到底底气还是能足一些的,这样承恩公夫人也就咬牙认下了,可这到底是个庶女,还是个嫡母挺强势的庶女,真嫁过来只怕也是被婆婆死死捏在手里的,可别再让孙子被继母给磋磨一辈子。 而对于母亲的想法,太后也是认同的,虽说她已经过了拼娘家的阶段,但是也总是盼着娘家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上也知道这样肯定是侄子吃亏,但是情感上总归只盼着一切风平浪静。 第102章 亲事落定 第一百零二章 李家素来都算是乖觉的性子,便是经历了徒明晅登基一朝得势的事情,到底也没怎么得意忘形。除了因为作为皇帝外家而得了个承恩公的爵位之外,就再没什么其他要求了,然后该做官该领差事的继续做官领差事该读书的也继续读书,甚至承恩公老大人还借口年老力衰辞了身上的官职。 别的人不说,至少对于太后娘娘来说,比起那种权倾朝野的人家来说,她还是更喜欢这样乖觉不惹事的娘家的。左右那些年她不得意的时候除了亲娘偶尔给她递些私房钱之外也没怎么见娘家上下奔走,她也并没想要如何借着如今的身份给娘家谋取太多的好处,如今索性让娘家人接着老实倒也不差。 反正在太后娘娘心里头,这天下如今到底已经是徒明晅的了,虽然未必有多少情分,但哪怕只为了孝道的说法想必也不能多亏待了舅家。 这也就够了。 不过娘家里别的人就算了,亲娘对她还算是挺好的,所以这回难得亲娘求上门一件事,又不是什么关乎前朝社稷的事情,太后自然不吝啬给亲娘些面子,多问了元春一嘴。 荣国府眼下因为出了个贵妃娘娘,日子倒也又有了起色。大房贾琏得了官职且看上去做的还是不错的,只等吏部审核一回大约就能升半品的位置,二房贾政在去了刑部之后的日子也比之前工部时候好得多,虽然在刑部恐怕不好往上升,但有的是有心讨好的人已经帮贾政想好了路子,正走恭王的路子打算去光禄寺呢,眼见也是要成了的。 到底承恩公夫人也不想因为小事和儿媳妇兼侄女大动干戈,只是到底又看不上探春的出身,看着已经出了门子的恭王府大奶奶的模样又颇为质疑探春的性情,这才和女儿说了两嘴。偏巧又听说荣国府里头还有两个姑娘,据说也都蛮受宠爱的,且都是正儿八经嫡出的,又起了心思让女儿帮着问问——左右宫里头不就有一个荣国府的女孩儿嘛,问一问也并不如何费神。 而大概是平日里元春看不上娘家人的伪装的太过成功,再来太后也真没怎么把元春当外人,索性开门见山的就问起了荣国府里头剩下的两个姑娘。 左右太后宫里也没什么外人,再加上元春的确是很有心给太后这儿留下点荣国府女孩还不错的印象,索性实话实说了。 “如今妾娘家里还剩三个没说人家的姑娘,最大的一个是上一辈儿里头姑母的女儿,妾姑母早年没了,姑父也一直没续娶,就养在妾家里了,这表妹的父亲是前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林如海,是头两年卒于任上的,太上皇还给赐了谥号的。”这说的就是林黛玉了,虽说她的年纪比探春还长一些,但是林如海丧未满三年,按理来说她还是在孝期里头的,并不好这么早说亲事的,“这姑娘今年也才十五岁,又是未出孝期的,倒是没说亲事。” “小一点的就是这位世子夫人看重的三妹妹了,比林妹妹小两个月的岁数,虽是庶出的,但是教养却是不差,琴棋书画自然是都学着的,哪怕之前嫁出去的二妹妹虽性情怯了点,在琴棋书画上头也不弱,三妹妹的性情却活泼能干些,之前娘家弟妹生产那会儿难免有所不及,还能帮衬着家里管家理事。”元春听着太后的话风似乎对于荣国府的情况还算是满意的,估摸着便是嫌弃也只是嫌弃探春的出身不足,索性把她的好处也列一列。 “再一个就是四妹妹,不过她还要小一些,才不过十一岁,算起来其实也不算妾娘家里的,而是宁国府那边的嫡姑娘,是先头没了的二等将军贾敬的老来女,如今三等威烈将军贾珍的胞妹,不过因为她小时候就没了亲娘,贾珍原配也早一病没了,所以宁国府伯父就把这个妹妹托付给了妾的祖母。”所以虽说同样是养在荣国府里的女儿,仔细算起来贾惜春的亲事还真未必能完全由荣国府做主。 叫元春这么一说,太后也有些犹豫了,荣国府除了弟妹已经看好的那位三姑娘之外,瞧着元春说的剩下两个其实出身都不算低了,但偏偏也都不太合适,如果真的矮子里面拔大个儿的,估摸着也顶多只一个探春还算凑合了。 惜春那边就不说了,只这小姑娘的年纪说起来就不大合适了。而黛玉虽然年纪合适,偏偏却又是个忠臣烈士之后,从来都是只能给恩典不能有半点慢待的,要是真把她说给娘家侄子,只怕这爵位就绝不可能给了继室的儿子了,那恐怕弟妹气急之下还得出幺蛾子。 不过这些倒也不太用太后操心,左右她也只是被母亲嘱托了罢了,只将元春的话记着,再使人传给承恩公夫人便是了,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看承恩公府里自己的决定,太后作为一个外嫁女也并不想过多的插手娘家的事情。 省的日后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搞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分割线————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太后,元春索性也懒得管了,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能从梦境里头捡出这样一门好亲事并为此努力过了也就是了,若是真的没成也不过心里可惜一回罢了。 左右谈不上什么可伤筋动骨的。 不过这婚事到底还是成了的,只是因为探春的年纪还不很急,所以倒并不如迎春那会儿那么急着出门,另外也是承恩公府上要求的,将探春记在王夫人名下——毕竟不管是不是人人都对承恩公府上的事情心知肚明,但事情总得办得体面,嫡女的出身总比庶女要高得多,承恩公世子夫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做出给继子娶一个庶女这样容易被人讲究的事情。 而王夫人这边得了元春之前的叮嘱,也一口应下了对方的要求——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又是马上就要嫁出去的,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这个举动还得到了贾母的大理赞扬,在全家面前大力夸王夫人贤惠。 贾政对于这些事情的敏感度不高,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唯一一个对此不满的大概也就是赵姨娘了,不过她作为一个妾室在这种时候显然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最多也就只能和贾政吹吹枕头风罢了。不过王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边将这件事情透给了探春指使她去赵姨娘那儿闹,一边还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和贾政分说。 “到底也是公侯家里的嫡子,若不是娘娘和太后亲厚,咱家还未必能得到这么实惠的亲事。只到底李家书本网的出身,便是娘娘那头说了好话,也不能做出嫡子配庶女的事儿来,承恩公府第里面只是提了记嫡的要求已经算是给了咱家里脸面了。这事儿也不是我的私心,要知道这便是对于三丫头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也不知道赵姨娘到底是为什么闹腾。”王夫人嘴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但实际上却是明明白白的给赵姨娘上了眼药的,“三丫头好歹也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叫我一声太太的,我虽不敢说真将她和娘娘一般对待,但总也不至于盼她不好,这对三丫头来说已经算是顶好的亲事了。” 贾政虽然在人情世故上头简单了些,但是也不是完全的蠢货,至少在王夫人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情况下,他还是明白王夫人的意思。 虽说他平日里还算宠爱赵姨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并不清楚赵姨娘眼皮子浅的事实,是以便也顺理成章的被王夫人上了回眼药。 至于第二天又听说探春和赵姨娘掐起来的事情,更是让贾政对于赵姨娘厌烦了起来。 毕竟在父母心里头子女总是好的,再加上探春在贾政心里到底也算是盖了个能干懂事的戳,自然不会觉得是女儿主动挑事,这锅自然得是赵姨娘来背的,便是贾政也只觉得是赵姨娘不甘心所以特地把女儿照过来劝说她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贾政便使人去找了贾珍那边,说是要让人把探春的名字添到了族谱里面王夫人的名下。 贾家素来的规矩就是庶女不上家谱,只有儿子和嫡女才能上族谱的,是以这对于探春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 贾家里几个女孩儿的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虽然也难免有些不和睦,但是至少面上也都是亲亲热热的,至少在这种探春的好事上面,所有人都是一定要表示祝贺的。 因为两家已经商定了婚事,也开始正式进入了六礼的程序,基本上可以说探春的婚事已定。这荣国府里头黛玉和惜春都是心思澄澈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探春有了好归宿而有什么不满,自然也是真心恭贺的。 薛家自从宝钗定下了亲事,再住了没多久就搬出了贾家,宝钗也是个会做人的性子,平日里是绝不会忘了和贾家的交往的,如探春这回的事情自然也是特地携礼来拜访一回,真心实意的祝贺探春一回。 倒是史湘云到底心气未必太顺,不过一来她到底不是常住在贾家的,二来她和探春之间其实并不存在直接冲突,不过心里嫉妒了一回,也还老老实实按例给探春递了礼。 倒是让这门亲事看起来格外光鲜亮丽,仿佛没一点儿问题。 第103章 关于婚事 第一百零三章 宫外头的事情与宫里头其实是没什么关系的,至少元春是懒得再管的。所谓修行在个人,元春自觉她作为一个姐姐已经做的够多了,不仅给了探春一个她最想要的嫡出的身份,还给她安排了一个注定前途远大的丈夫,便是探春再过的不如意,元春也自以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没什么亏欠的了。 因为这婚事到底牵扯到了承恩公府上,所以哪怕两家都并没有要徒明晅赐婚的意思,徒明晅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这事情其实是涉及到一点承恩公府上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的,太后哪怕和儿子也不会说太多,只说了些郎才女貌的官方场面话,并不多说什么。所以徒明晅满腔好奇之心完全没法子抒发,只得往另一个当事人元春那里又跑了一趟。 而元春这边就没什么太值得避讳的,甚至哪怕是关于承恩公那边的事情她也完全可以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至少元春完全就是这么想的,对于承恩公府里的事情她也只是稍微说了一点能说的,比如说如今这位夫人是个继室。 “别的不说,妾娘家虽然已经失势,但底子总还是在的,至少教养出来的女孩都足够钟灵毓秀,承恩公家的三公子是嫡出不假,却是原配嫡出的,继室自己生了好几个儿子,未必愿意原配子太过得势,自然不愿意三公子媳妇出身太好。而妾妹妹的出身说起来其实不够好,五品官的庶女,若不是占了荣国府的名声和有妾这个宫妃姐姐,让名声听起来光鲜亮丽,只怕亲事上头也是艰难。”承恩公世子夫人原本是继室这件事完全不用多说,徒明晅自然是知道的,元春说的这种心理状况徒明晅想一想也是能够理解的。 至于承恩公府上扶正妾室嫡庶不分的问题,虽然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不管徒明晅对这件事知不知情,元春都并不打算让这件事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至于这件婚事面上光鲜背后的门不当户不对,元春倒是不至于一并瞒下去。 不过好在徒明晅也未必对外家有太大的好感,不过维持着面上的和睦光鲜罢了,看在李家足够安分懂事的份上他作为外孙也不会吝啬一些面上的荣光,但要是李家自己作死的话徒明晅也不至于阻拦。 “母后那头是什么反应?”对于徒明晅来说,他唯一担忧的也不过是太后的想法。虽然他懒得理会李家里的事情,但是他到底多年在后宫里和母亲相依为命,若是母亲为了李家的事情伤神,却也同样不是他想要看见的事情。 “太后娘娘听起来约莫也是不大想太伸手管这事的,只在承恩公府上进宫之后找妾问了问娘家妹子的人品能耐,不是妾想要自夸,妾这个妹妹虽说是庶出,但是却是仿妾一般对待的,虽不好说真当亲生的那么真心,但当初妾入宫之后家里是打算让妾攀贵人的,那家里的名声尤其是妾母亲的名声就尤为重要了,到底该教养的却是不敢缺的。”素来若是家里同时有同一房嫡庶姑娘年纪相仿,那么若是这庶出姑娘名声不堪了也势必要影响到嫡出姑娘的名声亲事,虽元春和探春的年纪差的很大,但到底当初元春只是进宫而不是出嫁,其实是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好名声的。 元春想着,虽然她其实是胡说的,但是这大概是唯一一个能用来解释探春的性格本事为什么那么不像是一个庶出女该有的理由吧。 至少在徒明晅耳朵里听起来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毕竟宫里头虽然嫡庶分别和外头不太一样,太上皇有意境很多年没有皇后了,但高位妃嫔抱养低位妃嫔所出皇子帝姬或是两个妃嫔互相抚养对方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除了入宫多年还没有生育的之外,旁的时候罕见有人能将非亲生的孩子当成亲生的抚养的,但是真心不真心的暂时不说,但是到底从来没有人敢不对养在自己身边的皇嗣疏忽的,越是有自己亲生孩子的越是不敢对非亲生的孩子疏忽,只怕有个万一坏了自己和自个儿孩子的名声。 所以在徒明晅心里,元春的说法完全是成立的。 元春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的服侍人的活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虽说徒明晅不动声色的本事也是日益进步,但是至少她还是只看徒明晅的脸色就大致能猜出对方三五分的心事,既然知道对方答之是满意的,所以元春也就有恃无恐了。 倒可以多说一些了。 “妾好歹也是服侍过娘娘几年的,娘娘其实未必对承恩公府上有太多心思,但至少也不会盼着家里不好。这事儿最早最早提出来时候算起来虽都是公府,但妾父亲只是二房老爷,算起来并不算当家人,再加上又是嫡子配庶女,其实很不般配的。圣上大概不清楚,年前时候妾家里大房的庶女刚配了恭王府的养子,而这个嫁出去的妹妹却是个怯懦软绵的性子,针扎都不动的。”闺中未出阁女孩儿的名声从来都是不外传的,所以一家子里头长女的教养本事从来都是后面妹妹的标杆,迎春和探春同样都是庶出女,听起来总容易让人怀疑探春的性格很可能和迎春相似。 “是以当时太后娘娘问过妾家里其他的女孩儿,毕竟妾家里除了这个庶妹之外算起来还有两个女孩儿,都是嫡出的。一个贾家的堂妹年纪到底还太小,另一个却是上一辈姑母的独生女儿,因着父母双亡的缘故便养在外祖母也便是妾的祖母身边了,妾这个妹妹的父亲是前兰台寺大夫兼扬州巡盐御史,这姑父是算起来是二品,又是殁在任上的有谥号的,妾姑父没留下儿子五服里头也没什么人了,这亲事其实颇有些让人为难,太后娘娘大约也是不大想让娘家搅入这摊浑水里。”元春表现的有点无奈,“说句不怕人说没良心的话,若是可以的话,便是妾也不想让娘家沾上这事儿,若是这表妹日后幸福美满,最多也不过是个无功无过,但凡她日子过的不如意了些,就难免让人戳脊梁骨。偏妾这妹妹空有一身才气,却素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又身子娇弱了些,真算起来谁家都未必愿意给子孙娶这样的当家夫人。” “这样相比下来,只这三妹妹也便是妾的这个庶妹虽出身差些,但好歹本事人品都不差,太后娘娘的意思也是不管怎样娶个厉害些的夫人的话至少不至于让承恩公府上原配嫡子被继室夫人拿捏一辈子的意思。”略微在这段对话里面添了一点对于林黛玉婚事的担忧之后,元春还是把话题挪回了探春的婚事,“至少若是这个庶妹能记了嫡,算起来也便是宫里头贵妃娘娘的胞妹,倒也让这婚事听起来光鲜多了,总听起来门当户对起来了。” 左右荣国府如今还没分家,男丁婚配暂时不说,至少女孩儿嫁人的时候打着国公府女儿的名头总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的,尤其是在荣国公夫人尚在世的情况下。 虽说元春完全没怎么提承恩公府里头的事情,但是一来徒明晅对于自家外家的情况还算是比较清楚的,二来也是元春将自家的故事分析的太透彻了,哪怕徒明晅对于自己外家一无所知也肯定知道这门婚事里头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 不过这些却是和元春无关了,甚至荣国府里头其实算起来更多的也都只能算是急于攀上承恩公府罢了。 毕竟元春之前早就说过,荣国府里急切的盼着能靠着女孩儿的亲事拉拔自家。 “虽说妾也知道这亲事未必四角俱全,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以妾这个妹妹的身份,这亲事已经算上佳的了。”主要是这门亲事既算是好亲事,又不至于让探春有机会利用自己的好亲事拉拔亲姨娘弟弟,“剩下一个四妹妹一是年纪还小,二来她其实是宁国府的女孩,自有嫡亲哥嫂侄儿,便是不管她也没人说什么,是以算起来妾该上心的也只不过嫡亲的弟弟和表妹罢了。” 林黛玉的亲事说不好了是个烫手山芋,但说好了同样有资本给家里攀一门贵亲。而贾宝玉的婚事,这才实实在在是元春的私心。 “至于这两门亲事,妾其实有心和圣上问问的,妾这表妹出身高也不很缺嫁妆但却其实等于没有娘家的,其实配个宗室家的闲散公子就是好的,夫妻两个读书作诗绘画,夫妻相得也是极好的。”便是不为了攀高门亲事,只要能将黛玉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也总是好的,“至于妾这个弟弟,却是妾的私心了,他说来也是个做富贵闲人的性子,打小儿其实是妾教到三岁,那会儿无论是识字还是背书都是极快的,省亲时候见过才气也是极好的,只偏一口一个无心仕途,日后祖母过世之后总得分家,他又只想做个才子名家,是以妾琢磨着为他择一门能庇护他下半辈子的亲事。” 元春在徒明晅面前素来都是一副懂事的样子,从不为娘家人求任何事情,是以算起来这其实算是元春头一次恃宠而骄的对徒明晅提要求,而且还是没半点拐弯抹角的。 徒明晅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春对于黛玉的所有印象其实都是来自于王夫人的转述,在王夫人眼中林黛玉自然处处都是缺点的,所以也难怪元春对黛玉的评价其实还是负面的多一些。 要知道,那个年代其实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古代女子出嫁最重要的还是能不能生孩子以及能不能管家理事,而在王夫人和元春说的话里面,肯定黛玉在这两个方面的评分都是负值的。 所以元春之所以为黛玉求亲事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不想让黛玉配给宝玉,因为作为一个姐姐,哪怕她也知道宝玉有各种不好,还是觉得宝玉合适更好的亲事。 第104章 宝玉的婚事 第一百零四章 徒明晅不满的表情有些太明显了,元春自然不可能忽视。 她如今虽然看起来风光,但因为她并没有子嗣傍身,其实所有的荣宠都系于徒明晅的宠爱上头,所以她自然立刻就佯装自然的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给出了解释。 “其实也算是妾大胆妄言了,不过妾这弟弟别的不说,只省亲时候见一面容貌才学都还是不差的,只是散漫了些无心仕途。这弟弟小了妾十多岁,是妾母亲的老来子,那会儿母亲身子不大好,这弟弟其实算是从小被妾抱着长到三岁的,读书时候也是妾一日日亲手启蒙识字的,算来这大约也是妾关于娘家里的唯一私心罢了,荣国府里头家底尚可,日后他做个富贵闲人风流名士也不是供养不起,只倒是想凭着自己的脸面张口替妾这弟弟求一门能庇佑他过日子的亲事,如今宫里头还尚有几位年纪相仿的长公主,是以总想舔着脸求上一求。”元春为宝玉求姻缘的确是出于私心,但即便是私心她也愿意表现得坦坦荡荡的,将话说得明明白白的,成与不成也都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在元春看来,虽然这话其实并不该自己说出口,但是真算起来除了自己能开这个口,家里谁都没法说这话。 毕竟算起来宝玉的身份和元春探春的身份都总有些相似的尴尬。贾代善虽是贾政的亲爹,但是到底已经故去多年,如今这荣国府仔细算来早就是贾赦的东西了,而贾政所出儿女其实严格算起来已经不算荣国府的孙儿——除了贾珠贾元春生下来时候贾代善还在世之外,后头宝玉生下来的时候贾代善都没了将近十年了,算来贾代善都该再投过一轮胎了。而作为儿女亲爹的贾政偏又仕途不顺,五品的官职说起来总没有荣国府招牌体面,真说起来元春兄弟姐妹几个的出身还真不算高。 可到底贾母这个荣国公夫人尚在,又素来偏心小儿子,兄弟两家也仍旧在一起并没分家,这样算起来若是贾政的儿女执意要拿荣国府的名头攀亲,只要亲家不介意,便是告到太上皇那儿也没人能说贾政这行为是骗亲,毕竟不过是借着个名头说起来好听罢了,作为荣国府如今家主的贾赦总不可能顶着贾母的重压自个儿上折子告自家弟弟吧。 也就是因为这个尴尬的出身,所以元春当初顶着荣国府嫡孙女的名头进宫却只能做个女官——因为选秀时候贾代善已经过世,秀女大选是皇家的事情,规矩重的很,在贾代善已经故去了的情况下只看父母出身的录人,而贾政的官职显然不够元春挤进大选。 又所以探春能攀上承恩公府上嫡公子的亲事——因为承恩公府这边在这门亲事上头也不□□好心,到底只求个面上的光鲜亮丽。 同理可证,若是宝玉想要尚主求娶长公主,也未必不可——毕竟皇家结亲其实也只是图个面上光鲜,要说实惠还真不见得有多好。一来荣国府如今还尚未分家,宝玉如今的名头仍旧是荣国府二房次子并不算旁支子弟,二来也是这长公主的婚事还真未必有多么吃香。 毕竟太上皇已经退位,眼见徒明晅的位置已经坐的越来越稳,这太上皇的公主也越来越不值钱。毕竟驸马如非有大才夺情不可出仕,至少不能做高官要职,而一般公主下嫁的勋贵人家里头,但凡名声势力尚可的都宁愿盯着徒明晅的再过个十年也可以出嫁的实实在在的公主,也对这些和徒明晅完全没什么情分的长公主并不感兴趣。 太上皇早年在生儿育女方面不可谓不努力,只说如今宫里还没封号尚未出嫁的长公主总还有六七个,其中有三个都差不多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换句话说若不是当初徒明晅一心想要给南安王府一个教训非要南安王府的郡主和亲,南安王府也不至于认了探春做了义女出阁,毕竟要只是和亲的话宫里养着的未出阁的长公主就是和亲的好人选,既听起来风光体面又不会让徒明晅心疼。 反正别的不说至少一直到梦里贾家被抄家为止,仍旧好几位名分尊贵的长公主尚且未能出嫁,甚至一直到太上皇过世,大部分也都还没嫁出去呢,本来就是二十多的大龄姑娘了偏又赶上国孝父孝,反正等再守完孝期也就慢慢没了消息。 也不是徒明晅真使坏心一定不想把妹妹嫁出去非要她们在宫里头当老姑娘,不过是因为公主驸马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活计,明眼人又都看得出来这几个长公主和他的关系一般,又有他自己也有亲生的女儿,这才显得几个妹妹愈发不受人欢迎了。而在婚嫁方面皇家又到底需要一份体面,便是公主下嫁也不能是皇家上杆子的强迫下降,总得是由臣下求着皇家才行,既没人愿意求娶公主,也便只能继续待字闺中了。 “妾父亲并不是做官的人才,之前也是蒙祖父遗荫才得了官职,之前圣上又给了恩典,不过如今年到了知天命也才不过五品,眼见仕途上也不过如此了。妾侄儿如今随着义忠亲王做伴读,到底也是在宗室面前露了脸的,听义忠亲王也提起过,只说上书房的先生们也很喜欢我侄儿,想来前程是不愁的。而大房那头……到底不过是伯父家里,又有祖先传下来的爵位,便是儿孙不成器日后到底也能体面过日子,是以能让妾担忧的也不过就这个弟弟了。”元春的确算是借着自己的身份宠爱求恩典,但说起来却又人之常情,并不算过分。 至少在徒明晅心里,他一开始还以为元春是替娘家开口看中了哪个重臣之女,自然会有所不满。而若是求娶公主,则又不一样,尤其是在被求娶的公主本身和徒明晅没什么情分的情况下。 尤其是眼见这几个妹妹都快砸在手里的情况下,太上皇也愁着呢。 这么说吧,按照尚主的程序,排除掉所谓的皇家用心圈定几个驸马候选人的程序之外,本来就是该由驸马的娘家上本求娶,然后再由皇家这边决定应允或驳回。 真要非说起来,元春所做的到底基本上算起来也不过只是替荣国府里的人上了这个折子罢了。 “这天下父母心总是认为自己的孩子最好,妾母亲亲生了三个孩子,兄长早逝妾又出了门子,如今母亲也只把老来子看成心肝子眼珠子。家里头看事永远都只图个面上光鲜,先是把妾的贵妃位分看成能呼风唤雨的定海神针,后来有口口声声说二妹妹做了王府的长子媳妇。若不是妾费心摁下去了,只怕妾母亲就该借着这些事情为妾弟弟去聘王府郡主了。”有了迎春探春两门听起来面上光鲜亮丽的亲事,再加上贾兰入宫做了王爷的伴读,王夫人是真的起了野心想着给贾宝玉攀一门贵亲的。 按照她的说法就是“迎丫头不过是个庶出姑娘就能做王府媳妇,我的宝玉配个郡主公主不是绰绰有余的事吗。”若不是元春保证一定能给宝玉寻一门好亲事,王夫人到底相信女儿的本事,估计现在荣国府里早捅出了大篓子了。 徒明晅登基之后虽然上头还压着个太上皇,但是到底也是一国之君的名分,自身的势力实力也都在稳步增长——别的不说,至少市井里头的眼线是已经培养出一些了,而荣国府从来都跟筛子似的,不用太费心打听就能探到大把的消息。 至少荣国府因着两个女儿一个做贵妃一个进王府的事情开始夸夸其谈的气焰嚣张是肯定的——元春到底是当家太太的亲生闺女又是实实在在的贵妃娘娘,再加上到底离家实在太久,荣国府里顶多只是略说说省亲盛况,至于迎春的事却是实实在在被荣国府里头的下人当谈资嚼了又嚼的。 若不是恭王府当初就图迎春为人乖巧温驯懂事又没什么后台才聘的她,但凡换做苛刻些的人家里,就凭这个作为名声不检点的由头都能让迎春被婆母妾室拿捏一辈子。 见微知著的,只看荣国府的作态,就完全能猜出来当家人的心态。 若不是荣国府的男丁素来都偏怂,府里头能搅风搅雨的都是女眷,这名声传出来只怕能让徒明晅连元春都一样怨了。 所以若是这样的人家,只凭着先后两个庶出姑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事,就生起了天大的野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徒明晅并不感觉奇怪。 只是难免有些烦躁。 如荣宁二府这样的人家,换做还不过是个愤世嫉俗的光头皇子的时候,自然算他恨之入骨的朝堂毒瘤,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那种——虽他如今登基之后眼界宽阔些,明白如荣宁二府这样虽品行不佳但好歹安分守己的人家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到底也只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要让他心无芥蒂的启用这些人总还是困难些的。 本来给元春封妃也不过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若不是元春实在太会讨好太后又实在贴心,他也不至于对元春这么亲近。 但到底所谓尸位素餐的勋贵人家还是让他如鲠在喉,荣国府这种堪堪踩在他容忍的界限上头的人家更是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是以对于元春的要求他虽没有一口回绝,但到底也没应下来,反而只是状似随意的转换了话题,然后掐着点儿第一次迫不及待的从凤藻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文章节奏好像莫名的拖沓起来了…… 顺便说一句,到了快结尾的时候又开始卡文了,连着三天才写了一章,不过算起来卡文的地方已经到了最后两章的时候了……顺便预告一下,目前存稿箱里面还有差不多十章的存货…… 第105章 冷战ing 第一百零五章 在战国策里面曾有一句话叫做“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虽然徒明晅这个皇帝当的比起前人来说并不算太自在,除了前朝朝堂里的纷纷扰扰之外,后头还有个和他政见思想完全不同的太上皇在头上压着,并算不得完全的大权在握,但是说到底也总是个天子之尊的身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衅得了的。虽说这回的事情还不至于严重到惹出天子之怒的程度,但到底也是让徒明晅难免心里有几分不自在。 身为天下最大的特权阶级,比如曾经有人说过,有人敢让他一时不痛快,他就让人一世不痛快。 虽然说这话的人如今算起来应该还没生出来,但这道理却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哪怕并没记录在经典著作里头流芳百世,到底这道理却是殊途同归的。 比如这回元春的言谈举止虽然严格算起来也并不出格,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是到底圣心难测,既然惹了徒明晅一时的不自在,那后头就难免是要被迁怒了的。 偏这其实又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上纲上线的事情,便是要论罪名也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于是他索性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本能的想着要疏远元春一阵子,换句话来说大概就是圣宠在身的贵妃娘娘就因为徒明晅的一时不自然而徒然的失了宠。 若是元春是那种一心只奔着帝王宠爱过日子的妃嫔,这失宠一事对于她那就真的是晴天霹雳了,毕竟她到底年华已逝又没生养过并无皇子傍身,不过空有个高位位分虚妄风光,一身荣宠其实全系于帝王心思。不过好在元春到底还不算是这样的人,她虽然说是挂了个宠妃的名头,但实际上如今她能得到这个贵妃位分除了一部分是因为帝王的心意之外,却更多的还是靠着祖父在太上皇以及她自己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的体面,这才能坐稳贵妃位分。 因为徒明晅几乎已经习惯了每天闲暇时候都能顺便溜达到凤藻宫里和元春唠一会儿闲嗑休息休息,是以徒明晅只连着两日没在固定的时候驾到,元春就大概猜出来自个儿是要失宠一阵子了——甚至可以说作为这个失宠了的人,她发现自己失宠的速度其实比宫里其他人都要快一些。 然后不等别的人发现这件事,她就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元春不过是宫人出身身份低微且如今仍旧无子无功,偏又以这样的身份占了宫里妃嫔最高的位置,这让自诩大选出身名门闺秀又有皇子傍身的宁妃静妃如何甘心一直被元春踩在脚下。若是元春一直宠冠后宫的话倒也并不好招惹,只看着她并未如何侍寝的面子上宁妃静妃之流也未必会费力冒险的只为下一下元春的面子,但若是她有朝一日失了宠爱,她们也自然不会放过元春。 虽说论宫斗宅斗的手段她们未必比得上在后宫里头浸淫了十数年的元春,但是到底一力降十会,若是让她们占了先手以元春的浅薄根基却也真的未必敌得过对方的有意算计。 不过好在元春的反应迅速,比所有人发现的都能早上好几日。 毕竟凭谁都不可能只凭着三两日的事情就断言一个宠妃是否就此失宠——万一是圣上真的前朝有事忙碌呢,毕竟从元春得罪了徒明晅之后,徒明晅不仅远了元春,也因为情绪上不对而基本上没怎么入后宫。 于是等宁妃想要率先出手试探的时候,距离元春开始行动已经过了三四天了。宁妃虽然有心算计元春,但总经不住她基本上天天都见不到元春的面,谈何对付对方。 算起来,宫里人唯一能见到元春的时候就只有在皇后娘娘那儿请安的时候——但别忘了,皇后娘娘也属于和元春关系很好的人,总不会放任宁妃在她面前怼元春,而宁妃也没想着在自个儿的皇子还未长成的时候就当出头鸟率先得罪了后宫的女主人。 然后才发现,不仅凤藻宫里头仿佛是水泼不进的没一丝漏洞,便是元春本身也不是什么容易被欺负的。哪怕徒明晅并不去凤藻宫,她似乎也并不觉得无事可做,至少每天也都能在太后宫里或皇后宫里消磨一天。 还基本上都是卡着宵禁的时候回的宫,那时候凭她有什么算计也都只能偃旗息鼓了。 元春在宫里头虽然敌人不少,但是人际关系其实不算差,毕竟她的人品还算不错,至少从来不去无缘无故的招惹其他人。 不过显然的,和元春真的相处的很好的多是低位妃嫔或是如今不大得宠淡泊名利的那些人,算起来哪个都不敢得罪宁妃静妃两个,是以元春也只管往妃嫔们轻易不敢招惹的人面前呆着。 比如说占了正室嫡妻又育有健康嫡子的皇后娘娘,以及地位超群脱俗然而平日里却很多时候无事可做的太后娘娘。 而且还每每特地避开徒明晅去这两处的时间。 ——换句话说,乐儿的作用基本上已经完全变成了替元春窥伺帝踪以方便元春能及时躲避徒明晅的到来。 按照同样被徒明晅安□□来的只不过是暗地里安□□来的秀砚的话在徒明晅的人那边说的,就是在宫里头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听过哪个妃嫔能如元春这般擅长自得其乐顺便不在意恩宠的。 当然这话传到徒明晅耳朵里的自然不可能是原话了,无论是元春还是抱琴都是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的,尤其擅长不着痕迹的收买人心,除了徒明晅面前最得脸忠心的那几个人的立场还算坚定之外,剩下里头的不少人都对娴贵妃娘娘颇有好感。 这宫里头主子有主子的处事方法,可下人们也总有下人们的能耐力量,至少一般和秀砚见面接头的那几个人对元春的印象都不差,这转述的话自然也略有些偏着元春了。 反正听在徒明晅耳朵里,只觉得元春很可能是因为无所事事这才只能去找人聊天,之所以去太后的宫里不过是因为和那里的人更熟悉亲近些罢了,并没太察觉到其中的算计。 这样至少不至于徒明晅因为元春最近的举动而对元春生起新的不满。 太后宫里头虽然未必有太热闹,但是其实也并不算太冷清。 外命妇入宫的时候自然都是去皇后那里觐见的,除了宗室里头辈分比较高的老封君会来太后宫里之外,便也只是一些太妃太嫔们在闲暇的时候才会偶尔去太后宫里凑热闹——这还得是年长不受宠的那些,毕竟真正年轻貌美还有宠爱的那些太妃太嫔们还是更愿意去太上皇宫里刷存在感。 毕竟之前霸占了太上皇宠爱的甄太贵妃已经过世了,如今谁能够得宠就已经是各凭本事了。 但饶是如此,元春这些日子里也算见了不少太妃太嫔们了,甚至连宫里头的几位长公主和太上皇的几位尚且年幼的小皇子也都见得差不多了。 不过即便见了人,元春也并不多说什么——宝玉的婚事已经在徒明晅面前挂了名号,元春其实不合适再自己私自做太多其他事情。 对于后宫里的其他妃嫔(可能要除了皇后娘娘)来说,元春身边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被防范的滴水不漏,可对于徒明晅来说元春身边就活似个筛子(当然是元春刻意露出的破绽),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比如当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起乐儿关于元春在太后宫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的时候,虽然中间难免会有些传话人的情感偏好在,但大致的东西和秀砚那边对一对总是能对的上的。 看元春那边一来时时刻刻带着秀砚乐儿,并未因为和抱琴的情分更好些就避讳着别的人,显然在她心里总能算的上是坦荡的,并没什么太多的阴谋诡计——秀砚虽说是徒明晅暗中送去凤藻宫的,但乐儿却是实实在在从徒明晅身边分拨过去的。 二来元春虽能逗得太后满心欢心,又这些日子里常见到几个未出阁的长公主并她们的母妃,但却始终并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什么——凭谁都能看出来自从太上皇退位之后长公主的价值早已大不如前,太妃们自是不得不愁,便是太后也不愿意因为耽搁了几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庶女的婚事而在太上皇那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是以若是元春能将太后哄得好了便是越过徒明晅直接由太后或是太上皇这个既爱护女儿又欣赏勋贵的人来赐婚都不是什么难事。 虽说徒明晅碍于孝道总得在各种事情上头时时请教太上皇,甚至哪怕有时意见有冲突也愿意一副谦恭的样子听从太上皇的教诲。但他愿意孝顺太上皇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如今到底也是一国之君的身份,总是不能容忍其他人总想着如何越过自己的意思利用太上皇来逼迫自己低头。 ——元春的乖巧沉默倒是又在他那儿刷了一回好感度,虽不足以完全抵消掉之前的不自在,但是好歹也让他愿意略微去考虑一下元春的请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种元春失宠了的桥段要是写宫斗情节大概能写出十来章,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忽视掉其他人吧……感觉虽说写的是后宫里头,但我还是和宫斗情节没什么缘分。 第106章 元春的算计 第一百零六章 元春之前所求的两件事,无论哪件事其实都是关乎婚配之事。算起来,比起其他人汲汲营营为娘家人在前朝谋求便利相比来说,也不算太过分了。 便是应了其实也没什么。 要知道,徒明晅如今后宫里头的妃嫔虽然已经不算少了,但是真的实打实的勋贵出身的并不多,而元春自然算是其中最得太上皇喜爱的一个——毕竟一来贾代善在太上皇那儿的情分是真的不差,二来也是元春算是太上皇一手扶持起来的,总多了点情分。 而元春这回所求的事情,大约太上皇总也是乐意的。 所以徒明晅又想了想元春说的事情,索性也眼不见心不烦的在请安的时候把这事当成重要事情扔给特别爱操心的太上皇了。 “之前娴贵妃和我闲聊时候,还说起惦记着她娘家里头弟弟妹妹的婚事,所以说起来央我帮她做主。”比起让太上皇指点自己前朝政事,徒明晅宁愿对方学着给他未出阁的闺女们栓栓亲事,“如今荣国府里头值得她求我帮着留意的也只不过两桩亲事,一个是贵妃嫡亲的弟弟,另一个则是她姑母留下的孤女。前头那一桩便罢了,其实算来也不过贵妃就是私心里头的事情,儿子想着以荣国府的名头,如今宫里头还有好几位长公主年纪合适又尚未出阁,以荣国府嫡公子和贵妃亲兄弟的身份也是能相配的,只到底儿子到底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只怕日后有什么问题,想着做好是能劳烦父皇指点指点最后定下来个人选。”对于徒明晅来说,左右这些年纪相差比较大的庶妹他都是完全不关心的,也无妨做个顺水人情,也是自己友爱弟妹的证据。 这门婚事其实并不算什么,完全没什么可为难的,只要太上皇点头甚至徒明晅立刻就能给荣国府下圣旨——公主下降算起来也只能算是皇帝家里头的私事,完全算是皇家恩典,没什么可纠结的。 算起来倒是黛玉的婚事略有些为难,也是徒明晅最终决定扔给太上皇的锅。 “只另一桩略有些为难了,因着儿子问过了,贵妃的那位表妹是先头前两年殉在任上的兰台寺大夫扬州巡演御史林海留的唯一血脉,出身上也不算低。而荣国府里头毕竟如今势力其实比不得先前荣国公在的时候,这姑娘如今也成了孤女,其实挺难给人寻合适的亲事。高门怕是看不上对方每个父母兄弟,而若是低嫁了……娴贵妃也苦恼她这个妹妹的身体很有些先天不足,便是如今也是常常请太医的,又算是个有些目下无尘的才女,并不是寒门能养的住的。娴贵妃也为难着,只说想给人寻一个宗室里头的人,日后也只图个夫妻相得也便是了。儿子想着到底林海也算是殉职的,只瞧着这个他身后遗孤也势必得照料好了。只不过儿子年少时候惫懒,是以对于宗室并不算熟悉,是以想着请父皇帮儿子琢磨琢磨这事。”徒明晅才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头费心,干脆的把所有的锅都扔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如今其实已经不能再下升值了,便是指婚了也势必得让徒明晅来下这个圣旨。这样一来,若是这婚事指的好日后被指婚的人能夫妻相得和睦一生,别人记着的也是徒明晅的好处,而万一这婚事日后成就了怨侣,算来这亲事也是太上皇选定的人,至少太上皇是不可能多说什么的。 ————分割线———— 元春这头倒没说什么,毕竟因着如今荣国府的近况总比梦里头要好些,她倒是并不太担心。 虽说她和皇后的情分因为到底还是有些利益纠葛的,时间长久了也未必算得上十分牢靠,但只要太上皇和太后一日不倒,自己便是失了宠爱,这贵妃位分总能坐的稳当。 至于她和徒明晅求的两桩婚事,宝玉的那一桩其实没什么大的为难,反正就元春梦里头亲身经历过的,十七公主的母妃和甄太贵妃很是有两分相似,在甄太贵妃去了的几年里还算得宠,她的女儿也马上到了岁数了,过了两年就很是为了这事情在太上皇面前纠缠,甚至为此还使得太上皇狠狠的斥责了徒明晅一回,说他不爱护弟妹。 ——不过那会儿的徒明晅也不是软柿子了,只勉强寻了两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选赐了婚,然后陆陆续续一年多之内把十三十六三位长公主都嫁了出去,然后太上皇便也忘了这事情。 然后当时不走运的正在守母孝的十五公主以及十七公主往后的几个公主,就都没嫁出去。 由此可见这长公主的婚嫁实在是个难事。 至于林黛玉的婚事,元春不过是打算丢个包袱出去罢了,左右这事儿已经跟徒明晅说过了,她便完全可以以圣上大概有打算为由让母亲拒绝老太太把林丫头和宝玉栓一起的打算。 元春这边自有打算,又因为有着梦里头的先知打底,倒是并不觉得多么慌乱,但荣国府里头却并不一样。 换句话来说吧,荣国府里的人如今没什么正经差事可做,是以在元春几回指点都换回了巨大收益的情况下,全家上下也都指着元春的指示呢。 先是省亲别墅和宝钗的婚事,再是迎春的婚事,后头赶上了宫里头甄太贵妃出了事情,宁国府里头贾敬又修道没了,紧接着便是探春的亲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弄好了,可不又得再来元春这儿求指点了吗。 贾母年事已高自然并不会轻易出门,李纨又是个寡居的更不合宜进宫,王熙凤虽也和二房亲亲热热的但是到底也是大房的媳妇,是以每回也都只是王夫人一个人入宫罢了。 对此,元春也没什么意见,甚至是有些松了口气的。 她所有的算计归根结底最终得益的其实也不过王夫人宝玉和贾兰罢了,大房的人不入宫自然是好事。 王夫人入宫除了例行关心元春身体催促元春尽早生个皇子出来之外,再不过就是抱怨抱怨老太太偏心林丫头罢了。 关于前半段,元春早练就了好几套应付的台词,甚至有不少还是她瞒着抱琴让凤藻宫里其他人帮着群策群力想的…… 至于后半段,元春如今也有了应对的措施。 “我前头和圣上说话时候略提过这事,林姑父在时林丫头出身的确算高的,可如今没了爹娘兄弟,显然已经不算好人选了。”贾敏出阁时候元春才几岁的小姑娘,对这个姑母并没什么印象,对于林黛玉这个表妹更没什么心思,只记得容貌才情都不差罢了,“只偏咱家里不知道,林姑父是得了谥号的,在太上皇那边挂了名头的,却又亏待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谁家都未必愿意娶了这么个美人灯。太太等回去了只说宫里头自有安排就好,等撑到宝玉成亲之后便万事都好了,左右宝玉比林丫头大上一岁,那会儿再慢慢安排林丫头也不迟。”林黛玉是否能得个赐婚元春并不能预知,但是若是想要把事情拖到宝玉先成家立业总是不难的,“三丫头已经定了婚事了,虽没顶下具体婚期,总也是这两年的事,林丫头仔细算起来只是亲戚家的女儿,而嫡亲的兄妹里头,到时候宝玉做哥哥的总不能比她成亲还晚呢。” 得了处理林丫头法子的王夫人心里头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为了元春提到的探春的亲事而有些不愉快的。 左右是个要嫁出去的女孩,哪怕是从赵姨娘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但是在族谱里头总是记在自己名下的,王夫人这些日子里面上倒也对探春更和蔼一些。 但想当然的,这女儿出嫁,总是得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的。 这让视金钱如命的王夫人怎么乐意。 王家女爱财几乎可以算是个共性,但这爱财却并不完全是吝啬,若是为了自己亲生的儿女她们自是洒尽万金也在所不惜,比如之前十来年里面哪怕元春得宠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王夫人也能坚持着从不忘偷偷给元春塞私房钱,唯恐她受了委屈。至于对于贾珠贾宝玉更是到了完全大公无私的程度,完全没半点吝啬的意思。 但若不是自己的儿女,王夫人自然就极尽吝啬,没看见便是贾兰作为王夫人如今唯一一个孙儿不也一样不得王夫人待见吗。 对于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哪怕名义上已经是自己女儿的探春,王夫人自然不甘心付出。 偏这妮子又是和承恩公府结亲,虽里面很有些污糟,但面子上却是半分马虎不得。 王夫人虽然在荣国府里头算是头一份的心计本事,但到底仔细算算也还是生活顺遂得很,便是长了元春二十年的阅历,但到底还是比不得在宫里混了十来年的亲生姑娘察言观色兼套话的本事。 三言两语的就被元春套了出来。 元春看着王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是荣国府里头有什么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情,这才想着仔细问问,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让自己母亲犹犹豫豫的竟然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下就有些没好气了:“承恩公府里头总是要递聘礼的,太太仔细看看聘礼规格备嫁妆便是,只按例备一套家具,两套精巧些的金银首饰,再看着箱子多添些好料子便是了。左右衣衫料子这东西不过面上光鲜算起来也并不值几个银子,与其放在库里头等着被虫蛀了,还不如用来添妆,看起来再体面不过,再按例从宫中拨一处庄子一个铺子给她,压箱钱也只给个吉利些的数字,再把聘礼里头些不值钱的大件儿也归进去,再三丫头房里头的东西也带上些,这就是再体面不过的一副嫁妆了。” 论如何能把事情做的面上光鲜,没什么人能比宫里头人更擅长的了。尤其是这次不仅仅是王夫人有心在庶女的事情上做个只进不出的貔貅,便是承恩公府里头的世子夫人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倒无所谓这嫁妆上是否实惠,只要图个面上光鲜,不至于丢了大面子便也是了,这就更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元春对娘家所有人的印象其实都是来源于王夫人的感官的,王夫人眼里的黛玉是什么形象,基本上传达到元春这里就是什么,元春自己的印象也顶多只是林黛玉的才学而已……所以这里关于元春评价黛玉和探春的刻薄话,不要喷我…… 第107章 后宫冲突 第一百零七章 元春明面上只是默默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到底暗地里却并没停了打探宫里头消息的小动作。 不过与别人打探消息时候全都放在暗地里动作不同的是,元春一边明面上让秀砚每天多在宫里头闲逛一会儿,还口口声声说着至少不能两眼一摸黑的过日子。另外暗地里她也趁着抱琴守夜的时候嘱咐她借着荣国府早年给到她们的人脉仔细打探太上皇几位公主母妃的宫里的消息,最好能顺着元春想要的意思不着痕迹的撺掇两句。 说真的,荣国府早年的确算是风光,而贾母作为当初的当家主母,手里自然攥着不少后宫里的人脉,当年元春入宫时候也大多都给了元春。但这些人手听起来不少,仔细算起来却都是二十来年埋下的暗线,又全是太上皇妃嫔宫里头的,如今实在派不上大用场。再加上二十来年间大浪淘沙之下,撇去消失了出宫了以及失去掌控了的那些人之外,真正剩下来的其实并不多,还基本上都是太上皇宫里头那些未必多么得宠的老人身边的。 平日用处并不大,于是就难免被元春搁置了,权当完全没这回事一样,但是这种时候却又不妨废物利用一回。 反正最后到底是什么在哪儿起了作用不得而知,只在时间又过了一两个月的时候,墨香那边倒是来给元春带了一个消息,说是徒明晅似乎突然对贾兰有了几分关心,时常在问徒景槐功课时候也多问贾兰几句。 甚至偶尔对话思维发散发散,也能聊两句荣国府里头的日常。 凤藻宫里头暗地里到底有多少徒明晅的眼线并不得而知,但是明面上墨香和乐儿都是实打实的从徒明晅身边出来的人,要说和徒明晅身边没有联系谁都不会相信。 所以这两个人,元春留下一个更聪慧能耐些的乐儿在身边,把墨香放到了徒景槐的身边,也是相当于主动让义忠亲王能够时时处在徒明晅的监视之下。 而自从墨香跟了徒景槐之后,哪怕她如今仍旧占着凤藻宫一等宫女的名头,但是也基本上都呆在徒景槐那边了,很少私自回凤藻宫了——这回她能回凤藻宫给元春说这个消息,显然和徒明晅脱不了干系。 这倒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再加上正好前两天的时候,秀砚还带回消息说徒明晅那边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各家里头未成亲青年的青年才俊。 这两边的消息两厢对照一回,再加上之前自己求过的话,并不难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所以这边前脚送走了墨香,后脚元春就起身去小厨房亲手做了几道菜,再带着几个宫女亲自往徒明晅那儿送。 也算是示弱加示好的意思了。 后宫女眷不得擅入前朝,这是前朝时候就留下来的规矩。如今已经是下午了,朝会早就散了,他平日里起居做事的宫室严格算起来也算是后宫里,更别说元春也使秀砚去打听了徒明晅身边并无朝臣,这会儿其实若是妃嫔得宠些的进去说两句话也是不打紧的。 但徒明晅仍旧板着一张脸,说些什么妃嫔不得擅入的话,让身边太监出去回话,使得元春狠狠吃了一回闭门羹。 要知道,元春送这趟东西虽不至于弄的大张旗鼓的,但到底在路上走着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宫里头略体面些的主子总是都知道了。 谁都知道元春被下了面子,再加上她如今这两个月看起来是真的失宠了的,是以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就难免会有人冷嘲热讽两句。 而元春也一改平日里小家碧玉的清新装扮,难得换了一身比较繁复的大衣裳,然后只端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头,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只在皇后娘娘开口之后,才歪头拿当初在荣国府里照看宝玉的经历趣事和皇后娘娘说些闲话。 皇后娘娘和徒明晅年纪相仿,也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徒明晅在外人眼里还尚且算是年轻呢,但皇后这边按着时下的说法就是其实在后宫里已经算是个人老珠黄的年纪了。且皇后如今又如愿生了个嫡子傍身,倒更是不太在意恩宠的事情了。是以平日里除了将亲生儿子当成眼珠子护着并且牢牢把着后宫宫务绝不放手之外,只更看不惯在自己前头生了儿子的宁妃静妃罢了,对于元春这样尚无皇子的倒还并不觉得什么。 说到底,一来是因为元春并无皇子傍身,膝下的义忠亲王更是摆明了就是没任何威胁的,二来也是当初元春几回主掌宫务都能爽快撒手并不贪权,皇后娘娘到底也是承情的,在元春和她并没冲突也不会构成威胁的情况下也愿意略护着元春一些。 毕竟,有元春这个无子嗣娘家的老人占着贵妃位置,总比让哪个皇子生母上位要好得多。 ————分割线———— 而元春这边,虽说吃了一回的闭门羹,但是元春也并不如何气馁,只天天亲手做好饭,然后派几个得用的宫女太监往徒明晅那儿送去,虽然每次的饭食都被原样带回来,不过元春倒也不恼甚至不去问缘由,索性留着自个儿下一顿吃了,下一回还仍旧照送不误,循环往复。 只这么循环几天,虽然别人也不知道圣上和贵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娴贵妃失宠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后宫里头的弯弯绕绕的,比什么都麻烦,虽说这边皇后的香火情分尚在,但到底皇后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太护着元春。 所以元春受些口头上的委屈在所难免,甚至没几天后宫里头都开始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直接挑衅元春了。 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月例上头的那点事儿。 因着元春的位分放在这儿,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元春从来领的都是头一份的好东西,之前得宠的时候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如今眼见娴贵妃似乎有些失宠了,自然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 比如这回勇当出头鸟的就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贵人。 罗贵人也是上回选秀入宫的,具体出身是什么元春早就不记得了,反正罗氏之前入宫时候不过是个才人,被分在了淑嫔宫里头的。罗氏倒是并不得宠,算来入宫以来只得了两三回的宠爱,前两个月里被翻了一回牌子,又好运的怀了皇嗣,这才晋到了贵人位分上头。 罗贵人宫里头的主位淑嫔娘娘的出身不高,且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也只生下了个公主来,又素来是个绵软的性子,其实很是压服不住手下的人。偏这罗贵人自从怀了皇嗣之后又难免膨胀了些,很是给了淑嫔不少气受,这回也不知被谁撺掇了几句,她身边的大宫女竟开始挑衅起了凤藻宫里的人。 左右不过是想抢头一份的份例,还美名其曰自家主子如今怀着身子正金贵着呢,哪里用得了下等货色,贵妃娘娘素来最是善解人意,倒不如通融通融什么的。 这后宫份例算起来真的不多,这后宫里头妃嫔若是只靠着份例过活只怕各个都得穷死,是以各宫里头领份例这种事情其实从来都不算什么要紧差事。不过贵人以下的到底身份低些,身边体面人少,多数还是派身边的大宫女出面做事,但到了一宫主位们时候,手里人手都宽裕多了,这种小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至少凤藻宫这边,出面的不过就只是一个在凤藻宫里都排不上名号的叫喜妞的二等宫女和两个元春都不太记得住名字的三等宫女罢了。 喜妞有一手梳头的好本事,勉强也算是能在元春身边露脸的了,但是却并不如何被看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脾气并不算太好,很是有几分暴躁,是以平日里元春其实也不爱使唤她出门。这回若不是原本该去领份例的巧儿正巧轮上去见家里人了,也轮不到喜妞被抱琴抓了壮丁来做这种事。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罗贵人身边大宫女这么一挑衅,喜妞自然心里蹿火——罗贵人身边这个虽是大宫女,但按例这贵人身边奴才的体面比贵妃身边斟茶的都还不如呢,她又哪里能忍得住,立即双方便起了争执。 最后喜妞自然依旧是领了头一份的份例走人,而罗贵人的大宫女挨了喜妞一个耳光,把体面丢了个干净。 虽然这回并没丢了面子,但不管怎么说,能被区区一个贵人挑衅了,可见元春如今也实在是不如往常得势了。 对于内务府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元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她也懒得去多问前因后果,不过漫不经心的让抱琴赏了喜妞一对金锞子。 “也不过是看着本宫娘家不够得势根基不稳罢了,若是宁妃静妃有什么起落这些牛鬼蛇神的绝不敢这么作乱,也不知这蠢货背后是谁指使的,不过是个贵人罢了,今儿这事但凡本宫退了一步,后头只怕所有人都敢往本宫头上爬了。”等打发了喜妞,元春状似漫不经心的在抱琴和秀砚面前抱怨了两句。 元春素来都是一副温和大方的模样,仿佛所有的脾气都被十年的宫廷生活抹杀了,却是难得见到她如此刻薄的模样。抱琴倒罢了,早知道自家小姐从不是没脾气的软绵性子,倒是秀砚难得见到元春这副模样,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也是娘娘平素里太绵软了的缘故,若您遇事能有做姑娘时候三分的气势,奴才就是半点都不愁的了。”甚至抱琴还能仗着自个儿素来在元春面前的体面略调侃一句,“偏您年岁越长这性子也愈发平和了。” 王夫人早些年是和凤姐儿如今差不多的性子的,贾母年轻时候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脾气,让她们两个养出来的元春若真是个菩萨性子反而是件怪事了——说到底还是入宫服侍主子的时候,见谁都得低头的日子过得多了,自然也就把元春的性子磨得软和了。 所以元春听了抱琴的调侃,也不过略笑笑并不说话。 第108章 关系破冰 第一百零八章 凤藻宫里头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些让秀砚听进耳朵里了的事情,那徒明晅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可能。 虽然其中可能会稍微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在此之间,罗贵人那边却又先闹起来了。 后宫里从来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打人不打脸。这脸面对于后宫女人从来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来说,除非两个人是打算就此结成死仇的,否则一般便是动手也不至于往对方脸上招呼,更别说直接动手。 虽说被喜妞打了的只是罗贵人身边的宫女,但是既然事情是发生在内务府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其实也和元春直接打了罗贵人的脸没什么区别。 罗贵人本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以一个贵人的身份,仗着肚子先后挑衅淑嫔和娴贵妃两个人,这回被娴贵妃身边的人打了脸面又怎么甘心。 要知道,以她的身份来说,既然有幸怀了皇嗣,但凡稍微有点小聪明的人也该知道如今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养胎争取一举生个皇子出来,低调老实些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如罗贵人如今这样恃宠而骄却是大忌了。 但罗贵人要是有这个智慧,之前就不至于蹦跶了,这回听了身边人的说法,当下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立刻做出一副肚子不舒服的样子,一边使人唤了太医,一边又使人去圣上那头叫委屈。 哪怕罗贵人再微不足道,但是到底怀着龙嗣,只这肚子就是再金贵不过的,这会儿既罗贵人是拿自个儿的肚子说事,那么徒明晅便是再烦躁也总得跑上一回。 然后就听罗贵人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的说娴贵妃怎么骄纵看不上她腹中的皇嗣,还委委屈屈的说什么“妾不过蒲柳之姿,便是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可总不能委屈了皇子。”一边说着还一边摸着她还根本不存在的肚子。 太上皇最喜欢这样温软柔弱的女子,甄太贵妃年轻时候就宛如这样的菟丝花的性子,不过等年纪渐长了才开始和太上皇做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罢了。 算起来,这样性情模样的女人,其实更容易惹男人喜欢怜爱没错,不过作为年幼时候亲身生活在甄太贵妃阴影下的皇子,徒明晅却对于这样的女人无比的膈应。 不过到底念着如今子嗣尚且单薄了些,这勉强没直接拂袖而去,心里却也下决定这一胎无论男女总都不能让罗贵人自己养着了。 然后勉强安抚了罗氏几句之后,就借口让罗氏好好歇一歇,自己直接出了门。 被罗氏膈应了一回的徒明晅也没想着召幸妃嫔,只在自己的宫殿里头歇了一宿,然后第二天早上元春在凤藻宫里头只有两个听众的谈话就被传到他耳朵里了。 想想前一天罗贵人明明全是算计,偏偏故意做出一副仿佛藏着满腹委屈的模样,瞬间的就让徒明晅心里头很是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因为元春出身勋贵的缘故,徒明晅从来都是防着她的,至少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便是完全不准备让元春生育皇嗣的——梦里头元春并不知情,只一心争宠求子,徒明晅自然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而如今元春做出一副无所求的样子,反而让两人相处愉快。 但是真说起来,元春到底又和别人有些不同。 元春从十五岁入宫就服侍在太后的身边,那会儿徒明晅还不足十岁,虽说未必对母妃身边的人有什么想法,但到底也是有些印象的。 那会儿元春还很有些自视出身不凡的格格不入的骄傲气质,和同龄的小心翼翼到仿佛不存在的宫女们并不相同。那时候太后不过是个没有封号的李嫔,她宫里头人的底气也并不足,但至少元春来了之后每月但凡是她出面的时候,当月的月例总是能按时领了来。 当然了,那会儿元春不过是为了多些机会能够在宫里钻营个更好的前程,至于内务府那边的人也并不难解决,但凡使唤够了银子也就没什么可为难的了。 但当然了,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当初的徒明晅并不知情,而如今元春也不可能自己和别人说起这些事,估摸着也就只能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虽说按照规矩宫里头的娘娘们的份例从来都是按着位分来的,但是这规矩归规矩,事实上这后宫里头得宠的妃嫔的东西总是比不得宠的强些,有子的总比无子的好些,而有年长得势皇子傍身的娘娘们的日子更是滋润的不得了。 李嫔到底有个皇子傍身,按理已经不算差了,但到底母子两个都是没宠爱的,太上皇的妃嫔们并不少,内务府的库房也总是有限的,母子两个的日子虽说也能过得下去,但甚至他一个皇子的份例还经常比不上得宠的贵人美人。 虽说总是能过日子的,但是如今想想却难免心酸。 而当时见证过那些心酸日子的人,便是元春了。 当年只是个女官的时候,元春尚且能靠她的体面手段给母妃宫里头弄到一份至少在嫔位里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份例。而如今她做了贵妃,却沦落到被个年轻贵人打脸的地步。 再加上元春这些日子也着意伏小做低了一回,是以徒明晅仔细想了想,到底还是在午睡的时辰又溜达到了凤藻宫里。 徒明晅还年轻着,并没有午歇的习惯,可后宫里头的女人白日里无聊时候总不会错过午睡这个打发时间的事情,而元春算是宫里头为数不多的没有午休习惯的妃嫔了,打从徒明晅发现这一点之后就经常午间来元春这儿聊一会儿权当休息。 可这一天,他去的时候,正赶上元春正睡得香甜。 戴全是服侍徒明晅的老人了,指使身边的小太监去凤藻宫里头打听打听,很快也得了消息:“听凤藻宫里头宫人们说,昨晚正殿的灯一夜没息,一早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时候贵妃也没带着昨晚守夜的抱琴姑姑和秀砚姑娘,倒是带着乐儿姑娘去的。” 而一大早时候皇后娘娘宫里头的各种机锋自然也不难打探,皇后如今过日子过的愈发淡泊了,虽也把元春当成亲近人,但到底没精力去方方面面的护着,再加上元春素来不爱和人打嘴仗,虽元春不觉着什么,但在别人眼里总归元春是受了气的。 徒明晅也不让人去叫醒元春,只让乐儿带着几个小太监服侍着默默在偏殿里头呆了半盏茶的时候,就起身离开了。 ————分割线———— 几乎等各宫娘娘午睡醒了的时候,就立刻发现只在这一两个时辰里,似乎整个后宫的格局都为之一变了。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出去的风声,只说徒明晅午间御驾亲临凤藻宫,据说是和元春亲昵了小半个时辰。 这风声一穿出来,娴贵妃失宠的传言立刻就不攻自破。 ——虽然这消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元春还尚且茫然着。 因为胎里不足加上这些年吃过苦头,是以她的身子骨并不算好,再加上前一天不小心沾了寒凉的东西,是以晚上来月事时候只把她疼的完全睡不着觉,而身边两个大宫女一是服侍了她一晚上,二也是到底以为她是白天受了气心思郁结才会难过,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并不敢睡。 晚上既然折腾的久了,那白天犯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早年在荣国府里的时候元春还是有歇晌的习惯的,只是入宫之后宫里头只有主子们能白天歇着,这才把这习惯戒了,这会儿既然白天泛了困也无妨再睡一觉。 然后等一觉睡醒了,就蓦然听抱琴说了外头传遍了的这个消息。 比起置身事外的其他人,元春这个当事人才是真的茫然呢——要知道,别看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元春是真不知道徒明晅来过了。 还是乐儿进来解了困惑,只说了圣上午间来过问过娘娘,还特地叮嘱不让人打扰娘娘休息,然后在娘娘书房里头呆了会儿才走。 然后元春就懈怠了下来。 虽说抱琴才是她最亲近的心腹,但是这凤藻宫里头的管理事宜,元春却一早就一股脑儿的给了乐儿,抱琴负责的也只是元春身边的一点事情罢了。 既然是这样,若徒明晅来过凤藻宫的消息是从凤藻宫这里传出去的,那自然就是乐儿的责任,元春也不用太过操心。 是以元春不过听过就算,然后就又开始折腾要往徒明晅那儿送的茶点。 然后到了时辰的时候,再继续使人送过去。 不过这回,送过去的茶点倒是没被退回来,徒明晅不仅收了东西,还把戴权公公给派过来传话了。 戴权是徒明晅身边最得脸得用的内侍,能让他出面的从来不是什么小事,然而只看人笑眯眯的模样,也知道至少不是坏事。 “圣上也知道娘娘昨儿是受了委屈的,只不过罗氏到底还怀着身孕,也并不好发落了,是以圣上想着等下回椒房眷属入宫的时候,倒不妨让娘娘的母亲也领着家里头未成家的弟妹们进来和娘娘见见面,别的不说,只太后娘娘那边也想见见外甥媳妇呢。”戴权从来都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明白人,自然知道哪怕这位贵妃娘娘没有子嗣但根基也是稳着的呢,至少并不是寻常人能够得罪的。 且不论圣上对这位娘娘的心思,但只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两个人还在世,这位娘娘就总归不能倒了,太上皇如今身体还好,太后娘娘更是才四十多的年纪,总能庇佑着贵妃娘娘十来年,只这十来年就很值得他如今弯腰恭敬一回了。 第109章 宝玉进宫 第一百零九章 “虽说我没觉得受了什么委屈,不过这恩典我便当成赏赐受了。左右罗氏不过是个贵人位分,若是就这样还能给我气受,那我这十来年在宫里也是白活了的。罗贵人如今的确身子重,可她身边宫女总不至于也有了身子吧,挨了一下难道还能伤了我的筋骨不成。便是喜妞素来冲动些,到底也总是有脑子的,若是这事是罗贵人的奴才自己的意思,那挨这一下也是白挨,若是罗贵人的意思,那便是她以下犯上了,怎么说我总不至于成了没理的。”元春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至少是完全不在意罗贵人一个小人物,“戴公公该是记得的,我原先就不算逆来顺受的性子。” 戴权是徒明晅身边的老人了,元春也是早早就服侍在太后身边的,昔日里固然说不上多么熟悉,但总不至于完全陌生。 那时候李嫔并不得宠,而元春却又偏因着祖父的遗泽在太上皇那儿很是有两分脸面,是以几乎成了当时李嫔宫里头头一份的体面人,至少后宫里头的主子们大多不敢如作践其他奴才那样使唤元春。 戴权也是做奴才的,自然是知道元春当初一定是使过手段的,至少银钱上头绝不会吝啬,如今哪怕身份有所不同了,到底也不是能被一个贵人委屈了的。 但这并不妨碍徒明晅心里头不自在。 这宫里头主子们有主子们的认知,奴才们也有奴才的本事。至少在戴权心里头,固然是有人想要打贵妃娘娘的脸面,但是若只是派出一个贵人,只怕是不成的,这背后之人也未免太不够霸气。 然后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回凤藻宫里头的装潢打扮,在心里给了元春一个大致的评论,然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当是自己办好差事就告退了。 ————分割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仿佛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徒明晅依旧几乎每日都找时间来元春这儿坐坐。 虽然依旧并不太在元春这儿过夜,但是到底元春每天都是能见到圣上的,倒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不由得偃旗息鼓了。 别的不说,元春只瞅着之前蹦跶得欢的几个妃嫔如今难看的脸色就觉得心情愉快。 甚至她还完全不吝于将这种愉快分享给徒明晅,用的还是一种全然的调侃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倒让徒明晅觉得这个人似乎又生动活泼了一些,倒不似一开始总是一副乖巧的标准模样了,变得更鲜明了一些。 这么一番风波里头,虽说元春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甚至还趁着这机会在暗地里借着这事情不着痕迹的给某些人挖坑,最后成功的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后宫里头奠定了她贾元春并不好惹的印象——但是徒明晅既然觉得元春是被委屈了的,那元春自然也不会拒绝被补偿。 所以为此还特地派了内监出宫去了荣国府那边,和贾母王夫人传达了一番圣上的意思。 “一开始原是太后娘娘这边想见见和娘娘外甥订了婚事的三姑娘,于是圣上这边就给了恩典,说是许府里头未婚嫁的哥儿姐儿们都入宫见见,也算是给哥儿姐儿们添些体面的意思。”虽然宫里的奴才对于宫外人都有一种傲气,但是凤藻宫里头元春到底管束的严些,是以凤藻宫里的内侍倒真不敢在荣国府里头摆什么宫里人的款。 虽然荣国府着这头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视宫里的公公,也依旧给了传话的内监不少银钱做赏钱。 而同时荣国府里头自然也开始琢磨着到底让谁进宫的问题。 探春是被直接点名了的,自然是一定要进宫的,好在探春如今是已经订了婚事的,便是她再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也不妨事了——若是探春还没定亲的时候,王夫人是绝不会让探春进宫的,就怕这个庶女看着宫中富贵起了攀高枝的念头,万一念着去勾搭勾搭圣上就不好了——而如今便是探春当真心思不正再有什么心思,圣上也绝不会看中自己的表弟媳妇的。 宝玉总是要进宫的,毕竟宝玉可是满府上下的宝贝疙瘩,而且如今荣国府里头除了贾兰这个常进宫的亲王伴读之外,也只有宝玉一个未成亲的哥儿了(在荣国府的人眼里,庶出的哥儿可什么都不是,这会儿自然不会把他们算进来),至于大房的孙儿如今还不过是个奶娃娃,自是更不可能的了,便是贾赦也不能说贾母偏心。 别的人倒还罢了,而黛玉要不要跟着进宫,倒成了贾母和王夫人婆媳的焦点。 贾母总归是盼着黛玉好的,哪怕一心盼着两个玉儿能在一起,其实一开始完全不是出于恶意的,如这次这种能在宫里头主子面前露脸的事情,贾母自然不会希望黛玉错过。而王夫人这边,她年轻时候便和贾敏相看两厌,到如今也自然不会愿意让贾敏的女儿沾了自己女儿的福荫。 好在之前元春对王夫人的洗脑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王夫人倒也盼着黛玉能为荣国府攀上一门高门的亲事,然后最好再过的不如意才是最好的,是以不过略坚持了一下子就向贾母妥协了,同意带着黛玉进宫。 至于惜春,虽然年纪上是能进宫的,到底她到底父孝未过,身上带着白事的,却是不能进宫的,是以在惜春的事情上头没什么可计较的。便是大房的巧姐儿虽然也到了年纪,但是前两天刚病了一回,也不敢让她出门,也只能叹一句没福气了。 是以荣国府里头就着入宫的事情算计来算计去的,到了日子的时候也只有王夫人领着宝玉黛玉探春三个进宫罢了。 带的人多了,也就意味着这回王夫人就得带着儿子女儿外甥女在后宫各个主子面前请安,基本上很难和女儿说私房话了。要知道,往常时候王夫人进宫自是去皇后宫门口磕头请安之后就可以直奔凤藻宫了,而这回显然是会有些不同的。 比如一入宫就被皇后娘娘召见了一回,等在皇后这儿请安了之后,一行人便得去太后宫里头再磕一回头,毕竟这回明面上的说法是太后想见见未来的外甥媳妇,自然是要往太后那里跑一趟的。太后从来都是看不上探春庶女的出身的,相比之下自然要在规矩本事上头抓的狠一些,倒问了探春不少的话——这时候不说王夫人和宝黛,便是元春也只能笑吟吟的做个陪衬。 刚要从太后那儿出来,太上皇那头又来了人,据说是听说贾代善的孙儿孙女进宫了,使唤人来传话说是要见见,然后一行人就又被遛到了太上皇那里。 而一直到太上皇宫里头召见,元春才到底明白了徒明晅的这个所谓的补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心里也才终于有了点底了。 要说之前在徒明晅面前为宝玉求亲,虽然也不算出格,但是元春的底气到底还是稍微弱了些的——毕竟以宝玉的性子和前程,在大部分世人眼中绝算不上良配,之前她还听抱琴隐晦的提起过据说王夫人处理了宝玉身边一个仿佛破了身的大丫头的事儿——若是徒明晅是真的爱护妹妹仔细探查了,再加上他看不太上勋贵人家的性子,许是未必能够应了这婚事。 可若是宝玉到了太上皇面前的话,这婚事却很有些十拿九稳了。 虽元春记不太住祖父的模样,但是毕竟据说抱琴娘听府里的老人们说起过,宝玉的好模样其实算是肖祖,少说有七八分像极了贾代善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贾代善当年就是太上皇的伴读,又最后是一辈子的君臣相得,太上皇见到宝玉的模样总是不可能不想到贾代善的。 等想明白这一点了,元春自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偷偷给王夫人递了一个万事不用担心的眼神。 ————分割线———— 太上皇虽说退了位,但是身边却是从不会寂寞的。 哪怕徒明晅此时并不在太上皇宫里,太上皇身边到底也不缺人陪着。 比如说徒景槐这会儿正好就在祖父面前撒娇作痴,再还有几个宗室王爷也正巧在太上皇边上。 其中上了年纪的老王爷们,都对曾经意气风发的荣国公印象不浅,自然总归是好奇的。 正如在太后宫里头时候是绝对的主角一样,在太上皇宫里头的时候,自然得轮到宝玉更引人注目了。 宝玉平时虽能在家里说些什么“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见了男子便如浊臭逼人”“禄蠹”之类的蠢话,但到底进了宫的时候总还被家里教导的懂得一些规矩敬畏,不至于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浑话。甚至因为有些惧怕的缘故难免显得拘谨了,好在太上皇御宇多年也是见多了在他面前放不开手脚的,倒也没觉得宝玉的拘束有什么不对,只是对着宝玉的样子难免感叹一回年轻时候的事情,倒是让宝玉成功的刷了一回太上皇的好感度。 至于黛玉这头虽因为是女眷而被忽视了些,但是她一来也是贾代善的外孙女,二来又是太上皇曾经心腹忠臣林海的女儿,总也有些香火情分,倒也得了太上皇一番和颜悦色的安慰。 第110章 散漫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章 在兄弟姐们们的婚丧嫁娶上头,徒明晅向来是宁可不管事也不太想担责任的,是以除了最后替太上皇下一遭旨意之外绝不自己插手。 ——当然了,其实也是他自己并不关心。 比如这回给怡太嫔所出的十四公主的婚事,他不过和太上皇提了一句罢了,然后便有两个妹妹的婚事定了下来。 由太上皇操着心,太后提了一点建议。 毕竟在长公主的婚事上头,太后作为嫡母总是要参与的,十三十四两位公主的年纪相仿,十四公主的母妃怡太嫔总比十三公主的母妃嘉太妃和太后更亲近一些——嘉太妃当年和太后并不算和睦,是以荣国府这门对于长公主们来说已经能算作看起来很不错的亲事自然轮不到嘉太妃的女儿。 当然了,长幼有序的规矩总是绕不过去的,除了毛遂自荐的宝玉之外,正巧按着太后的说法,嘉太妃娘家里也有年纪相配的哥儿,太上皇索性偷了回懒,直接把十三公主指回了她的外家。 按着太后的说法就是“左右咱们也是盼着儿女日子过得好的,民间还有亲上加亲的说法呢,图的不就是这关系亲昵的人家日后夫妻公婆相处也能和睦些吗,再加上又是公主下嫁,虽说未必算是多么显赫的人家,但实际算起来这才是能过得好的亲事呢。” 太上皇那边哪知道嘉太妃原本和兄弟就不和睦,如今她娘家里头更是想给自己儿子找一个简在帝心实权在握的岳家的心思,哪里看得上一个太妃膝下的和徒明晅并不和睦的公主。 至于黛玉不过是个小丫头,她那边更是简单得多,虽然她父母都已经没了,但是既然太上皇仍旧惦记着贾代善,徒明晅这边看在元春的面子上,仍旧传了份口谕到荣国府那边,许黛玉参加来年的选秀——既是金口御言说出来了的,那无论如何等到选秀的时候黛玉也总能得到赐婚的,已经是完全不用荣国府操心的了。 虽说选秀时来年三四月份开始的,不过如今也将近到了年末了,再加上到底还是需要准备准备的,这算起来其实也没多长的时间了。 这头给宝玉指婚的圣旨一下来,贾母就知道两个玉儿是绝不可能成了的,虽然难免有些遗憾,但是倒也更为宝玉的好亲事欢欣。至于黛玉那边,如今贾母倒是更真心的将黛玉当成当初的贾敏一般看待了,再没什么可惦记的。而王夫人看着虽说也不是不嫉妒的,但好在这林丫头既然成不了自己儿媳妇,那倒也能稍微宽容些看待,顶多是个眼不见心不烦,偶尔也能端着个和睦面孔和她说两句话。 当然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如今被黛玉的宠爱比下去的都不是她亲生骨肉的缘故。毕竟当年元春生下来时候,因为出生的日子好,家里头又只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算起来受到的娇宠比起当初贾敏也不差什么了,而如今和黛玉养在一起被黛玉比的将近失宠的探丫头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算来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按着王夫人的想法,左右自己的宝贝儿子到底是要娶了公主的人,没必要和那等子看着就薄命无福的人计较。 按本朝制度,这驸马尚主之后就能得一个三品的轻车都尉的爵位,真算起来如今荣国府里头除了贾赦的一品爵位之外再没人的身份比得上了——贾赦的爵位传到下一代就已经得成了三品了,算来还没宝玉的爵位实惠呢。 原本王夫人还尚且惦记着贾赦一脉的爵位,如今宝玉既然已经得了个更好的爵位,当下便也不惦记了。 虽然到底遗憾宝玉这爵位没法给她换一个诰封,但是王夫人总是对宝玉有一种迷之自信,总觉得宝玉的才气足够他成为那种因为有大才所以被夺情封官的驸马…… 但不管怎么说,荣国府里头的哥儿姐儿们的前程转眼就都定的差不多了,独一个惜春一是未到年纪,二来也是孝期未过,至少短期内大约是消停了。 至少元春算过了,只这三门婚事大概就够荣国府里头折腾两三年的。 探春的事情便罢了,宝玉这边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总得拿最好的东西把场面做的足足的,而黛玉那边,以元春看起来大概很是有一场架要打。 不过这和元春就没什么关系了,顶多就是订好婚事之后元春能针对嫁妆聘礼的事情说几句,让王夫人好歹不至于过分也就是了,至于怎么走六礼程序,倒也和元春没什么关系。 不过随着宝玉婚事的落定,探春的婚事也订好了婚期,算起来比宝玉的婚事还要早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主下降总是要建府的,虽说徒明晅对这个妹妹未必上心并不想花大价钱动土,但是好歹也得找一处差不多的无主的宅子装潢一回,到底还是费时的。 再加上承恩公府里头的一点小心思,其实有些并不愿意为这门婚事添太多风光,正好王夫人也巴不得婚礼办得俭省些,也不想让探春太过得意,一拍两合之下,就干脆订了个不算太远的日子。 这样一来,便是婚礼上有什么从简的不妥当的,也总能搪塞过去。 不过这些事就与元春无关了,差不多可以有半年的时间完全不用为娘家操心,元春索性又开始躲了懒。 左右她的爱好不少,闲暇时候便是看看书做做女红,怎么也不会无聊了。 和徒明晅之间的相处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倒是徒明晅这边似乎对元春更信重了一些,偶尔还会带着些不算太重要的折子来凤藻宫这里处理,还允许元春在身边磨墨服侍。 毕竟虽然在前朝处理折子才更名正言顺,但是到底前朝宫室并比不得后妃宫殿里头高床软枕的舒适,若只是些不大重要的折子,来凤藻宫这边一边略歇息一边有一会没一会儿的处理也没什么不行——这也是因为凤藻宫这边书房布置的很是齐全,徒明晅只使唤人往凤藻宫里头放一块御用的朱砂便罢了,其他的东西都完全不用操心。 因着能让徒明晅带来凤藻宫处理的折子其实都不算太重要,徒明晅甚至有时候还能顺便问问元春的想法——不过元春谨慎惯了,并不肯开口评价什么,只每隔一会儿磨上一点朱砂墨,然后便懒洋洋的歪在一边的软榻上翻看着杂书闲书,只一副搪塞的语气和徒明晅说自己并不懂这些。 不过徒明晅的目的其实也不过是抱怨吐槽一下,也并不指望元春能给他什么值得重视的提议,便是元春的回复难免显得毫无诚意满是敷衍的意思,但是徒明晅仍旧一副置若罔闻模样的继续时不时的问一两句。 还没修炼成喜怒不行于色本事的徒明晅其实经常在批阅折子的时候有一些想要吐槽的欲望,但可惜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说这些想法——一来是很难确定倾听的人的忠心,总是担心这些话会被听到的人传出去,二来到底君臣有别,也是很少有人能毫无惧怕心理的听这些话。 便是如戴权这般了解他的人,很多时候也未必能完全把握住他的情绪——谁敢百分之百确定圣上什么时候是佯怒,什么时候是真的怒了啊。 也就是元春自从宝玉婚事定下来之后,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一种散漫的状态。 ——既然宝玉定下来尚主的事情总是不可能改变了的,便是徒明晅哪日又看自己不顺眼,家里头别的人便罢了,贾政王夫人和宝玉总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既然这样,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早就知道徒明晅看不惯勋贵人家,这才早早的琢磨着给家里头弟妹们寻一些绝不会倒台的姻亲人家——如迎春探春的婚事,一个是不掌权的宗室一个是圣上自己的外家,算起来也都是绝不会轻易倒了的人家,且她们两个的婆婆又都有自己的私心,算起来哪怕荣国府一遭真的获罪了她们的夫家也绝不至于把她们两个怎么样了的那种人家。 这样一来,便是荣国府真的有朝一日出了什么意外,只靠这两门姻亲也是能庇佑住剩下的人的。 对于梦里经历过那样惨烈结局的元春来说,这样便够了,她已经很知足了,别无所求。 而一个人一旦没了值得追求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变得散漫了。 而且这份散漫,又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至少皇后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候,还特意问过元春关于她最近的状态问题。 毕竟,这副成天懒洋洋的样子,真心像极了有了身子的样子。 哪怕按着元春的年纪算来,如今已经差不多是不太可能怀孕的年纪了,她又素来很少侍寝,其实基本不太可能怀孕,但谁知道凡事会不会有个万一呢。 “原也是我年纪大了的缘故,如今圣上的妃嫔里头年纪都算不得多大,娘娘只看看之前太上皇宫里头的过了三十五六的老人们是什么状态大约也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皇后对于元春的信任是基于元春并没有威胁的基础上的,若是元春有了皇子自然也就得打个折扣了,这一点元春也是知道的,是以并不对皇后的试探有什么不满,反而依旧端着一副笑脸解释,“我如今是贵妃位分,因着养了义忠亲王还破例上了玉牒,再没什么可上进的,这样算下来可不就自然的懒散下来了。” 娘家的事情她抠抠唆唆的已经都给办得差不多了,想来日后也没什么问题了,再剩下的就都非人力所及,她索性也不想着了。 至于她自己这方面,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皇家比任何地方都讲究养儿防老,这也是后宫妃嫔们汲汲营营求子的原因之一,而元春这边一来徒景槐已经养的贴心,比亲生的也不差了什么,且他如今已经是亲王位分了,还是那种将来虽然是绝不能掌权夺势但徒明晅总也不能亏了他的富贵的亲王,而元春作为徒景槐的养母,总也不至于受了苦。二来也是元春并不认为自己能活得过徒明晅,既然一世都只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那也无所谓身后事如何了。 左右她该是能日后也该是能进妃陵的,而既上了玉牒也代表日后也能享受一份皇室祭祀,且她既养了徒景槐一回,日后他也总是得替她戴孝送灵的。 这样不也就足够了吗,反正便是再坏也总不至于比梦里那个简陋的比贵人还不如的丧仪再差了吧。 这么想着,元春索性就将手里的事情都抛下去,安安静静的懒着了。 第111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元春懒散下去了,但总有人还蹦跶着。 后宫里头的小打小闹元春从来都是不放在眼里的——如今后宫里还只有她一个贵妃,徒明晅还留了一个空着的贵妃位置,所以宁妃静妃这边就不得不一边联手膈应着元春,一边还得互相撕扯着对方,都打算把对方打下去自己好坐上贵妃位。至于再底下的人想要出头,这两个人也一定能先联手一致矛头对外的先把后来的人解决掉。 左右这两个人也没办法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元春也并不在乎她们那些完全没作用的小动作,权当成看热闹罢了。 撇开其实完全不用元春关心的后宫里头的事情,倒是前朝里头即将的事情,哪怕元春也同样并不算关心,但是也知道很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了。 虽说徒明晅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并不会把朝堂上头的大事放到元春面前去说,元春也并没有见微知著料敌于先的智谋本事。但是徒景槐到底还只是个孩子,遮掩自己情绪的本事还并不到位,元春只需要看看徒景槐那种隐隐有些苦恼为难的脸色,再算算梦里头的时间线,元春也总能发现一些事情大概是即将到来了。 所以破天荒的,本来已经算是在徒景槐的教养上头差不多撒手了的元春在徒景槐请安之后拦住了他。 “我的确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但总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却能看出来你最近的情绪并不大对。你从小是生活在外头的,算起来在宫里呆的时间并不算长,大概还并不算太了解这里,要知道能在宫里安安稳稳活着的从来没有蠢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便是我这种素来都万事不管的人能看到的东西,无论是你皇祖父还是皇伯父都是能看见的,只是可能他们并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便是经历的太多,元春也学不会什么叫做迂回婉转的试探,索性直言不讳,“我能教导你的事情并不多,不过我自以为我自己过的并不算失败,所以很愿意稍稍教一教你我为人处事的方法。比如你身边的墨香是我搬入凤藻宫时候你皇伯父给我的人,这你是知道的。我将她放在你身边一来是她做事的确自有她自己的本事,二来也是为了以示坦荡。” 妃嫔膝下的皇子帝姬总会有意无意的被打上他们母妃的烙印,这种烙印其实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出身,也同样是代表一种处事方法。元春自以为自己的日子之所以过的还算不错,离不开自己如今为人处世的本事,所以也很希望和自己的处境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之处的徒景槐能够学一学。 “我身边的乐儿同样原本是圣上身边的人,但是我却非常信重她,因为我想告诉圣上我的一切都是坦荡的——所以之前宁妃静妃包括早些时候的安嫔和蒋嫔,这宫里人对我的算计从来没少过,但每次我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凭借的其实也就是我这份坦荡。”梦里头的结局让元春知道,以梦里头那样生活总归是不行的,她索性便做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当时想着这样下来哪怕真的有了什么意外,总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我其实算是没有娘家的人,但谁也不敢轻易招惹我。当初你入宫的时候,是圣上的旨意,但是却也是太上皇点头让你养在我膝下的——太上皇想让你从我身上学到的大概也是这个。” 墨香去了徒景槐那儿其实并不算太得用,徒景槐大概是因为知道她的来历所以其实对于她并不算信任,更多的只是当成长者赐不可辞的一个贵重的摆设罢了。 “你的父亲义忠老亲王曾经做过那么多年的太子,便是他最终获罪了,但是我相信他也一定留下过什么给你,但是你要知道在皇家里头一个人的日子能过的多好,取决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手里有什么,而是上头的人对这个人是否满意。就比如我,作为一个后宫妃嫔,算起来无论是年纪还是出身甚至子嗣,我都完全可以算是不合格的,可我还是能从一个贵人一路晋封到贵妃。甚至哪怕所有的人如今都想把我从贵妃位分上头扯下来,但只要上头的人觉得我值得这个位分,别的人做什么都没有用。”夺嫡的事情并不能明着说不出口,所以元春只能换一种说法提示对方,“你该知道只凭着你父亲曾经做过的事情和身份,你是义忠老亲王的庶子,算起来你的身份其实也多少会有些尴尬。你皇祖父把你交给我,更多的想让你学的不是什么大本事,而更多的还是我的处事方法而已。你如今是在书房读书的,也是常见你皇祖父和皇伯父的。以史为鉴,你也是读过史书的,该明白作为臣子,你要想过得顺心如意,该想的从来都不是你手里应该握着什么,而是太上皇和圣上愿意看到你是什么样的。” 按照梦里的情节,再过不长的时间就是冬狩的日子,元春并不知道冬狩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细节,只知道最后的结论就是义忠亲王谋反被抓,从此逐出宗室贬为庶人终身□□。 徒景槐便是如今也不过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再加上他从小不过是被一群奴才养大的,算起来对于这些权谋之术的了解还没有元春多呢,总是不可能办成这样一场大事的,是以算起来大约总还是身边人的挑唆甚至是身边人的一手密谋的可能性多一些。 挟天子已令诸侯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曹孟德的专属。 而且原本这件事就是失败的,元春也并不认为这次会有什么意外——而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元春都不想让徒景槐落得她梦里的下场。 ————分割线———— 冬狩依旧是如期而至的,与梦里头不同的是这回在商讨随行妃嫔的时候,皇后向徒明晅推荐了元春。 等收了懿旨之后,元春一边打发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难得的把已经被尘封了许多年的自己当初对于两场梦境的记录给翻了出来。 人的记忆力总是有限的,更何况人在梦境上的记忆总是更浅薄了一些,若不是当时那个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可怕,元春也绝不至于记忆到如今——但事到如今,总还有些东西是记不得了了。 当初记录这些东西的时候元春身边还没什么人,只给几个人各自安排了差事便可以自己独处一室,所有的东西都被元春不假手于人的细心装订成了小册子。 这回元春自然已经是不可能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独处了,是以借着收拾东西的功夫将三个大宫女都打发出去,只留了两个不识字的小丫头在身边服侍着,倒也算是妥当。 也是当初元春就留了心思,所撰写记录的东西无一不写成了话本或诗集的样式,甚至里头的东西若是不仔细翻了琢磨,也就是诗词歌赋类的东西,别说两个不识字的小丫头了,便是换做抱琴在这种情况下大约也发现不了什么东西。 左右元春书房里头诗词话本一类的东西从来都是不缺的,其中又大多是手抄本,尤其是诗词歌赋一类的东西,其中有不少都是她自己写着消遣或是抱琴使人打探的荣国府里头的姐儿们的作品——这些都是不能被外人看见的东西,她便是想着藏着些也没什么问题。 当初元春记着这些是为了凡事能够有些预料,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少事情都已经和梦里头对不上了,再加上她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算起来已经很久没翻过这些东西了。 但这回却是大事了,容不得一点马虎。 所以元春才把这些东西都翻了出来,就指望着能从里头找出来些蛛丝马迹的。 当初梦里头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透明人,并没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头,甚至哪怕时过境迁了她知道的东西也依旧算不上多。不仅所有的背后的阴司事情她都一无所知,顶多只是知道些后来在后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便是连徒明晅那会儿下发的明旨她也因为消息不通畅而不是都知道的。 甚至如若不是这回最后养了徒景槐一场,便是经历了这个梦境之后,元春也是想不到这里面的事情的。 但既然已经如此了,元春也只能略耗费些脑子去思考一下那些自己其实并不擅长的阴谋诡计了。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元春总是知道的,若是这回徒景槐再度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那么作为养母的元春自然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如若不是她已经完全安排好了荣国府里头的一切,元春恐怕会比如今还要慌张。 元春扪心自问,她从来都算不上圣母的好人,宫里发生的那么多事情里头,很多她都是从梦里头已经知情或者是在现实中能预知了的,但是她也从未提醒过任何人,宁可当成自己从未知情。 说到底,她其实是个冷情自私的人,从来都是。 比如她自己固然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但是若是有人想陷害她的话,她也是能做出将锅随便甩出去的事情的人——不管那个背锅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她都不会为此有什么愧疚。 所以元春想要做的,就是从可能发生的事情里头提前找到一个替死鬼——左右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徒景槐做的,她都必须把这件事变成不是。甚至即使不能把徒景槐洗白,她也至少总得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头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所以哪怕算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她也不会放过的,若是能提前有些布置总比任人宰割要好一些。 第112章 冬狩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一回的冬狩,由皇后安排的,能够随驾的都是些没有皇嗣傍身的妃嫔。 而元春作为其中位分最高的,就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做好管理妃嫔和随驾宗室官员内眷的工作,不能出一点问题。 又因为这是徒明晅上位一来头一回冬狩,其中的工作量不可说是不大。 这么一来,倒是让元春忙的很有些人仰马翻。 就便是这样,闲暇时候她也还得对徒明晅摆出笑脸,对徒景槐表示关心,再加上梦里头对这回冬狩的某些预知,倒让元春很有些焦躁。 对此,已经懒散惯了的元春表示很有压力,忙碌的她几乎是一有时间就开始疲惫犯困。 “你贵母妃虽平日里头懒散惯了并不大管事,不过只看如今这里里外外井井有条的样子,便该知道她虽面上从不出头,但内里却是自有一番本事的,至少这管家理事的本事在宫里头可以算是头一份的,这点便是皇后也是认了的。”因为徒景槐是养在元春身边,元春又不是个小气的,是以这叔侄俩个平日里也没少见面,算起来便是对于自己的亲儿子闺女,徒明晅也都没这么亲近。 听了徒明晅的话,徒景槐的眼睛眨了眨,看了看歪在软榻上好似睡过去的元春:“庶务的事情我不大懂,但是母妃……的确在为人处世上头的确教了我不少东西。” 因着年幼的时候都是在庄子里头被奴才养大的,且当时因着义忠老亲王尚在并不缺儿子,他其实完全算是因为姨娘犯了过错而被发落过去的。是以徒景槐便是长到了如今的年岁,在人情世故为人处事上头其实也幼稚的很,极容易被人哄着。 便如这回,若不是元春提醒的及时,他大约的确是要被人哄骗着犯下大错的。 “想当时侄儿刚来宫里头的时候,还没进上书房那会儿,母妃就爱给我讲史读书,夏商周的典故多不可考,便从史记开始讲说,其实讲的说不上太详细,竟也更像是当话本读的似的。东汉东海恭王原是光武帝郭皇后所出,被立为太子,后来便是被废了,因为人本分,到底也仍旧是得了藩王封号,至少一生也过的不差。倒是后头翻过几百年,曹魏挟天子已令诸侯,因少帝年略长,遂诛少帝而立献帝。再后来……当时母妃讲的浅显,只说后来魏文帝得了皇位后诛了献帝诸子。后来侄儿去了书房,听先生们也说过魏蜀吴时候的故事,献帝一辈子其实都是由曹氏供养的,若非献帝被伏氏皇后一脉左右了,以献帝能娶了魏武帝诸位亲女看来,想来如东海王一般一世荣华也是不难的,”这宫里头便是最疼爱徒景槐的太上皇算起来也并不会为他起了废帝另立的打算,最多也只是打算让徒景槐一生荣华安康罢了,徒景槐到底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起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倒不妨将自己的想法明说出来。 虽说若是仔细算起来,但凡能说出论及皇位承继的话其实都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然而刚刚把义忠老亲王这边留给自己的势力跟徒明晅坦白了个七八成的徒景槐如今和徒明晅的关系可真真算是前所未有的融洽,自然明白这位叔父但凡是有点肚量就不能处置了自己,如今自然也并不怕不说两句逆耳之言了——更何况当初元春和徒景槐讲这些的时候,徒明晅其实也是听了的,当时既然没说什么,如今自然不可能再做计较。 早已习惯元春面上懒散无求心中自由沟壑的徒明晅听了这话,也只当做是自然的事情,除了在心里头叹了一句元春的见识,并没对此有太多的想法。 要知道,出身决定眼界这句话从来不是白说的,徒明晅登基之前他后院里头的女人出身都不高,便是如皇后这个所谓书本网家的女儿,也不过是认识字罢了,说不上什么文采。便是见识也还多局促在后院里头的那些事情上,完全说不上有什么大眼光,唯一高明的就在于总是有自知之明的——要知道当时皇后初接手宫务的时候若不是有元春帮衬着,便是整理宫务都得花费她好大的力气。 至于后头选秀进来的世家女们,虽说出身算来比之前的老人都要高些。但是一来是徒明晅对于选秀那会儿的心理阴影其实是有些强烈的,二来也是那些选秀入宫的新人大约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哪怕她们的出身高些,但在阅历见识方面其实也还颇为稚嫩,甚至多数世家女从小接受的教育使得她们更多关注的还是娘家的利益,如今作为宫嫔的她们更多的是把皇家身份当成一种荣耀,心里头更惦记着的还是她们自己的娘家——这样的心理却是徒明晅所不喜的,倒不如元春这种已经对娘家死了大半的心的了。 所以这整个皇宫里头,算起来能够承担解语花这个职位的,便也只剩下元春了。 哪怕最开始的时候徒明晅其实对于元春的出身很有些不满,甚至在最初发现元春并不是个完全没有心机的人的时候,还很无法接受的去和太后谈起这事情来——那会儿有些心浮气躁的他还没发现甚至他连这个习惯也是元春帮他养成的。 不过太后作为一个女人,倒是并不大在意这件事,甚至还或多说少的帮元春说了说话——太后虽出身也并不算高,但是在后宫里头蛰伏的时间久了,这阅历也自然而然的提升起来了。而太后到底旁观者清,很是能看出元春的一些想法打算,倒是很是在元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到底元春也是在她身边呆了十来年的人,且加上元春便是离了她宫里之后也总是来陪她解闷,再加上她宫里头也着实有不少人和元春亲厚,使得她对于元春其实很是有几分好感,才到底为了元春的事情开导了徒明晅一回。 而到了如今,他已经很习惯元春心里头自有一番沟壑的事情了——反正荣国府里头的人短时间内并不会在朝堂上占据太大的地位,元春又没有诞育皇子,这样想来便是她再有心计其实也无所谓了。 尤其是想想这回的事情,若不是元春说服了徒景槐,他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将计就计的布下这样的陷阱—— ————分割线———— 皇家的冬狩与其说是正儿八经的打猎,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仪式。 因为武力上头并没什么优势,所以无论是徒明晅还是徒景槐对这件事情都并不上心,只不过草草开了个场并没有下场的想法,倒是这回随驾的宗室以及大臣家的子弟们对此兴致盎然,争先恐后的。 出京的时候徒明晅将京中朝政都托付给了太上皇,但也仍旧是带了不少折子出京——甚至太上皇那边也一直在给他送已经批复好了的折子等他用印。 对于太上皇那边,徒明晅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满太上皇强制插手朝政渐渐转向于愿意从中学习一些东西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心气不顺,索性将手里头的事情都办完了之后继续跑去找元春聊天。 针对这回的冬狩,除了例行的仪式之外,更多的值得徒明晅关注的还是他伙同徒景槐构建出的一个圈套。 传说中的请君入瓮。 而作为本该和这两个人都最亲近的元春对此一无所知,她素来对于结交势力并不感兴趣,甚至都惫懒和外命妇们打交道,若不是徒明晅这回带出门的高位嫔妃并不多,除了她再没有能撑得起场子的,她甚至都想着干脆告病拒绝所有人了。 那些宗室夫人便罢了,如迎春的婆婆也带着迎春来了,看起来对这个养子媳妇还颇为满意,元春还是很有兴趣和她们聊聊的。至于外命妇里头,那些真的出身不错身份不差的人也多是挺会看脸色的,知道元春并无深聊的意思,再想想这位娘娘年纪不小出身不高又没有子嗣,本身又不热衷于和人交往,倒也不过维持了点头之交的情分,息了太过深入交好的念头。 倒是元春在一些武将夫人无意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了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这让她难免变得更加的焦虑,也更加的容易烦躁。 别的倒罢了,最怕的就是那些四五品的官夫人,未必能够看得懂眼色,自顾自的让元春无比烦躁——贾政和贾琏的官职都不高,有不少差不多官职的同僚,有不少觉得借着这个当跳板就能和宫里的贵妃娘娘交好。 有些连端茶送客的礼节都未必懂得的人可是屡屡把元春烦的忍不住想掀桌,最后黑着一张脸还是靠着抱琴来圆场才不至于把人都得罪了。 若不是平日里元春淡泊名利万事不管的样子装扮的太过成功,徒明晅大概也该怀疑元春大概是知道什么了。 反正如今徒明晅也只觉得元春是真的懒得打理这些事情所以才不耐烦的而已,反而看着元春似乎愈发懒散,除了安排一些紧急事情之外,若是有了闲暇时候也愿意与元春一起闲聊消磨消磨时间。 倒是元春仍旧难得的显得有些焦躁,毕竟她明知道这回冬狩是会出事情的,心里总是挂念着这件事的——若是如今真的出了事情也就罢了,再要发生的事情还没发生之前,才是最让人悬心的时候。 然后元春就一直悬心到了好几日,一直悬心了冬狩正式结束的时候。 连着几日的狩猎,终于到了给圣上献礼的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捕捉到了猛兽或珍禽,正好可以将东西献给上面,以换得赏赐。 元春虽然只是妃嫔,但是却是这回跟来冬狩的最高品级,理所当然的坐在徒明晅身边,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但内里却因为这回的风平浪静很是有些茫然。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第113章 怀孕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般来说所谓谋反,大约也就那么有限的几种套路,其中不管是哪种都总是得对上位者下手的,是以若是有人起了不轨之心,其实徒明晅的位置才是最危险的。 而虽然如今和梦里头的故事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在这种大事情上头,元春并不认为会有太大改变,是以哪怕如今还是一片平静,元春仍旧把脑袋里的弦崩的紧紧的。 ——是以在听见箭矢的破空声的时候,元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然后想都没想的就推开了就近在身边的徒明晅,然后她整个人就因为用力过度侧了过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最后,其实箭矢也并没有击中任何人,反而是在半路的时候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侍卫拦住了,算起来便是元春并没反应过来其实这回大概也是有惊无险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元春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在摔在地上的同时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上,然后就昏过去不知世事了。 自然的,后面发生的所有的故事都与元春无关了。 无论是外头两军对垒有多少风起云涌险象环生,还是期间多少阴谋诡计环环相扣的各种冲突,对于元春来说都已经算是不存在的故事了——在这件事情里头,她只是一个为了救驾而负伤的妃嫔而已。 反正等元春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回了皇宫里头,躺在了凤藻宫里她自己的床上,边上呆着寸步不离的则是一脸欣喜的抱琴和满面关切的乐儿。 不过说实话,元春真心不是有意算计出来救驾的结果的,不过是当时危机时候的条件反射——当时在做出那样举动额时候,她可并不觉得她自己是有危险的,哪怕箭矢真的毫无阻隔的射了过来,大约也该是会落空的,顶多是能把她擦破一点皮而已。 是以在她醒来的时候,元春还是茫然的,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已经回宫的时候,她就更是茫然了。 毕竟以御驾的速度,从皇家猎场回宫怎么也得两天的时间,再加上当时那场变故,其实并不可能即刻回銮的,中间必然还是要花些时间处理有人刺杀谋反的事情,算起来便是再迅速也怎么都得三四天的时间,她想着她明明顶多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的伤势,又怎么会昏了这么多天呢。 “娘娘您终于醒了,当时猎场里头有刺客刺驾,您慌乱时候为救圣上撞倒桌子上,昏了整四天的时间。因着这事情里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圣上和义忠亲王这几日都在忙,但仍旧每日都来看您呢。”似乎是察觉到元春的茫然,乐儿赶在抱琴说话之前,把事情的始末稍微交代了一下,顺便交代元春可以大致安心,“圣上说了这回的事情请娘娘不必忧心,一切都好好的呢。倒是另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些,那天娘娘晕过去之后御医给您把了脉,说是娘娘您已经有喜了,大约两个多月了,只是这回您又受伤又受惊的,使得这一胎很是不稳,总得好好的养着才能安稳。” 若说元春刚醒过来在一开始的时候更多的关注的还是这回冬狩大事的变故的话,随着乐儿后头的话说出来,眼唇很快就被这句话给牵走了注意力。 她竟然怀孕了…… 甚至算起来这回还依旧是和梦里头相差无几的时间。 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几乎立刻涌上元春脑子里的就是那张关于太虚幻境的梦里头的那句“榴花开出照宫闱”的判词了。 毕竟关于未来的梦里头的她的一生的确应了这个判词的。 宫闱深处榴花开过,最终榴花无果,花落人凋零。 所以乐儿说出的这个消息对于元春来说,甚至比之前她无比关心的冬狩逼宫的事情都更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因为太虚幻境判词同样显得太过真实,甚至和她曾经对于未来的预知梦完全吻合,使得元春对于太虚幻境里头的这个判词也同样格外信任。 所以她一直以来才会刻意的避免怀孕,就是害怕一旦怀了身子之后命运就会不由自主的符合判词,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而如今现实和梦境里头的重合,却让元春觉得更加恐惧,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甚至完全超出了其他的一切事情。 所以元春在这个时候的神情其实并不是正常情况下宫妃知道自己怀孕时候该有的表情,不过好在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人会轻易往怪力乱神的事情上头猜测的,便是乐儿也不过是以为元春的担忧是针对于胎息并不安稳的事情,倒也没有多想。 好在元春到底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不过失态了一下子就立刻回复正常,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轻抚腹部:“我自然是信任圣上的,知道圣上已经无事了就好,那么后头也没什么能让我操心的事情了,如今我身子骨不争气,也正好仔细调养着才是正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元春并不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头自己还能改变什么,尤其是在她自认为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也自然不会太有心情去照管徒景槐那边是不是被徒明晅怀疑了。 虽说元春对徒景槐还算真心,但是这份真心真的有多少还有待商榷,说到底更多的其实也是基于徒景槐可以成为她未来生活保障的前提上,而如今既然自己已经是有些自身难保了,自然也顾不上徒景槐的事情了。 甚至可以说,若是她能够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那么日后在她心里这个孩子的分量都很有可能超越了徒景槐在元春心中的位置。 所以几乎是立刻的,元春就已经决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头自己的生活重心。 ————分割线———— 哪怕这回元春是实实在在的身在其中,但是对于这回冬狩里头的事情还是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最后徒明晅和太上皇联合下旨把这件事情被归罪于徒明昳和甄家一脉之外,元春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都不知道徒景槐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她说服了主动投诚与徒明晅的缘故。 不过不同于出发前的焦躁,元春如今甚至懒得去想这里头的事情,直接和各处告了病之后元春就完全没有了出门的打算,甚至把手边所有的事情都扔了出去,只一心想着好好养胎。 哪怕她早就做好了一辈子没有生育的准备,甚至也早早的就明白一旦怀孕了可能意味着什么,但是若是这个孩子没有出现便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怀上了这个孩子,元春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了这个孩子。 梦中的她将这个孩子当成了毕生唯一的希望,在得知自己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自然欣喜若狂——哪怕如今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于元春来说其实是弊大于利的,但是到底梦里头的感情元春也没有办法完全割舍掉。 甚至哪怕明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自己的人生必然是能够如之前一样平稳和顺,甚至这回多了个算是救驾的事情,必然总能一生无忧的,但是元春仍旧没法为了自己的平稳未来做出放弃这个孩子的举动。 自从被确诊怀孕之后,元春的生活其实很是有些天翻地覆——自从元春苏醒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徒明晅了,甚至连皇后那边似乎也对元春起了隔阂,哪怕还并没有对元春做出什么,但是到底也并不复之前的亲密了。 而一贯对于帝后的心情格外敏感的元春却对这样的情绪变化恍若不觉,甚至对于凤藻宫里头大部分人也不着痕迹的开始疏远了一些,反倒是对抱琴愈发器重形影不离起来。 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宫里头的娘娘在有身子之后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会更信任从娘家里带出来的丫鬟胜于那些入宫之后才开始服侍自己的宫人,所以元春这样的举动也算不上突兀。 ——尤其是在元春这一胎明显并不安稳的情况下。 因为在孕期最初的时候思虑过重还受过撞击的缘故,如今这个孩子明显比梦里头的那个还要脆弱一些,不仅太医那边开的保胎药完全不能离口,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卧床静养。而哪怕这样仔细养着,元春的身体也经不住一点劳累。 再加上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强烈的孕吐反应,使得元春明明在确诊怀孕之后就开始半点都不敢大意的好好静养,但到底仍旧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狠狠的瘦了一圈。 中间王夫人在元春醒来之后得了恩典见过元春一面,一面骄傲于自己马上就能多一个皇子外孙,而另一面更是看着元春憔悴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只是她到底身份不合适,并不能常常进宫,在蒙恩入宫见了元春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入宫了。 倒是迎春这边,虽然她的身份也说不上有多高,但是到底好在嫁的人是宗室子弟,入宫总是比王夫人容易些。迎春虽生性懦弱软绵的很,但却并不是忘恩负义的性子,自然知道如今自己能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前程全是仰赖宫里大姐姐的惦记恩典,是以在端王妃对此并没什么意见的情况下,倒是坚持每隔几天就递牌子进宫,在不劳累元春的情况下探望一回,陪元春聊天解解闷。 但饶是如此,元春的身子骨也仍旧一天比一天虚弱起来,甚至到后来的时候元春已经变得消瘦到不行,除了肚子还是凸出来的之外,整个人早就完全不复之前的圆润匀称。 第114章 艰难的怀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若不是元春心里从梦里有了预感,早就知道自己怀孕大概是不会受人待见的,只看自个儿有了身子之后凤藻宫的门庭冷落,大概只一个心理落差问题就够让她难受的了。 至少梦里头的元春就因为这个导致她的心理状况就很成问题。 而如今虽然元春的身子骨其实因为各种原因并不如梦里头的她康健,但是所谓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好歹因为事先有了预料的缘故,她如今在心理上头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样此消彼长之下,哪怕元春的身体状况的确有些堪忧,但是因为到底她的精气神尚在,倒也说不上太差。 虽说帝后二人因为一些微妙的缘故而对元春有些疏远,元春自己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收拾后宫里的事情,按理难免会受到一些慢待,甚至元春也都为此做好准备了,但是她却没料到身边还是有些变数的。 ——那就是徒景槐了。 之前徒景槐因为早早的就向徒明晅投诚,更是借由此事帮着徒明晅狠狠的算计了一回甄家一系,使得朝堂上头很是有一番大变动,倒是让徒明晅对于朝堂的掌控程度更进一步了。 再加上徒景槐给徒明晅的那部分义忠老亲王的势力,倒是让徒明晅对于这个侄儿更多一些真心喜爱信重。 比起帝后二人对于元春的心思,徒景槐到底还是更真心一些的。 哪怕不是没有想过元春在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之后会不会对亲生的孩子更好一些,身边也不是没有人提醒他这一点,但是徒景槐到底仍旧惦记着元春曾经对他的真心关注,并不愿意因为可能的事情而疏远了元春。 ——徒景槐的确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至少在这一点上元春并没有走眼,哪怕这其实是她的梦境里头并没有预知的事情。 是以在元春养胎的时候,哪怕徒明晅一次都没来过凤藻宫,但是因为徒景槐对于元春的真心关心的,至少在有一个亲王的威慑下,至少还能勉强弹压住不少人的蠢蠢欲动。 而也正是因为徒景槐这份真心的关切,这才使得凤藻宫的份例供养在徒明晅完全不管元春的情况下并没有被如何克扣——甚至徒景槐还特地让墨香出面帮着收拾了几个又开始蹦跶起来的低位妃嫔,压制了宫里头人的躁动。 就这样,才让元春还算安稳的撑到了这一胎满六个月的时候。 而因为元春这一胎的胎息并不安稳的缘故,太医是每天都要来凤藻宫两到三回的,这把脉的频率自然也不可能低了——虽然徒明晅因为各种原因未必乐于见到元春怀上这一胎,但是既然他没那个狠心直接说出不要这个孩子的话,自然也就不可能在明面上苛责了元春,被分给凤藻宫的许太医自然是宫里头妇婴科的国手。 众所周知的,随着月份的增加,这胎儿的性别也就渐渐不是秘密了。 就在这一胎刚满六个月没多久,最近负责凤藻宫的许太医就隐晦的和抱琴说了元春这一胎有很大可能是个女孩儿的事情。 一般来说后宫妃嫔们大多都盼着能够一胎得男,甚至不说宫廷里头,哪怕是宫外的普通人家里,除非家里头真的是有一群小子,否则哪一家的媳妇都不会盼着自己生个姑娘的,是以这个消息对于大部分孕妇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个好消息,再加上元春这一胎其实很是凶险,这才导致了许太医还真不敢直接把这个消息说给元春听,只好隐晦的说给她身边的人,生怕元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个意外再被算到他的头上来。 ——当然了,与此同时的徒明晅自然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的。 对于徒明晅来说,他自然是并不太情愿元春怀孕给勋贵们增添筹码的,但既然元春已经怀上了,他也不能随意对元春动手。 不仅是因为碍于太上皇的监视以及宫外头属于勋贵的势力牵扯,很大程度上他和元春也总是有些情分的,再加上之前冬狩的时候元春是实实在在的算是救过一回驾的,这也让他很难下定决心对元春下手。 ——毕竟哪怕他在太上皇面前还算是弱势一些,要是真想算计一个自己后宫里头的妃嫔总还是不难的。 在这种其实可以算是有些左右为难的情况下,蓦然得知元春怀的是个女儿对于徒明晅来说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毕竟同样是怀孕生产,一个公主的分量比起一个皇子来说就完全微不足道了,他既然之前能让元春的弟弟以荣国府二房之子的身份迎娶一位长公主,这会儿自然也不至于忌讳多一个贾府女儿所出的公主。 一个皇子能聚集起一方势力,而如果换做是一个公主,尤其是一个没有嫡亲兄弟的公主却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些。 然而在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徒明晅就开始为了之前对于元春的冷落而有些心虚了。 虽然还说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是到底也是相处了那么长日子的人,若是元春这头从一开始就被徒明晅排斥到最后还罢了,这样纯粹出于利用妥协的关系也无所谓冷落不冷落的,至少不会有任何的不安——但谁让徒明晅如今和元春相处的还算融洽呢,他自然难免为了自己的小心思觉得不好意思了。 尤其是在他觉得元春虽然不是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也还是真心关心自己的情况下——徒明晅觉得元春若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冬狩时候元春也不可能那么迅速的本能的推开自己了。 当然了,其实对于徒明晅的这些小心思,元春其实比徒明晅本人还清楚得多,甚至冬狩时候的救驾其实元春也是基于紧张之下的本能——她当时只是想着若是她能给自己搏一个救驾的功劳,那么哪怕冬狩时候的事情和徒景槐有千般联系,徒明晅也不可能处置了她而已。 虽然许太医并没有直接把脉象传达给元春,但是抱琴好歹也是被元春□□过很长时间的,虽然哪怕到了如今抱琴也未必懂得元春到底是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到底对于元春的想法总还能把握住一些的——至少在这种时候她总知道对于元春来说,怀上个女儿大概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所以这边得了许太医的消息,那边瞅着元春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抱琴就把许太医的话转告了元春。 说实在的,比起徒明晅的那些纠结,元春其实才是那个更不愿意自己怀上皇子的人——她本来将自己的人生都规划的好好的,而这个孩子的存在显然会让自己的一切规划化为泡影。 不仅徒明晅在忌讳元春所出的皇子会不会对于勋贵的势力有什么改变——四王八公贾王史薛若是因为元春所出之子而抱成一个团,对于还没收拢原本依附在义忠老亲王和甄家周围的勋贵势力的徒明晅来说绝不算是一件好事。而皇后那边也会因为元春有了皇子而不敢全心信赖元春,一定会提防元春成为第二个甄氏。 而这两样改变无疑会使得她的所有谋划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而在她并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对于元春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至少让元春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不会太影响到她的人生规划了——当然了,前提是她还能够活着生下这个孩子。 “你想法子将这个消息透给皇后娘娘知道。”是以元春听了抱琴的话,其实更多的还是高兴的,是以立刻就想到了怎么借着这件事情给自己谋些好处,徒明晅那边并不用也不能由她去通知,但是皇后那边却又不同,是以索性就直接给抱琴下了命令,“最好别让皇后怀疑是我们透出去的,不过倒不用瞒着乐儿她们。” 帝后二人的纠结元春自然不可能不明白,若是她的确是真诚待人的话自然是该为二人在自己怀孕前后的不同感受而伤心的。但说句实在话,这所谓的交情更多的还是元春自己算计出来的,谁也不比谁多几分真心,倒也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了。 说起来元春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算计的想法多一些的,顶多就是收回了曾经交付的那一丁点儿真心罢了。 她不能把消息直接递到徒明晅面前,但是只是往皇后那边递个消息却不会被人忌讳——谁都知道元春原本在皇后眼前呆过,若说是在皇后那里一点眼线都没有谁都不会相信。 皇后虽然前后态度是有些变化的,但是因为元春到底是闭门养胎并没在皇后面前出现,凤藻宫又没受到什么明显的苛待,算起来若不是抱琴当初在皇后宫里头着实埋了不少的钉子,也没办法感受到皇后态度的微妙变化。 所以皇后那边的交情元春仍旧还是想要继续维持的,有了这一回的波动,元春自然是能想办法勾起皇后的愧疚心理,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至于徒明晅那边,元春并不打算直接跑到他面前去说什么,让乐儿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最浅白的算计,其实也代表就是让徒明晅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怀的是女孩儿了。 皇后这边元春从头到尾就是被有心算无心的,元春也打算继续算计下去。而徒明晅这边,两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算是互相算计的,徒明晅也清楚元春并不是天真无邪的傻白甜,也就无所谓将一切都摊开了。 元春也知道这一胎其实凶险,自己其实并不该劳心费神,但是到底她还是没办法真的万事不管,总是被梦境里头的惨烈鞭策着不断算计着,总是让她忍不住还是要为了这些东西劳心费神。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感觉大纲里的故事都写的差不多了…… 倒数第三章,大概…… 第115章 托孤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元春从来不害怕在徒明晅那儿暂时受一点小委屈,尤其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元春更是完全没精力去在乎这一点小事情。 因为元春其实很清楚,如今的徒明晅其实并不如太上皇的冷心冷情,到底性子里头那一点子柔软还没完全被所谓的帝王心术泯灭了,有的时候还是天真的很有些可爱——总是还并没法子做到理直气壮的亏待了人,只要这个人在他心里头还算有点地位。 就比如这回…… 作为一个帝王,或者说作为一个男人,讨好一个女人的方法其实也就是那么万变不离其宗的几个罢了。 比如,最简单的也便是赏赐了,不管是财物体面还是给妃嫔娘家的施恩其实都是不错的选择。 哪怕如今元春其实什么都不缺呢,凤藻宫还是很快就迎来了一批上次浪潮。 甚至徒明晅还难得细心体贴的嘱咐人说并不要元春起身谢恩,唯恐怕再劳累元春动了胎气。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这后宫里从来都不缺精明的人,各处管事的也多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因为元春之前得宠的缘故,凤藻宫里素来都是拿头一份的好东西的,而之前因为上头各种微妙的小心思,哪怕有徒景槐仔细照顾着,凤藻宫这边到底也能感受到一些变化。 虽然东西还是合乎份例的,但是其中微妙的区别也只有下头的人才能发现。 而既然眼见如今徒明晅已经摆出了态度,哪怕他还并不去凤藻宫,下头也只当圣上是体谅贵妃娘娘怀胎艰难并不敢多想什么,自然也又将凤藻宫放在宫里头头一份得罪不起的名单里了。再加上皇后那边也开始下力气整顿宫务,很是处置了一批人,凤藻宫人的日子又不着痕迹的好了起来了。 这些变化抱琴自然是知道的,也细细的和元春说了,不过元春也只能听过就算,并没有工夫去关注这些了。 若是换做怀孕前,她自然会想着乘胜追击继续去争取帝后二人的好感度,但是可惜如今她到底没那个精力了,顶多也只能再嘱咐嘱咐抱琴对徒景槐再多体贴关照一些而已。 怀着身孕的人的精气神本就会有一定程度的亏损,哪怕再康健的人在孕期都会比之前小心谨慎些,更何况元春的身子骨本就亏损着,这一胎就更是怀得艰难了。是以哪怕元春心里头仍旧觉得自己仿佛仍有许多事情没能安排妥当,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允许她再劳心费神了。 她这一胎从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烧艾了,如今整个凤藻宫里头也满是熏艾的味道,为的就是安宫保胎。甚至便是如此,太医也早早就和元春说过她这一胎绝撑不到足月生产,最多也不过撑到七八月的时候罢了。 毕竟元春的年纪本来就不小了,早年太上皇宫里头年过三十还能有孕的也便只有甄太贵妃一个罢了,元春如此年纪又是头胎,便是一直精细调养着其实也难免有些艰难,更不要说她去岁的时候才刚被甄太贵妃下了一回药,如今还完全没有调养好就先怀上了,自然更是凶险。 关于元春的身体状况,许太医自然不肯自己担着,早早的就将话说在前头,虽说没当着元春的面说丧气话,但是暗地里却很是提醒过抱琴以及在徒明晅面前将元春的身体状况说的十足的凶险,生怕万一元春有个意外自己得担着责任。 而虽说知道还算准确消息的抱琴和徒明晅并不肯和元春说实话,但是元春到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至少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总还是有些了解的。 甚至元春都开始有条不紊的默默为自己安排身后事了。 荣国府那边严格算起来其实已经没什么值得元春担忧的事情了,宝玉的婚事前程已定,而这份婚事完全足以庇佑他乃至于整个荣国府二房所有人一辈子富贵无忧。 因着元春早早就给宝钗择好了婚事的缘故,哪怕薛家仍旧常来往荣国府,但凭谁也不会想着把宝钗这个已经定了婚事的姑娘和宝玉扯在一起。而没了宝钗这个商家女的刺激,贾母也并没有那么紧迫的安排两个玉儿的亲密无间——到底一开始黛玉身上带着孝期白事,只要王夫人不着痕迹的提上一两回,贾母自然还是更爱宝玉一些,并不想让宝玉沾了白事的晦气。而元春到底也算是说服了王夫人一些,使得王夫人并不太针对亏待黛玉,反而将黛玉的心事完全转向了为父母守孝上头,隔开了宝黛二人。 是以宝黛二人之间还完全没来得及滋生什么命中注定的情愫,算起来顶多能说得上是兄弟姊妹之间的亲密罢了。甚至因为惜春也要守孝的缘故,黛玉其实还是和惜春走的更近些。 而在宝玉订下婚事之后,在事先知会过徒明晅的情况下,元春也没少让抱琴往宫外递一些十四公主的诗词针线,顺便也能将宝玉的一些诗词文墨带回来交给怡太嫔。 怡太嫔也知道日后女儿出嫁之后能依仗宫里的其实不多,她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更多的还是要看夫妻感情如何,左右两人也已经订了亲,并不算是私相授受,自然并不阻拦元春的举动,甚至还鼓励催促女儿和未婚夫之间的书信交流。 在这种情况下,宝玉和未来妻子的感情其实还算不错,元春自然并不担心。 至于贾兰这边,因着元春清楚贾兰日后是定然能够入朝做官的,再加上在宫里头做过伴读的事情也很是能给他积攒一些政治资本,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只要宝玉和贾兰能够无忧,贾政和王夫人自然也都并不用担心了,而贾母到底是超品国公夫人,元春更是完全不用担心。 至于其他人如何,元春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所以既然不用担忧娘家,她自然要满心担忧她自己以及她还没出生的孩子。 这时候的元春已经完全没想过她还能活着生下孩子了——所谓医者不自医,她能改了别人的判词却终究改不了她自己的,她觉着自己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能一命换一命的保住孩子罢了。 所以为人母亲的,自然要为这个自己注定无法照料的孩子谋算。 梦中这孩子和她的缘分不够,如今她自然更加竭尽全力,至少要想办法至少护着这孩子一生喜乐才行。 左右如今不管是徒明晅还是皇后对于元春都会有些愧疚,若是元春真的只留下一个女孩儿,那么他们也自然得护着那孩子,再不济……徒景槐也是个好孩子,若是日后无人托付,元春其实也是放心他的。 所以哪怕元春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不得不每日躺在床上下不了地的程度,她也仍旧还是闲不下来,忙着让身边人规整东西,将自个儿值钱的东西一分为二,预备着一半留给自己的女儿,另一半则留给徒景槐。 元春身边是日日离不开抱琴的,是以这收拾体己的活计,更多的还是交给乐儿和秀砚两个,美名其曰如今凤藻宫里头的事情不多,正好顺便收拾收拾东西。 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谁都知道。 反而是托孤的味道更重些。 凤藻宫里头的事情从来都是瞒不住徒明晅的,连带着皇后那边也被元春有意的透了些味道。 哪怕最开始是因为算计呢,到底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元春又从来不吝啬面上功夫,在所有人心里头的好感度其实都算不上低,而这种很是带了托孤意味的举动也就分外让人伤感。 徒明晅就罢了,到底自持身份并不好做什么,皇后却是坐不住的难得特地屈尊降贵的去了凤藻宫一回。 不比徒明晅这边好歹是见识过一些元春的算计的,皇后竟比徒明晅还要简单些,算起来她其实并没少承元春的好处,不过是怕元春有了皇子之后威胁到嫡子的地位这才一时远了元春些,如今既知道元春怀得是个女娃娃,除了对于自己的小心思难免有些愧疚之外,更是满心惦记着和元春的情分了。 而既然见到元春,就难免要受回惊吓了。 元春的容貌从来都是不差的,但却并不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纤弱的美丽,反而更是一种正室的大气端庄,不过让她自己生生拗成了一副沉静的懂事样子罢了。她的容貌并不肖似贾敏的纤弱,反而更随了王家的丰腴。 常人怀孕之后哪怕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多少也是会胖一些的,而元春却完全不同。这一场身孕,却把元春所有的精气神全带走了,整个人除了一个肚子挺着之外几乎瘦的看不出原型,只一双眼睛依旧带着生机,还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温润坚韧的模样来。 哪怕再不通医药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一回元春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便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落得如此境界尚且能勾起恻隐之心呢,更何况皇后的确是和元春很是相处融洽一段不断的时间,自然更是难免有些难过。 倒是元春仍旧一副仿佛云淡风轻的模样。 “本来有了槐哥儿在身边,我其实并不多么惦记着生养事情的,尤其是被甄氏动了一回手之后,太医原也和我说过我的身体情况,甄氏的药物原是宫廷秘药,并不至于让我完全无法生养,只不过这过程会格外艰难,以我的年纪本就很难平安生下孩子。”元春做出一副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样子,“槐哥儿年纪不小了,料想圣上也未必会再给他指个养母,我如今这个孩子若无法平安生下便罢了,若是侥幸能平安生下来这孩子,我只盼着娘娘能帮我和圣上说和一二,将这孩子养在太后身边。” 这却是托孤了。 元春在宫里头的位分太高,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太后有资格抚养她的孩子了。而比起皇后来说,太后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第116章 最后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元春从不否认,自己和徒明晅之间大概总该是有些情分的,但她并不认为那是所谓的爱情。甚至哪怕她也爱看西厢话本里头的爱情故事,但她其实也是不信这些故事的。 常有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男女之间能够相携走过漫长时光的,最后能够剩下的大约也多是这样相濡以沫的情分罢了。 宫里头人人都知道,自从生育了安和帝姬之后,娴贵妃娘娘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宫里头不知多少人看中了元春如今的贵妃位分,日日焚香祷祝元春早日一命归西,但元春却偏又病歪歪的熬过了二十来年的日子。 当初娴贵妃的身孕怀得艰难,人人都道娴贵妃大概是熬不过生产那一劫了,指不定就得一尸两命了,且元春的怀像也的确差得很,宫里头少有妃嫔在太医院里头没有眼线的,元春这一胎怀得凶险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然而哪怕生产时候七灾八难的,元春却也仍旧是撑过来了,哪怕已经被孩子熬干了心血,但是到底还是活下来了,也不知让多少紧盯着元春身下贵妃位分的妃嫔咬碎了一口银牙。 真真算是奇迹了。 元春本就因为怀孕元气大伤,便是千般保胎也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动产,因为她本身的气力已经不足,便是勉强自己咽下了一堆吃的以及催产药,还是挣扎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勉强生下个瘦骨伶仃的小丫头来。而这边还没等接生的嬷嬷给帝姬洗完澡,元春便因为血崩而晕了过去。 若不是之前元春早有准备的使人在小厨房那头一直熬着一排止血的汤药,抱琴又下狠心干脆硬掰开元春的嘴好歹往里面灌了不少,若是只等着太医那边开药熬药救人的话,只怕元春早就血崩没了。 便是如此,元春也昏了三四天的时间这才醒过来,小帝姬更是让太医院连轴转了三个多月才勉强脱离危险。 本就因生产亏虚了身子的元春更是因为日夜亲守着小帝姬而心力交瘁,便是坐了双月子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彻底垮了身子,几乎日日完全离不得汤药。 便是太医院并不敢大意的时时开着滋补的药方,但元春的身子仍旧像是漏了的水桶般,便是再滋补的药材也很难吸收,不过温养着罢了。 于是,等小帝姬刚一足周,元春就央人去太后那里求恩典了,只说是要将小帝姬养在太后膝下。 自从亲子养女相继婚嫁之后,太后身边就彻底冷清了下来,多养个小娃娃正好还能让太后宫里有些人气儿,且元春在太后面前又很是有几分体面,在知道元春亏损了身子骨的情况下,太后也是愿意给元春的女儿提一提身份的。 “虽说帝姬养在我身边其实也不必我亲自照料着,真算起来也并不怎么伤神。但也不瞒着嬷嬷,我自个儿的身子骨如何了自己总是清楚的,不过勉强温养着熬日子罢了,也不知道到底能熬多久。是以这回也是我的私心算计了,毕竟若是帝姬能得娘娘教养,便是日后帝姬没了亲娘照拂也没人敢欺负了她。”太后也算是给元春脸面,使了她身边最得用的梁嬷嬷来凤藻宫接人,而这位梁嬷嬷也是元春曾经着意讨好过的人。 当初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宠爱好歹能凭借着在太后面前的情分给自己保一个平安终老,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成了托孤。 按理来说元春不过是亏损了身子,只不过是需要静养着罢了,并不是什么怕过了病气的病症,其实并不至于一定要将帝姬托付给别人抚养,不过是元春到底想的多些,只想给女儿找一个绝对倒不了的靠山。 贾家女儿从来没有长寿的,元春上一辈儿里头嫡嫡庶庶四个姑母,最长寿的也不过活了四十多岁而已——而元春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便是一切顺利其实也未必能看得见自己的孩子成人嫁娶。 元春身边养了徒景槐又生了个女孩儿,最是清楚这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区别——她也是真心疼爱徒景槐的,但是绝不会如对待女儿这般的费心劳神的为徒景槐铺平未来的道路。由己及人,元春是觉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宫里头其他妃嫔的,那太后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一来是无论未来后宫如何风起云涌,只要太后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可能失势,二来也是因为太后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和元春所出的小帝姬有着真切血缘关系的女人,总比那些和小帝姬其实毫无关系的妃嫔们可信。 当时谁都觉得便是元春熬过了生产这一关,大概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命了。 宝玉在元春生产后四个多月迎娶了新妇,翻年之后的大选里头,破格参加选秀的黛玉在御花园里头被恭王一眼相中了。 以黛玉如今的身份,做皇子原配嫡妻其实算是高攀了的,更何况她虽眉宇间正气,但身子骨看着却弱柳扶风了些,明显并不会是招婆婆喜欢的样子。 然而恭王家里却又不同——恭王是太上皇第二位皇后独一个的儿子,生母早早的就没了,又没什么子嗣的压力,而他的王妃前些年没了,这回大选的时候原是该指个继室进府的。 而若是继室,在出身嫁妆上头的要求其实也就没那么高了。 太上皇也知道如今自己已经退位,虽然他手中仍旧有势力,但既然他并没有另立新帝的想法,那么其他的儿女日后日子过得如何更多的指望的还是徒明晅的态度。虽他也还能约束徒明晅一二,但是到底比不得让徒明晅真心关怀兄弟来的合适。 所以当恭王向徒明晅求指婚的时候,太上皇虽然也觉得黛玉的身子骨未必算得上是多子多福的,但是到底也并没说什么。 于是这门婚事就顺顺当当的成了。 那会儿贾母的年纪也不小了,却担心儿媳亏待了外孙女,到底强撑着亲自收拢了当时贾琏带回的林家家产,给黛玉凑了一份极体面的嫁妆。 因着皇家娶媳自有规格,又有继妃不能越了原配的规矩,便是贾母心心念念的给外孙女风光大嫁,到底也只能带出门九十八台嫁妆,再除去内务府里头给陪的东西,便是这九十八台塞得满满当当的,到底也不过抵得上林家家产的两成多罢了。 倒是因为贾母有意把林家珍藏的书画古籍都塞进嫁妆箱子里头的关系,倒是并没和王夫人起什么冲突——王夫人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只眼盯着金银铺子呢。 然后再两年,宝二奶奶做媒给惜春配了一户宗室的幼子。 至此,贾家这一辈里头再没什么值得元春担忧的了。 等元春所出的小帝姬十二岁那年,元春的身子骨再一次毫无预兆的垮了下去,一日里十二个时辰里头至少要昏迷十个时辰——这回比起当初生产的时候还要凶险,甚至元春都完全做好准备的将自己的私房册子一式两份的都交给了即将成亲出宫开府的徒景槐,只说一半是给了他的,另一半让他等小帝姬出阁的时候给她添妆。 这一年徒景槐都已经二十多了,在这个十五六就该成亲生子的年代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晚婚了——只是一开始是因为他的王妃年纪上小,所以耽搁了几年,等好容易订下婚期的时候太上皇又在睡梦中静悄悄的没了,只得又守了三年,这才耽搁到了如今。 对了,徒景槐的王妃是他自个儿去徒明晅面前求的,便是贾兰的堂妹,贾琏和王熙凤的女儿贾巧姐,据说是贾兰邀他去贾府做客的时候看中的。 当时订下这亲事的时候,元春还和徒明晅叹了一回贾家两房的哥儿姐儿们居然都和皇家结了亲眷了。 ——唯一没和宗室结亲的也只贾兰一个罢了,他被当时上书房一位老大人看中了,娶了那位老大人的嫡孙女,如今虽还没中进士,但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只等再一年就能下场了。 当时元春病的凶险,不仅早早的就将自己的私房都分了下去,还因着怕再度耽搁了徒景槐的婚事,特意和徒明晅说了要将徒景槐的婚事提前。 ——虽说徒景槐并不是徒明晅的亲子,元春也不过是妃嫔位分,但到底养了徒景槐十来年的时间,若是元春一病没了徒景槐总是要给元春再守三年的。 按例来说妃嫔临终前总会有格外的推恩,就如安嫔前两年没了之前就晋了妃位的,只不过元春的位分已经到了头了,在皇后尚在的时候已经没有再晋位的余地了,是以徒明晅只好推恩儿女了,提前给元春所出的帝姬择了封号,也就是安和帝姬了。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帝姬都是有封号的,就如同宝玉的妻子同样也是公主的位分,但是便是出嫁也是没能得封号的。 元春病重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里头,腊月和元月都不合适办喜事,是以徒景槐的亲事便安排在了二月里头。 元春为了不耽搁养子和侄女的亲事,又勉强自己撑了一阵子,甚至大半个太医院都常驻凤藻宫,完全靠着独参汤才能保证元春拖着一口气。 等巧姐儿进门的第二天,元春见了新妇之后便彻底不省人事,昏了整整七天之后终于转醒——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元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偏元春这回醒了之后竟渐渐好转了过来,虽身子骨仍旧一如既往的虚弱,但是到底是又熬过了一劫了。 虽看起来不可思议了些,但到底人人都以为是巧姐儿命里带福,这才冲喜成功了。 然后元春就又有惊无险的过了十二年。 而这回元春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她最近总是做梦,梦到的仍旧是二十多年前初初侍寝时候就去过了的地方——仍旧是当初的那个警幻仙子并另一个未曾见过的自称可卿的女子招待着的,倒是待元春亲亲热热的,那叫可卿的女子还主动的去了薄命司里头取了金陵的册子递了给元春瞧,正册里头除两首诗词仍是原样之外,余下的竟都被勾了去。至于那两首判词,可卿说那头一首判词其实是她自己的,另一首则是元春的了。 这世上原就有医者不自医的道理,元春能改了所有人的命格,却偏偏动不了自己的判词。按理来说当初她本该在安和帝姬出世的时候就回归太虚幻境,那一回却是她逆天改命时候攒下的功德救了她自己一回。 而第二次,却是徒景槐真心实意的祈求以及元春的执念才堪堪又挽回了一次。 而代价就是元春的肉身再也承载不住她的元神,这也是她为何明明没什么病症却偏偏身子骨日渐虚弱的缘故。 “只这回却是不容有失了,若不是如此我们姐妹也不该破例使你又来一回了。”到底还是之前和元春打过交道的警幻仙子跟元春细说了这里头的问题,就怕元春仍旧有什么不甘心的,“若是为了些琐事伤了元神却是不好了。” 因着这又一回的梦游太虚,元春到底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好在这回她也并没什么执念了,索性顺其自然了。 只是在某日里日常读书的时间,悄悄地把自己最初时候记录的所有关于太虚幻境判词的字纸都焚了罢了。 然后在腊月的某一天的晚上,静悄悄的停止了呼吸…… 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惊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最后一章差不多卡了四五天,但最终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这么草率的结束了,大概就是说一说其他十二钗的结局,然后元春历练完了之后就回了太虚幻境了…… 新文在筹备中,应该也是红楼的故事……不太会在文章里面放链接,所以可以顺着我的专栏去看看,明天晚上八点……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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